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賊」的內心獨白
2024-10-09 00:52:04
作者: 醉罷君山
赤壁之戰,曹操元氣大傷,損兵折將超過十萬人。更要命的是,他在朝廷中的威信降到最低點。孫權與劉備開始展開政治攻勢,罵曹操是國賊,是企圖篡位奪權的亂臣賊子。在此之前,孔融就曾想過尊皇室而抑曹操,但被曹操殺了,還被株連全家。曹操大開殺戒的原因,乃是相信袁氏集團覆滅後,自己統一中國指日可待。不料馬失前蹄,他在最風光之時,從雲端重重跌了下來。
什麼漢家天子,天下人都知道,漢獻帝不過就是一尊泥菩薩。曹操的野心,路人皆知,只是不敢說罷了。現在孫權、劉備拿「亂臣賊子」攻擊曹操,其威力堪比十萬大軍,曹操的處境非常被動。但是阿瞞畢竟是阿瞞,不可能就這樣坐以待斃,他得奮起反擊。
武器,不一定非得是刀槍劍戟,也可以是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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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寫了一篇文章,這篇文章後來被稱為《讓縣自明本志令》,是寫給天下人看的。你們說我壞話,說我是國賊,我要為自己辯解。我們來看看曹操是如何自我辯解的,為便於閱讀,大意略述於下:
起初,我被舉為孝廉時,就自認為不是隱居深山的名士,怕被別人當作是凡夫俗子,想在政治上大展拳腳以博取名譽,故而當任濟南相時,革除弊害,清掃污穢,公正地選拔人才。也正因為如此,遭到許多豪強的怨恨,我擔心禍及家人,便稱病返回故里。當時我還年輕,就在譙縣以東五十里處修築精舍,打算夏秋讀書,冬春射獵,本想待上二十年,等天下政治清明了,再出來做官。然而我未能如願。
後來我被朝廷征為典軍校尉,便改了想法,想為國家討伐賊寇,建立功勳,希望死的時候,墓碑上能寫著「漢故征西將軍曹侯之墓」這幾個字,這就是我的理想。董卓之變後,我便興義兵討伐,後來我成了兗州刺史,破降黃巾軍三十餘萬人,又討伐袁術,令他窮途末路而死。緊接著,我又摧破袁紹,殺了他兩個兒子,繼而擊破劉表,天下這才大體平定了。
身為帝國宰相,我已是位極人臣,這已遠遠超過我當年的理想。假若沒有我,不知有幾個人會稱帝,幾個人會稱王。或許有人看到我勢力強盛,又不信天命,便妄自猜測,說我有篡權的野心。每念及此,我總是耿耿於懷,故而對各位說的這些話,都是我的肺腑之言。
不過,若要我因此便放棄兵權,把部眾交給有關部門,回到封國武平,那卻是萬萬不可。為什麼呢?因為我擔心一旦沒了兵權,就會被人所害。我既是為子孫打算,也是為國家考慮,因為我若失敗,國家必定岌岌可危。所以我不能為了博得好名聲而讓自己陷於災禍之中。
我的封邑有四縣,食戶三萬,我哪來的德行,能擁有這麼多呢?天下尚不平靜,我不可讓位;至於封邑,我可以退還。現在我歸還陽夏、柘、苦三座縣城共計二萬食戶,只留下武平縣的一萬食戶。這樣做,大概可以減少對我的誹謗,減輕對我的責罵吧。
這篇內心獨白寫得十分有趣。
