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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棒球夢

2024-10-08 19:47:11 作者: 羅蘭·拉贊比

  在公牛隊1993 年訓練營開始前不久,史蒂夫·科爾來到芝加哥。緩慢的腳步,亂蓬蓬的金髮,以及一手致命的投籃,這位自由球員後衛帶著熱切的渴望與擔心進入了球隊名單。他聽說過NBA 里流傳的各種故事,說當喬丹的隊友有多麼不容易。但簽完合同後還不到一周,科爾就發現,喬丹的因素神秘地消失了。

  實際上,接下來幾周內,他與M. J. 的唯一聯繫,就是在喬丹溜進來觀察自己剛剛離棄的球隊進行訓練時匆匆瞥了他一眼。喬丹留下的真空非常巨大。他很早就在暗示自己的離開;現在,剛宣布完退役,他就回來了,仿佛是要搞清楚自己的缺席到底有什麼影響,同時希望這件事的終成定局可以幫助他找到自己的路。他承認,現在擁有的新多出來的家庭時光,對緩和自己的心理狀態毫無幫助。他仍然很悲痛——他的民眾和媒體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並在試圖給自己的新生活規劃方向。

  「他過一陣子就來一次。」科爾回憶說,「他就走進來,看看訓練。我認為他只是想看看這群傢伙。所以我們見了他幾次。那年他來看了一些比賽,坐在聯合中心(United Center)1 的包廂里。」他甚至光是在訓練時沉默地站在邊線旁觀察都有一種咄咄逼人的感覺,好像在提醒球隊應該怎麼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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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覺得那個時候,球隊真的成了菲爾的隊伍。」科爾說道,「雖然之前我不在,但我很確定菲爾此前就很有權威,很有存在感,不過在麥可退役後,公牛隊才真正成為菲爾的球隊,因為必須如此。他是一個超群出眾的存在。我們隊裡有各種性格,各種自我意識……還有很多了不起的球員。

  但是,你懂的,斯科蒂從來不是那種會從領袖角度去掌握球隊控制權的傢伙。他是每個人都喜歡的隊友,但其中的一個原因就是因為他很容易受到傷害。而菲爾沒有弱點。」

  1 公牛1994 賽季至今的主場球館。

  一些觀察家低估了傑克遜,暗示說他的成功靠的是喬丹的能力,但他們不了解主帥擁有多麼有力、多麼權威的個性。這對於球隊非常重要。他們最好的球員長期缺乏安全感,而且一直在工資上與管理層較勁。幾年前,皮蓬堅持要一份長期合同,結果很快在聯盟總體工資升高的背景下貶值。

  雖然球隊願意退還一部分錢,但萊因斯多夫絕不同意重談新合同。

  「我認為斯科蒂的脆弱是因為他是個人,」科爾解釋說,「這正是所有人都愛他的原因。你知道,他簽了那份長期合同。他的薪酬顯然太低了。這對他來說很難接受。他感覺自己沒有得到正確的評價。所有這些感情在幾乎每個人身上都會產生,這就是斯科蒂,也就是為什麼我們真的很理解他,因為我們覺得自己更像他,雖然我們沒有他那麼強壯。我們在心理上都更像他,而不是麥可。麥可甚至根本不像人類,他是那麼自信,那麼堅強。」

  喬丹很快就開始變得不那麼超人了。他在8 月父親被殺害後就陷入迷失,之後的每一絲觸動、每一點小事都在加劇他的悲傷,這是後來他自己承認的。他憔悴而又疲憊,每當電視上冒出又一則關於他父親的故事或後續的逮捕新聞,他都會立刻停下手上的任何事情。

  1 萊因斯多夫同時是白襪隊的老闆。

  喬丹很少表現出脆弱或軟弱,但現在,他在秘密地尋找慰藉。那年秋天,傳出流言說,在萊因斯多夫1 的幫助下,他開始出現在科米斯基公園(Comiskey Park)的芝加哥白襪隊訓練基地,秘密進行打擊訓練。典型的喬丹風格,他一周去那兒五天。在白襪隊球員弗蘭克·托馬斯(Frank Thomas)、邁克·赫夫(Mike Huff)、丹·帕斯夸(Dan Pasqua)、胡利奧·佛朗哥(Julio Franco)的幫助下,他開始練習一項已經超過十年沒參與的運動。他把目光放在了這項他父親過去全心熱愛、甚至當喬丹已經統治了籃球之後還不斷提起的運動上面。

