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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載:一生得意含「襪」而死

2024-10-08 19:02:47 作者: 九皋寒叟

  弄死魚朝恩,算是李豫這一生的得意之作。

  李豫恐怕沒想到,元載願意為他「分憂」,並不代表他就是忠臣。如果說魚朝恩是一隻虎,元載就是一隻狼,兩人沒有本質的區別。

  元載為人聰明,很會揣摩領導的心思,再加上他是李輔國妻子的宗親,因此一路晉升。李輔國倒台後,元載暗中結交太監董秀,經常讓他探聽皇帝的心思,所以每次上朝的時候,元載總能說到李豫的心坎里。

  說白了,元載就是標準的黑心政客。元載有個兒子叫元伯和,為了撈錢,不惜濫用權勢,不講官場規矩,引起了許多朝臣的不滿。不滿歸不滿,元載畢竟是當朝宰相,只要他們嘴裡敢蹦出半個不字,元載立即將他們削官流放。

  元載父子貪污受賄,他們擔心御史告狀,因此奏請李豫,聲稱朝廷有朝廷的規矩,百官奏事應該先告訴自己的長官,再由長官報告給宰相,由宰相最後上奏給皇帝。不僅如此,元載還放出話來,百官遞交的奏摺太多,不少人都是捕風捉影,以後先由宰相審查,然後再上達天聽。

  

  自唐朝立國以來,御史和郎官都是直接向皇帝匯報,可是經元載這麼一鬧,這些人以後都沒有發言的機會了。面對元載的無理要求,顏真卿不幹了,他和元載當面叫板,聲稱李輔國在世的時候,也不敢明目張胆地讓言官閉嘴,按照元載的搞法,皇帝以後豈不是失聰失明了?

  想當年,顏真卿在河北戰場奮勇殺敵,延緩了安祿山進攻長安的節奏,可謂立下了汗馬功勞。然而,一朝天子一朝臣,在李豫這裡,顏真卿只不過是個廢話太多的文官而已。在顏真卿和元載之間,李豫毫不猶豫地力挺元載。

  李豫:「顏愛卿,要不你去做峽州別駕吧。」

  李豫看重元載,不僅因為他會說話,還因為大家都是佛教信徒。起初,李豫只是對神靈有敬畏之心,並不信仰佛教。然而,元載、王縉、杜鴻漸三位宰相都是信佛的人,拿王縉來說,就是徹頭徹尾的素食主義者,杜鴻漸更加詭異,每次出差的時候,都會安排上百個人在家裡為他祈福,保佑自己旅途安全。

  宰相們如此信奉佛教,李豫的心裡就有了疑問。有一次,李豫好奇地問道:「你們佛教都說因果報應,這個真的存在嗎?」

  元載等人十分興奮,一心想著拉李豫信仰佛教:「陛下,大唐之所以能夠國運長久,全賴陛下平日裡種下的福業啊!」

  李豫:「怎麼說?」

  元載:「拿安祿山和史思明來說,當年是何等的氣焰囂張,可就在他們勢力鼎盛的時候,被自己的兒子殺死。瞧瞧僕固懷恩,勾結吐蕃人進攻長安,可剛走出家門就一命嗚呼。回紇、吐蕃入侵中原,最後卻不戰而退,這難道是人力能達到的嗎?臣認為,這些都是因果報應!」

  李豫一聽,對啊,如果冥冥之中沒有註定,這些事情怎麼會發生呢?自此以後,李豫開始沉迷於佛教,以至於不可自拔。

  據史料記載,李豫經常叫數百個和尚進宮講佛經,假如前線有戰事,李豫會讓他們宣講《護國仁王經》,以此保佑官軍的安康。敵人撤退後,李豫便會給和尚們封賞土地、錢財、寺院等。為了支持佛教,李豫耗費巨資,在五台山等佛教重地修建寺廟和殿宇,還敕令天下官吏和百姓不得鞭打和欺辱僧尼。

