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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的代價:一代謀臣郭嘉病逝

2024-10-09 00:51:36 作者: 醉罷君山

  烏桓是東漢帝國東北部的一個遊牧民族,在歷史上時叛時降,與帝國的關係非常複雜。袁紹打敗公孫瓚後,占據幽州,極力籠絡烏桓,封蹋頓為烏桓王,其餘幾位酋長為單于。袁尚、袁熙丟了自家地盤後,走投無路,只得前去烏桓避難。烏桓王蹋頓拍著胸脯保證,要以武力幫袁尚、袁熙奪回被占的地盤。此後,烏桓騎兵頻頻入侵,邊疆沒有安寧的時候。

  不打垮烏桓,北方永無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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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操開始為北征烏桓做準備,他派人挖了幾條人工運河,作為運輸糧食的通道。

  並非所有將領都支持北伐烏桓的計劃,反對者紛紛上言:「袁尚就是個流亡者罷了。蠻夷部落向來貪財,沒什麼情義可言,怎麼可能被袁尚利用呢?倘若我們發動遠征,劉備勢必會說服劉表,趁機襲取許都。萬一許都被端掉,皇帝落入劉表、劉備之手,到時追悔莫及。」

  諸將的看法固然有道理,不過曹操更想聽聽郭嘉的意見,因為他總是比別人看得更深、更遠。

  郭嘉堅定地支持北伐烏桓,他分析說:「明公雖威震天下,但烏桓自恃偏遠,必定不加防患。出其不意,攻其無備,可一戰而破之。再說了,袁紹對百姓與蠻夷都有恩德,他的兒子袁尚、袁熙還活著,冀、青、幽、並四州雖然臣服,百姓只是懾於我們的武力,並非真心歸附。若我們放棄北伐,轉而南征荊州,袁尚就會以烏桓人為後盾,招羅死忠之臣,到時烏桓大軍出動,四州之民眾就會紛紛響應,青州、冀州恐怕就不再是我們的了。」

  那麼劉表會被劉備慫恿,趁曹操北伐時偷襲許都嗎?

  郭嘉指出:「劉表只是坐以論道之人,心裡明白自己沒有領導劉備的本事。想委以重任,擔心制不住他;不委以重任,又怕劉備不肯為自己所用。所以大家放心,我們就算把全部兵力投入北征,劉表也不會輕舉妄動。」

  三國的這些謀士,個個都是一流的心理專家,對人心的拿捏真是恰到好處,只可惜他們沒有傳下心理學的著作。

  這是一個賭局,把朝廷命運押在劉表的性格上,說實話,很玄,很不靠譜。

  別人可能會對郭嘉的分析嗤之以鼻,但曹操不會。因為郭嘉每次出謀劃策,都被證明是深謀遠慮。不信郭嘉,曹操還能信誰呢?

  建安十二年(公元207年),北征烏桓之役打響。

  曹軍渡過易水,天公不作美,下起大雨。曹軍沿著海濱推進,路上泥濘難行。烏桓王蹋頓偵知曹軍遠道而來,急調軍隊據守險關要隘,想要奇襲,難度很大。怎麼辦呢?曹操焦急地踱來踱去,突然間想起一個人。

  此人名叫田疇。

  田疇本是幽州牧劉虞的部下。劉虞被公孫瓚害死後,田疇立誓為主公報仇,他率領宗族以及追隨者數百人,隱居於無終(今天津薊縣),發誓道:「主公的仇不報,我沒有顏面活在這個世界上。」他帶領這些人在徐無山一帶開荒種田,很多人前來投奔,短短几年時間,有五千戶人家在這裡紮根。田疇頗有政治才幹,這裡成了一塊政治實驗田,他制定了十幾條法律,又興學辦校,搞得風風火火。

  袁紹滅了公孫瓚後,多次派人前往無終,請田疇出山,還頒給他將軍印信,田疇一概拒絕。又過了幾年,袁氏集團垮台,田疇要何去何從呢?這時朋友邢顒對他說:「自黃巾民變以來,國家亂了二十多年,對戰爭早已厭倦了。曹操法令森嚴,國家的混亂局面有望結束,不如我先去探探風聲吧。」

