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狽的天子:充滿血與淚的東歸路
2024-10-09 00:49:54
作者: 醉罷君山
接下來的事,便是皇帝何去何從。
與郭汜言和後,李傕不敢再軟禁皇帝了。如今長安皇宮已被焚毀,漢獻帝本人迫切地想回到洛陽,但洛陽也同樣是一片廢墟。張濟趁機提出來,弘農郡離洛陽近,應該先把皇帝安置在弘農。李傕與郭汜兩人打仗打得頭腦有點糊塗,竟然沒有窺破張濟的心思,同意漢獻帝東返。
漢獻帝興平二年(公元195年)七月,漢獻帝踏上東歸之路。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東歸之路,將會無比的漫長與艱辛。從長安到洛陽這段並非十分遙遠的路途,竟然走了整整一年。
事實上,打從御車出長安的那一刻起,漢獻帝便隱隱察覺到,這一路肯定不會順風順水。皇家車隊剛剛出了長安城東面的宣平門,還沒過護城河橋,就被一隊人馬攔住去路。來的這隊人馬,是郭汜手下,有數百人。他們為什麼攔住皇家車隊,史書也沒說,或許是郭汜的指示,或許是他們想瞧瞧皇帝到底長什麼模樣。
這群武裝分子站在護城河橋上,攔下御馬車後,高喝道:「車上坐的人是不是天子?」當時李傕派一支數百人的甲士護送天子車隊出城,這些甲士手持長戟,站立在皇帝御駕之前,見有人竟敢攔路,便打算衝上去廝殺。
皇帝身邊的一幫大臣心裡非常焦急,要是兩軍殺起來,恐怕東歸之事將有變數。侍中劉艾站出來大聲喊道:「車上的人就是天子!」說完後,他讓另一名侍中把帷簾拉開,只見皇帝端然正坐在車上。
別看漢獻帝只是個傀儡,鎮不住幾個大將,鎮住小兵還是綽綽有餘的。皇帝開了金口,斥道:「你們怎麼膽敢這樣迫近天子?」此言一出,郭汜那幫部下立馬被震懾住了,趕緊後撤讓路,高呼「萬歲」。
這樣,皇家車隊總算有驚無險地出了城。
皇帝走了,長安殘破了,各路軍閥各自回自己的地盤。李傕率軍回到西安西北的池陽,郭汜也打算領著軍隊回到自己的封地。
第二天,郭汜才回過味來:皇帝跑了,咱這裡還能叫朝廷嗎?他一拍腦袋,如夢初醒。不行,不能讓皇帝到弘農!想到這裡,他趕緊帶著一隊人馬去追,把皇帝一行人給攔了下來。郭汜說,皇帝不能去弘農,得去高陵。
高陵是郭汜的地盤,公卿們不同意,張濟更是極力反對。雙方爭吵了好幾天,沒有結果。這時小皇帝開口說話:「我去弘農,主要是那裡距離皇室祭廟近,沒有別的原因,你不要多疑。」郭汜當然不肯答應,皇帝索性就絕食以示抗議。
當皇帝當到這個份兒上,也算是夠無奈的。
皇帝不吃不喝,郭汜心裡沒譜了,只能妥協道:「那先上路吧,等到下一座縣城再做決定。」車隊又向東進發。郭汜開始考慮以武力手段搶回皇帝,可是他的陰謀早被朝廷公卿看出來了,他們秘密通知軍閥楊定、楊奉、董承前來救駕。郭汜得知消息後,害怕被公卿們誅殺,就逃跑了。
可事情還沒完。
車隊行至新豐,郭汜的部將夏育、高碩突然發難,晚上四處放火,想趁亂劫持漢獻帝。恰在這時,楊定、董承率軍隊趕到,把夏育、高碩打跑了,皇帝暫時擺脫危險。
東返之路註定是不平靜的。
一波未平,一波復起。