  李豫一生顛沛流離,遭逢各種苦難,可每次到最後都能化險為夷,佛教因果輪迴的說法,確實很容易打動他。當時,元載經常和李豫談論佛理,給他灌輸佛教的思想,李豫樂在其中,對元載的信任與日俱增。

  當時,有個吏部侍郎叫楊綰,生性耿直,辦事公允,然而,元載卻很不喜歡他,因為元載提拔人,都看別人送多少錢財,然後擬定一個晉升官員的名單,交給楊綰去處理。楊綰就是不給元載面子,以至於很多官員給了錢卻升不了官,將怒火轉移到元載的頭上。

  等元載扶搖直上的時候,便想著提拔聽話的人來取代楊綰。

  經過一番考察,元載發現了嶺南節度使徐浩,這個人極度貪財,又善於阿諛奉承,每次來長安都會給元載送一大筆錢。於是,元載奏請李豫,將楊綰改任為國子監祭酒,讓徐浩接替了楊綰的吏部侍郎之職。

  元載似乎遺傳了魚朝恩愛吹噓的本領,經常恬不知恥地誇讚自己文武兼備,是古往今來最牛的人。有了這樣的心態,人生想不崩盤都很難。

  當時,有個長輩找元載求官,可元載覺得他綜合素質很爛,又不好拂了長輩的面子,於是寫了一封推薦信,讓他去找河北節度使。走到幽州的時候,此人拆開信封,發現裡面只有一張署了元載姓名的白紙。一股無名之火騰上心頭,此人將元載的祖宗十八代全部問候了一遍。可轉念一想,這都走了上千里路了,總不能灰頭土臉地回去讓人笑話吧?於是,他假裝不知道信紙是空白的事兒,硬著頭皮闖進河北節度使的府中。節度判官不敢怠慢,趕緊稟報上官。

  據史料記載,河北節度使恭恭敬敬地打開了信封,我的乖乖,怎麼是張白紙啊?咦,後面署著宰相元載的大名。

  肅然起敬!不過,節度使大人蒙了,元載是要幹嗎呢?

  節度使:「老伯啊,您來河北地界,打算幹嗎啊?」

  老伯沉默不語。

  節度使:「老伯啊,您和當朝宰相是什麼關係啊?」

  老伯沉默不語。

  節度使:「老伯啊,宰相大人的這張白紙,您怎麼看?」

  老伯沉默不語。

  事實上,這位老兄心氣很高,本打算在長安撈個官職,可如今混到了河北地界,心中的落差實在有點大,因此沒打算留在河北。河北節度使鬧不清狀況,只好將這位老兄好吃好喝地供著。有一天,老兄向節度使辭行,節度使礙於元載的面子,給他送了一千匹絹,將他風風光光送回家。

  堂堂的封疆大吏,居然因為元載的一封信,對山野匹夫如此恭敬,豈不是丟盡了朝廷的顏面?李豫得知後,氣得吹鬍子瞪眼。不過,李豫覺得元載會辦事,不想君臣之間產生隔閡,於是將他叫進宮,語重心長地告誡了一番,希望他能收斂行為,以免壞了君臣之禮。

  遺憾的是,元載並沒有收斂的意思。

  大曆五年(770)十一月,喪心病狂的元載將矛頭指向了李泌。

  李泌和李唐皇室的關係,大家想必都知道。當年,李亨坐穩皇位後,李泌回衡山做了道士。為了嘉獎李泌,李亨命人在衡山修建了道觀,並讓李泌享受朝廷三品官員的待遇。李泌並非不想做官,只是覺得李亨心思深沉,很難全始全終。

  不過,李豫天性仁德,還在靈武的時候,李泌便看出來了。李豫登基之後,將李泌請出衡山,並將大明宮蓬萊殿作為李泌休息的寢宮。朝中大事,地方節度使的任命,李泌都能說得上話。不僅如此,李豫提議給李泌娶老婆,李泌還真答應了。李豫和李泌的關係,已經超越了君臣界限,這讓元載醋意滿滿。

  有一天,元載對李豫說道:「陛下,臣經常看到李泌去北衙禁軍,和當年的好朋友一起聊天喝酒,他難道不知道魚朝恩當初搞的陰謀嗎?」

  李泌?不懷好意?搞陰謀?