從文章的內容,可以看出曹操的壓力是何等巨大,以致他要把眾人的指責,拿到檯面上來說。所有的指責都歸結到一點:你曹操想篡位。倘若曹操已經掃滅群雄,成為一個獨裁者了,他完全可以像對付孔融那樣對付任何一個膽敢挑戰其權威的人。可惜的是,他還不是真正的獨裁者,還有孫權、劉備這些人在。曹操若大開殺戒,只會驅使士人逃到孫權、劉備那兒,那麼他就是自找死路了。
曹操的自我辯解,就是要洗脫篡位奪權的嫌疑。
我們要注意,曹操的自辯方式不是擺事實講道理,不是你攻擊我什麼,我就回應什麼。他的反擊不是溫柔妥協的,而是充滿霸氣的。
首先,他吹噓自己的功績,破黃巾、伐董卓、討袁術、敗袁紹、征劉表,並自吹「遂平天下」。他的這個「天下」,成色不足,把荊州、東吳、川蜀、嶺南等地都給遺漏了。但是沒關係,曹操無非是要得出一個結論:你們說我要篡位,錯了,我是那些想篡位奪權的野心家的克星。不是我曹操在,天下不知有多少人稱王、稱帝了,我是國家的柱石。
其次,既然說自己不迷戀權力,那麼為什麼不功成身退、交出兵權呢?曹操說,我不交,是因為交了不但身家性命難保,還會危及國家社稷。這裡曹操說了大實話,中國古代的政治文章總寫得冠冕堂皇,就是不肯說實話。曹操不怕,俺就是這樣,換作你們,你們會交出權力嗎?這就叫將心比心——我就算不是善茬兒,你們也未必是好鳥,誰比誰偽善呢?這就是他的真性情,不粉飾,有啥說啥。
當然,他還是做了些讓步,退了自己的部分封邑。畢竟不做出點樣子,顯不出誠意。
這篇自白書是古代文學的精品之作,足見曹操過人的文采,特別是字裡行間那虎虎之氣,不是一般文人能寫得出來的。至於文章有沒有起到很大作用,我看並沒有。請注意看,曹操一方面辯解自己並無篡位野心,另一方面,整篇文章一個字都沒提到皇帝,根本沒把皇帝放在眼裡,語氣霸道,唯我獨尊,明眼人一看就知,他已是「太上皇」了,還篡什麼權?
帝國不知皇帝矣,只知丞相。
丞相距離皇帝,也就只差那麼一點點。
阻力來自外部,中原已肅清,但西方與南方的軍閥尚未消滅。孫權與劉備聯手,曹操尚沒有力量征服,他把目光對準了實力平平的張魯。
張魯這個人大有來頭。
據說他是漢初名臣張良的後代,祖父是道教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張陵。張陵是五斗米道的創始人,以「張天師」之名聞名天下。張陵在川蜀鵠鳴山學習道術,據說他寫了一本《老子想爾注》,收受門徒時,門徒要敬獻五斗米,故而稱為「五斗米道」。張陵死後,他的兒子張衡(非天文學家張衡)成為第二代天師,後來張魯繼承其業,成為第三代天師。
張魯不僅是個宗教領袖,也是重要的軍閥頭目。在劉焉主政益州時,張魯受其重用,開始登上政治舞台。後來劉焉任命張魯為督義司馬,與別部司馬張脩一起發兵奪取漢中。張魯頗有野心,襲殺張脩,奪其部眾,盤踞漢中,成為割據一方的軍閥。劉焉死後,劉璋繼任益州牧,由於張魯不願歸順,劉璋大開殺戒,把張魯娘家親戚都殺掉了。
與中國各地其他政權不同,張魯建立的是一個政教合一的政權。不置長吏,各部首領都是宗教大頭目,稱為「治頭大祭酒」。初學者叫「鬼卒」,而信教已久者則稱為「祭酒」。這種特殊的政權模式,在中國獨樹一幟。
張魯是個獨立的軍閥,與其他軍閥往來不多,勢力相對也較弱,自然成為曹操的下一個目標。
曹操把征服張魯的任務交給司隸校尉鍾繇,同時派征西護軍夏侯淵率部從河東出發,與鍾繇會師。在曹操看來,征服張魯,北可威懾關中的韓遂、馬超,南可進窺巴蜀。不過他的部下高柔可不這樣認為,高柔進諫道:「大軍西征,韓遂、馬超等人定會懷疑我們別有用心,認為我們表面上征討張魯,實則要奪取關中,到時必會叛亂。我認為不如先取關中,只要關中平定,一紙文書下達,張魯就會乖乖投降了。」