在楊定、董承、楊奉等軍閥的護送下,皇帝一行人抵達華陰。駐守華陰的將領段煨不敢怠慢,準備好吃的穿的,恭迎皇帝到來。然而,楊定與段煨有過節,想趁機報復,便指使部下種輯、左靈等人誣告段煨打算謀反。
明眼人都看得出楊定是公報私仇。太尉楊彪、司徒趙溫、侍中劉艾、尚書梁紹等人以自己的性命擔保,段煨絕對不會謀反。但楊定以收買兼威脅的手段,脅迫弘農督郵令出面作偽證,稱:「郭汜已潛入段煨兵營,恐怕有變。」
對於督郵令的舉報,漢獻帝將信將疑,為了保險起見,他決定先不前往段煨兵營,而是露天紮營住宿。
楊定糾集楊奉、董承等將領,再次向皇帝施壓,要求頒下詔書,討伐段煨。漢獻帝十分惱怒:「段煨根本就沒有謀反的跡象,你們欲置他於死地,難道要命令朕下達詔書嗎?」自古以來,只有皇帝命令臣子,現在倒成了臣子命令皇帝下詔書,漢獻帝的尊嚴何在呢?楊定不死心,派種輯糾纏到半夜,一再堅持讓皇帝下詔討伐段煨,皇帝終不為所動。
其實漢獻帝的判斷一點也沒錯。段煨在對待皇室一事上,還是相當忠誠的,他見皇帝不肯入兵營,知道是楊定在背後搞鬼,便積極備戰。儘管皇帝拒絕下詔,楊定仍然自作主張,大舉進攻段煨兵營。段煨奮起抵抗,雙方交戰十幾日,誰也沒法取得勝利。
漢獻帝生氣了,派人告諭楊定等人,不要再打下去,讓他們與段煨和解。楊定等人沒法打贏,只得奉詔撤兵。
然而,這次變故大大遲滯了漢獻帝的東歸時間,導致了十分嚴重的後果。
遲鈍的李傕也意識到自己犯下大錯——怎麼可以把皇帝給放了呢?正在此時,劫持皇帝未果的郭汜也灰溜溜地回來了。這兩個以前打得你死我活的對手,現在有了共同利益,那就是搶回皇帝。兩人一商量,絕不能讓皇帝往東去,便各率大軍,晝夜兼行趕到華陰。
楊定嚇壞了,自知不是李傕、郭汜的對手,索性扔下部隊,一個人跑了,投奔荊州劉表。楊奉與董承兩人無心戀戰,趕緊架著皇帝繼續向東奔去。
這個時候,又出問題了。
原本是張濟要護送皇帝東返,豈料半途來了楊定、楊奉、董承這幾個軍閥,把他完全晾在一邊。張濟心裡很不高興,他與楊奉、董承劃清界限,跑去同李傕、郭汜結為盟友。如此一來,楊奉、董承帶著皇帝在前面跑,李傕、郭汜、張濟領著一幫人在後面追。
皇帝終於到了弘農郡,可是他前腳剛到,李傕等人後腳也跟到了。
楊奉、董承不得不硬著頭皮在弘農東澗與李傕、郭汜等人展開大戰,被打得大敗,士兵死傷無數。眼看是打不贏,楊奉與董承帶著皇帝往曹陽方向逃竄,所攜帶的御物、符策、典箱等全都失落了。到了曹陽後,什麼都沒有,皇帝風餐露宿。楊奉、董承就剩那丁點部隊,不足以抵擋一次攻擊。
兩人一商量,不如先假裝與李傕媾和,再暗地裡尋找援軍。到哪找援軍呢?楊奉想到了一支軍隊,這便是東漢末年頗有影響力的農民起義軍白波軍。
這裡我們就得說說楊奉與白波軍的關係。
白波軍與黃巾軍、黑山軍一樣,是漢末著名的農民軍,由於在白波谷起事,故稱為白波軍。楊奉原本是白波軍的一名將領,後來董卓派李傕圍剿白波軍,白波軍戰敗,楊奉投降,成為李傕手下的將領。在李傕與郭汜大戰的關鍵時刻,楊奉突然退出李傕集團,這也是李傕不得不與郭汜言和的一大原因。白波軍遭到重挫後,李樂、韓暹、胡才等人率領殘部,在河東堅持抗戰,重整旗鼓。