  「他打棒球真的是他父親的夢想。」菲爾·傑克遜在幾個月後觀察道,「他父親曾經希望自己能成為職業選手,還打過半職業比賽。當他父親去世後,我認為麥可在某種意義上想實現他父親的夢想。這是我聽說這件事時就想到的事情之一。『老天,這傢伙想進大聯盟去打棒球?』但我馬上意識到,籃球運動員總是在幻想自己能打好棒球。」

  白  襪

  喬丹向《芝加哥論壇報》專欄作家鮑勃·格林(Bob Greene)——他們曾經在《滯空時間》(Hang Time)一書中合作過——表明了自己的計劃。那天他們開車經過科米斯基公園,喬丹表示說這裡可能很快就會成為自己工作的地方。這次兜風經歷對專欄作家來說很有啟發性,因為他們在全城各地都遇到了各種狂熱的表現——不斷有人就在大馬路上停下車跑出來,或是輕拍他的科爾維特1 車窗,求喬丹在紙上簽名。格林很驚訝地看到喬丹把這些嚇人的侵擾或多或少看成是自己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專欄作家心想,怪不得他要花那麼多時間待在酒店房間裡,門上還要上兩層鎖。

  但現在,這位巨星已經習慣把自己隱私的幾乎每一點碎屑都貢獻給如饑似渴的公眾。他之前去了趟加利福尼亞。在那裡,他跟朋友一起沿著海灘騎行,然後看見公園裡有人在打街頭比賽,喬丹想跟他們一起打。當那位朋友去找球員們商量的時候,他們還以為他是在開玩笑,直到他們看見「飛人殿下」活生生地站在一旁。他打了一會兒,重新得到了這項運動的一點舊樂趣。但大批觀眾在相當之短的時間裡就聚集而來,他不得不在他們變得瘋狂之前離開。喬丹告訴格林,他想把這個場景做成新GG;專欄作家難以確定他是不是在開玩笑。

  1 雪佛蘭科爾維特,美國國寶級的跑車。

  格林一直保守著棒球的消息,但喬丹圈子裡的其他人開始傳播這件事。

  桑尼·瓦卡羅——他現在在為耐克的競爭對手工作——記得喬丹當時打電話告訴自己這個決定時的情景。「他說,我現在是這麼想的。他告訴我他要去打棒球。我從來沒聽任何人這麼建議過他。他說:『我要去試試棒球。』他總是覺得他自己是一個棒球運動員。他說他要那麼解決……這對他來說很容易,因為他總能從挑戰中獲得樂趣。」

  瓦卡羅被喬丹去打棒球的決定震驚了,他的賭博問題才剛從NBA 消失。「這對麥可來說並不容易,但他意識到自己之前做了一些糟糕的選擇,他向受到影響的人們道歉,然後繼續前進。」大衛·法爾克後來說,但這也給了陰謀論者新的材料,「他的退役需要相當大的勇氣。在之前取得不可思議的成功的情況下,冒著失敗的風險去打棒球,這需要相當大的勇氣。

  但麥可無所畏懼。」

  喬丹在11 月給鮑勃·格林打了個電話,正式宣布此事。他已經在科米斯基的訓練營練了幾周,計劃跟白襪隊一起去佛羅里達州薩拉索塔(Sarasota)參加春訓。這可不是「棒球范特西」,喬丹對格林說,這可是來真的。這件事會有很多人質疑,但他總是能從那些下注在他對手身上的人那裡獲取動力。對於很多人,疑問變成了:這是自我贖罪,還是在朝聖?

  抑或兩者兼有?

  他在31 歲生日前幾天跟格林一起抵達薩拉索塔,後者當時正在寫作另一本書。第一天的情況很生動。白襪隊員們都穿著T 裇和短褲,正準備做健美操,而喬丹待在他的儲物櫃前,換上了全套比賽服,45 號,就像個在等待小聯盟開打的年輕人。

  「一瞬間,我覺得自己又變成了孩子。」他早些時候說起自己的期待感。

  他傳奇的態度導致白襪隊擊球教練沃爾特·赫里尼亞克(Walt Hriniak)稱他為「一個勤奮努力的混蛋」。當你告訴他一些事時,他會去聽,這也讓赫里尼亞克很是驚異。