這話要是出自郭嘉之口,曹操怕是會聽的,但高柔說話分量畢竟太輕,曹操不當一回事。
然而,高柔所料不差。
得悉曹軍欲征漢中,關中諸將大駭,韓遂、馬超立即與各地諸帥碰頭商議,大家一致認為,曹操乃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攻張魯只是他的藉口,其真正的目的是奪取關中。
這裡我們有必要說說關中的一些情形。
韓遂與馬騰是西北的老牌軍閥,原先地盤是在涼州。在經歷了董卓遷都,呂布刺董,李傕、郭汜把權及至獻帝東遷後,原先董卓舊部的那些巨頭們都死得差不多了,韓遂與馬騰便成為關中勢力最強者。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韓遂、馬騰等人迫於壓力,被迫遣子入質,屈服於朝廷,但他們仍是強大的地方勢力。
韓遂與馬騰這兩大巨頭原本關係不錯,後來因種種原因失和,反目成仇,韓遂甚至殺掉馬騰的妻子,以致兩人兵戎相見。在曹操遭遇河東之變時,馬騰派兒子馬超出兵相助,大破袁氏集團將領郭援,為朝廷立下汗馬功勞。之後朝廷拜馬騰為征南將軍,韓遂為征西將軍。為了進一步控制關中諸將,曹操征馬騰入朝為官,馬騰雖一度猶豫,但迫於壓力,只得前往曹操所在的鄴城,其部屬交由兒子馬超統領。
這一次,曹操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明明是想出兵漢中,怎奈關中群雄並不買帳。馬超與韓遂,以及侯選、程銀、楊秋、李堪、張橫、梁興、成宜、馬玩等十餘位將帥,舉旗叛變,糾集了一支十萬人的部隊,開赴潼關,阻止曹軍西進。
曹操勃然大怒。這一事件足見朝廷對關中已失去控制力,若不迅速鎮壓,必定夜長夢多。他馬上派安西將軍曹仁趕往前線,節制諸將,遏制關中聯軍,並下令只守不攻,等待援軍到來。曹操安排好後方各項事宜後,便親率大軍,浩浩蕩蕩殺奔前線。
到了前線,曹仁報告說,關中叛軍十餘支軍隊都抵達潼關,這仗不好打啊。曹操聽完後卻面露喜色,大家十分不解,忙問他為何反倒高興了。曹操說:「關中土地遼闊,若敵人各自分兵把守要塞,想一一剿滅他們,非得用一兩年的時間不可。現在他們都湊到一塊了,雖然人多勢眾,卻誰也不服誰,群龍無首,正好可以一舉殲滅,這比逐一擊破要容易得多,我怎麼能不高興呢?」
又有人說:「關西兵卒習慣使用長矛,倘若我們不派出精銳前鋒部隊,恐怕打不贏。」
曹操笑道:「戰場的主動權掌握在我手中,而不是在敵人手中。雖然敵賊慣用長矛,但我會讓他們的長矛沒有用武之地。請諸君在一旁觀戰吧。」
由於長期與遊牧部落作戰,關西騎兵所用的矛比一般的矛要長,這樣騎在馬背上拼殺時,長矛的衝刺威力會非常驚人。曹操居然誇下海口,說要讓身經百戰的關西騎兵無法發揮長矛的威力,在座的將領無不面面相覷,將信將疑。
關中之戰,在建安十六年(公元211年)八月打響。
曹操率主力部隊進抵潼關,與馬超等人對峙。
潼關位於險要之地,渭水在此與黃河合流。當時關中聯軍主力集結於渭水,渭水北岸幾乎成了真空地帶,而要進入渭北,只能從河東郡西渡黃河。有人便提議,應大舉渡過黃河,直插敵守衛薄弱之處。曹操沒有這樣做,他把主力悉數開赴潼關,擺開硬碰硬的架勢。這種戰法,著實令人摸不著頭腦,軍事原則難道不應該是避實擊虛嗎?
