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滅蜀功臣的悲劇退場:從不可一世到死於非命 01

2024-10-09 00:54:50 作者: 醉罷君山

  鄧艾是三國晚期最出色的將領、滅蜀之役的頭號功臣,在巨大的榮譽面前,他絲毫沒有意識到危險正悄悄臨近。「功高震主」者多半沒有好下場——你有滅掉一個國家的能力,當權者不防你防誰呢?為大秦統一六國奠定基礎的戰神白起最終被賜死,為大漢打下半壁江山的韓信難逃被誅的命運,這就是明證。當然,歷史也有例外,東漢光武帝打破「兔死狗烹、鳥盡弓藏」的魔咒,生平未殺一功臣。不過,寄希望於遇到光武帝這樣的明君,還不如急流勇退,求田問舍以求自保。

  然而,鄧艾並沒有選擇急流勇退。

  這是人之常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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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前蜀國這片土地上,他已然成為太上皇,呼風喚雨,春風得意。鄧艾毫不掩飾自己的驕矜之氣,在他看來,自己不但是蜀國的征服者,也是蜀人的救星。鄧艾沒有採取血腥屠戮的手段對付被征服區的人民,而東漢初期名將吳漢征服川蜀公孫述政權後,大開殺戒,血流成河。與吳漢相比,鄧艾無疑更具人道主義的精神,他不無驕傲地對蜀地士大夫們說:「諸位幸好遇到我鄧艾,才能有今天,若是遇到吳漢之流的人,早已被消滅了。」

  這是大實話,鄧艾的寬厚仁慈是值得肯定的。然而,在司馬昭看來,鄧艾卻是個危險十足的人物。

  別看司馬昭堆起笑容授予鄧艾最高級別的賞賜,又是提拔為太尉,又是增邑二萬戶,實際上,他對鄧艾的獨斷專行十分不滿。根據司馬昭最初制定的戰略計劃,滅蜀之戰的主力是鍾會,而不是鄧艾,鄧艾的任務只是牽制姜維兵團。鄧艾實施千里大躍進的冒險戰術,並非出於朝廷的計劃,而是自作主張。從春秋到東漢,軍界有一個不成文的傳統,叫「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因為前線敵情千變萬化,戰機稍縱即逝,不可能什麼事都按計劃來,必須見機行事,不能事事請示朝廷。然而,這是一個叛亂迭起的時代,三次淮南叛亂,叛亂者無一不是手握重兵的將領,誰將是下一個叛亂者,司馬昭心裡能有底嗎?

  不錯,鄧艾是滅蜀第一功臣,但誰能擔保鄧艾不會是另一個諸葛誕呢?鄧艾的所作所為,已經遠遠超出一名將領的權限範圍。滅蜀後,鄧艾自作主張,授蜀漢後主劉禪為驃騎將軍,太子為奉車都尉,諸王為駙馬都尉,其餘蜀漢官員都成了鄧艾的部下。您瞧瞧,鄧艾這架勢,不是活脫脫的蜀漢太上皇嗎?

  鄧艾一點也沒有注意到司馬昭對他已經有了戒備之心,他意猶未盡,上了一道書,提出不戰而屈東吳的戰略主張。這道上書是這樣寫的:「兵法中有一計叫先聲後實,就是先造聲勢,然後大舉用兵。如今我們挾滅蜀之威進攻吳國,吳國勢必舉國震恐,這是一舉消滅敵人的良機。」乍一看,鄧艾是主張一鼓作氣消滅東吳,不料他筆鋒一轉,繼續寫道:「不過,伐蜀之戰後,將士已經疲憊不堪,不能馬上用兵,應該暫且緩一緩。我建議留下兩萬名隴右士兵以及兩萬名蜀兵,煮鹽煉鐵,以備軍事農事之用。同時大力製造舟船,為順流而下攻取東吳做準備。」

