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彌爾頓
2024-10-08 20:55:15
作者: 約翰·梅西
彌爾頓!你應該活在這個時代。
——華茲華斯
彌爾頓的一生跨越了整個17世紀的四分之三。眾所周知,彌爾頓是他那個時代的巨人,也是繼莎士比亞之後的英國詩壇巨匠。比起大多數詩人的傳記,彌爾頓的傳記更有價值,也更有趣,且與他那個時代的歷史有關。每一位詩人多少都受到了他那個時代的影響,而且一些詩人還參與了那個時代詩歌的發展。
彌爾頓為17世紀的精神史奠定了基礎。年輕時的彌爾頓是一位才華橫溢的學者和早慧的詩人,從精神方面來說,他又是伊莉莎白時代的詩人。他第一次出版作品是在1632年,他寫了一首讚美詩,置於莎士比亞第二本對開本戲劇前面。他寫過一些精美的短詩,比如《快樂的人》《沉思的人》和《列西達斯》。他如果就此逝去,就會在英國抒情詩人中占據重要的一席。1642年,英國資產階級革命爆發時期,彌爾頓參加革命。為了革命,他將所有精力都花在了撰寫革命小冊子上。他雖雙目失明,但仍然擔任克倫威爾的外語秘書。1660年,英國封建王朝復辟,彌爾頓被捕入獄,不久被釋放。被迫隱居後,他餘生都在創作他的代表作《失樂園》《復樂園》和《力士參孫》。
因此,他的創作生涯可以對應三個不同的政治時期:伊莉莎白時代晚期、資產階級革命時期和王政復辟時期。
彌爾頓早期的詩歌沒有一點兒稚嫩的笨拙感,他很快就發現了自己在抒情詩方面的天賦。他二十一歲時寫下的讚美詩《聖誕清晨歌》無與倫比,影響了後來將基督教主題變為史詩的詩人們。《快樂的人》則充滿了生活的樂趣:
老老少少一起玩耍,
在一個灑落陽光的假期,
直到長日漸消,
酌一杯棕色麥芽酒。
這其實說明,清教徒不完全敵視快樂。彌爾頓自己就能證明,他寫這首詩的時候,敵視藝術或者思想自由的運動尚未開始。這原本是一場淨化教會和糾正明顯弊端的運動。它有狂熱的一面,正如麥考萊的著名格言所諷刺的那樣:清教徒反對誘餌,不是因為它傷害了熊,而是因為它取悅了人民。清教徒對劇院的反對,導致他們私下觀看或者去劇院觀看任何演出,都被定為犯罪,這不是對戲劇藝術的對抗,而是對一個事實上已經腐朽的組織進行道德上的反叛。
彌爾頓熱愛劇院,正如下列詩歌所示:
隨後我們進入了道路平鋪的階段,
如果瓊森足夠淵博,他將步履無阻。
最可愛的莎士比亞,充滿想像力的孩子,
顫著聲唱出故鄉森林中自然清新的曲調。
一個人可能既是藝術家,又是熱愛生活的人,同時還是一個清教徒。對彌爾頓和17世紀的其他詩人來說,宗教不是一種苦行,而是一種莊嚴的喜悅。《沉思的人》的詩句告訴我們,他本身是一個管風琴手,他的父親曾經教過他音樂。
希望我永遠持續前行,
走在勤奮的修道院籬笆牆外,
高聳的屋頂多麼迷人,
柱子古色古香,
窗戶也富麗堂皇,
發出淡淡的宗教燈光。
吹響風琴,
吹響所有的音符,
聖歌清晰可聞,
甜美的聲音拂過我的耳朵,
讓我陷入狂喜之中。
彌爾頓早期最有力的詩歌是《列西達斯》,是一首紀念亡友的悼詩。它是英國文學中三大輓歌之一,另外兩首是雪萊的《阿童尼》和丁尼生的《悼念》。《酒神之假面舞會》是出於彌爾頓個人喜好而寫的,凸顯了彌爾頓與伊莉莎白時代戲劇的密切關係。如果他早生一代,他肯定會成為一個劇作家,如同他在《力士參孫》中表現出來的那樣,直到生命的盡頭才願意停筆。《失樂園》是一部具有古典史詩特徵的英語史詩。人們常將它與但丁的《神曲》作徒勞無功的對比,雖然它們的主題都與聖經故事有關,比起《神曲》,彌爾頓的《失樂園》更具古典特徵。彌爾頓在《創世紀》中用短短几句話把這個故事講出來,並把它寫成十二卷莊嚴的無韻詩集。詩集的基本主題是希伯來基督徒。但是這部作品的構造及大量隱喻和典故的運用都屬於純異教的風格。夏娃比潘多拉更加可愛,亞當和夏娃的「偉大的創造者」和「朱庇特的真正的火」寫在了同一個故事中。
因為大家都知道這個故事,對情節也很熟悉,所以我們僅僅對彌爾頓華麗的辭藻做出分析。我認為認真地讀完前四卷就夠了,而且《復樂園》的美感不及《失樂園》。
《失樂園》是一部宗教邪說,但它享有像查爾斯·艾略特·諾頓這樣的學者的權威評論。諾頓認為兩卷《失樂園》足以使我們了解整部作品,但我們也不能忽略第三卷的開篇,即盲人詩人對《神光》的祈禱。《失樂園》的每一卷都有精彩的篇章。
《失樂園》含有一些枯燥的台詞,因為彌爾頓的天賦以及他缺乏自我批判式的幽默,他自始至終一直保持著「偉大的風格」。我們讀《失樂園》是因為其獨特的風格,也是因為現在人們對它的興趣不如之前將其奉為真理時那麼濃厚了。對於我們而言,除去措辭,彌爾頓的原創性還表現在他對撒旦性格的塑造上。撒旦是這部作品真正的英雄,亞當和夏娃只是犧牲品,上帝和天使也並不代表正義。撒旦作為整部作品的核心,其形象栩栩如生。
彌爾頓的最後一部傑作是《力士參孫》。詩人是否曾以一種更為體面的方式告別?他將自己的失明戲劇化地表現在參孫的失明上,這是英式悲劇中最接近希臘悲劇的表達方式。這部作品以平靜的言語收尾:
心平氣和,激情消散。
彌爾頓是他那個時代最重要的散文作家之一,也是一位積極的辯論家和政論家。他的一些文章還是有美好前景的,其中一部閃爍著不朽的光芒——《論出版自由》,這是出版界的自由,是那些相信言論自由的人們的宣言。「殺人只是殺死了一個理性的動物,破壞了上帝的一個形象;而禁止好書則是扼殺了理性本身,破壞了瞳仁之中上帝的聖像。」在將近三百年之後,我們仍然在思考彌爾頓的問題:「試問哪一個官員又能保證不聽錯消息?尤其當出版自由被少數人操縱的時候就更容易如此了。」
華茲華斯的詩句中蘊含著詩意的真理:
你的靈魂就像一顆星星,與眾不同。
但事實上,彌爾頓在激烈的矛盾中度過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二十年,並以其超凡的智商在所有的英國詩人中脫穎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