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拾叄 邯鄲保衛戰 戰神隕落

  長平之戰，秦國取得慘勝。秦昭襄王不敢貿然繼續進攻，於是要求趙國割讓六座城池給秦國。

  趙孝成王滿嘴答應：只要你秦國不打我，別說要六座城池，就算要整個銀河系，我也給你。不過秦國得先等等，因為交接工作趙國要準備準備。結果秦昭襄王等啊等，等到公元前258年也沒有等到趙國送來城池，看來是賴掉了。

  秦昭襄王決定繼續攻趙。秦國在長平之戰中元氣大傷，現在已經有所恢復，準備火力全開，完成之前沒有完成的滅趙任務。

  該年九月，秦昭襄王準備任命老將白起率軍出征，結果白起病了。老將嘛，歲數大了，難免容易生病，不能老指望他力挽狂瀾，還是要培養年輕人來接班的。於是秦昭襄王派遣五大夫王陵率軍攻打邯鄲。

  很快，前線傳來戰報：「邯鄲久攻不克，五名軍校陣亡！」

  收到戰報後，秦昭襄王坐不住了，看來還得老將出馬。秦昭襄王趕緊把白起請到王宮：「武安君，請您前往趙國，接替王陵的職務，替寡人拿下邯鄲！一切就拜託您了。」說完，秦昭襄王向白起恭敬地行大禮。

  「去不了！」白起卻搖搖頭。

  秦昭襄王大吃一驚，白起竟然還有不想打仗的時候，這讓秦昭襄王感到非常不可思議：「武安君，您可是秦國百戰百勝的戰神，怎麼會怯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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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起冷冷地說道：「即使我去也打不贏，大王不如罷兵吧。」

  秦昭襄王急切地問道：「武安君何出此言？」

  白起：「長平之戰時，秦國雖然損失慘重，可是趙國已經奄奄一息，而且諸侯國也見死不救。如果當時大王再多給些兵馬糧草，想必邯鄲早已拿下。」

  秦昭襄王：「過去的事就不提了。現在我給您備足兵馬糧草，您為何不願滅趙呢？」

  白起：「此一時，彼一時。自長平之戰大敗後，趙國上下同仇敵愾，現在邯鄲城堅糧足，諸侯又大有合縱抗秦之勢。大王就算能補足軍備，可是我們如今國內空虛。當大軍遠涉千里去攻打邯鄲時，如果諸侯合縱抗秦救援邯鄲，我軍將在邯鄲城下遭受內外夾擊，必敗無疑！」

  秦昭襄王陷入沉思。白起說的話不是沒有道理，這些被稱為「戰神」的人，都會根據戰場的實際環境做出最理性的決策。如果戰場環境對己方不利，他們就會選擇撤出，以保存實力。他們不想打的仗，一般就是真不能打，如果硬打，也贏不了。

  但秦昭襄王不想保存實力，因為他實在不甘心，他一定要成為全天下的主宰！

  賭徒心態爆棚的秦昭襄王就是想賭一把，他堅信只要戰神白起出馬，沒有打不贏的仗。自己請不動，就派能說會道的范雎出馬。

  白起對范雎非常不感冒，讓范雎來勸，只會堅定他不出山的決心。范雎也知道自己勸不動白起，但是礙於老闆的命令，自己又不得不來。

  范雎見到白起，勉強擠出一臉燦爛的笑容：「武安君，您可是秦國的戰神。伊闕之戰中，您以敵人一半的兵力，全殲韓、魏兩國二十四萬大軍，打得兩國至今都自稱是秦國的藩國。楚國幅員遼闊，兵多將廣，您卻能攻下郢都，摧毀他們的宗廟，讓楚國君臣逃亡東方。您的戰功威震天下！此次國君派您出征趙國，您為何不願去呢？」

  白起：「我當年之所以能打贏伊闕之戰，是因為韓、魏各懷異心，所以我才能集中兵力逐個擊破。至於拔郢之戰能取勝，是因為楚王不修政治，百姓離心，武備荒廢，而我們秦軍上下一心，情同手足，所以才能深入楚地，打贏勝仗。說句實話，並不是我神機妙算。」