  我想司馬昭讀到這裡一定會警惕,既然對東吳用兵應該緩緩,你鄧艾留下四萬人馬要幹什麼呢?再往下看看鄧艾寫了什麼:「接著,我們可以派遣使者出使吳國,曉以利害,想必吳國會歸順,這樣就能不戰而定江東。為了招吳帝孫休投降,應該厚待劉禪,把他封為扶風王,賜給財物並提供服侍左右之人。扶風郡的董卓塢可以當作劉禪的宮舍,封他的兒子們為公爵侯爵,把郡下諸縣作為他們的食邑,以顯示歸順所得到的榮寵。同時,開放廣陵、城陽兩城,以接待歸順的吳人,如此一來,吳人勢必畏威懷德、望風而降。」

  鄧艾的主張,是恩威並施,一方面以武力為威懾手段,一方面以高官厚爵為招撫誘降手段。然而,鄧艾卻隻字沒有提到鍾會,要知道鍾會擁兵十萬,要攻取吳國,難道把鍾會撇在一旁嗎?顯然,鄧艾希望朝廷召回鍾會的十萬大軍,自己則留下來,繼續經營川蜀。

  這封信令司馬昭大為不快。要如何處置劉禪,朝廷說了算,幾時輪到鄧艾指手畫腳呢?鄧艾不過是一員前線將領,有什麼資格來封劉禪為扶風王呢?有什麼資格封劉禪的兒子為公爵侯爵呢?有什麼權力向東吳開放兩座城池呢?莫非鄧艾想割據滇蜀,與朝廷叫板嗎?

  很快,司馬昭指示監軍衛瓘警告鄧艾:「有什麼事應該及時上報,不宜馬上施行。」很明顯,司馬昭對鄧艾的先斬後奏已深感不滿。

  然而,鄧艾顯然缺乏政治敏感,他雖意識到司馬昭的不滿,仍執意為自己辯解說:「我秉承旨意授予他們官爵,安撫剛剛歸附之人,這完全是一種權宜之計。如果坐等朝廷的命令,使者往來於路上,就得耗費許多時間。《春秋》說:『大夫在外,倘若可以安定社稷、有利於國家,獨斷專行也是可以的。』吳國尚未歸降,勢必會謀求與蜀國勢力聯合,所以我不能拘於常理,失去最好的時機。俗話說:進不求名,退不避罪。我鄧艾雖然沒有古人的節義,卻也不至於損害國家利益。」

  鄧艾不辯解還好,越辯越黑。我相信鄧艾的做法是出於公忠體國,但司馬昭顯然不這樣認為。在他看來,鄧艾公然認為自己獨斷專行是對的,是想擁兵自重、要挾朝廷,有謀反之野心。

  事實上,真正想謀反的人不是鄧艾,而是鍾會。

  鍾會為什麼想謀反呢?

  這裡就不能不提到一個人,他就是前蜀國大將軍姜維。

  蜀國滅亡後,姜維被迫向鍾會投降。鍾會雖是平蜀名將,本質上是文人與清談家,雖掌兵十餘萬,兵營之內卻沒有人可以暢所欲言,直到姜維到來。姜維愛讀書,文武雙全,鍾會總算遇到一個有共同語言、共同志趣的人,故而對姜維另眼相待,二人沒事就喝酒聊天,高談闊論,甚是暢快。久而久之,鍾會便把姜維視為知己,倚為腹心。

  不過,姜維有自己的算盤。堂堂蜀國大將軍,怎麼會甘心充當小角色呢?他親近鍾會,無非逢場作戲,真實的目的是要利用鍾會,實現復興蜀漢的理想。

  復國大業,從哪開始呢?

