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的性格缺陷

2024-10-09 00:53:02 作者: 醉罷君山

  皇帝是九五之尊,面子大得很哩。魏文帝曹丕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他因屢遭孫權戲弄,沒有把鬥爭的矛頭指向被打得「三級殘廢」的蜀國,而是直指吳國。豈料第一次大舉用兵,三路南略,竟沒有一路打贏。

  不久後,吳國正式宣布徹底與魏國決裂,並與蜀國恢復外交。曹丕心裡更是窩火,打算教訓一下孫權,下令全軍總動員,做好第二次南征準備。

  有人反對這種軍事冒險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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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侍中辛毗對皇帝說:「天下初步安定,地廣而人稀,在這時動用民力,我看沒什麼好處。先帝(曹操)多次興師南征,到了長江就退兵了。我們的軍隊並不比以前多,再次出擊也沒那麼容易得勝。依臣之見,最好的辦法是休生養民,實施屯田政策,經營十年再出兵,便可一戰而定了。」

  十年?在曹丕看來,十年時間太久了,自己恐怕都活不到十年呢。他不悅地說:「以卿之見,我是要把敵人留給子孫嗎?」

  辛毗答說:「以前周文王也是把商紂留給兒子周武王去解決,因為他知道時機還未成熟。」

  曹丕不以為然。當年周文王沒能滅商,是實力不如紂王,只能留給兒子去解決。現在魏國實力比吳、蜀任何一方都強大,當然要先下手為強,早早斬草除根。他不聽辛毗的建議,下令大造舟師,以期與吳國水師決戰於長江。

  為了鼓舞士氣,曹丕御駕親征。他登上龍舟,沿著蔡河、潁水進入淮河,先到壽春,最後進抵廣陵。

  南方局勢頓時緊張起來。

  面對魏國咄咄逼人的氣焰,吳國要如何抵擋呢?

  吳國所憑恃的,乃是長江天險與精銳的水師。不過,吳軍的優勢正在喪失。一方面是魏國水師的力量比以前大大加強;另一方面,長江那麼寬闊,不可能處處防守,要阻止魏軍突破難度很大。

  安東將軍徐盛建議廣布疑兵,迷惑敵人,在石頭城到江乘的數百里江岸上大建假城堡與城樓,具體做法是以木頭搭起支架,外面裹上葦草,遠遠看上去像城牆一般。這項偽裝工程相對簡單,加上吳軍的高效率,只用一天時間就在長江南岸建起一道長達數百里的「城牆」。這個伎倆是用來嚇唬魏軍的,同時讓他們不知從何處下手。為防備魏軍橫渡長江,吳國舟師嚴陣以待,在江面往來巡航。

  此時長江處於豐水期,水位上漲,魏文帝曹丕的龍舟已經抵靠長江北岸。他一眼望去,波濤洶湧,對面岸邊,巍然挺立的城牆延伸向望不到盡頭的遠方,河中央有數十艘敵舟游弋,扯著風帆,乘風破浪。那一瞬間,他的自信心動搖了。以老爹的睿智神武,都兵敗赤壁,被阻於大河,自己能行嗎?他不由得嘆道:「魏國雖有武騎千群,卻毫無用武之地,看來是不能圖謀吳國了。」

  後來明代詩人高啟的《登金陵雨花台望大江》一詩中,有一句:「石頭城下濤聲怒,武騎千群誰敢渡。」說的正是曹丕望江興嘆的典故。

  都說江上風波無常,曹丕嘆息聲剛落,忽而暴風驟起,巨浪襲來,龍舟上下顛簸,搖搖晃晃,船差點翻沒。這下子曹丕領略到風波之險,嚇出一身冷汗。驚魂稍定後,他問屬下:「孫權會親自前來嗎?」這句話問得莫名其妙,或許他以萬乘之君親征,若東吳只是派出普通將領迎戰,未免會令他內心不平衡。說不好聽點,若是東吳大將打敗了魏國皇帝,他可丟不起這個臉。

  等待數日後,曹丕打探到確切的消息:孫權並沒有親自前來迎戰,他頓時感到索然無味。加上風濤不止,也不是開戰的良機,何況吳師早在對岸構建數百里長的防禦工事,即便突破東吳水師在長江的攔截,也難以在南岸立足。想到這裡,曹丕有些氣餒,索性仗也不打了,班師回朝。其實他哪裡想得到,所謂的河岸防禦工事,不過是一堆木頭與茅草拼湊起來的擺設品罷了,跟紙糊的牆沒有區別。

  東吳的迷惑戰術果然起到作用,把曹丕給忽悠過去了。魏國軍隊仿佛進行了一次「長江十日游」,刀也沒鈍、箭也沒少地回來了。這次遠征虎頭蛇尾,雷聲大,雨點小,對東吳的威脅還不如第一次南征。

  中國歷史上有句著名的話:「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孫權在長江南打鼾,長江北的魏文帝曹丕能睡得著嗎?