  范雎：「武安君太謙虛了。」

  白起突然用拳頭猛擊桌子，隨後指著范雎的鼻子，怒吼道：「長平之戰後，秦國未能乘勝追擊，給了趙國喘息的機會，讓趙國得以耕種糧食，儲備食物，整頓兵甲，修補城池。我們此時再去打邯鄲，不僅比之前更加困難，還要提防諸侯聯軍來救。一場註定要輸的仗，我沒必要去，秦國也沒必要打。」

  范雎被這位久經沙場的老軍人的氣場給震懾住了，他小聲地說道：「武安君，您還沒明白大王的意思嗎？」

  白起沒理他：「當初若不是你掣肘，我早已拿下邯鄲。現在我生病了，沒法去前線，請你出去吧！」

  范雎連忙退出屋外。他在秦國早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沒想到白起是這麼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不但不給自己面子，連秦王的面子也不給。

  范雎回到王宮後向秦昭襄王匯報：「白起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裝病不願意去前線。」

  秦昭襄王動了殺意。兩次請白起掛帥，都被他不留情面地拒絕了，這是對秦昭襄王的羞辱，更是對秦國的羞辱。但是由於白起在秦國威望太高，秦昭襄王暫時隱忍了下來。

  秦昭襄王命令王齕接替王陵。王齕在長平之戰初期發揮得很好，秦昭襄王很看好他。可惜王齕發揮很不穩定，他對邯鄲圍攻長達八九個月，邯鄲仍巋然不動。

  秦昭襄王被前線糟糕的局勢惹得心煩，對戰局陷入絕望的他只能放下身段，親自前往白起的府邸請他出山。

  秦昭襄王用哀求的語氣說道：「將軍雖然有病在身，還是請您勉強一下，為寡人帶兵出征。有了戰功，寡人一定會重賞您；如果您不去，我會怨恨您。」

  白起恭敬地向秦王跪下叩頭：「大王，我知道，只要我去了前線，哪怕沒有戰功，也可以免除罪過；我如果不去，即使沒有罪過，也會被殺。可我還是希望大王聽我一句勸，不要打趙國了。現在已經錯過了最佳滅趙時期，東方諸侯隨時會聯合起來。秦國自長平之戰後元氣大傷，應該讓百姓休養生息，避免不必要的傷亡。臣寧願受罰，也不願去打一場沒有意義的戰爭。」

  秦昭襄王可沒有劉備三顧茅廬、禮賢下士的氣度：「免去武安君爵位，貶為士伍，並遷之陰密（今甘肅省靈台縣）。」他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作為秦國至高無上的王，竟然被一位將領連續三次拒絕，這無疑觸犯了他的逆鱗。

  小心眼的范雎故意落井下石，說白起離開咸陽城的時候「其意怏怏」。秦昭襄王本來心情就不好，聽范雎這樣說，決定派使者將白起處死。

  使者在咸陽城外西十里的杜郵截住了白起，宣讀了命白起自刎的命令。

  白起看著使者交給他的劍，仰天長嘆：「上天啊，我到底犯了什麼罪，竟然落得如此下場？」

  過了一會兒，白起想明白了。長平之戰，他欺騙了數十萬趙軍，把他們全部屠殺，犯下滔天大罪。這樣的罪孽，是該死。

  秦昭襄王五十年（公元前257年）十一月，白起揮劍自刎。

  白起殺人如麻，但「秦人憐之」，秦國各地百姓都祭拜他。秦國是權臣的墳場，而白起不是權臣，只是一個職業軍人。打完仗，交出虎符，他就是一個普通人。

  作為職業軍人，白起很成功。他雖然對待敵人狠，但是對待自己的下屬卻情同手足。只要是跟隨他的軍人，爵位不知道升了多少級，家裡土地不知道賞了多少畝。面對無意義的戰爭，他也愛惜自己將士的生命，不願送他們去死。百姓的感情是簡單實在的，你對我好，我就認為你是好人。

  白起本人雖然在軍事指揮藝術上登峰造極，但是他過於純粹，完全不懂政治，最終造成自己悲劇的結局。

  用一句話來緬懷白起：「老兵不死，只是慢慢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