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蛾撲火:皇帝的自殺式政變
2024-10-09 00:54:37
作者: 醉罷君山
自從被扶上皇帝寶座那刻始,曹髦就知道,高牆大院之內看似寧靜,實則殺機四伏。皇帝看似是世界上最棒的職業,有無上的權力,有成群的美女,然而,細數中國皇帝史,悲慘的皇帝不在少數。用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如臨深淵來描述曹髦登基時的心情也許是合適的,因為他眼睜睜地看著前任皇帝曹芳被無情地趕下寶座、掃地出門。曹芳被黜,是因為他腦海中有政變的念頭,只是有賊心沒賊膽,事沒成反而失業,被司馬師給開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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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能立一個木偶為皇帝,司馬師會毫不猶豫扛一尊木偶置於大殿之上,他著實討厭會說話的木偶,因為會說話,意味著有思想。而人有思想,就有威脅,皇帝有思想,就有危險。司馬師希望曹髦是一尊沒有思想的木偶。
然而他錯了。
曹髦上台後,毌丘儉、文欽的叛亂迅速爆發。儘管司馬師只用了幾個月便把叛亂鎮壓下去,但戰爭剛剛結束,他也因為眼傷復發而死,權力的大棒從司馬師手中傳到司馬昭手中。這時皇帝曹髦突然下了一道詔令,以東南叛亂剛剛平定為由,令司馬昭留鎮許昌監督四方,大軍則返回京師洛陽。起初司馬昭並沒有發現這道詔書背後的良苦用心,智囊鍾會一針見血地指出,天子乃是要架空司馬昭,削其兵權。司馬昭如夢初醒,嚇出一身冷汗,於是置詔令於不顧,親率大軍回朝,完全把朝廷控制在手中。
這件事後,司馬昭不能不對曹髦嚴加監控。
爪牙們不斷地把偵察到的消息報告給司馬昭,司馬昭聽了這些匯報,愈發感到問題棘手。因為這位皇帝實在不願意當木偶,而且他的智力水平要遠遠高於同齡人。比如說,他到太學去與一幫老學究談論《易》《書》《禮》等儒學經典。太學是當時的最高學府,相當於現在的國立大學,老學究相當於教授專家,皇帝跑去跟他們探討學問,至少說明他勤學上進,不是貪玩之輩。更嚴重的是,皇帝隱隱流露出收回權力的決心。有一回,皇帝在太極殿開宴會,宴請群臣,出席的還有一些德高望重的儒士。在宴席上,皇帝與儒生們對一個問題展開辯論:究竟是少康偉大,還是劉邦偉大?少康是夏王朝的一位著名帝王,在夏王室被篡位奪權後,他以百折不回的精神,完成了中興夏室的偉大使命,這就是歷史上著名的「少康中興」。至於劉邦,大家都很熟悉,大漢帝國的開國皇帝,也是歷史上第一位布衣皇帝。很多人都認為劉邦更偉大,因為劉邦出身平民,沒有任何背景,出來幹革命時都年近半百了,推翻的又是令中原膽戰心驚一百年、無堅不摧、所向披靡的大秦帝國。只有曹髦認為少康更偉大。這個見解不由得讓人察覺到有弦外之音,莫非皇帝想效法「少康中興」,奪回原本屬於自己的權力?
皇帝奪回權力,實是天經地義之事。
不過,不是每一個失去權力的皇帝都有勇氣破釜沉舟,比如前任曹芳就不具備此勇氣。曹髦在朝廷之上孤立無援,縱有勇氣,也不可能力挽狂瀾。司馬昭加緊逼宮的步伐。逼宮是一門藝術,講求慢慢來,如文火燉肉,不可操之過急,有一套前人總結出來的流程:先是獲取各種超越常規的特權,然後加九錫、封王等,最後一步是接受禪讓,登基稱帝。
我們來看看司馬昭得到了什麼賞賜與特權。首先是賜袞冕之服,就是皇帝才能穿的服飾。其次是「奏事不名」與「假黃鉞」兩項特權。別的臣子向皇帝奏事時,要自稱「臣張三」「臣李四」,司馬昭用不著。黃鉞就是銅斧,鉞在古代象徵天子權力,假黃鉞,就是天子把象徵生殺大權的黃鉞借給你用。
司馬昭弄這些東西,主要是觀察大家的反應。以前王莽就精於此道,他不斷地觸碰底線,看看有沒有敵人。有,消滅之;沒有,繼續挑戰下一條底線。等到最後水到渠成時,敵人差不多就消滅光了。
很快,司馬昭就逼出一條大老虎,鎮南大將軍諸葛誕反了,擁眾十五萬,據壽春、結東吳。司馬昭親率大軍前往彈壓,他怕小皇帝在背後搞陰謀,索性把皇帝、太后都帶到前線,嚴密監控。直到一年後攻克壽春,皇帝才得以返回京師。
諸葛誕的敗亡,意味著皇帝永遠失去了外援。皇帝最無奈的事情是,明明知道司馬昭是亂臣賊子,還不得不表彰他鎮壓諸葛誕的功勞。這不是小功勞,而是齊天之「功」。壽春之戰規模之大,敵人之多,自魏開國以來,無有先例,司馬昭戡平叛亂,這功要怎麼賞?