  不滅了孫權,曹丕睡不著。

  很快,第三次南征又被擺上議事日程。

  公元225年,曹丕召集眾臣,討論南征事宜。建國一久,很多人對打仗沒有了熱情,也不相信能一戰消滅東吳,都消極對待。宮正鮑勛更是一馬當先地反對,他進言道:「王師屢屢出征卻一無所獲,原因是吳蜀聯合,唇齒相依,憑藉山河之險,難以拔取。去年陛下親自乘龍舟親征,身陷危境,大臣們都嚇壞了,宗廟差點就毀於一旦,這應該作為一次教訓。現在又要勞師遠征,日費千金,國家的錢財都消耗殆盡,狡猾的敵人卻在耀武揚威,臣以為萬不可出兵。」

  曹丕一聽勃然大怒,朕是請你來商量作戰計劃的,不是聽你放屁的,你倒訓起皇帝了。皇帝生氣,後果可想而知,鮑勛被貶了官,其他人也不敢提反對意見。沒人反對,第三次南征就這樣確定了。

  魏軍還沒出動,先傳來一個壞消息:利成郡發生一起兵變,士兵們起來造反,殺死郡守徐質,推唐咨為首領。曹丕聞訊後,馬上調屯騎校尉任福出兵平叛,唐咨等人走海路南下,投降吳國去了。

  真是舊恨加新仇,曹丕加快了南征的籌備。

  該年八月,曹軍水師開始南下,十月抵達廣陵。

  這次南征曹丕花了血本,軍隊總計十幾萬人,旌旗飄揚,一眼望去都看不到盡頭。曹丕親自在江畔閱兵,這支威武雄壯的軍隊,擺開橫渡長江的架勢。

  架子是拉開了,不過只是擺擺樣子。曹丕不是個高明的統帥,在發動戰爭的時間點上總是犯錯。魏軍最大的敵人不是吳國水師,而是天氣與水文。前兩次南征,正是天氣與水文幫了吳國人的大忙。第一次南征,由於長江進入汛期,魏軍無法在小島上立足;第二次南征,遇到風暴,曹丕的座船差點翻了。這次呢,遇到了更大的麻煩,農曆十月已是冬季,長江部分水域開始出現結冰現象,船隻難以航行,這個現象也說明三國時期的氣候較今天要更寒冷。

  望著仍舊波濤洶湧的江面,曹丕又打起退堂鼓,他發出哀嘆:「嗟夫,固天所以限南北也。」我們不能不說,與父親相比,曹丕更為優柔寡斷。出征時趾高氣揚,臨戰時畏首畏尾,志大而才疏。南征又一次變成十萬人的旅遊,千里輾轉,很快又打道回府了。

  就在曹丕下達撤退令後,一支東吳敢死隊悄悄尾隨而來。

  吳國大將孫韶派出一支五百人的奇兵,由高壽指揮,悄悄渡過長江。夜深人靜時,這支敢死隊突然向曹丕御營發起進攻,曹丕哪料想得到天降神兵,一時被打懵了,嚇得魂不附體。皇帝用的副車、羽蓋都被高壽奪走。皇帝出行要講排場,除了正式御車外,還有副車。當年張良在博浪沙用大鐵椎行刺秦始皇時,就是誤擊副車,沒能刺殺成功,所以副車對皇帝也是很重要的。羽蓋是皇帝御車的裝飾物,別人不能用的,皇家專用。

  高壽奪了副車、羽蓋後,逃之夭夭。這次偷襲對曹丕打擊太大了,上次在龍舟遇險,還僅僅是天氣原因,這次敵人殺到眼皮子底下,區區幾百人就把皇家車輛搶走了,叫他這個皇帝顏面何存呢?