  但以上這些並不能讓他輕易就成為大聯盟球員。自從1981 年3 月退出蘭尼高中小隊之後,他再也沒有系統地打過棒球。但喬丹下定決心要學會如何擊中大聯盟的投球,他在春訓的每一天都起早貪黑。然而,幾乎從一開始就很明顯,這完全是徒勞。

  一個必須解決的問題是他的巨大傳奇性。預先得知他將會來球隊的時候,上千名球迷已經來到了薩拉索塔。球隊官員在埃德·史密斯運動場(Ed Smith Stadium)周圍設置了隔欄,用來控制觀眾。春訓一直以來都是件叫人昏昏欲睡的事情,但現在到處都是新增的保安和公關人員護送他上下球隊巴士。此外還有大批媒體出動。

  人群擠在鐵絲網牆上,都想要喬丹的簽名;他盡責地嘗試滿足所有要求,這成了又一個異於隊友習慣的問題。隊員們已經拒絕簽名很多年了,他們有一個聯合協議,這也一直讓萊因斯多夫反感地大搖其頭。但現在,喬丹在滿足簽名獵人們的願望,在指揮新聞發布會,這可能會擴大他與新隊友之間的隔閡,他們中的一些人從一開始就對他很冷淡。

  喬丹逃避這一切的地方是他在附近一個封閉社區租來的房子。在那兒,夜裡,他可以坐在屋後的露台上,充滿敬畏和驚奇地仰頭凝視星空;或許一個世紀前道森·喬丹也曾這麼做過。不管在哪裡,不管什麼時候,他都可以感覺到父親就在自己身邊。任何一個比賽的小細節都會震動他的心弦,喚回詹姆斯·喬丹在房子後院裡朝自己投球的回憶。

  喬丹會對自己說:「我們是一起在做這件事,你和我,咱爺倆兒。」

  他懷念過去詹姆斯在他籃球生涯的每一天都會帶給他的那種友好的鼓勵。雖然他從來沒有表現出來,也從沒有放棄或屈服,但這項新挑戰很快就榨乾了他的能量和耐性;他的數千名球迷同樣如此,他們來到佛羅里達,對這位曾經在籃球上讓他們感受興奮和悸動的偉大運動員充滿期待,結果卻只看到了一個笨拙、猶豫、明顯格格不入的形象。

  在籃球界當了多年「帶頭大哥」——菲爾·傑克遜喜歡這麼稱呼他——之後,現在他卻只希望能不被球隊淘汰。他發現自己每天都在看經理的陣容,自蘭尼高中那決定命運的一天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做過這種事。他的新隊友至少得承認一件事:這位老兄不怕出洋相。他非常賣力地每球必爭,每個內野地滾球都奮力沖向一壘,試圖將其變成安打。有幾次他已經很接近了,但最終前十次擊球一個安打都沒有。他太高了,有人這麼說,他的好球帶也太大了。甚至他自己都承認。「看看這兩條胳膊。」他一邊說,一邊把自己的長臂與隊友們的做比較。

  許多媒體人來到現場觀看公開訓練,其中就有《體育畫報》的史蒂夫·伍爾夫(Steve Wulf),他寫了一篇嘲諷的報導,編輯則將它變成了臭名昭著的封面:「別鬧了,麥可!喬丹和白襪隊正在丟棒球的臉。」「在我朝他投球的時候,他最好把自己『飛人喬丹』的鞋帶好好繫緊。」西雅圖水手隊(Seattle Mariner)快速球投手蘭迪·詹森(Randy Johnson)告訴伍爾夫,「我倒想看看他能在空中飛多久來接我的內角球。」並不是文章里的所有人都那麼囂張和刺耳,一些人選擇了匿名評論。已經在堪薩斯城皇家隊(Kansas City Royals)管理層工作的前三壘手喬治·布雷特(George Brett)坦率地說:「我知道很多球員不希望看到他成功,因為那就像是給了他們一記耳光。」

  鮑勃·格林後來指出,就是同一家雜誌,曾經無數次地在封面上刊登喬丹的形象以提高銷量,在電視GG里向讀者承諾只要訂閱該雜誌即贈各種與喬丹相關的小禮品。喬丹感到非常受傷,發誓再也不跟《體育畫報》的記者說話了;他確實再也沒有,無論後來發生了多少事情。

