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獨夫的統治時代 厚黑,實在是厚黑
2024-10-09 00:48:41
作者: 醉罷君山
孫堅鍥而不捨的努力,為反董卓聯盟打開新的局面。倘若關東群雄在這個時候聯手西進,破長安、擒董卓並非難事。可惜這些地方大吏們感興趣的是爭權奪利、擁兵自重,軍閥割據的局面開始形成。
首先我們來說說韓馥與袁紹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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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紹的官銜是渤海太守,從官職上看,冀州牧韓馥是他的頂頭上司。令韓馥心懷不滿的是,天下豪傑擁袁紹為盟主,自己這個冀州牧簡直形同虛設。他打算整垮袁紹,只要不撥給糧食,袁紹的軍隊不就完蛋了嗎?不料袁紹還沒有完蛋,韓馥自己內部先亂了。韓馥的部將麴(qū)義突然叛亂,令他陣腳大亂,這位志大才疏的冀州牧匆匆率部討伐叛軍,卻被打得落花流水。
更令韓馥難堪的是,袁紹在這個時候插了一腿,與麴義結為同盟。
韓、袁兩人的矛盾急劇升級。
袁紹麾下謀士逢紀趁機進諫道:「將軍是關東義軍推舉出來的盟主,只是這個盟主空有其名,連糧秣供應都得看別人的臉色。您的地盤只有一個渤海郡,顯然太小了,如果不能占據一個州,恐怕自保都難。」
這個道理袁紹何嘗不知,可是他有所擔憂:「話雖如此,可韓馥手下兵強馬壯,我們的隊伍缺糧少食,若是貿然出擊,一旦失利,就沒有立足之地了。」
逢紀笑道:「韓馥雖然兵精馬壯,可他不過是個庸才罷了。我有一計,可以讓他把冀州送給將軍。您只要秘密聯絡幽州降虜校尉公孫瓚,請他揮師南下,進攻冀州,韓馥必定大驚失色。到時您就能以調解人的身份,說服韓馥將冀州牧的頭銜讓給您。依我的判斷,韓馥在內憂外患之下,一定會拱手讓出的。」
袁紹聽罷大喜,採納逢紀的計謀,寫了一密信給幽州降虜校尉公孫瓚,約他出兵攻打冀州牧韓馥。
前文提到,公孫瓚與劉備是同學,曾在盧植門下學習,他是如何成為帝國北方的一員重要將領的呢?下面作一下簡單介紹。
公孫瓚出生於貴族之家,其家族歷代出任二千石官員(相當於郡守一級),由於他是庶出,地位偏低,長大後只擔任一名小公務員。公孫瓚容貌英俊,口才也好,說話中氣又足,整個人氣質不凡。太守劉君對他青睞有加,甚至把女兒嫁給了他,讓他投奔盧植門下深造。
後來劉君犯了事,被朝廷問罪,用囚車押解進京。公孫瓚親自隨岳父進京,當時法律規定,犯事官員押解入京時,其親屬部下不得隨行。公孫瓚便打扮成一個小兵模樣,親自駕車送劉君到洛陽。由於孝心可嘉,公孫瓚被舉薦為遼東屬國長史,他的發跡由此開始。
屬國就是東漢帝國少數民族的自治區。遼東屬國地處邊界,經常受到北方鮮卑族的威脅。有一回,公孫瓚帶著數十名騎兵巡邏塞下,遭遇數百名鮮卑騎兵。面對數倍於己的敵人,公孫瓚慨然對部下說:「今天倘若不主動出擊,恐怕死無葬身之地。」他身先士卒,雙手各持兵器,沖入敵陣,左劈右砍,殺傷數十人。鮮卑人大駭,不敢戀戰,匆匆離去。儘管公孫瓚手下騎兵傷亡過半,但總算躲過一劫。這一戰也令公孫瓚揚名邊塞,鮮卑人對他的勇武十分忌憚,不敢輕易入塞侵掠。