司馬昭獲得了三大賞賜:第一,升遷為相國,司馬昭本就位極人臣,這個虛銜雖沒實際用途,卻是一個信號,告訴天下人,我不是一般的臣子,算是半個皇帝了。第二,封晉公,食邑八郡,分別是太原、上黨、西河、樂平、新興、雁門、河東、平陽。第三,加九錫,這是篡位奪權必經的一步,前面我們解釋過加九錫的內涵,這一步離篡位已很近了。當然,這裡還差一步,就是封晉王,不過也不會遠了。
熟悉經史的皇帝曹髦,豈能不知自己只是赤身露體坐在皇帝寶座上被圍觀的小丑罷了。他是個有學識的人,頗有才華,能寫詩能畫畫,但是他對現實有著深深的無奈感,能做的只有發發牢騷而已。
有一回,一則怪誕的事傳到京師,據說某地一個水井裡,發現兩條黃龍。古代龍是天子的象徵,於是群臣紛紛向皇帝祝賀此吉兆。皇帝卻不無悲傷地說:「龍者君象,乃上不在天,下不在田,居於井,是幽困之兆也。」這不是吉兆,龍被困在井裡,不正象徵皇帝被困在宮牆之內嗎?
皇帝甚至寫了一首詩,名字就叫《潛龍詩》,我們來欣賞一下:
傷哉龍受困,不能越深淵。
上不飛天漢,下不見于田。
蟠居於井底,鰍鱔舞其前。
藏牙伏爪甲,嗟我亦同然!
在這首詩里,他幾乎毫不掩飾內心的想法。《易》中有這樣的說法:「見龍在田,利見大人」「飛龍在天,利見大人」,龍在田也好,在天也好,天地廣闊,任我逍遙。然而井中之龍呢?「不能越深淵」,只能「藏牙伏爪甲」。這首詩最要命的是最後一句「嗟我亦同然」,曹髦說,我就跟井裡的龍一樣,只能把利牙銳爪藏起來。司馬昭看到這句時,心裡大不痛快:原來你這小皇帝還有牙有爪,你還想著張牙舞爪呢。
沒錯,曹髦確實有這樣的想法。
當了幾年窩囊皇帝,曹髦內心越發憤恨,他已二十歲,不僅沒權力,連自由都沒有。曾祖父是武功蓋世的曹操,爺爺是開國皇帝曹丕,短短几十年,天地就變了顏色,試問今日城中,究竟是誰家的天下呢?