  與陸路撤退相比,水路撤退問題更麻煩。此時長江江面已開始結冰,愈往北撤,天氣愈寒冷,舟師愈受困於河冰。這時有人提出來,索性把這些水師官兵留下,在這個區域屯田,開荒種地。

  曹丕一想,這也不失為一個方法,正打算下詔,尚書蔣濟慌忙制止道:「不行。這裡東臨高郵湖,北臨淮河,只要水位一上漲,吳國人就會趁機殺來,不能在這裡屯田。」沒辦法,曹丕只得下令向精湖撤退。走著走著,河流越來越窄,水位越來越淺,最山窮水盡,龐大的艦隊擱淺了。

  沒想到撤退之路如此艱辛,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曹丕心情沮喪,水路不通,戰船豈不成了一堆廢物嗎?怎麼處理呢?這些戰船可不能落入吳國人手中,想到這裡,一個念頭在他腦海里縈繞:不如先把一半戰船燒了,另一半慢慢想辦法。

  關鍵時候,還是尚書蔣濟挺身而出說:「陛下先走吧,這些戰船我來解決。」魏文帝曹丕也沒更好的主意,遂把舟師留給蔣濟,自己從陸路先行返回了。

  數千艘船隻,排起來長度有數百里,在狹窄的水域,調度起來難度之大可想而知。要把戰船從長江水系轉移到淮河水系,兩大水系並不溝通,必須挖掘人工運河。蔣濟當機立斷,組織人力同時挖掘四五條運河,把船拖入運河裡。中國在秦漢時代,水利技術就已經獨步天下了,並產生了如鄭國渠、都江堰、靈渠等一系列偉大的水利工程傑作。在跨水域作戰中,挖掘運河以溝通不同的水域,這是常有的事。

  蔣濟是個十分聰明的人,這幾條匆匆開鑿的運河,只是臨時性的,不可能像都江堰、靈渠等有匠心獨具的設計,如果先通了水,等水面平緩後再通行,那不一定通得過。要順利把船隊開到淮河,必須藉助水灌入運河時的衝力。因此,蔣濟事先建了一道土壩,截斷湖水。等運河開通,船隻被拉入河後,才掘開大壩,讓湖水湧入,奔騰而下的水流強有力地把船隻沖入淮河。這支龐大的艦隊總算絕處逢生,避免了覆沒的命運,不能不說是奇蹟。

  魏文帝曹丕對這個奇蹟大感意外,他對蔣濟大加稱讚道:「我原本打算把一半船隻燒毀,多虧您設法解救了。您每次提的建議,都合我的心意。從今往後的征伐計劃,都要請您出謀劃策。」

  三次南征吳國,三次都無功而返,而且一次比一次狼狽。除了第一次南征時雙方在三個戰場同時血戰外,其餘兩次南征,都只打雷不下雨,純粹是勞民傷財。

  早在出征之前,鮑勛就勸諫曹丕不要勞師遠征,曹丕非但不聽,反倒把他貶官。如今皇帝果然無功而返,等待鮑勛的命運又是什麼呢?

  鮑勛的父親鮑信是曹操崛起的重要功臣,後來死於黃巾戰亂,曹操找不到他的屍體,便刻了一個鮑信的木偶安葬。鮑勛是烈士之後,為人忠正耿直,不畏強權。其實早在南征吳國之前,曹丕與鮑勛的矛盾就很深了。

  這個事情還要從曹丕當太子時說起。有一回,曹丕夫人郭氏的弟弟犯了法,被時任魏郡西部都尉的鮑勛給逮住治了罪。曹丕親自出面說情,哪知鮑勛一點面子也不給,一口回絕了。前面講過,曹丕的心胸是比較狹窄的,他容不下親兄弟曹植,羞辱當過俘虜的于禁,這些例子都可以看出其氣量小。從此,曹丕與鮑勛就結下仇了。

  曹丕登基後,當了皇帝,便開始給鮑勛小鞋穿。鮑勛著實不太知趣,還一個勁兒地直言相勸,常把曹丕惹得勃然大怒,最後被貶官了。但事情還沒結束。第三次南征,鮑勛隨軍出征,回師途中,曹丕每每見他,總覺得他的臉上寫滿「譏諷」二字,更是怒火中燒,是鮑勛戳破了他英明、正確、偉大的領袖形象,想到這裡,曹丕不禁殺心頓起。

  機會還真來了。

  軍隊退至陳留郡時,陳留太守孫邕前來晉見皇帝。孫邕與鮑勛交情不錯,拜見皇帝後,他便順便前去拜訪鮑勛。這本是一件十分尋常的事,豈料卻給鮑勛帶來殺身之禍。這時鮑勛的職務是治書執法,就是檢舉揭發違法亂紀之事。孫邕去見鮑勛時,沒走大路,而是走的小路,這在當時是犯禁了。