  姜維的第一步計劃,就是離間鍾會與朝廷的關係。

  某日,姜維趁左右無人時,悄悄對鍾會說:「自從淮南兵變以來,我聽說閣下出謀劃策,絕無失誤。晉公司馬氏能夠有今天的權勢,全是您的功勞。如今您平定蜀國,聲威震動天下,民眾頌揚您的功勞,主上則畏懼您的謀略,功高震主,您還認為可以平安返回嗎?依我之見,不如效法陶朱公泛舟湖上,過上隱居生活,不出人頭地,這樣大概可以保全名聲與性命吧。」

  陶朱公就是范蠡,他本是越王勾踐的謀臣。當年勾踐臥薪嘗膽,反敗為勝,滅了吳國,范蠡是有大功勞的。然而深諳人性的范蠡認為君主可共苦不可同甘,故而急流勇退,跑到太湖邊隱居了。事實證明範蠡的選擇是明智的,越國另一位功臣文種棧戀權位,最終被勾踐殺了。

  姜維說這些話,表面上是勸諫,實則是激將法。姜維對鍾會太了解了,鍾會自視甚高,自以為謀略無人可及,又有政治野心,充滿對權力的渴望。這種人,你讓他泛舟湖上,安心當隱士,怎麼可能呢?

  當姜維說到「功高震主」時,鍾會的臉唰的一下白了,他的臉本來就白,現在血色全無,半晌後他才說:「您扯得太遠了,我不能就這樣離開。從現在的形勢看,還不至於如此。」

  鍾會心裡盤計,蜀國雖滅,吳國尚存,魏國還有一個強勁的對手。鳥未盡,兔未死,司馬昭不至於在此時干出烹狗、藏弓的事吧。

  姜維說道:「閣下智慧超群,其他的事也用不著我多說了。」這是給出一個暗示,不想急流勇退,只有兩種選擇:要麼像文種那樣,被主上給殺了;要麼像司馬懿那樣,把權力奪過來。

  我們這些普通人讀史,常常會困惑於一件事:身處權力頂端之人,活得那麼滋潤,何苦拿腦袋去賭虛無縹緲的權力呢?實際情況往往是,當人每往高處走一步,他的心就無法回到低處了。這就像一個人騎了摩托車就不願騎自行車,開了汽車就不願開摩托車,住了大房子就不願住小房子,有了電梯就不願爬樓梯。同理,一個陶醉於權力幻影的人,很難退回到無權無勢的生活,能夠像范蠡這樣急流勇退的人,歷史上實在太少了。權力場上時刻暗流涌動,一旦捲入旋渦之中,往往只有兩種選擇: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姜維說的這些話,在鍾會看來都是肺腑之言。從這以後,他更把姜維視為自己人,出則同車,坐則同席,親密無間。

  自詡聰明過人的鐘會決心牢牢掌握自己命運:只要我有兵權,司馬昭能奈我何?

  不過,鍾會若想據蜀謀反,就必須先剷除鄧艾。

  鍾會與鄧艾的矛盾由來已久。在伐蜀之戰中,鍾會是遠征軍總司令,麾下十幾萬大軍;鄧艾僅有三萬人馬,且是助攻的偏師,結果鄧艾搶下滅蜀首功。戰後鄧艾遷為太尉,食邑兩萬戶;鍾會遷為司徒,食邑一萬戶,只有鄧艾的一半。在鄧艾耀眼的光芒下,鍾會黯然失色。

  如今鍾會心懷異志,鄧艾更成為他的眼中釘與絆腳石。儘管鍾會自認為智謀天下無雙,但論起帶兵打仗,還是不及鄧艾。單論軍事能力,整個魏國恐怕也沒有人超過鄧艾。鄧艾是繼司馬懿之後的又一名將,他多次挫敗姜維的北伐,在滅蜀之戰中出奇制勝,七百里奔襲創造中國戰爭史上的經典戰例。不僅如此,鄧艾的地位也在鍾會之上,他控制成都,獨斷專行,幾乎成了川蜀的土皇帝。

  要對抗朝廷,鍾會首先得除掉鄧艾。

  機會很快來了。鄧艾越權行事,自作主張給蜀國君臣封官進爵,這顯然已經觸碰到朝廷的底線。司馬昭派衛瓘責備鄧艾擅權,鄧艾不知悔改,反而上書自辯,這確非明智之舉。精於權謀的鐘會抓住這個機會,果斷出手。