楊奉、董承一面假裝與李傕、郭汜談判和解,一面派人前去聯絡白波軍。在軍閥並起的背景下,李樂、韓暹、胡才等白波將帥在河東混得並不好,接到楊奉的密信後,認為可以幹上一大票,何樂而不為呢?三人遂率數千騎兵,渡黃河南下,火速與楊奉會師。
除了白波軍外,楊奉又聯絡到南匈奴人。在東漢時代,匈奴分裂為兩支,一支是北匈奴,一支是南匈奴,其中南匈奴歸附東漢朝廷,在東漢對外戰爭中,時常充當打手的角色。楊奉聯絡南匈奴左賢王去卑,讓他率匈奴騎兵來保護皇帝。
李傕、郭汜等人原本以為楊奉、董承交出皇帝只是遲早的事情。豈料白波軍與南匈奴軍突然殺出,李傕、郭汜不敵,一戰下來,陣亡數千人。
對小皇帝劉協來說,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董承、李樂保護漢獻帝繼續東行,楊奉、胡才、韓暹以及南匈奴右賢王殿後。很快李傕、郭汜就恢復元氣,他們二人惱羞成怒,進攻更加兇悍。楊奉等大敗,許多朝廷大臣也在這次戰役中被殺,司徒趙溫、太常王絳、衛尉周忠、司隸校尉管郃(hé)等人都淪為階下之囚。
李傕對這幫大臣十分痛恨,欲殺之而後快,幸好賈詡出來制止,李傕對賈詡向來言聽計從,便放了他們一馬。
漢獻帝的隨行人員很多,故而行進速度十分緩慢。白波將帥李樂急了,對皇帝說:「如今形勢危急,陛下應該乘馬先走。」言下之意,就是讓皇帝拋棄隨行人員。別看漢獻帝十分落魄,在關鍵時候,還是表現出天子應有的尊嚴,他正色拒絕道:「我不能這樣拋棄百官自己逃命,他們是無辜的。」其實,從漢獻帝一系列表現來看,若非生於亂世,或許他還真能成為一個好皇帝。
皇帝不走,楊奉、李樂等沒辦法,只得繼續趕路。經歷這麼多苦難後,所有人都疲憊不堪,行進速度更慢,光是隊伍就足足有四十里長,個個腳底灌鉛,好不容易抵達陝縣,在這裡安營紮寨,稍事休息。
很快,李傕、郭汜的部隊又撲上來了。
此時楊奉、李樂的部隊損耗嚴重,難以同李傕、郭汜交鋒。更要命的是,所有人士氣低落,惶恐不安,都有逃跑的念頭。怎麼辦呢?有兩種方案:第一種方案是讓皇帝走水路,沿黃河向東直抵洛陽附近的孟津渡口。這種方案的好處是可以徹底擺脫追兵,壞處是風險太大,河道多急流險灘,搞不好就有舟覆人亡的危險。第二種方案,先北渡黃河,暫時擺脫危險再從長計議。這種方案的好處是風險小,壞處是不確定因素多,到了北岸後,那些地方軍閥會不會來插一腿攪局呢?
太尉楊彪認為第一種方案太危險,遂實施第二種方案。
李樂先行出發,去尋找船隻以及確定渡河點,在北岸預留人員作為接應。
到了晚上,皇帝、皇后及諸公卿出了兵營,朝黃河岸邊奔去。士兵們早已無心戀戰,個個也想渡河而逃,一大幫人跟著跑過去。很快,整個兵營亂成一鍋粥,局勢完全失控。
為了保護皇帝,董承下令大開殺戒,把想渡河逃跑的士兵就地誅殺。當時情狀慘烈,刀光劍影,血肉橫飛,被殺士兵的鮮血都濺到伏皇后的身上。就這樣,一幫人好不容易殺出一條血路,護送著皇帝到了黃河岸邊。
河岸不是一片沙灘,而是一處斷崖,距離水面有十來丈高,不好下去。無奈之下,董承、李樂只好讓人背著皇帝,用綢緞綁緊,用繩子吊下去。有些人急著逃命,飛身跳下斷崖,結果死了不少人。