  邢顒到鄴城拜見曹操,曹操有意招攬田疇,便委任邢顒為冀州從事,同時徵召田疇前往冀州。以前袁紹多次徵召田疇都未成功,這次曹操一開口,田疇便帶著自己的人馬前往了。這裡有一個原因。自從袁尚、袁熙逃亡烏桓後,烏桓騎兵頻頻南下,田疇的老家右北平屢遭蹂躪,令他非常憤慨。田疇一心想報仇,只是自己的實力著實不是烏桓的對手,心有餘力不足。能消滅烏桓的,只有曹操,只有投靠曹操,他才能為父老鄉親報仇。

  機會終於來了。曹操北征,對幽州地形了如指掌的田疇隨軍出發。

  曹操正在為道路難行而犯難時,猛然想到田疇,這次他找對人了。

  田疇對曹操說:「這裡有一條古道,是從盧龍通往柳城(烏桓大本營),自從光武帝年間就毀壞嚴重,道路斷絕,至今兩百年了。荒廢時間雖久,道路仍然隱約可辨,可以穿行。現在烏桓人認為我軍勢必要從無終穿行,已占據險關要隘。我們不如假裝撤軍,繞道從盧龍越過白檀,襲擊他們守備薄弱的後方。這條路雖然較險,卻比較近,擊其無備,蹋頓可一戰而擒。」

  曹操聽罷,臉上愁雲頓去。

  為了迷惑烏桓人,曹操大張旗鼓地撤軍,並在路邊大樹上掛了個公告牌,上面寫道:「如今正是盛夏,道路不通,且等到秋冬時再進軍。」烏桓偵察兵尾隨而來,見敵人已是人去營空,便回報蹋頓:「曹軍已悉數撤退了。」

  蹋頓哪裡想得到,曹軍在田疇的帶路下,入了徐無山,鑿山開道,填平谷地。郭嘉再次提議:「兵貴神速。現在千里奔襲,輜重太多,難以達到奇襲效果,若是被烏桓察知,定會做好戰鬥準備。不如留下輜重,輕兵行進,殺他個措手不及。」

  曹操聽從其計,輕裝上陣,急速推進,在荒廢的古道上穿行數百里,直奔烏桓老巢柳城。

  烏桓王蹋頓發現曹軍行蹤時,曹軍距離他只有兩百里的距離。兩百里雖然不算很近,可是這一帶沒有重兵把守,曹操可以長驅直入。蹋頓慌了手腳,趕緊把主力從南部調回。只是一著錯,先機盡失,未能及時占據險要地形以抵禦曹軍。

  曹操率先頭部隊進抵白狼山,與烏桓大軍相遇。烏桓騎兵有數萬兵力,首領蹋頓帶著袁尚、袁熙以及遼西單于、右北平單于等人抵達戰場。這時曹操的後續部隊還沒到達,兵力上不如烏桓,戰還是不戰呢?曹軍上下看到烏桓人多勢眾,心裡有幾分畏懼。但曹操畢竟是曹操,見過的世面多了,臨危不亂。他登高而望,看到烏桓人數雖眾,卻來得匆忙,人疲馬困,混亂不堪。

  此時不擊,更待何時!

  一位偉大的將領,必須具備審時度勢的本領、當機立斷的決心。

  張遼本是呂布手下的悍將,曹操正需要借他的勇悍來鼓舞士氣。張遼身先士卒,縱馬出擊,以寡擊眾,沖入隊形不整的敵陣,左劈右砍。主將如此,士兵們個個也鼓足勇氣,以一當十。在曹軍的瘋狂猛撲下,戰鬥成一邊倒的格局,兵力更多的烏桓軍根本組織不起有效的反擊。更糟糕的是,烏桓首領蹋頓在戰鬥中被擊斃。頭頭都死了,這仗還怎麼打呢?烏桓兵敗如山倒,一路潰退。

  曹操得勢不饒人,奮起直追,又擊斃多名烏桓酋長。遼東單于蘇仆延見勢不妙,與袁尚、袁熙帶著數千騎兵逃往遼東,投奔遼東太守公孫康。烏桓全線崩潰,其控制下的胡人、漢人二十餘萬向曹軍投降。