  讀者們可能會奇怪,怎麼走小路就犯禁呢?原來,軍營不是一般的地方,何況是皇帝所在的軍營,故而不能亂走,得走大路。那孫邕為什麼沒走大路而走小路呢?原因很簡單,軍營還沒有建好。但是,營壘雖未建好,路標卻已經標好了,你得從哪條路走,已是標定在那裡了。孫邕就是圖個方便,沒有按指定的路行走,結果被巡營的軍營令劉曜逮個正著。胡亂在營內行走,這是要治罪的,鮑勛認為營地尚未修建好,孫邕不算犯法,把事情壓下來,沒有舉報。

  這件事給皇帝曹丕知道了。曹丕這下子抓到鮑勛的小辮子,好啊,你鮑勛身為治書執法,知法犯法,他馬上指示:「馬上逮捕鮑勛,交給廷尉治罪。」

  廷尉名叫高柔,這個官職相當於司法部部長,掌管天下刑獄,他知道皇帝對鮑勛有偏見,為了投皇帝所好,判處鮑勛五年有期徒刑。大家想想,就那點小事,判五年有期徒刑,這個量刑也太重了。參加會審的三名屬官反對說:「依照律法,只應該罰金兩斤。」

  誰也不會想到,曹丕聽到判決意見時,竟然龍顏大怒:「鮑勛應該判處死刑,你們竟然想為他開脫。把三名屬官拿下交給有關部門問罪,我要把你們這群老鼠一同埋到坑裡。」

  什麼律法,朕即律法。

  此言一出,眾皆駭然。就因為鮑勛沒有舉報孫邕走小路,這麼屁大的事,竟要砍頭。這是哪門子的法律?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文武百官上前紛紛勸諫,沒人敢說皇帝踐踏法律尊嚴,只希望皇帝看在鮑勛的老爹鮑信的面子上,將其從輕發落。包括鍾繇、華歆等朝廷重臣都來了,為鮑勛求情。曹丕殺心已定,堅持處死鮑勛。廷尉高柔原本判鮑勛五年徒刑,就遭到屬下官員的強烈反對,認為量刑過重,誰料皇帝竟然判為死刑。說實話,高柔還是有點良心的,身為刑獄大臣,怎麼可以這樣草菅人命呢?對於皇帝的最高指示,他堅決不從。沒你高柔,寡人還不能殺人不成?曹丕把高柔軟禁起來,派人到監獄中處死鮑勛。

  鮑勛之死,徹底暴露了曹丕心胸狹隘的一面。

  殺鮑勛並不是一個特例,開國大將曹洪也差點成為曹丕的刀下之鬼。

  曹洪是曹操的從弟,曹丕的從叔,他不僅是曹氏集團重要的一員大將,在與董卓的戰爭中,還救過曹操的性命。作為曹丕的長輩及魏國功臣,曹洪怎麼也差點人頭落地呢?原來曹丕當太子時,手中不寬裕,打算向曹洪借一百匹絹。曹洪是驃騎將軍兼都陽侯,此人善於斂財,是個守財奴,吝嗇得很,不肯借給太子。曹丕是個相當記仇的人,自己是國家的儲君,未來的君主,在他看來,曹洪與鮑勛一樣,都不把自己放在眼裡,這筆帳得記著,以後老子要讓這些人付出代價。

  自曹操去世後,曹丕終結漢朝,把皇冠戴在頭上。為了證明自己的能力,他連續發動三次南征,討伐東吳,但都宣告失敗。這三次失敗對曹丕打擊很大,他總是疑神疑鬼,懷疑鮑勛、曹洪等人會因自己的失利而幸災樂禍。在第三次南征後,曹丕的神經質已到了極點,幾乎完全變成另一個人似的,先是以微不足道的罪名處死鮑勛,而後又將屠刀揮向曹洪。

  曹洪犯什麼法了呢?

  沒有。這又是一件離奇的案子。犯法的人不是曹洪,而是曹洪的門客。門客犯法,曹洪就算有過失,也不足以致死。偏偏曹丕殺人殺得起勁,他心裡老惦記著當年曹洪不借絹給自己,今天就要讓你瞧瞧,誰才是真正的主子。他再次作出一個令所有人震驚的決定:逮捕曹洪,判處死刑。

  朝臣大駭,紛紛出手相救,然而曹丕根本不為所動。如果說鮑勛只是個小人物,曹洪可是個大人物啊,哪能說殺就殺。今天能殺曹洪,明天還有誰殺不得呢?怎麼辦?大家想來想去,只有一個人可以救曹洪,便是曹丕的母親卞太后。