下了懸崖後,河邊備有幾條船,大家拼命跑過去。可是船少人多,不可能每個人都上得了船,皇帝、皇后優先上船,接著是董承、李樂、太尉楊彪等。有些士兵不管三七二十一,沒命地往船上跑,董承不得不下令:敢膽靠近者,格殺勿論。
李傕遠遠望見董承等人載著皇帝渡河北去,便衝著江心喊道:「你們要把皇帝弄到哪去?」船上的董承聽到了,嚇了一大跳,以為李傕要放箭,情緊之下,把船上的被褥一張,欲用來擋箭。有人會問,既然船這麼擠,怎麼還備有被子呢?原來此時正是農曆十二月,天氣正寒著呢,帶著被子是晚上防寒用的。
但是李傕並沒有放箭,而是把滯留在岸邊的官員、士兵、宮女都抓起來。有的官員衣服華麗考究,李傕的士兵殘忍地扒下他們的衣服,很多人在寒風中被活活凍死了。
漢獻帝渡過黃河,擺脫了追兵。又一個問題來了,他要往哪裡去呢?洛陽是在東邊,他們卻在往北邊走。這時李樂說了,在附近一個名為大陽的地方,有白波軍的軍營,有勞皇帝屈尊,到那個破地方住住。
自從皇帝七月離開長安,至今整整半年。在封建王朝,皇帝出行是一件大事,可在當時幾乎沒有哪個地方大吏前來迎接,甚至連慰問都沒有,可見所謂的朝廷已是名存實亡。過了黃河,到了河東郡地界,河東太守王邑也遲遲不來迎接。只有河內太守張楊派幾千人背著糧食前來,解了皇帝的燃眉之急。大家注意,這批糧食不是用馬車或牛車拉的,完全是用人工背的,雖然動用幾千人,恐怕運來的糧食也不多。即便如此,對皇帝來說,也堪稱雪中送炭了。
接下來的一幕更滑稽。
皇帝的御駕已經被拋棄在黃河對岸,現在沒有馬車,皇帝乘坐什麼呢?坐牛車。堂堂皇帝,竟然坐著牛車上路。
河東太守王邑不來迎接,皇帝只得硬著頭皮前去投奔。皇帝與朝中一幫大臣的到來,令王邑頗為尷尬。如果是在太平盛世,王邑就算吃了豹子膽也不敢對皇帝與朝廷如此無禮。可是今非昔比,以前大家為皇帝效力,無非想升官發財,如今皇帝兩手空空,啥都沒有,當然沒什麼熱情了。不過天子大駕光臨,王邑再怎麼樣也得擺擺樣子,他趕緊向饑寒交迫的皇帝、公卿、將軍等提供熱飯熱菜,送上厚暖的冬衣。
皇帝雖然一無所有,還是要作作秀,開出幾張空頭支票。河東太守王邑被封為列侯,河內太守張楊當上安國將軍,白波軍將帥胡才當上征東將軍。雖然這都是些沒什麼實際價值的虛銜,但其他大大小小的軍閥也眼饞,也紛紛前來請求加官進爵,漢獻帝別無選擇,反正就是虛銜,管他的,來者不拒。來一個刻一顆官印,結果人太多了,刻都來不及,乾脆就隨便用錐子歪歪扭扭地劃上幾個字就充當官印了。
從來沒有哪個皇帝當得如此狼狽,可是狼狽歸狼狽,有些規矩還得照著來。比如說,朝會也得進行,沒有宮殿呢,就用籬笆圍了塊空地,皇帝坐在破屋子裡,神情嚴肅,官員則稀稀拉拉地在空地上站著,裝模作樣。沒見過大場面的士兵們就圍著籬笆牆看熱鬧,有說有笑,一片混亂。
這個流動的朝廷連三公九卿都不滿員,漢獻帝派人去跟李傕、郭汜談判。李傕最終給了皇帝點面子,把俘虜的官員放了,同時交還一部分宮女。可是人一多,糧食很快就耗光了,沒辦法,只得去弄野菜、水果充飢。
這時,河內太守張楊前來拜見漢獻帝,提出要送皇帝回洛陽。李樂、韓暹等人不同意,因為這一帶是白波軍的勢力範圍,他們可不想讓皇帝給跑了。
那些關東豪傑呢?難道他們就沒想過皇帝還有利用價值嗎?