避實擊虛是對的,但要注意的一點是,戰場的形勢始終處於不斷的變化之中。曹操解釋道:「若我軍大舉由河東郡向黃河西岸移動,勢必引起敵人的警覺,到時他們定然會沿著黃河布防,想渡過黃河就難了。」
曹操的謀略,當真是神鬼莫測,他於潼關外集結重兵,關中聯軍自然放鬆了對黃河沿線的守備。這時曹操暗中派徐晃、朱靈率步騎兵四千人沿黃河北上,在蒲阪渡口渡過黃河。當然,關中聯軍在這裡守備雖弱,並也不是毫無戒備。徐晃渡河後,還沒來得及安營紮寨,就被敵人發現了。關中將領梁興連夜率五千人攻擊徐晃,徐晃奮起反擊。這一戰非常關鍵,倘若徐晃戰敗,曹操的計劃就泡湯了。所幸徐晃大發神威,大破梁興,關中軍狼狽而逃。徐晃在黃河西岸修營築壘,確保了黃河渡口的安全。
蒲阪渡口已控制在曹軍手中,曹操大喜,遂令大軍從潼關北撤軍,先北渡黃河,再沿河北上。曹軍前鋒渡過黃河後,馬超已發現曹操的動靜,急點步騎兵一萬,發動進攻。曹操不愧久經沙場,臨危而不亂,他讓眾將士搶渡黃河,自己則與虎賁之士一百餘人留在南岸斷後。這種沉勇與鎮定,著實非常人所能及。
當時馬超的部隊節節逼近,箭矢如雨。曹操氣定神閒地坐在胡床上,巋然不動,箭矢紛紛落在他周圍。統帥的這種表現無疑給全軍上下一種極大的鼓舞,人家帝國丞相都不慌亂,我等小兵亂什麼呢?整個撤退井然有序。
作為衛隊司令的許褚卻不免著急,擔心亂箭不長眼,射中曹操,便扶著他上船。曹操剛上船,一支箭就射中了船上的一名船工,船工應聲而倒,死了。許褚一手操起一副馬鞍,遮在曹操跟前,擋住飛來的箭,另一隻手撐住竹竿,把船向江心搖去。
曹操還留了一手棋。眼看敵軍快接近河岸,校尉丁斐依計把大量的牛馬放了出去,這些牛馬沒命地向前沖。馬超手下那些士兵雖然驍勇,卻都有點貪財,很多人不去追曹操了,而是四散搶奪牛馬。在馬超部隊陷於混亂之時,曹操的船已漸行漸遠,最後一批士兵也擺渡過河。
當時已渡過河的曹軍將領見對岸一片混亂,非常擔心曹操的安全,個個神色慌張。直到看到曹操安全渡河後,大家才轉悲為喜,有些人不禁涕淚直流。曹操呢?他只是大笑道:「今天差點被幾個小賊困住。」剛剛與死神擦肩而過,曹操不但全無懼色,還對適才的種種危險輕描淡寫,其內心之強大,實屬罕見。
渡過黃河後,曹軍沿黃河北上,一直到了蒲阪渡口。蒲阪渡口已被先鋒徐晃、朱靈牢牢控制在手裡,故而數萬大軍再次渡河,進入關中聯軍防備空虛的渭北地區。這就是曹操的高明之處。倘若他一開始便擺開進攻渭北的架勢,馬超等人一定會嚴加防備。他故意以重兵佯攻潼關,吸引敵人主力,再迅速撤離潼關,北上渡河,實現了進軍渭北的計劃。