  很快,一封密信快馬加鞭送到司馬昭手中。

  這是鍾會與衛瓘聯名密奏的信,指控鄧艾心懷不軌,意圖謀反。衛瓘是朝廷派去監督鄧艾、鍾會的監軍,其實就是司馬昭的眼線與心腹。司馬昭本就防著鄧艾,看到鍾會、衛瓘的信,心中更是狐疑,然而,憑這個就認定鄧艾有叛反的企圖,未免證據不足。

  為了徹底幹掉鄧艾,鍾會想出一條妙計。鍾會有一大絕活,他十分善於模仿他人的字跡。在淮南之變中,他就曾經模仿全輝、全儀的字跡,偽造書信勸降東吳將領全懌。這一次,他故技重施。當時鄧艾與鍾會分管蜀地,鄧艾占據成都,鍾會占據劍閣以東之地。鄧艾寫給朝廷的書信,必定要經過鍾會的轄區,鍾會便以檢查為由,扣下書信。鍾會模仿鄧艾的字跡,重寫了一份,把信的內容都改了,故意出言不遜,字裡行間充滿狂妄傲慢。這信送抵朝廷,司馬昭眼裡能不燃起憤怒的火焰嗎?

  膽大包天的鐘會不僅改鄧艾的信,司馬昭的信他也敢改。鄧艾與司馬昭看到的信,都是鍾會的信,鍾會以這種方式不斷挑撥兩人的矛盾。應該說,鍾會是個天才。他瞞天過海,竟然滴水不漏,神不知鬼不覺。書信往返於蜀與洛陽之間,秋去冬來,冬去春來,轉眼已是魏咸熙元年(公元264年)正月。

  蜀地百姓迎來亡國後的第一個新春。然而,新年沒有一點歡慶的氣象,一輛空載的囚車駛入成都,給人一種不祥的預感。

  在鍾會的挑撥下,司馬昭判斷:鄧艾已經失控,必須先下手為強,將他逮捕押往京師。

  不過,光憑一紙詔書與一輛囚車,鄧艾會乖乖束手就擒嗎?鄧艾手握重兵,萬一舉兵謀反怎麼辦?

  為了防患於未然,司馬昭上了三道保險:第一道保險,命令鍾會即刻進軍成都。鄧艾手上大約有四萬人馬(兩萬隴右兵,兩萬蜀兵),鍾會手上則有十餘萬軍隊,優勢明顯。第二道保險,命令賈充率軍進入斜谷道,作為鍾會的援兵。第三道保險,司馬昭親自率領大軍移師長安,如有必要,可以迅速開赴蜀地作戰。

  這裡有一個細節。司馬昭備了一輛囚車,顯然是要抓活的,並非要就地處決鄧艾。這說明他對鄧艾是否真要謀反,還是心存懷疑的。然而,鍾會絕不能讓鄧艾活著離開蜀地,否則偽造書信的事就會被拆穿。他腦瓜一轉,又想出一個一箭雙鵰的計謀。

  鍾會把抓逮鄧艾的任務交給衛瓘。衛瓘是司馬昭派來的監軍,監軍說難聽點,就是特務、密探,明顯不討人喜歡。鍾會的如意算盤是這樣的:鄧艾一向討厭衛瓘,若是一怒之下宰了他,自己就可興兵誅殺鄧艾。

  衛瓘也不是傻子,你鍾會是把我往虎口送啊!怎麼辦呢?衛瓘邊走邊想,到了夜晚抵達成都城外時,終於想了個辦法。他派人給鄧艾所有的部將都送了一封信,信是這樣寫的:「我奉天子之詔,捉拿鄧艾,其他人一概不追究。如果你們前來投誠,照例封爵進賞;若膽敢拒絕不出,株連三族。」

  鄧艾的部將們看到這信時,都很詫異,腦袋裡一片混亂,誰也不知出了什麼事,恐慌之下,他們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自保,人家有皇帝詔書,有什麼可說的,出城投降就是了,咱又沒犯啥事,怕個鳥。

  隨著幾聲雞鳴,天開始亮起來。成都城外已是人潮湧動,諸將都出城向衛瓘「投誠」,只有一個人沒有來,就是鄧艾。鄧艾知不知曉這個事呢?都鬧得滿城雞犬不寧了,他豈會不知!但他並沒有出來「投降」:老子本來就沒造反,沒跟朝廷對抗,何來投降呢?我心胸坦蕩,心裡沒鬼,不怕鬼敲門。再說了,老子是當世「三公」,地位何等尊貴,又是平蜀第一功臣,你衛瓘什麼貨色,也有資格來拿我嗎?