  一戰破烏桓,曹操威名震動北疆。

  在中國歷史上,只要發生動盪、內戰,北方的遊牧民族勢必興起,成為中原之心腹大患。譬如秦末逐鹿中原,匈奴興起,冒頓單于橫掃北方,以漢高祖劉邦之雄才,還被他困了七天七夜;譬如兩漢之交,匈奴再度崛起,以光武帝之偉略,也只得採取守勢。後世的例子就更多了:西晉內亂,五胡亂華;隋末內戰,突厥興起;及至唐末五代宋明,北方遊牧民族勢力更強大,元清兩代入主中原,一統天下。

  當國家陷入四分五裂之時,遊牧民族之外患仍未足懼者,只有兩個時代,其一是春秋戰國,其二是三國。筆者認為這兩個時代,也是中國歷史上最強、人才最鼎盛的時代。因此我們在回味王夫之說的「漢獨以強亡」時,他所說的「強」,並不是皇室中央強大,而是國家的武力十分強大,外夷不足以撼動。曹操征烏桓,一戰定之,足見此時的中國雖分裂,在武力上仍然是天下無敵的。

  烏桓之戰,贏得漂亮,但袁尚、袁熙兩人還是跑了,逃到遼東。

  要不要一鼓作氣進軍遼東呢?

  曹操笑道:「用不著,我就等著公孫康把袁尚、袁熙的人頭送來。」

  遼東是中國一個偏遠的郡,山高皇帝遠,誰也管不著。公孫康雖說只是太守,實際上就是遼東的土皇帝,割據一方的軍閥。在當時邊疆割據勢力中,遼東是比較強大的,這得益於公孫康之父公孫度的苦心經營。

  公孫度是東漢末期一位重要的政治人物。他本是小公務員,憑著自己的才幹步步高升。公元189年,董卓任命公孫度為遼東太守,給了他一個大展拳腳的機會。到了遼東後,公孫度以鐵腕治理,威名漸立。當時中原諸侯大打出手,誰也沒有理會邊遠地區的遼東,公孫度趁機擴張勢力,出兵征討高句麗、烏桓,夫餘國與濊(huì)貊(mò)部落皆前來歸附,威震海外,儼然成為東北一霸。對公孫度來說,太守一職顯然太小了,他索性自封為遼東侯、平州牧。公孫度去世後,其子公孫康繼承其業。

  曹操不僅沒有進攻遼東,反而下令班師回朝。大軍都撤走了,公孫康還會殺掉袁氏兄弟嗎?諸位將領都不信。曹操對眾人說:「公孫康向來忌憚袁氏的力量,若是我們發動進攻,他為了自保,定會與袁尚、袁熙聯合起來對付我們。如果我們撤兵,他們就會相互猜忌,自相殘殺。你們等著瞧吧。」

  果然不出曹操所料。袁尚、袁熙以及烏桓單于蘇仆延逃亡到遼東後,公孫康表面上接納他們,實則別有企圖。如今袁氏大勢已去,曹操勢力獨大,只要不是傻瓜,就知道應該站在哪一邊了。於是他假意盛情邀請袁尚、袁熙赴宴,暗地裡在馬廄埋伏刀斧手。袁尚、袁熙不知是計,還沒入座,刀斧手便一擁而上,把兩人放倒,砍了腦袋,送到曹操那領賞去了。

  至此,東漢末年曾雄踞四州之地,曾實力最強、呼風喚雨的袁氏集團被徹底消滅了。想當年,袁紹憑藉四世三公顯赫的家族背景、曾經擔任司隸校尉的政壇影響力,振臂一呼,天下英雄追隨,起兵討董,割據一方,何其壯也。袁紹的失敗,很大程度是由於他性格上的弱點,剛愎自用,不能任人唯賢,有沮授、田豐這樣的謀士卻不能善用。袁紹死後,諸子爭權,袁譚引狼入室,自取滅亡;鄴城被圍時,袁尚仍熱衷內鬥,最後身首異處,理固宜然。

  北伐烏桓一役,對曹操來說是一次軍事大冒險,他僥倖成功了。

  成功是有代價的。最大的代價,是謀士郭嘉之死。

  郭嘉是在回師途中病死的。北征軍返回時,已是天寒地凍的時節,雨季過去,旱季來臨。兩百里內尋找不到水源,糧食也開始匱乏。這對曹操是一次極大的考驗,倘若不能戰勝天災與飢餓,軍隊就有崩潰的危險。他下令殺戰馬以充飢,數千匹馬被宰了當糧食,總算有得吃。那麼水源呢?只能挖地下水。一直挖到三十丈深的地方,方才看到汩汩而出的泉水。