討伐張純的叛亂,令公孫瓚成為一名手握重兵的地方軍閥。張純叛亂後,與烏桓部落首領丘力居結盟,進攻薊中,公孫瓚率部迎戰張純叛軍,因功升遷為騎都尉。公元188年,公孫瓚在遼西屬國的石門大破叛軍,俘虜張純的妻兒,張純狼狽逃出塞外。
經此惡戰,公孫瓚的部隊損失頗大,被烏桓首領丘力居乘虛而入,困於遼西管子城。管子城保衛戰持續二百餘日,這是一場極其艱苦的戰鬥,公孫瓚的部隊糧食耗盡,宰馬匹為食,馬匹殺盡,煮弩楯為食。弩楯就是弓弩與盾牌,當時弩機與盾牌上都有皮革,一般是用犀牛皮,非常堅硬,用水把這些皮給煮爛了方可下肚。可以說,公孫瓚的部隊戰鬥作風極其頑強。最後連皮革也吃完了,公孫瓚下令:突圍。
在突圍前,公孫瓚與各將士訣別,面對強敵,生還的機會相當渺茫。更糟糕的是,時值雨雪天氣,將士們饑寒交迫。這次突圍代價慘重,僅有四成的人活了下來,其他人有的戰死,有的死於饑寒。所幸圍城二百日的烏桓騎兵同樣人疲馬困,無法深入追擊,才令公孫瓚逃過一劫。
管子城之戰,公孫瓚雖敗猶榮,其堅忍不拔的品質令人折服。戰後,朝廷升遷他為降虜校尉,封都亭侯,同時兼任遼西屬國長史。
在鎮守遼西時,公孫瓚威震邊關。他衝鋒陷陣,身經百戰,令遊牧部落膽戰心驚,視其為煞星。在公孫瓚的力戰下,東漢帝國雖然仍充斥著內憂外患,但北方邊境卻沒有遭到異族的大規模破壞,此公孫瓚之功也。
雖然公孫瓚稱得上是東漢帝國邊塞最出色的將領之一,但他卻不是個好的政治家。劉虞接任幽州牧後,成了公孫瓚的頂頭上司。當時幽州的經濟已面臨崩潰,劉虞到任後,親力親為,勸農桑,促經濟。在他看來,民生遠比對外戰爭來得重要,如果把全州財力投入對外戰爭,百姓勢必無法安居,因而力主以懷柔手段招撫烏桓。公孫瓚卻不理會什麼民生,他只知道作為一名武將,要往上爬,就得不斷地建立戰功。他把打擊烏桓部落作為首要任務,立志要掃滅烏桓。
一個要懷柔,一個要打仗,兩人的立場完全不同。由於劉虞政績卓著,威望很高,烏桓有許多部落前來歸降。這下子公孫瓚更憤怒了,他暗地裡派人截殺烏桓使臣,破壞懷柔政策。劉虞對公孫瓚的做法相當不滿,便撤了邊防駐軍,把公孫瓚及其手下一萬騎兵安頓在右北平。
幽州兩大巨頭的矛盾越來越大,這讓袁紹看到了機會。袁紹想借公孫瓚的手對韓馥施加壓力,便寫信給公孫瓚,慫恿他進攻韓馥。
公孫瓚在幽州受到劉虞的壓制,混得不開心,收到袁紹的信後,心思也有些活絡了:既然在幽州無用武之地,何不向冀州發展呢?如今天下大亂,朝廷名存實亡,得多為自己盤算才行。於是他集合軍隊南下,打著討伐董卓的幌子,向冀州挺進。進入冀州後,公孫瓚出其不意地襲擊了韓馥的軍隊,大敗韓軍。
冀州牧韓馥本質上是個文人,沒什麼武略,遇到突襲就沒了主意。就在這個時候,袁紹大行反間計,他派自己的外甥高幹,秘密收買了韓馥的親信辛評、荀諶、郭圖等人。這幾個人便去對韓馥說:「如今公孫瓚率領燕代兵團南下,銳不可當;根據情報,車騎將軍袁紹的軍隊也開始向東挺進,有夾擊冀州之勢。時局之發展,難以預測,我等為將軍深感憂慮。」
韓馥本來就內心慌亂,聽荀諶等人這麼一說,更加惶惑,失聲道:「那我該怎麼辦?」
荀諶故意裝出關心的樣子,說道:「您細想一下,若論結交豪傑、寬厚待人,天下英雄歸心,您與袁紹相比如何?」
袁紹能充當關東義軍盟主,靠的就是他的名聲,韓馥如何相比呢?他只能囁嚅道:「這幾點,我比不上袁紹。」