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曹髦要反撲,哪怕像飛蛾撲火一樣,葬身於火海亦在所不惜。
魏甘露五年(公元260年)五月七日,曹髦抱定不成功便成仁的決心,召來侍中王沈、尚書王經,散騎常侍王業。這三個人,曹髦覺得比較可靠,他們至少對皇帝是同情的。三人見皇帝神色異常,已隱隱察覺到將有大事發生。果然,皇帝支開左右,開門見山地說:「司馬昭之心,路人所知也。我不能坐著等他廢黜,這種羞辱我無法忍受,今天,我就要親自跟諸位愛卿前去討伐他。」
三人一聽,心臟差點從胸腔跳出來,嚇得面如土色。皇帝此舉真是如同兒戲,從頭到尾,只有他一人在「策劃」政變陰謀,或許連「策劃」都談不上,更像是酒後的突發奇想,心血來潮。這麼說吧,自有文字記錄歷史以來,可曾有過如此幼稚的政變?還真沒有。
我們知道,東漢皇帝搞政變的是不少,但最起碼要有以下兩個條件:其一,要有絕對可靠的親信。漢和帝、漢桓帝搞政變,靠的都是宦官,皇帝不能隨便亂跑,搞政變要聯繫各方,肯定要有人為他跑腿,核心人物是必不可少的。其二,要有縝密的計劃。當年漢和帝為了打倒竇憲,偷偷摸摸讓人從宮外搞到一本《外戚傳》,研究歷史經驗,為制訂政變計劃打下基礎。一旦政變,要如何控制軍隊,如何把權臣黨羽一網打盡,這些都需要事先安排。
曹髦的舉動很天真,只是率性而為。問題是,他根本都不知道誰是可靠的,誰會陪著皇帝任性呢?他沒有計劃,沒有準備,只有一腔熱血。這年頭,最不欠缺的就是熱血,亂世流淌的熱血足以染紅腳下每一寸土地了。
三位大臣的驚愕很好理解——只因為對無助的皇帝投以同情的眼光,他們就得陪著去死嗎?難道同情也是一種罪嗎?
尚書王經緩過神後,勸阻說:「當年魯昭公因為不堪忍受季氏專權,憤而反擊,結果被打敗了,流亡到國外,為天下所笑。如今權力落入司馬氏之手,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從朝廷到四方都為其效死,根本沒人理會什麼君臣大義的道理。宮中禁衛部隊缺員,兵力弱小,陛下憑什麼反擊呢?一旦這樣做,禍患不可測,應該重新考慮。」
皇帝憤憤地從懷中掏出已經寫好的詔書,扔到地上:「我心意已定,就算是死,又有什麼可怕,何況還不一定死。」說完後,他大袖一拂,竟然不管三人奉不奉詔,就揚長而去。我們只能說皇帝是在使性子,純粹衝動,就算你真的要政變,好不容易找到三個人,好歹商量一下要怎麼做。扔了詔書後就跑,這是哪門子道理呢?你的詔書那麼管用嗎?現在皇帝是有求於自己的臣子,卻還擺出這樣的態度,誰會為他效死呢?
王沈、王業兩人面面相覷,一看皇帝跑了,悄悄商量:不行,這事非得向大將軍司馬昭報告不可。他們二人覺得自己好可憐,怎麼會遇到這種事呢?同情心惹來這麼大的麻煩,逼著他們在皇帝與司馬昭之間做選擇。皇帝搞政變的成功率幾乎就是零,因為這不是政變,只能叫自殺。皇帝活得不耐煩,難道臣子要跟著死嗎?從君臣大義來說,似乎應該這樣做。可是——天下事就怕說一個「可是」——當初你們曹家不也是這樣對待漢家皇帝嗎?你們可以取代別人,別人為何不能取代你呢?
於是乎,一切心安理得了。
皇帝,莫怪我們,這只是報應。要怪,怪你的祖宗曹操、曹丕吧。
兩人急急出了皇宮,直奔大將軍府去了,走時還要拉王經一同上路。然而,王經沒走。不是他看不明白局勢,而是告密這種事,著實不是君子所為,特別是出賣天子,不是一個有道義的人做得出來的。
有些人適合當藝術家,但不適合當皇帝。