  儘管糧食與水源得到解決,但許多將士還是病倒了,其中包括一代謀臣郭嘉。他這一病,便起不來了,最終英年早逝,年三十八歲。

  曹操非常傷心,他對荀攸等人說:「你們幾個年齡都跟我差不多,只有奉孝(郭嘉的字)最年輕。如今天下大局已定,我正想把後面的事託付給他,誰想到竟中年夭折。唉,這難道是命嗎?」

  後來曹操上表朝廷,以表彰郭嘉的功績,在表文中寫道:「軍祭酒郭嘉,自從征伐,十有一年。每有大議,臨敵制變,臣策未決,嘉輒成之。平定天下,謀功為高。不幸短命,事業未終。追思嘉勛,實不可忘。」

  回到鄴城後,曹操搞了一次突擊調查,調查當初哪些人反對遠征烏桓。難道曹操要秋後算帳嗎?曾反對北征烏桓的人都惴惴不安。誰知等待他們並不是懲罰,而是重賞!

  曹操解釋說:「這次征伐烏桓,危險重重,雖然取得勝利,實是運氣,全蒙上天保佑。可以說,這是一次非常規的作戰。各位的反對並非沒有道理,所以我要獎賞你們,以後不要害怕提出反對意見。」

  這就是曹操能成就偉大事業的原因。兼聽則明,偏聽則失,曹操的言下之意是:我並不是萬能的,此番出征,實有失敗的風險,你們應堅持己見,有什麼想法都得說出來。

  作為一名統帥,最要命的就是剛愎自用,袁紹就是個典型的例子,認為老子天下第一,別人的智慧都不如我。而曹操則明智得多,因為他會反思。即便是北征勝利了,他還會反思,這次遠征是不是萬無一失呢?顯然不是。

  曹操說征烏桓的勝利實是僥倖,並非虛言。

  遊牧民族英勇善戰,若不是出其不意,擊其無備,不可能打得如此順手。但是這次奇襲戰,與原先制訂的計劃完全不同。由於天降大雨,遲滯了軍隊的行進,烏桓人已是布下重兵防備,若仍依原計劃行事,勢必變成艱難的持久戰。說僥倖,是因為田疇指明了一條荒廢的古道,這才有奇襲的機會。可是我們要想想,並不是每一戰,都有這種運氣出現。

  如果沒有一戰而定烏桓,結局將是可怕的。一旦烏桓將戰爭拖到冬季,誰能料想到這個冬季居然會是大旱呢?無糧食無淡水的曹軍,是否會像拿破崙、希特勒那樣,在橫掃天下之後,在一個寒冷的冬季發生命運的轉折?

  戰爭,有太多不可預測的因素。曹操沒有被勝利沖昏頭腦,仍保持冷靜與清醒,真是難能可貴。

  在曹操看來,擊破袁氏集團後,天下無憂矣。正如他在郭嘉死時所說的:「天下事竟,欲以後事屬之。」得中原者得天下,中原已固,剩下來的事,就是以秋風掃落葉之勢,把不臣服者一個個掃地出門。

  這種思路,似乎沒有什麼可質疑的。

  中國的重心在於中原,中原擁有肥沃的土地、豐饒的物產、密集的人口、先進的科技。從秦朝以來,得中原者,征服四境之地,如摧枯拉朽、勢如破竹。譬如說,秦國以數百年時間才得以征服中原,而平定廣袤的南方則易如反掌;漢武帝時平定南越、西南夷,亦是不費吹灰之力。

  在曹操看來,關西軍閥雖多,但他們四分五裂,沒啥實力;遼東公孫康,把袁尚、袁熙腦袋都送來了,不足為慮;西南劉璋、張魯,不過是阿貓阿狗之輩罷了。唯一要動點氣力的,也只有荊州劉表與江南的孫權。只是荊州與江南的戰士,豈比得上身經百戰的中原雄獅呢?

  曹操很樂觀,覺得天下指日可定。

  可是他卻料不到,真正的三國時代才剛剛到來。

  天下英雄誰敵手?曹劉。生子當如孫仲謀!

  且來看看曹操、劉備、孫權這三位曠世豪傑,是如何實現天下鼎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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