「論智謀與勇氣呢?」荀諶又問。
「還是不如。」韓馥道。
「論家族的影響力呢?」
「那更沒法比了。」
「好吧。」荀諶總結說,「您在這些方面都不如袁紹,地位卻比他高,您想想,這種情況能長久嗎?冀州乃是天下要衝之地,倘若袁紹與公孫瓚聯手,左右夾擊,將軍您就危險了。您與袁紹本來就是朋友,又一起結盟討伐董卓,依我的看法,不如把冀州讓給袁紹。袁紹得了冀州,公孫瓚勢必知難而退。如此一來,您既撈到讓賢的美名,又可保自身無虞,豈非一舉兩得?」
韓馥本是平庸之輩,哪裡想得到自己的一幫謀士、親信早被袁紹收買了,胳膊肘都向外拐,幫著袁紹說話,目的就是要迫使韓馥讓權。在荀諶等人的慫恿下,他決定引退,把冀州讓給袁紹,自己圖個太平。
性格決定命運,在群雄逐鹿的時代,懦弱者一定是最先被掃地出門的。韓馥這樣軟弱的人,註定要淪為政治的犧牲品。
韓馥想要辭職的消息一傳出,手下一批將領大驚。長史耿武等人晉見韓馥,力諫道:「怎麼能把冀州拱手讓出呢?冀州可以招集百萬大軍,糧草充足,就算支撐十年也不成問題。袁紹窮途末路,完全仰賴我們才得以苟延殘喘。只要一斷糧,他立馬就會餓死,您幹嗎還要把冀州讓給他?」
這時的韓馥已經被荀諶等人洗腦了,和稀泥地說:「袁氏家族四世三公,我也算是袁家的部下,才能又不及袁紹。自古以來,尊能讓賢都是一種美德,你們又何必反對呢?」
看來韓馥是古書讀多了,腦子有點僵化。
怎麼辦?
長史耿武背著韓馥,密令駐守孟津的前線指揮官趙浮、程渙返回。趙浮接到命令後,當即率一萬多人乘數百艘船返回。當時袁紹的部隊駐紮在朝歌淇水河畔,忽然間聽到江面上鼓聲隆隆,張目遠眺,只見群帆飄過,秩序井然,船上士兵手上的兵戈閃閃發亮,若星光閃動。袁紹頭皮一陣發麻,若是冀州部隊突襲兵營,恐怕是難逃一劫。趙浮並非要攻打袁紹,只是要回去復命,龐大的船隊從袁紹兵營一掠而過。望著遠去的風帆,袁紹忐忑不安的心才算平靜下來。
回到冀州大本營鄴城後,趙浮立即參見韓馥,報告說:「袁紹的部隊因為缺糧,已經開始出現逃兵的現象。請准許我率部發動進攻,不用十天工夫,袁氏必土崩瓦解。您自可高枕無憂。」
然而韓馥去意已決,拒絕了趙浮的提議。
很快,韓馥正式宣布辭去冀州牧一職,並讓兒子把冀州牧的印信轉交給袁紹。袁紹大喜過望,接過印信後,馬不停蹄地向鄴城趕。冀州長史耿武、別駕閔純等人想要據守頑抗,可是樹倒猢猻散,韓馥連州牧都不當了,他手下那些人自然見風使舵,個個爭著歸附袁紹。耿武大怒,拔出刀子欲加阻止,卻淒涼地發現,願意像他這樣誓死效忠的人真是少得可憐。鄴城的城門向袁紹打開了。袁紹手持印信,騎著高頭大馬入城,他進城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忠於韓馥的耿武、閔純等人處死。
打從洛陽逃亡後,袁紹雖然掛了一個「關東義軍盟主」的頭銜,但這個頭銜只是看上去風光,實際上沒什麼分量。這年頭,有實力才能真正有權威,才能號令群雄。在智取冀州這件事上,袁紹做得相當漂亮,沒費一兵一槍,就令韓馥把州牧大權拱手讓出。從這一刻起,袁紹才真正稱得上是實力派人物,因為他已經不再是地盤狹小的渤海太守,而是冀州最高軍事長官,是擁有一州的大軍閥。
在這幕戲裡,韓馥成了一個悲劇人物。