天才也怕入錯行,比如南唐之李煜,比如北宋之宋徽宗,他們是詩壇巨子、畫界大師,卻是蹩腳的皇帝。曹髦也是。曹髦不僅能寫詩,繪畫也頗值一提,他的畫作《祖二疏圖》《盜跖圖》《黃河流勢》《新豐放雞犬圖》等,被唐代張彥遠在《歷代名畫記》中列為中品。從藝術成就來看,他比李煜、宋徽宗遜色,但不要忘了,他只活了二十歲。二十歲之前,就可以達到中品的水準,顯然已經是少年天才級的人物。
然而,論玩政治,曹髦的智商只有九歲的水平。東漢有個漢質帝,跟曹髦一樣是個傀儡皇帝,當時他九歲,不滿大將軍梁冀專權,說了一句:「此跋扈將軍也。」不久後就被毒死了。弱者要反擊,一定要示弱於敵,讓對手麻痹大意後,方能出奇制勝。曹髦已經二十歲,可惜藝術家的氣質令他不能抱朴守拙,喜怒形於色,實在不能成大事。
話說曹髦掏出詔書扔在地上後,就跑去見郭太后,跟她說,我受不了了,今天不是司馬昭死,就是我死。匯報完後,皇帝曹髦開始了他鬧劇般的政變。
曹髦唯一的優勢,就是皇帝的名頭。雖說是傀儡皇帝,出了朝廷沒人聽他的,但在深宮大院之內,他還是主子。皇宮裡有什麼人?首先有禁衛軍,前面王經講過,禁衛軍人數不多,武器也不多,只是防賊防盜用的,相當於一群保安而已。還有誰呢?太監、僕役、打雜的,這些人當然還是得聽命於皇帝。於是曹髦把這些烏合之眾拼湊起來,自己充當總司令,拔出佩劍,登上皇家馬車,殺出宮去。
行至東止車門,皇帝曹髦遇到的第一個人是司馬昭的弟弟司馬伷。司馬伷當時擔任屯騎校尉,是北軍五校之一,麾下有精銳騎兵。皇帝的左右侍從呵斥道:校尉怎敢擋皇帝的駕呢?司馬伷一時懵了,不知如何是好。若論實力,皇帝那些烏合之眾如何能與屯騎兵團相比,但與皇帝動手,會不會惹禍上身呢?
司馬伷猶豫了。
他有理由猶豫,因為他知道政治的兇險。司馬伷是司馬懿的第五個兒子,也是諸葛誕的女婿,他的妻子就是諸葛誕的女兒。後來諸葛誕起兵叛亂,司馬伷當然也受到影響。我們站在今人的角度看歷史,感覺司馬伷既然是司馬氏家族的成員,就算殺了皇帝,應該也沒什麼大不了。其實不然,弒君之罪,是所有罪中最重的罪。曹操以前多牛,他也沒敢弒君,因為一旦弒君,就會被政治對手抓住口實攻擊。當初項羽自恃驍勇,殺了楚懷王(義帝),結果被劉邦大肆炒作,完全輸掉人心,最後兵敗身亡。
既然皇帝殺不得,我就躲得遠遠的。按史書的說法,司馬伷被皇帝左右一呵斥,就嚇得屁滾尿流,其實完全不是這樣。他是故意逃走的,後面我們將看到他的逃跑是多麼明智。
皇帝很開心,遇到第一個對手,自己只動動嘴皮子便大獲全勝。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中護軍賈充帶著軍隊從外面殺進來。前面不是說了,王沈、王業兩人偷偷溜去向司馬昭告密,司馬昭聞訊大吃一驚,他倒不是怕皇帝政變成功,而是怕事情鬧大了。最好把皇帝攔截在皇宮之內,事關重大,得派自己最信任的賈充去做。
賈充趕到皇宮,正好皇帝帶領烏合之眾殺出來,他趕緊下令部隊迎擊,必須截住皇帝。然而,皇帝曹髦卻跟瘋子似的,拔出寶劍,親自衝殺在前。當天子當到這份上,也夠難為他了。賈充的士兵們見天子殺來,誰也不敢出手,萬一不小心把皇帝扎死,這是滅門之罪。天子一衝上來,大家紛紛往後跑。
有個笨蛋出現了。這個笨蛋名叫成濟,他是太子舍人,哥哥也在軍中,是一名騎兵指揮官。成濟見大家都躲著皇帝,就問賈充說:「事情緊急,我們該怎麼辦?」
賈充這個人向來陰險,當初設計逼諸葛誕造反的人正是此公。他眼珠子一轉,想到一條惡計,便對成濟說:「司馬公養你們這些人,就是為了今天,今天的事,沒什麼可問的。」這句話的意思十分含糊。成濟問他要怎麼辦,賈充說沒什麼可問的。如果我們是成濟,我們很可能會理解為:這還用得著問嗎?皇帝政變,就幹掉他唄。其實賈充的高明、陰險就在這裡,他沒明說要幹掉皇帝啊。