  說實話,以鄧艾的統御力,要阻止部將出城是完全做得到的,甚至可以輕而易舉地殺掉衛瓘。但他沒這麼做,因為他真的沒有叛反的念頭,他若殺了衛瓘,就真的坐實了謀反,到時百口莫辯。

  衛瓘迫不及待地進城,直撲鄧艾營帳。奇怪的是,鄧艾居然在睡大覺。他並不是真的那麼懶,而是在表示自己不抵抗。他很清楚自己被陷害了,被冤枉了,但他仍然相當驕傲與自信,到皇帝那兒,到司馬昭那兒,他可以自證清白,還要查出是誰在陷害他。所以他完全不反抗,索性裝作睡大覺。

  沒有遇到任何抵抗,衛瓘輕而易舉就把鄧艾父子抓起來,這樣的結果,他自己都感到意外。不過,當鄧艾被押上囚車時,部將們開始群情激昂,誰也不信大帥會謀反。出於對大帥的愛戴,諸將聯合起來到衛瓘營帳前示威,要求釋放鄧艾,甚至打算動用武力劫持。形勢急轉直下,衛瓘發現自己置身於火藥桶之中,倘若有誰擦出一絲火花,火藥桶就要爆炸。情急之中,這個狡詐的傢伙計上心頭。他不帶貼身衛兵,獨自一人跑出來與諸將談判,他對大家說:我知道鄧將軍不會謀反的,我這就給朝廷寫奏章。然後裝模作樣地拿出紙筆,唰唰唰就寫起來。

  這些將領與其說為了救鄧艾,不如說為了不受良心的譴責。聽了衛瓘的一番狡辯後,大家寧可信以為真,因為這樣內心就可以安寧了,於是眾人紛紛退去。

  鍾會原本希望鄧艾殺了衛瓘,然而事與願違,衛瓘不僅沒死,還把鄧艾逮捕了。既然如此,鍾會開始實施第二套方案,他制訂了一個看似完美的計劃:以押解鄧艾回京為藉口,由姜維率領五萬人為先鋒,兵出斜谷;他親自統率主力跟進,進取長安。

  按照鍾會的設想,大軍挺進到長安後,便兵分兩路,騎兵由陸路東進,步兵由水路順流而下,直抵孟津。兩路兵馬分進合擊,會師於洛陽,一舉端掉司馬氏,完成平定天下的英雄壯舉。

  顯然,鍾會認為司馬昭只懷疑鄧艾謀反,絕不會懷疑到自己頭上。但他錯了,他同樣上了司馬昭的黑名單!

  這些年來,鍾會一直為司馬氏出謀劃策,屢建奇功。在別人都認為伐蜀困難重重時,他不僅力排眾議,還被司馬昭任命為伐蜀遠征軍總司令,可謂是榮寵到極點。然而,有一個女人早就警告過司馬昭,說鍾會「見利忘義,好為事端」,不可委以重任,得防著點。這個女人正是司馬昭的老婆王元姬,她以女性的直覺洞察到鍾會是靠不住的。一個喜歡搞陰謀詭計的人,如何讓人放心呢?

