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短劍隨槍暮合圍,寒風吹血著人飛
2024-10-08 23:42:23
作者: 時拾史事
萬曆二十一年(公元1593年)正月初六,李如松揮師抵達平壤城下,兩日後,正式攻城的號令便在明軍陣營中高高吹響。平壤自古以來就是軍事重鎮,依山傍水,易守難攻,而日軍雖然有所疲怠,但依然戒備森嚴。整個平壤城尤以北門外的牡丹峰最為險峻,攻陷艱難,牡丹峰是平壤城的「屏障」,一邊是平壤城門,另一邊則是懸崖峭壁。主攻牡丹峰的是抗倭老將吳惟忠,他僅帶領著三千餘名戚家軍士兵向這塊堅硬的骨頭啃去,此部隊抗倭經驗豐富,臨陣勇猛無畏,且戚家軍帶來的都是來自南方丘陵山區擅長攀爬的士兵,他們能夠出其不意地從峭壁上攀援而上。李如松深知牡丹峰必久攻不下,不宜在此處浪費太多實力,只希望吳惟忠能夠為主戰場吸引開大部分敵軍,為其他城門爭取時間,因此,在整場戰役當中,牡丹峰戰鬥最為慘烈,許多將士甚至在受傷流血之際仍奮不顧身殺敵,老將吳惟忠也在戰鬥中不幸受傷,然而他未曾退縮,胸口鮮血汩汩還是在勇猛督戰,城北的明軍隊伍雖不能立即攻破,但有效地為主戰場分流,用極大的犧牲換來了最後的勝利。
而位於平壤城西的七星門,是明軍主攻的戰場,這是整場戰役中戰鬥最為激烈的一個戰場,主帥李如松便在此戰場親自督戰,他身先士卒,帶頭攻城。當時戰場上「彈丸如雨,刀矛向外齊刃,森如蝟毛」,敵人們在城牆上借著高低之差,把沸水和石塊不斷砸下來,明軍進攻的速度不得不有所減慢,有一些士兵因為害怕而臨陣退逃。危難之際,為了鼓舞士氣,李如松一邊喊著「先登城者賞銀五千兩,敢退縮者當下斬首」,一邊親自沖向戰鬥的最前線,手起刀落,毫不含糊地將退卻士兵斬首,進而拍馬先行,直面敵軍,所到之處殺敵甚眾。看到主將如此英勇,竟能不顧安危鎮定自若地與普通士卒並肩戰鬥,明軍頓時士氣大振,更有賞金和軍令當前,將士個個奮不顧身,明軍勢不可當。日軍看到明軍風頭大勁,感到格外驚恐,他們大概也對李如松這位驍將有所耳聞,只得迅速調集精兵集中在七星門主場瘋狂抵抗。
相對於應對李如松親督的七星門,南邊日軍防禦較為薄弱,防守在此的是一支投降了的朝鮮軍隊,且不說朝軍本身戰鬥力就差強人意,當了偽軍的朝軍就連原本擁有的戰鬥力也要打折。為了和守城的這些朝鮮偽軍保持一致,李如松命在此攻城的明軍也悄悄換上了朝鮮軍的衣服。當換衣完成的明軍出現在南門之外時,無論是偽軍對於自己的同胞、還是日軍對於昔日的手下敗將都表現出了相當的不屑一顧,這裡的守軍們幾乎是吊兒郎當、無所畏懼地等待著化裝後的明軍兵臨城下——但是!來不及了,就在馬上接近城門時,這群「朝鮮士兵」突然撕去軍衣,露出閃亮的明軍鎧甲,晃瞎了城中守軍們的眼,這支隊伍的將領正是首戰失利的副總兵祖承訓,他帶領將士假扮的朝鮮軍實際上是一支遼東軍的精銳部隊,剝去包裝登時氣度非凡。當日軍反應過來趕緊調兵搶救,顯然為時已晚,帶著之前戰敗恥辱、憋著沖天怨氣的祖將軍已經神速攻下了南邊的含毬門,這裡也成為明軍在平壤大戰中首先攻下的突破性缺口。
含毬門高調宣布易幟,可李如松這邊的七星門戰場卻進入到了膠著狀態,指望祖承訓從南邊含毬門穿城而來增援也尚需時間。望著堅如磐石的城牆和日軍絲毫未減的勢頭,李如松感到越來越焦急,明軍戰士雖然勇猛,但靠著一具又一具肉身與城牆上的敵軍赤膊,實在是慘烈而且低效,眼看明軍傷亡數字不斷攀升,李如松決定重換攻城思路,由用人登城改為用炮轟城。
李如松曾在神機營做過副將,神機營專管火器,豐富的專業經驗讓他在熱兵器應用方面基本功比較紮實。李如松的大將軍炮十足拉風,但重達百斤,光炮彈就有五六斤重,不到危急時刻不輕易出鏡,此時僵持不下的平壤城西便正是大將軍炮發揮威力的時候。
果然,當李如松命人把這個龐然大物抬到城下時,戰局便開始向明軍瘋狂扭轉。第一聲炮響,硝煙中七星門的城門就搖搖欲墜,第二聲炮響,城上的門樓便轟然倒塌,隨即四分五裂,在大火、硝煙、毒氣、箭矢密密麻麻交織蔽日之下,明軍如同破了閘口的洪水一般向平壤城內一擁而入,大刀紛紛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保家衛國的理念,還有五千兩賞銀的光芒,讓明軍戰士的大刀揮得格外爽利,在硝煙還未消散的時候。攻城已經結束了。
城池大門已破,但戰鬥卻還沒有結束,殘餘在城內的日軍非但沒有放棄,反而有條不紊地和明軍開始了巷戰,頗有寸土必爭的武士道精神,就連身經百戰的李如松也不得不承認日軍嚴明的軍紀和戰鬥到底的軍人素質。面對這群準備奮戰到死的愣頭青敵人,若要減少明軍犧牲就只能痛下死手,李如松最後下令直接放火燒城,負隅頑抗的日軍士兵便在一片熊熊燃燒的烈焰中紛紛亡命,屍骨無存,只剩下為首的小西行長和些許倖存的將士還在僅存的據點固守。自古兵家講究「窮寇莫追」,為了防止日軍做困獸之鬥,讓本已損失不小的明軍再損兵折將,李如松命明軍開了一條活口,放小西行長一眾退走逃命,日軍潰逃過程中陣腳大亂,在渡江之時又有不少士兵失足溺水而死,但小西行長最終逃走保住了性命,這也是李如松在平壤戰役中最大的遺憾。
日軍從平壤全部消失。然而昔日宏偉壯觀的平壤城內,卻已是積血成泊,灰燼成片,屍骨腥臭之氣傳至十里外仍似不絕,未散的硝煙間依稀可見瘡痍滿滿、觸目驚心,戰後的整個城池在隆冬刺骨的寒風中定格成一組悲壯的圖景,慘烈異常,令人膽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