  跟往常一樣,這樣的恥辱只會讓他的火焰更加熾熱。「我真的很努力地在學習這項運動。」他告訴身邊的人。

  1 明尼蘇達雙城隊(Minnesota Twins)。

  季前賽進行了六場,他終於因為野手的一次選擇而第一次上了壘。他的外野守備也變得有那麼點不冒險了。第一場夜賽,對陣雙城隊1 ,第六局他在右外場有一個漂亮的表現;然後把球打向了三壘線,成功跑上了一壘。

  在他後面,丹恩·豪伊特(Dann Howitt)轟出了一記本壘打,於是乎,麥可·喬丹得到了一分,賽後隊友們在更衣室內把他圍攏,向他慶祝。

  但他還是沒有機會進入球隊當季的大聯盟25 人名單。春訓結束前一周,他被派到了伯明罕男爵隊(Birmingham Barons),這支球隊位於阿拉巴馬州,屬於雙A 南方聯賽(Double-A Southern League),那是個「希望聯賽」,絕大多數球員都是青年才俊。他在佛羅里達的最後一周都在跟其他小聯盟球員一起訓練,一群滿臉青春痘的年輕人中孤零零地站立著一位31 歲的希望之星。

  甜蜜的家,芝加哥

  4 月7 日,喬丹回到了芝加哥,參加風城經典賽——芝加哥白襪隊和芝加哥小熊隊在瑞格利1 舉行的大聯盟表演賽。一開始,白襪隊經理吉恩·拉蒙特(Gene Lamont)並不想讓他首發,但有35000 名球迷跑來看他比賽。在他們興奮的吼聲中,喬丹在第一局就出場了,他的太陽鏡巧妙地放在了球帽的帽檐上。他在五個打席中命中兩記安打,貢獻2 分打點,比賽在10 局之後以4∶4 結束。他在右外野的守備能力,以及幫助球隊走上本壘板的努力,贏得了愉快的觀眾們的長時間起立鼓掌——這在棒球中是非常罕見的事情。

  「這是麥可·喬丹多麼棒的一天。」小熊隊解說哈里·卡雷(Harry Caray)說道。賽前卡雷曾經採訪了喬丹,他毫不掩飾自己明顯的男孩兒般的微笑。喬丹正在做每個小孩都在夢想的事情,卡雷注意到了這一點。

  但他還想知道,如果喬丹盡了一切努力,最終卻發現自己無法擊中大聯盟的投球,他會感到失落嗎?

  1 瑞格利球場,芝加哥小熊隊主場。

  不會,喬丹回答說,那樣「只會成為棒球這項運動的榮耀」。他希望看看自己到底能否做到,希望在嘗試的過程中享受樂趣,他這麼解釋說。

  他的朋友後來評論說,那天無疑是他棒球生涯中最快樂的一天,甚至可能是人生中最快樂的一天。比賽在超級電視台WGN 上直播,也讓全國觀眾注意到,喬丹打棒球的主意並不完全是一件愚蠢的事情。

  第二天,喬丹到了伯明罕,發現那裡擠滿了數千名球迷,他們來自全國各地。這股巨大的喬丹浪潮會在接下去的幾周里繼續沖刷棒球小聯盟,創造上座率紀錄,買空紀念品商鋪內所有可買的東西。

  J.A. 阿丹戴也去了伯明罕,準備就這一現象給《華盛頓郵報》撰寫稿件。「我記得自己到了那兒,坐下來,看著他出現在外野位置上,這看起來簡直太超現實了。」他回憶說,「這可是麥可·喬丹,他現在坐在這個棒球場裡,一個小聯盟的棒球場,在阿拉巴馬州的伯明罕。這怎麼可能?」

  鮑勃·格林同樣很受震動。有個晚上,比賽時間因下雨而推遲,他看見數以千計的觀眾在傾盆大雨中坐了幾個小時,只因希望能看到他打球。

  喬丹在春訓時曾感到非常尷尬,因為球迷們自發地反覆高喊著:「我想成為邁克。」這樣的熱誠在大聯盟春訓中都是前所未聞的,而這裡還是小聯盟,棒球世界裡的窮鄉僻壤,但他們還是來了,一邊高聲呼喊,一邊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