  卞太后一聽,氣得差點吐血,她氣沖沖地教訓曹丕:「當年要是沒有曹洪相救,我們哪會有今天!」老母出手了,曹丕會聽嗎?還真不一定。大家想想,曹丕與親兄弟同室操戈,母親眼看兒子們內鬥也毫無辦法,可見她講話分量還是不夠的,不一定能起到關鍵作用。卞太后知道這一點,所以她轉而威脅皇后郭氏道:「曹洪要是死了,明天我便讓皇帝廢了你這個皇后。」以恐嚇手段把郭皇后拉下水。

  人總有弱點的,曹丕就是不聽老母親的話,也不能不聽心愛女人的話。郭皇后擔心卞太后真的會報復,在曹丕面前極力為曹洪求情,甚至痛哭流涕,眼淚如珠兒串串落下。在兩個女人輪番的淚水攻勢下,曹丕終於敗下陣來,撤回處死曹洪的決定。不過,曹洪雖保住小命,官職、爵位、封地被統統削去,再也牛不起來了。

  這一年,曹丕四十歲,正當壯年。

  從鮑勛、曹洪兩個事件可以看出,曹丕殺人已經不需要理由,而是隨心所欲,他扭曲的靈魂隨著權力無限制擴大而越發變態。

  曹丕氣量狹窄,睚眥必報,鮑勛頂撞過他幾次就落得屍首異處的下場,曹洪不借他東西險些人頭搬家。他的報復心那麼強,實屬罕見,這是因為他太要面子,自尊心太強。自尊心太強的人,往往內心深處充滿自卑。

  筆者嘗試做個分析:曹丕雖然當了皇帝,實際上他一生無時無刻不生活在父親高大形象的陰影之下。誰都心知肚明,曹魏帝國是曹操一手打造出來的,曹丕只不過是摘了成熟的果子罷了。論治國,論智謀,論行軍作戰,曹丕哪一樣比得上父親呢?且不說跟父親相比,論文學,論風度,他比不上曹植;論武功,論勇敢,他比不上曹彰。

  應該說,曹丕內心是比較自卑的。自卑的人往往比別人表現得更自尊,更要面子,同時也更為敏感,會放大別人的敵意,同時也不惜以強硬手段捍衛、維持自己的尊嚴。這些心理不僅表現在對鮑勛、曹洪的打擊報復上,也表現在對孫權的打擊報復上。在外交戰場上,孫權縱橫捭闔,極盡詭詐之能事,令曹丕大丟面子。為了報復孫權,曹丕三次南征,只是孫權不是鮑勛、曹洪,想捏死他可不是容易的事。

  前文講過,任城王曹彰的暴死是個謎。以正史的記載,曹彰是病死;然而據野史的說法,曹彰是被曹丕毒死的。野史的說法並非空穴來風。鮑勛、曹洪頂多就是讓曹丕丟了面子,而曹彰卻是有覬覦國家神器的野心,起碼是一度動過這種念頭。以曹丕的狹隘心理,毒死曹彰也算不得意外。

  正當曹丕卯足勁向暴君之路急馳而去時,善良的命運女神挽救了他,讓他的聲譽不至於繼續下墜——曹丕死了,一個人死了,就沒法作惡了。

  我想,曹丕之死,與他心理狂亂有關係。

  曹丕之死,距鮑勛、曹洪事件不過幾個月,他的狂亂已經表現出來了。導致心理狂亂的直接原因,很可能是南征的失利。南征暴露出曹丕性格上的許多弱點,他好高騖遠,剛愎自用,既渴望建立不朽之功業,又沒有實際才能,理想與現實形成巨大的反差。特別是在後兩次南征時,先是受驚於風濤,後又魂飛魄散於敵人的偷襲,這兩次他都險些丟了性命,更讓他內心充滿不自信。我猜他的英年早逝與這兩次遇險受驚嚇也有關係。舟師北撤途中受困,他竟然想放火燒了戰船,顯然自信心已全然崩潰。為了掩飾內心深處的脆弱,他只好用快意殺人的方式來顯示自己的力量,可以說,此時的他已經有點精神錯亂了。

  與父親曹操、弟弟曹植一樣,曹丕的文學修養很高,他流傳下來的詩作有四十多篇,其中以《燕歌行》最為有名,乃是古代最早的七言詩。另外,他還有一篇《典論·論文》,在中國古代文學理論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作為帝王,他算不上優秀,如果不是死得早,恐怕暴虐程度不亞於南北朝時的那些變態君王。

  他竊取漢室,把皇冠戴在頭上,不過這個帝王有點水分,只統治了中國的北方而非全部,在位時間也僅僅只有六年。

  曹丕之死,對於蝸居西南的蜀漢政權與盤踞江南的東吳政權來說,是進取中原的大好時機。諸葛亮與孫權能否抓住機會,給予曹魏政權致命一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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