第22章 摧殘
2024-10-09 02:30:18
作者: 作者凡塵
王峰大踏步地進去了,覺得這間帳篷似乎比平時陰暗得多。陳剛的眼睛先朝王峰的面上一掃,好像要在他身上嗅出什麼味道一般,王峰覺得讓他看來看去,未免有氣,黑白分明的眸子便也望著他。
陳剛那雙厲眼上糾結的濃眉終於展平了,咧開嘴笑道:「今天是你第一天學藝,怎麼有空到我這裡來呀?」王峰笑道:「一切全賴陳大人的照料,屬下今日所學十分豐厚,分外感激大人,故而特來向大人稱謝。」
陳剛笑道:「若學到一些新鮮本領,不如展示一番如何?」
任軍先前的說話,王峰悉已聽見,恨透了這個狗腿子,笑道:「任親衛的武功,想必是出類拔萃的了,不如請任親衛陪在下練練如何?」任軍倨傲地道:「我也正有此意。」
王峰坐下,把左手放在八仙桌的桌面,手背朝上,道:「請任親衛來按我這隻手。」任軍不知何意,便輕輕摸上王峰的手背,感覺胸口一緊,直上直下躥起一米多高。
任軍大驚,再想觸摸王峰時,竟發現坐著的不是一個人,而似衣服架上掛著一件空空的衣服,你想過去摸摸這件「衣服」,突然會腳下出了軸,站立不穩飄浮起來。
任軍不敢造次,退了一步,揖手道:「王親衛的武功果然精進了!」
王峰心中暗暗吃驚:「沒想到今日被巫師稍加點化,整個人如同脫胎換骨一般,武功大進了。」笑道:「這正是巫師所授的鬆柔功法,就是兩個勢子,一陰一陽,一通百通,練功者要能達到自然空無的境界,就算功成了。」
任軍投來妒忌的眼光,臉上卻笑道:「果然是神功,日後定要向你好好討教、切磋切磋。到時候,還請王親衛手下留情啊!」
「那是自然的。」王峰故意問道:「咦,怎么小翠沒在大人身邊服侍著?」
一聽這話,陳剛的臉上頓時布著陰霾,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嘛。」
王峰心想,如不拿話擠她,看來總得不出眉目,遂道:「屬下今日碰到段山,見他押解著小翠,不知小翠犯了什麼事?」陳剛似乎對他的所知有些驚訝,沉思了片刻,道:「你有所不知,小翠是廣寒宮裡的丫鬟,對入宮的路徑知曉甚多,我們若能得到她的口供,實是千載難逢的進攻機會。」
王峰道:「屬下見小翠是大人的愛妾,便從段山手上將她討了過來,目前她就在帳外,還請大人看在往日情份上,在袁大人那邊斡旋一下。」
陳剛驚道:「什麼,她在帳外?」
王峰道:「是的。」
陳剛道:「你把她叫進來。」聲音雖溫和,卻帶著一點點沉鬱的銳利。
王峰掀開帘子,叫道:「小翠,陳大人要見你。」
小翠在外面等待的時間仿佛格外的漫長,不時的巴望帳篷,又巡視著人群,在潛意識裡,已經猜到了某些不安的端倪,這時見王峰相喚,便目光迷茫地進入帳篷。
她不敢看陳剛,清秀高挑的身體跪拜於地,道:「罪婦拜見大人。」
陳剛看到小翠,瞳孔頓時放大了幾倍,叫道:「賤人,你倒會找人哪,找到王峰來替你求情。」小翠見他如此無情,哭訴道:「我與大人也有過肌膚相親之實,難道大人就忘了與妾說過的纏綿愛語,就忍心將妾身投入魔窟?」
陳剛冷笑道:「你以為你是個什麼東西,我的女人多得如滿天晨星,不過都是逢場作戲罷了。哼哼,虧你這賤貨還敢以妾身自居,我每一次幹完你,我走後,你都要用醋熏房間,因為,你不想房間裡面留著我的味道。後來,你把沾滿經血的紙放入我的床墊下,想咒死我,是不是!」
小翠面色蒼白,滿面汗珠道:「不,我沒有!」
陳剛恨聲道:「還在狡辯,我的耳目遍地開花,不要認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哼哼,那是因為,當初我還有些捨不得你,但是現在,哼哼!來人哪!」這時皮靴嗒嗒而響,進來幾名軍士。
陳剛道:「把她綁到袁洪那裡發落,叫袁洪好生看管,莫讓她逃了。」
小翠被軍士拖走,呼喊聲如敲金嘎玉,悲壯逼人。王峰仿佛窒息了一般看著,右手緊緊抓著劍柄,卻沒有料到那木劍柄是如此的鋒利,刺得他滿手蒼痍。
袁洪的手段是出了名的殘忍,這麼一個溫馴文靜的女孩竟要淪為屠夫手下的肉!