  而他給予球迷的回報卻是在賽季揭幕戰的前九個打席中七次被三振出局。他打中了兩球,一個內野高飛球,還有一次打出內場地滾球後被殺出局。

  記者團里有許多見證過他當年籃球歲月的熟面孔,他們十分驚訝地看到,過去那種無上自信的火花如今在他眼中不再閃耀。

  「這讓人尷尬,這讓人沮喪,這能讓你發瘋。」他對《紐約時報》的長期籃球寫手艾拉·伯科(Ira Berkow)說,「我不記得上一次同時擁有這些情緒是什麼時候。我在這上面練得太認真了,以至於我自己看上去像個傻子。過去九年裡,我都處於這樣一個狀態,世界都在我腳下。而現在,我只不過是更衣室里又一個拼命努力想要進入大聯盟的小聯盟球員。」

  他解釋說,種子在1990 年他舉起總冠軍獎盃之前就已經種下。「這最開始是我父親的想法。」他說,「我們曾經見過博·傑克遜(Bo Jackson)和迪昂·桑德斯(Deion Sanders)同時嘗試這兩項運動,我父親也曾說,他覺得我在棒球上同樣能夠成功。他說:『你具備那些技能。』他認為我在籃球上已經證明了一切可能,或許可以試著在棒球上來上一發。我告訴他:『不,我還沒有做到一切。我還沒有贏下總冠軍。』然後我奪冠了,我們不時會聊起棒球,然後我們又贏下兩個總冠軍。然後他遇害了。」

  在實現夢想的過程中父親一直就在自己身邊,他直率地談到這一點。

  「我跟他的交談更多地發生在潛意識裡,而不是用真實的詞語。」第一個周末,在男爵隊寬敞的更衣室里,他坐在自己的新儲物櫃前,如此說道,「『堅持做你現在在做的事情。』他會告訴我說,『堅持努力,把它實現。你不能害怕失敗。別理會那些媒體。』然後他會說些有趣的事情——或是回憶一些我還是個男孩兒時的往事,我們在房子後院裡投球接球,就像我們一直做的那樣。」

  大  巴

  很快就有流言傳開去,說喬丹準備買下一輛昂貴的新大巴,以便在跟新隊友一起沿南部鄉間小路旅行時也可以盡享奢華。這不是真的,他甚至都沒有租過大巴,更不要說買了。只不過是男爵隊的大巴供應方決定給球隊提供一輛豪華巴士,配有靠背可以活動的躺椅,還有一張長沙發,幫助減少從納什維爾(Nashiville)到羅利,再從格林維爾(Greenville)到奧蘭多的長途旅行中的無聊感。

  喬丹解釋說,這輛高級大巴給了他伸展的空間,但他也承認還有另外一個原因。「我可不想看到大巴在南方的半夜一點鐘拋錨。」他說,「你不知道誰會跟著你。我可不想墜入那樣的困境。我想到了我老爹所遭遇的事情。」

  同樣的想法促使他買了兩支手槍,它們被放在他芝加哥郊區的家裡。

  對周圍事物一直十分戒備的他,在父親遇害後變得更加警覺。

  有流言說他跟身邊的所有小聯盟球員都發展出了信賴關係,他也確實會在更衣室一個隱蔽的地方玩玩骨牌,賭點小錢,這也給了隊友們一個可以窺視他裝滿鈔票的臃腫錢包的機會。但更多時候,他還是願意一個人待著,在漫長的巴士旅途中隻身獨坐。

  同樣的情感壁壘曾經出現在他自6 歲以來待過的每一支球隊。在芝加哥的時候,他曾向約翰尼·巴赫吐露心聲,說起自己小時候在打棒球的那些年裡因長期作為整支球隊中唯一的黑人而體會到的疏離感。這一早期經歷影響了他的成長。菲爾·傑克遜教練工作的很大一部分都集中在如何打破喬丹與球隊其他人之間的壁壘。

  小聯盟之旅不僅帶回了關於父親的久遠回憶,也帶回了那種古老的疏離感。因此喬丹與他的小聯盟隊友之間的疏遠並不令人驚訝。他並不粗魯,也不暴躁,也不傲慢,至少在棒球上如此。但他就是不怎麼交際,身邊除了自己就只剩下隨從人員,如今只剩喬治·凱勒一人。胡安妮塔有時會帶著孩子在周末來看他。但絕大多數時間,就只有喬丹、凱勒,以及他的悲傷。傑克·麥卡勒姆在2011 年曾試圖讓喬丹說說那段經歷,但最終得到了一個多少有點不耐煩的回應。「棒球。」他說,「男爵隊。有很多個孤獨的夜晚,只有我和喬治在路上聊天。我會想起父親,他有多熱愛棒球,以及我們一直以來是怎麼討論的。我知道他就在那裡看著我,這能讓他高興,這也能讓我感到高興。」