成濟這個呆頭呆腦的傢伙自以為得到了賈充的允許,他揮動長戈,向曹髦刺去。這時曹髦站在車上,手持一柄寶劍,劍是短兵器,戈是長兵器,皇帝砍不到成濟,成濟卻可以輕鬆刺中皇帝。就這麼一下,皇帝被扎死了。這個皇帝會寫詩作畫,武藝卻平庸得很,別說幾個回合,只一下他就完蛋了。
皇帝一死,所有人都嚇呆了,誰也不敢動,都把目光投向成濟。成濟興奮地看著皇帝從車上掉下來,一頭栽倒在地,鮮血汩汩流出。不是每個人都有屠龍的勇氣,這時應該有掌聲。但是很可惜,掌聲沒響起,世界突然變得死一般的寂靜,仿佛連一根針掉下也可清晰聽到。那一刻,成濟突然感到寒意襲來,如同置身於冰窖之中。
更讓成濟不寒而慄的是司馬昭與司馬孚的表演。
司馬昭趕到政變現場,見到皇帝的屍體,「大驚,自投於地」。「自投於地」,可以理解為跪倒在地或癱倒在地,因為在他的設計里,並沒有皇帝被殺這一幕。何必殺皇帝呢?曹氏取代漢室,也留著漢獻帝的小命,他司馬昭不會如此氣量狹小。當然,司馬昭自投於地,只是表演給世人看的,表明自己絕無弒君的意圖。
太傅司馬孚是司馬懿的弟弟,他聽聞皇帝死訊,匆匆趕來,衝上去抱起曹髦屍體,枕在自己腿上,號啕大哭,邊哭邊自言自語:「陛下被殺,都是微臣的罪過!」儘管司馬孚也有演戲之嫌,但多少有點真情流露,據史書所載,在司馬家族中,他是比較同情皇帝的。
自以為建立大功的成濟很快就明白,等待他的命運是什麼。
皇帝公然被殺,這是漢代以來從來沒有過的事情。東漢確實發生過毒殺皇帝的事情,不過那是偷偷摸摸乾的,誰也不敢公開操一把戈把皇帝給捅死。對司馬昭來說,這件事十分難辦,必定要找個藉口,同時也要有人背這口大黑鍋。
事情難,難在如何對天下人交代。皇帝本是至尊無上的君王,怎麼被逼到起來造反的地步呢?要減輕司馬昭的罪責,只有一個辦法:宣布曹髦不是合格的皇帝。誰來宣布呢?只能是郭太后。很快,郭太后發布懿旨,羅列了曹髦的幾條罪狀,雖然人已經死了,還得奪去皇帝尊號,貶為平民。不肯跑去告密的王經,被扣上幾個罪名,拉到刑場上砍了;相反,告密的王沈則被封為安平侯。
不過,弒君畢竟是大事,沒有人擦屁股怎麼行呢?
司馬昭十分糾結,讓誰當替罪羊呢?曹髦是成濟捅死的,成濟理所當然是兇手。但成濟是替誰賣命的?就是替你司馬昭!殺了成濟,不怕手下人膽寒嗎?如果不殺成濟,只能殺賈充,對司馬昭來說,賈充更不能殺,他是自己的心腹與智囊。想來想去,只能對不起成濟了。
然而,事情並不那麼順利。時任尚書左僕射的陳泰拒絕參加朝廷公卿會議,他堅持認為:「只有誅殺賈充,才能稍稍謝罪於天下。」司馬昭想了良久後說:「你再想想其他辦法。」很顯然,他不願也不會殺死賈充,自斷左膀右臂的事,他才不會幹。陳泰憤怒地說:「我只能說這些,不知道其他了。」
最後,成濟全族被屠戮,這就是捅死皇帝的代價。這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武士,最終只能是政治鬥爭的犧牲品。
誰來繼承皇位呢?
司馬昭選了燕王曹宇的兒子曹璜,立為天子,改名曹奐,史稱魏元帝。為了表示對曹髦之死的悔意,他推掉了相國、晉公、九錫,向天下人表明:我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我並不棧戀權力。當然,也沒有人會信他的。
不管怎麼說,曹髦之死,對司馬昭是個好事,至少他用不著時刻警惕皇帝的反撲。如此一來,他也得以騰出手來,解決吳、蜀這兩個外患。
僅僅三年後,即公元263年,盤踞西南四十餘年的蜀漢政權,在魏軍凌厲的攻勢下,竟然一戰而亡。蜀國為什麼變得如此不堪一擊呢?
我們還得從頭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