曹操的中原兵團在陸戰上幾乎無敵於天下,除了紀律嚴明、訓練有素之外,還在於其軍事工程技術十分厲害。渡過黃河後,曹操並沒有急著推進,而是沿著黃河向南修築了一條甬道。甬道就是兩邊有牆或屏障的馳道,類似現代封閉式的高速公路,因為道路兩側是封閉的,馬車可在馳道上飛奔,不必擔心撞上什麼東西。同時,道路兩側修築的牆體也可以保障軍隊的安全。
此時,馬超已經發現曹軍並沒有滾回家去,而是繞行到了渭河北岸區域。那麼曹操下一步的意圖是什麼呢?馬超派斥候前往偵察。曹操心思縝密,豈會輕易暴露企圖呢?他派出幾支神出鬼沒的部隊作為疑兵。馬超得到的情報,一會兒說曹軍在這裡,一會兒說曹軍在那裡,搞得他莫辨真假,判斷不准曹操的出擊方向。
在戰略方向上,關中集團諸帥是有分歧的。馬超力主渡渭水,他說:「我們應當在渭水北岸與曹操對峙,這樣不用二十天的時間,曹操定然糧食匱乏,到時必將退兵。」
韓遂卻不同意,因為渭水南岸有潼關,而北岸沒有大的城堡可守,他反駁道:「儘管讓曹軍渡河,把他們困在河中,豈不快哉!」
在韓遂看來,南岸有渭水作為防線,曹操若渡河前來,正好可半渡而擊之,毫不吃虧。其他將帥都不肯過河,馬超自然毫無辦法。後來曹操聽到了馬超的計謀後,心有餘悸地說:「馬兒不死,我死無葬身之地。」
關中聯軍待在潼關,以靜制動。
兵者,詭道也。曹操顯然對《孫子兵法》有深刻的理解。他一面設疑兵迷惑對手,一面暗遣一支工兵由黃河南下,到了黃河與渭水交匯處,逆流入渭水,連夜搭起一座浮橋。曹操率大軍在黑夜的掩護下,迅速通過浮橋,在渭水南岸安營紮寨。
這一軍事行動大大出乎韓遂等人的意料。韓遂本想在曹操渡河時,半渡而擊,把曹軍打回去。豈料曹操根本不是用渡船,而是神不知鬼不覺地搭起一座浮橋。
潼關本是易守難攻的要塞,古詩有云:「山勢雄三輔,關門扼九州。」若是從正面突破,可謂難上加難。曹操卻巧施一系列戰術欺騙手段,迂迴作戰,避開敵人防守最強且最有地利的正面防線,突進到敵人的軟肋之處,堪稱精彩絕倫。
曹操兵行詭道,馬超聞訊大駭,率關中聯軍前往挑戰。曹操緊閉營門,只守不攻,防備嚴密,無懈可擊。馬超等人見潼關天險已失,無心戀戰,諸將紛紛提出割地求和的主張。
要不要接受割地求和呢?