陳剛斜視著王峰,道:「王峰,你不要忘了,你只是一條狗而已,狗除了聽命於主人之外,是不能有自己的意願的,如果非要拉那根導火索,萬一惹火燒身,就大為不妙了。好了,你去做你該做的事情,其餘的一律不要管。出去吧。」
王峰靜靜聆聽著,不知為何上天要造出這樣一個漢字:「忍」,那真是一把刀子在心頭上捅出了一滴血!
他像一頭勇猛的豹子急馳出帳篷,小翠與軍士的背影已消失了,寒風像錐子,穿透肌膚朝人骨頭裡鑽,紛紛碎雨已揚揚灑落,混沌的天幕更顯陰暗猙獰。
四周的人紛紛向屋檐下跑去,王峰睜著紅紅的眼眸,仰面任憑風雨襲面,仍掩不住心中的悲憤之情,仰天灑淚,混合陣陣淒風冷雨,融入茫茫夜色之中。
小翠被帶到袁洪的審訊室,那是曾經審問拷打過王峰的地方,牆壁被石灰水刷白,牆根處因滲水而泛著骯髒的黃顏色。懸掛著一盞油燈,布簾被掀開時,風透了進來,吹得油燈直晃。除了袁校官,另佇立著六名士兵,包括一名女兵。
小翠跪倒在地,胸廓起伏著,多少哀怨在那裡翻騰,但臉上卻依然那樣平靜、安詳。
袁洪將驚堂木一拍,喝道:「說,進入廣寒宮的方法是什麼?」
小翠垂著頭道:「我是不會告訴你們的,冷宮主仁慈待人,你們這些畜生,休想攻入廣寒宮,破壞那裡的一草一木!」
袁洪兩眼像一把錐子,犀利地盯著她,道:「昨天把你交到段山手裡面,他沒有審你,你還以為我這裡真的不是閻羅殿,不來一點硬的,你是不肯招了!」
一名男兵將小翠一把推倒在地上,命令道:「脫下身上的衣服!」
小翠怒瞪著他,一聲不吭!
男兵大怒,罵道:「媽的,還敢頑抗。」舉起手上的刑棍,砸向小翠的後背和腦袋,接著另外幾個男兵也過來踢她,空氣中「砰砰砰」直響,毫不憐香惜玉。
他們一腿一腿地踢在小翠的腹部、軟肋,每一腿都很重,每一腿幾乎都能把她踢得彈起。內臟在翻騰,來不及難受,另一腿已經到了,她仿佛能聽到自己肋骨折裂的聲音,錯位的肋骨插在內臟器官上,那種劇痛足以令人窒息、痙攣。
一股腥味從喉嚨里涌了上來,她開始大口大口的吐血。她全身蜷成一團,苦苦哀求地望著那名女兵的眼睛,希望她能同情自己,過來阻止他們。然而,那名女兵仿佛很高興看到小翠被毆打,在一旁不聞不問,得意地笑著。
毆打持續了五分鐘,小翠已滿臉是血、滿臉是泥,褲子上也全都是血,她吐了一口帶血的吐沫,眼睛已經腫成一條縫隙。
袁洪將雙手一按,道:「停手。」瞪著小翠,喝道:「賤人,你招是不招?」
小翠早已鐵下心來,決意豁出性命,暗道:「反正一死,決不辜負冷宮主。」
袁洪見她竟不吭聲,心中大怒,喝道:「你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隨意吧!」說罷拂袖而去。
六名男兵個個摩拳擦掌,六雙灼著火一樣的眼睛牢牢盯住了她,他們一個個黝黑碩大,赤裸著上身,胸口有濃密的胸毛,淫笑著剝光了她的衣服。她瘋狂地哭喊著,但雙手被制,皆是徒勞,花瓣一樣柔軟脆弱的身體承受著六名士兵的先後輪姦。沒有眼淚,忍痛而蒼白的臉就像一朵盛開的花朵在恐懼中走向枯萎。
王峰一身濕漉漉地走回家中,梁小盈見之,驚道:「你怎麼搞的,淋了一身的雨?」忙取火盆替其燻烤。
王峰坐在火盆前,英俊的臉顯得蒼老和憔悴,眼睛濕漉漉的眯成一條縫,半晌未發一言。
梁小盈取出干毛巾,替其擦著雨水,問道:「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王峰把小翠的經歷說了一遍,道:「我現在唯一希望的,是牛王的部隊趕快來劫寨,到時候好把她救出來。」