  不只是王元姬,西曹屬邵悌也進諫司馬昭說:「主公派鍾會率十幾萬人征服蜀國,臣認為鍾會是單身漢,沒有家室,不如派別人去。」言下之意,鍾會無家室之累,手握重兵,到時若想謀反,司馬昭連個人質都沒有。

  對於邵悌的提醒,司馬昭笑著說:「你說的我何嘗不知呢?只是蜀國多次犯邊,早已師老民疲,如今我全力征伐,取之易如反掌。眾人都反對伐蜀,只有鍾會意見與我一樣。派他當遠征軍總司令,蜀國必定滅亡。滅掉蜀國後,即便如你想的那樣,我還有辦法解決他。為什麼呢?蜀國滅亡,蜀民震恐,驚魂未定,怎麼會跟著他起事?至於鍾會麾下的中原將士,都想著早日回家,豈會跟著他一起造反?鍾會倘若作亂,定會遭到滅族的下場。你不必擔心此事——但要小心點,別讓別人知道。」

  鍾會總認為自己的聰明才智天下無雙,如果他聽到司馬昭的這一席話,定會滿頭大汗。真正的智者向來隱藏自己的鋒芒,從不輕易讓人窺探出智慧的深淺。

  司馬昭不僅防著鄧艾,同樣防著鍾會。鄧艾獨斷專行,司馬昭深感不安,斷然下令將他逮捕入京。逮捕鄧艾的同時,司馬昭並沒有忘掉鍾會。鍾會手握十餘萬大軍,要是趁機擁兵自立怎麼辦?司馬昭畢竟是老江湖,他雙管齊下,一面派心腹賈充火速率兵穿越斜谷挺進漢中,一面親率大軍西抵長安,以掌控全局。

  邵悌問道:「主公要捉拿鄧艾,鍾會的兵力是鄧艾的五六倍,自然手到擒來,何須自己動身呢?」

  司馬昭笑道:「你怎麼忘了自己說過的話,我怎麼能不親自前往呢?」你不是說過鍾會有謀反的可能性嗎?鄧艾我要抓,鍾會我也要防啊。他又交代說:「這件事,現在不要宣揚出去。我自當以信義待人,只是別人不當負我,不能讓外人認為是我先起了疑心。等我到長安,自會了斷此事。」

  作為一個統治者,司馬昭無時無刻不以懷疑的眼光打量身邊的人,特別是那些握有兵權的人,但他又得把這種懷疑心隱藏起來,不能讓人發現,所以當領導也是挺辛苦的事。他派鍾會捉拿鄧艾,又遣賈充入漢中,明顯是監視鍾會,自己西進長安,則又是監視賈充。說白了,司馬昭對誰也不放心。

  賈充也不傻,他直截了當地問司馬昭:「主公是不是懷疑鍾會?」司馬昭的回答水平非常高:「如今我派你前去,難道可以再懷疑你嗎?」這個回答,足見司馬昭深厚的統御功力。賈充問他是否懷疑鍾會,並非關心鍾會,而是關心自己:派去伐蜀的鄧艾、鍾會你都懷疑,今天我入川,我豈不是下一個被懷疑的對象嗎?

  司馬昭太聰明了,一眼就看穿賈充的真實意圖,故而給他打了一針安定劑——放心吧,我懷疑的人不是你。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正當鍾會得意揚揚地幻想出其不意占領長安、直搗洛陽、奪取天下的情景時,一封突如其來的信令他的雙手劇烈顫抖起來。

  這是司馬昭的親筆信,信是這樣寫的:「我擔心鄧艾拒捕,現已派遣中護軍賈充率領步騎兵一萬人入斜谷道,駐紮樂城。我將親率十萬人馬屯長安,近日即可與你相見。」

  一見此信,鍾會如五雷轟頂,他急忙喚來心腹親信,說道:「若只是抓捕鄧艾,相國知道我自個兒就能辦到。如今卻帶來大軍,必是懷疑我心有異志。我們應當速速起事,倘若成功,可得天下;倘若不成功,退保蜀漢,仍可效仿劉備割據一方。」

  以鍾會的聰明才智,顯然已經意識到危險的臨近。但他是絕不可能像鄧艾那樣束手就擒的,他的想法是,蜀漢天險猶在,自己又有十餘萬大軍,大不了就當劉備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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