  對從小在北卡羅來納長大的喬丹來說,阿拉巴馬並沒有帶來什麼文化衝擊。他在伯明罕租了個帶籃球架的房子,方便自己跟附近的孩子們打成一片。他找到了當地最好的高爾夫球道、肋排和撞球室。很快,得到充分放鬆的喬丹連續12 場擊出安打,把平均打擊率推上30%。但在這之後,隨著賽季進入酷暑的三伏天,他又經歷了很長一段時間的低潮。

  「他現在正試圖跟其他在各自棒球生命中已經見過35 萬記快球和20.4萬記變化球的打者們競爭。」遊騎兵隊(Rangers)投球指導湯姆·豪斯(Tom House)在那個賽季這麼評價喬丹,「棒球是大量重複的機能。如果麥可從高中畢業後就一直從事棒球,我不懷疑他會從棒球中賺到跟籃球一樣多的錢。但現在他都不能統治雙A 聯賽,而雙A 聯賽離大聯盟還有好幾光年呢。」

  前一年的10 月,喬丹宣布退役後的第二天,萊西·班克斯曾在專欄中撰文,預言說他有一天還會回到籃球中來。隨著喬丹的平均打擊數據一路下跌,班克斯來到伯明罕待了三天,勸他重拾籃球。但喬丹拒絕了。

  「我現在還是不敢相信。」班克斯在《太陽時報》中寫道,「另外,他最近萎靡不振的擊球正是我們的盟友。」

  喬丹坐在更衣室里,聽到班克斯求他來一出NBA 的「光耀重臨」時,不禁哈哈大笑。

  「你說得好像這是什麼宗教事件之類的東西。」喬丹竊笑著說。

  「喬丹非常堅決地把自己的籃球歲月拋在了身後。」曾在《太陽時報》跟班克斯共事的J.A. 阿丹戴回憶說,「然後萊西又回來,問他:『還有沒有哪怕是一丁點兒、一丟丟的可能性?』麥可的回答差不多是:『可能性總是有的,但就目前來說,那真的是一丁點兒、一丟丟。』」

  雖然有慘澹的低潮期,男爵隊經理特里·弗蘭科納(Terry Francona)還是看得出喬丹正在取得戲劇化的進步。在最低潮時,他曾在賽後的晚上留下來,問經理對自己在這項運動上的未來到底怎麼看。喬丹後來承認說,這次談話發生時,他剛剛萌發了放棄的想法。他不想再作為一個笑話繼續下去了,更糟糕的是,自己還占據了一個位置,導致某個大有前途的年輕人失去機會。但弗蘭科納指出,在棒球里,成長的進程通常很慢,同時他開始在喬丹身上看到了可觀的進步。在了解棒球的人看來,他付出的努力是非凡卓絕、難以想像的。

  在賽季的最後一個月,他的打擊率為26%,也將賽季平均打擊率提升至微不足道的20.2%。436 個打席中,他奉獻了88 記安打,包括17 記二壘打和1 記三壘打。他有30 次盜壘,46 次跑壘得分。這樣的穩定進步為他贏得了晉升資格。他被亞利桑那秋季聯賽(Arizona Fall Leauge)的斯科茨代爾蠍子隊(Scottsdale Scorpions)簽下。這似乎意味著一種成功,雖說在特里·弗蘭科納和一些白襪隊高層之外幾乎沒有人這麼看。

  對喬丹自己來說,這意味著他的未來打開了一扇模糊不清的窗戶。他曾經的巨大自信如今已經支離破碎了一地,但他仍然保持著慎重的堅定。

  幾乎無人能理解是怎樣的情緒在驅動著他。他的人生來到了這樣一個節點,他完全浸沒於一種沉靜的暴怒中,即使他自己不願承認。這股刺眼而又說不清道不明的怒火將在此後數年中以種種不相協調的方式釋放出來,終於,他人生的核心問題變成了:他究竟能不能擺脫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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