當然不是。
只是關東諸雄一片混戰,想騰出手去支持皇帝,就得冒很大的風險。在當時的關東群雄中,最有實力的是冀州牧袁紹,迎回皇帝對他來說並非難事。
袁紹手下謀士沮授力勸袁紹說:「將軍世代為國家重臣,以忠義而聞名於世,如今朝廷衰敗,宗廟殘毀,各州郡雖以義兵相稱,實則相互圖謀,沒有憂存社稷、安撫萬民的志向。如今冀州初定,兵強馬壯,士人歸心,正好可以西迎聖駕,就都鄴城,挾天子而令諸侯,畜兵馬以討伐不服從朝廷之人。倘若這樣,試問天下誰能抵擋呢?」
此言一出,便遭到郭圖、淳于瓊等人的反對,他們的看法是:「漢室衰微已久,想要中興可謂難矣。況且天下英雄並起,各據州郡,聚集兵眾動輒萬計。正所謂秦失其鹿,先得為王。若把天子迎到身旁,動輒要上表奏請,若聽命於皇帝,就意味著權力受限制,若不聽命又有抗旨之罪,這並不是好的計謀。」
按照郭圖、淳于瓊的看法,如今天下逐鹿,大可趁機自立天子,何必抬一尊傀儡來約束自己呢?應該說,此二人的看法在當時是很有代表性的。事實上,企圖稱王稱帝的人,也絕不止袁紹一人。
沮授仍堅持己見道:「現在奉迎天子,在大義上是得人心的,在時機上是合適的。倘若不及早決斷,勢必會被別人搶得先機。」
袁紹心裡也在盤計,以「尊王」之名號令天下,自春秋時代就有先例可循,這是春秋五霸的事業。然而,春秋五霸雖然大名鼎鼎,卻沒有一個人能一統天下。袁紹知道弟弟袁術一直有當皇帝的野心,若是自己迎回漢獻帝,功勞再大也只是個臣子。何必呢?不如伺機而動,自立天子,豈不快哉?故而袁紹聽從郭圖等人的看法,對沮授的建議置之不理。
從後來的事態發展來看,沮授是頗有遠見的,袁紹一念之差,與這個「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好機會失之交臂。
我們繼續說說漢獻帝的漫漫東遷路。
轉眼間,舊的一年過去了,新的一年到來。
這一年是公元196年。漢獻帝回想過去一年的苦澀生涯,豈能不長嘆呢?他渴望新的一年能帶來新的運氣,不用漂泊、逃亡,不用再過著刀尖上舔血的日子,能平平安安就好。於是他把年號改為「建安」,這一年就是建安元年。
年號改了,時局仍動盪不安。
皇帝身邊這一幫人又起了內訌。董承堅決要求皇帝返回洛陽,卻遭到白波軍將領的一致反對,楊奉也站在白波軍一方,令董承更加勢孤力單。反對的理由看上去很充分,洛陽根本就是一片廢墟,怎麼回去呢?雙方爭執不下,白波將領韓暹索性發兵攻打董承,董承落荒而逃,只得投奔河內太守張楊。
張楊讓董承先回洛陽重建皇宮,不過,重建皇宮是個大工程,沒錢怎麼行?幸好有一個人出手了,他就是荊州牧劉表。劉表一看便曉得不是英雄人物,既然都出錢出力幫助建皇宮了,他怎麼沒想把皇帝控制在手中呢?幾個月後,皇宮建成了,雖然談不上規模與檔次,但總比籬笆牆要好點。李樂、韓暹等人沒了反對的理由,無話可說,便與楊奉一道護送皇帝回洛陽。河內太守張楊運來糧食,恭迎皇帝返京。
七月,漢獻帝在離開長安一年後,終於回到舊都洛陽。
從長安到洛陽,路途並不十分遙遠,皇帝卻整整花了一年時間。從興平二年(公元195年)七月到興平三年(公元196年)七月,這期間小皇帝吃盡苦頭,護駕有功的幾位將領都升官了,張揚遷大司馬,楊奉遷車騎將軍,韓暹遷大將軍兼司隸校尉,聽上去很風光,其實,別說他們,連皇帝都風光不起來。
小而簡樸的皇宮是搭成了,可洛陽仍是一座死城。皇宮孤零零地矗立在一堆荒草之中,周圍是燒得焦黑的殘垣斷壁。各路諸侯手握重兵,卻無人前來進貢,皇宮連吃飯都成問題。文武官員再不像以前那麼威風凜凜,神氣十足,他們只能親自去郊外搞點野菜來充飢,有些人餓斃在路上,有些人則被亂兵所殺。
眼看著朝廷就要自生自滅,這時有一個人站出來了,他要把快倒的帝國大廈重新扶起。
這個人就是曹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