曹操並不想與關中聯軍談和,十大軍閥齊聚潼關,正好可以將他們一舉擊破,倘若同意割地求和,固然可以撈到實利,卻會錯失平定關中的良機。這時,謀士賈詡卻說:「我們可以假裝答應他們的請和。」
賈詡以智謀見長,曹操對他的話很重視,便問道:「那麼下一步怎麼做?」
賈詡言簡意賅地答道:「離間。」
曹操會意,掀須一笑。
關中將帥,以韓遂、馬超二人勢力最強,要離間關中將帥,首先必須離間韓遂與馬超的關係。曹操假意要與關中聯軍談判,韓遂作為談判代表,帶著一支軍隊抵達曹營外。曹操也率一隊人馬出營,他騎一匹馬,策馬向前,韓遂見狀也驅馬前行,兩人在兩軍中央談判。
說是談判,曹操卻閉口不談軍事,只是東拉西扯。原來他與韓遂有些交情,那是數十年前的事了,當時涼州尚未叛亂。曹操扯起陳年舊事,講到興奮處,就鼓掌而笑,讓士兵們莫名其妙:這兩人究竟是敵人還是朋友,怎麼這麼親密呢?曹操當然注意到韓遂一方士兵臉上驚愕的神情,他索性衝著他們喊道:「你們都想看曹操是什麼模樣吧?我跟你們一樣,也不過是個人,並沒有長著四隻眼睛、兩張嘴巴,只是多了一點智謀罷了。」聽到這裡,韓遂的士兵們也不禁笑了。
聊了半天,曹操拍拍馬屁股,回營去了。馬超趕忙問韓遂:「你跟曹操都談了些什麼?」韓遂答道:「沒有談什麼,只是閒聊。」馬超一聽,不由得起了疑心,你明明與曹操談笑風生,還談那麼久,不會只是為了閒聊吧。只是鑑於韓遂在關中聯軍的地位與威望,馬超也不便多問,但疑心既起,就派人密切監視韓遂的一舉一動。
馬超已入彀中,曹操開始實施連環計的第二步。
幾天後,曹操給韓遂寫了一封信,派人送往潼關。韓遂展信一看,同樣是寫些無關痛癢的事,只是信件中多有塗改之處,他也沒放在心上。由於是談判期間,往來書信當然都不是私信,要公開的。馬超閱信後,看信件多有塗改,心裡更是疑竇叢生。曹操的手法十分巧妙,讓這些塗改處看起來似乎是韓遂塗改的。滿腹狐疑的馬超斷定韓遂與曹操之間,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曹操與關中聯軍談判,原本就是在設離間之局罷了。他料定此時馬超已經對韓遂生疑,於是便不再談議和之事,而是向聯軍將帥下戰書,約日期一決死戰。
韓遂、馬超接受了曹操的戰書。雖說曹操的軍隊橫掃中原無敵手,但韓、馬兩人也不是吃素的。韓遂在西北已縱橫二十七年之久,當初東漢朝廷輪番圍剿,都無法消滅他。馬超勇武絕倫,宛如呂布再生,其麾下部眾也都是梟鷙獰猛之徒。倘若韓遂、馬超二人精誠團結,曹操想打敗他們並不容易,只是隔閡與猜忌的加深,註定了關中聯軍內部缺乏凝聚力,而這就是致命的弱點所在。
在戰法上,曹操可謂出神入化。他先派出輕騎兵與敵周旋,把重裝騎兵當作預備隊。關中軍各自為戰,形成不了梯形防禦,一下子把部隊全壓上去。曹操鎮定自若,他靜觀戰局的變化,儘量拖住敵軍主力,等到雙方都體力有所不支時,果斷地把重裝騎兵投入戰鬥。這支重裝騎兵又被稱為「虎騎」,在春秋時代,戰馬時常被裹上虎皮,以增加威懾力,這支虎騎估計也是如此。虎騎從兩翼包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破敵軍陣形,關中聯軍大敗。在此役中,關中聯軍頭目成宜、李堪被擊斃,其餘諸將帥落荒而逃。韓遂、馬超逃回涼州,另一名將領楊秋逃回安定。
後來曹操在論及這次戰鬥時說:「畜士卒之力,一旦擊之,所謂疾雷不及掩耳。兵之變化,固非一道也。」
關中聯軍精銳盡喪,曹操幾乎兵不血刃便占領長安。他馬不停蹄,從長安發兵,北征楊秋,包圍安定。楊秋如何抵擋?只得舉旗投降。
關中一戰,震動西南。
關中已成為曹操囊中之物,張魯的漢中岌岌可危,若漢中落入曹操之手,川蜀就會門戶洞開。怎麼辦,怎麼辦?——益州牧劉璋心急如焚,惶惶不可終日。這時有一個人向劉璋建議:迎劉備入蜀!
說這話的人,名喚張松。
張松是何許人也?他為什麼要建議迎劉備入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