他本想以逃避的方式來換取平靜的生活。可是蹚了政治這攤渾水,哪裡可以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呢?袁紹成為冀州牧後,給韓馥安排了一個虛銜:奮威將軍。不過這個奮威將軍既沒有下屬,也沒有兵。耿武、閔純被處死後,韓馥也有一種大難臨頭的恐慌。
官當得越大,得罪過的人就會越多。身居高位時,當然不必害怕這些得罪過的人,但當有一天大權喪失,就會察覺到敵意來襲了。一些被韓馥傷害過的人為袁紹所起用,比如審配與田豐,這兩人因為人耿直,不被韓馥喜愛,袁紹卻委以重任。不過審配與田豐是正直的人,沒有伺機對韓馥打擊報復,其他人就不一樣了。
朱漢以前是韓馥的部下,曾被韓馥羞辱過,他一直懷恨在心。韓馥引退後,朱漢被袁紹任命為都官從事,手底下也有些人馬。虎落平原遭犬欺,何況韓馥也沒有虎威,如今更成了平民百姓一個,朱漢不正好可以落井下石、一雪前恥嗎?他帶著一幫人馬,殺氣騰騰地衝到韓馥大宅。韓宅大門緊閉,朱漢帶頭爬上屋頂,其他人紛紛翻牆而入。韓馥見狀,嚇得躲了起來。他兒子跑得慢,被朱漢逮個正著,兩條腿被打斷了。
這件事傳到袁紹耳中,這位新冀州牧大怒。要知道袁紹向來口碑不錯,如今朱漢這麼胡鬧,豈非讓天下人責備自己忘恩負義嗎?袁紹當即差人把朱漢拿下,就地正法。朱漢雖然死了,可難保沒有第二個朱漢,韓馥終於明白,讓出權力並不意味著可以置身事外。他本來就比較膽小,終日提心弔膽,惶惶不安,最終決定離開鄴城。
在得到袁紹的同意後,韓馥前去投奔陳留太守張邈。過了一段時間,某日,他正與張邈坐著喝茶,忽然來了一個人,原來是袁紹派來的使者。使者進見張邈,見到韓馥坐在一旁,便上前在張邈耳邊竊竊私語幾句,張邈面色微變。韓馥見狀,疑心大起,以如廁為藉口離開。他越想越害怕。這段時間以來,韓馥越發感到自己幹了一件蠢事,同時他也越發相信,只要自己不死,袁紹在冀州牧這個位置上坐得就不安心。當他看到袁紹的使者對張邈說話時露出的那種詭異神情時,就認定是袁紹要取他性命了。
那麼袁紹的使者究竟對張邈說了些什麼呢?現在也無從考證。不久之後,有人前來稟告:韓馥死了。他在茅廁里用一把隨身攜帶的小刻刀插入自己的喉嚨。韓馥雖然膽小,但在生命最後一刻,拿起刻刀自殺,還是有些許勇氣的。
袁紹以「車騎將軍」的名義領冀州牧,現在已不是空頭司令,而是雄踞一方的軍閥。這會加強關東反董卓聯盟的向心力與凝聚力嗎?勤王運動會打開新局面嗎?
答案是否定的。
對袁紹來說,頭號敵人早已不是遠在長安的董卓,而是近在眼前的公孫瓚。當初他請公孫瓚南下進攻冀州,如今冀州得手了,請神容易送神難,總不能拱拱手對公孫瓚說:「謝謝你的幫助,現在請你回去吧。」人家公孫瓚可不是吃素的,不是「活雷鋒」。
怎麼辦呢?
正當這個時候,一個消息傳來:青州的黃巾軍三十萬人湧入冀州的渤海郡!
原來,張角起義失敗後,黃巾軍陷入了低潮,但在民間仍有廣泛的宗教號召力,因此堅持多年未被消滅。軍閥時代的來臨,令底層百姓的生活更加艱難,農民起義再掀高潮。
這批黃巾軍湧入渤海郡,與之正面相對的,正是公孫瓚南下的幽州兵團。袁紹內心一動:若是能借黃巾軍之手除掉公孫瓚,倒是可以了卻心頭大患。
三十萬青州黃巾軍殺向公孫瓚,袁紹按兵不動,沒出動一兵一卒相援。公孫瓚將如何選擇?是選擇退出冀州以避敵鋒芒,還是選擇血戰到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