梁小盈嘆道:「想不到與人無爭的她身上竟會遭受如此劫難,只是劉群將軍還需幾日才會劫寨,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打通牢房裡面的關係,使她少受些苦難。」
王峰凝視著帳頂,目光變得更加黯淡,又是一個不眠之夜。帳內的燈光將他略顯消瘦的身影映出窗外,只見他踱來踱去,像是在尋找衝出這使人壓抑的、牢籠一般的帳篷一般。
一夜就這麼過去了,外面的打梆聲此起彼伏,已漸露曙光,王峰走出帳篷,貪婪地吸著室外的新鮮空氣,緊縮的濃眉漸漸有所舒展,深沉的目光在搜尋以前太陽升起的地方,然後深情地盯著那兒,目光之中充滿著希望,但交織著深深的憂慮。
王峰四處打探小翠的消息,她就像他心裡的潮水,疼痛的、洶湧地襲來,找不到她,整顆心都是不完整的。
忽見段山愁眉苦臉地走來,王峰如獲至寶,快步迎了上去,段山竟沒發覺他,仍垂著頭走向前,搖搖晃晃的,顯是喝了酒。
王峰一拍他的肩頭,道:「老哥可好!」段山猛一揚頭,酒氣熏天,見是王峰,嘆道:「自打昨天把小翠給了你,被袁洪知曉,把我罵了個狗血淋頭,說我辦事不利。老弟呀,你明知道陳剛已把小翠交給了袁洪,豈有再行討回的道理?你讓小翠去求陳剛開恩,他能開恩嗎?」
王峰道:「小翠對我有恩,我豈能見死不救?」段山怪眼一翻,道:「你想救她?你救得了她嗎?小翠本由我處置的,經過這件事,袁洪對我的信任度大減,把小翠丟到軍窯子裡去了。」
王峰大驚道:「你說什麼,小翠淪為了營妓?」
段山呸了一聲,道:「他媽的,正是如此,老子還沒嘗到鮮呢,就讓那些個死兵們先到嘴裡了!」
王峰的神經瞬時緊張起來,如同許多根粗大的繩索,絞痛著全身的肌膚,一把撇開段山,像一陣烈風沖向袁洪的審訊室。
守衛攔也攔不住,王峰已沖了進去,袁洪正在屋內商議戰事,見到王峰,吃了一驚,道:「你到這裡來幹什麼?」
王峰目光炯炯的盯著他,道:「我想向大人討一個人。」袁洪問道:「誰?」
王峰道:「她叫小翠,只是一名弱女子,並沒有做什麼違法的事情,此刻卻淪為營妓。」
袁洪笑道:「你為什麼要救她,你和她是什麼關係?」王峰道:「她曾對我有恩,我當湧泉相報。」
袁洪聽得耳生耵聹,道:「你是在浪費我的時間,要知道,當兵的對女人的幻想比一頭種豬還要兇猛,總要有一些女人成為我們的營妓,我認為她正好適合這項工作。」
王峰道:「不是這樣吧,因為小翠的身份是廣寒宮的人,你想套出她的話,便將她打入窯子,藉以摧殘她的意志,逼出口供來。小翠不是雙手沾滿鮮血的士兵,她只是一名無辜的少女,你們濫施酷刑,奪人自由,與豺狼又有何異?」語氣像加了一塊冰一樣透出一點涼意。
袁洪正待發作,但想到王峰與巫師的關係,強壓下怒火,道:「看來你知道的不少,小翠是陳剛的妻妾,連陳剛都不要她了,你在這裡操哪門子的心?現在戰事頻急,找個帶路的比登天還難,別說一個小翠,哪怕犧牲成千上萬條人命,只要能奪下幽雲城,又何足惜!我告訴你,你好好生生的做自己該做的事情,若是觸動的軍法,假使是巫師也保不住你。」
王峰聽了他的話後整個人呆住了,剎那間知道在這個軍營中無人可以求助。
荒涼的山頂,風很大,大樹被風撕去了葉子,死氣沉沉,一片光禿。
王峰來到一處背風的地方,靠在山壁上,踢起一塊小石頭,小石頭滾入前面的萬丈深淵。他頭髮散亂,目光空洞,想到小翠正在煉獄之中受刑,自己卻無能為力,真有一種跳下去的衝動。
突然,有一個巨大的聲音在腦海里轟鳴:「死是逃避,不是解決事情的方法。去吧,你應該勇敢的去做,不要顧忌,因為,你天生就是做這種事的人!」
王峰心神劇震,大叫道:「誰!?」旋目四射,卻找不到一個人,聽聲音,卻是巫師!
王峰叫道:「大師,是你嗎?」
那聲音回道:「冥冥中自有主宰,不要氣餒,你自可按你此時的意願行事,我可助你一臂之力。」
王峰聽得大喜,渾身上下的血脈和神經仿佛剛剛讓溫水泡過一樣舒適。有巫師相助,何愁事不成?關鍵是現在自己不能亂,心亂則無計。
既然小翠已淪為軍妓,則必在軍營中,王峰便去調查軍妓的下落,他知道,軍妓們白天做飯,洗衣,搬運糧草及軍需,晚上還要「安慰」士兵,用肉體鼓舞士氣,這些女人已經將自己同士兵和陣地結為一個整體。
但令人感到奇怪的是,整個奴隸營中,竟然沒有一名軍妓,王峰問過數名奴隸,一提到女人,個個眼睛放光,個個說道:「若此刻有個女人在我身邊,就算戰死沙死也值得了!」
王峰腦中轟然一響,突然回憶起自己在造箭隊時,每到晚上,這些奴隸們只能用自慰和玩同志的遊戲來滿足肉慾。
地獄裡面的部隊和人間的部隊是不同的,奴隸們連自由及生存的權利都沒有,長官們怎麼會考慮到他們的肉慾?
王峰趕回自己的帳篷,放下布簾,不發出半點聲響。
梁小盈正沏著工夫茶,泉水貯於茶壺之中,茶壺置在烘爐之上,這時水已初沸,便把烏龍茶投入壺中,用水沖之,即「高沖」、「低灑」、「括沫」、「淋蓋」、「燒杯熱罐」、「澄清」等。
王峰道:「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問你。」梁小盈笑道:「先莫慌,你辛苦了一天,先喝杯茶歇一會兒。」王峰正感口渴得厲害,忙要斟茶。
梁小盈笑道:「第一杯是用來沖杯的,不能喝。」說罷,以初沏之茶澆沖杯子,目的在於造成茶的精神,氣韻徹里徹外的氣氛。洗過茶後,再沖入蝦須水,此時,茶葉已經泡開,性味俱發,可以斟茶了。
工夫茶的茶具小巧玲瓏,非常考究。斟茶時,梁小盈將四個茶杯靠在一起,以沖罐巡迴穿梭於四杯之間,直至每杯均達七分滿。此時罐中之茶水也剛剛斟完,剩下之餘津便一點一抬頭地依次點入四杯之中。四個杯中茶的量,色須均勻相同,方為上等功夫。
王峰接過茶杯,嘗了一口,皺眉道:「有些苦。」放下了茶杯。
梁小盈道:「茶味苦,飲之使人益思,少臥輕身明目。茶苦而寒,最能降火,火為百病,火降則上清矣。溫飲則火因寒氣而下降,熱飲則茶借火氣而上升。你這幾天遇到了不少麻煩的事情,正需要飲茶來靜思。」
王峰細心咀嚼這句話,再度端起茶杯,細細呷下清茶,果然覺得舌頭徐徐生津,苦澀漸去、甜意漸生,意猶未盡,又飲下一杯。
梁小盈微微一笑,淺淺地品了一口茶,讓茶澀包圍舌頭,慢慢品賞其中的苦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