  李豫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不過還是耐著性子解釋道:「北衙禁軍的將領和先生都是好朋友,是朕讓他去喝酒的。至於處置魚朝恩,先生還出了大力呢。以後千萬別再說李泌心懷叵測的話了。」

  然而,元載似乎已經走火入魔,根本聽不進李豫的警告。隨後,元載又安排了一批黨羽彈劾李泌。此時,李豫在心裡已經給元載判了死刑。考慮到元載黨羽眾多,李豫給江西觀察使魏少游打了個招呼,讓李泌去做江西判官,一來以退為進,迷惑元載,二來保護李泌的周全。

  要扳倒元載,必須有人敢出頭,李豫想提拔幾個有骨氣,敢說話,敢做事的朝臣進入朝堂,可還沒有行動,成都方面就傳來了好消息。

  原來,成都司錄參軍李少良前往長安求職,在元載的面前吃了閉門羹,因此懷恨在心,暗中搜集元載的罪證,此時已經寫滿了好幾張紙。就在此時,李少良給李豫遞交了密折,將元載私下裡乾的骯髒事全都抖了出來。

  看著李少良的奏摺,李豫拍案叫絕。朝廷要是多幾個這樣的人才,何愁大事不成啊!李豫讓人秘密前往成都,將李少良接到長安,安置在了客省(國家外賓館)。李豫告訴他,此事急不得,必須等待時機。

  誰料想,李少良把李豫對他的信任作為談資,說給了好朋友韋頌,韋頌又講給了殿中侍御史陸珽,陸珽最後直接捅到了元載的跟前。元載聽聞消息,仰天長嘆道:有這麼一幫傻鳥,夫復何憂啊!

  隨後,元載率先告狀:「陛下,李少良、韋頌和陸珽三人居然向臣告狀,說陛下對臣心生不滿,想要暗中謀害臣。這簡直是豈有此理。」

  李豫假裝氣憤:「愛卿,你別誤會,這一定是奸人挑撥,傳旨下去,將這三人打入御史台監獄,等候處置!」

  就這樣,這三位被判為結黨營私,離間君臣,交由京兆府處置,沒過多久,就被有關部門亂棍打死。李豫鬱悶了,堂堂天子,居然被元載擺了一道,這口氣如何咽得下?隨後,李豫直接從大明宮發出了一道聖旨,將浙西觀察使李棲筠叫到長安,隨後提拔為御史大夫。

  按照規制,皇帝的聖旨必須通過閣部蓋章才能生效,直接下旨就代表對宰相班子有了強烈的不滿。元載得知此事,這才有所收斂。誰承想,元載剛剛服軟,手下的人卻開始嘚瑟起來。

  吏部侍郎徐浩、薛邕是元載一手提拔起來的親信,他們常年把持著組織部,掌管所有官員的晉升和考核。有一天晚上,徐浩的小妾給他吹了個枕邊風,說弟弟侯莫陳付一直在京兆府下轄的驛站工作,活多錢少還辛苦,因此想讓徐浩幫他運作一下,提拔到長安為官。

  男人嘛,不僅要在戰場上威武雄壯,辦起正事來也不能含糊。

  徐浩:「沒問題,這事兒包在我身上。」

  第二天,徐浩找到京兆尹杜濟,希望他能在推薦下屬官員的時候,酌情突出一下侯莫陳付的功勞,只要將他的檔案報送到吏部,便記著這份人情。

  就這樣,一番利益交換後,碌碌無為的侯莫陳付晉升為長安縣尉,首都高級公務員。徐浩可能沒想到,御史大夫李棲筠的工作就是監視元載的黨羽,他們以為此事做得很絕密,可還是被李棲筠的眼線得知。

  消息很快就傳開了。

  李豫:「禮部侍郎於邵,你去調查,給個明確的處理結果。」

  誰料想,於邵沒猜透李豫的心思,又懼怕元載的勢力,轉了一圈後,居然帶回來這樣一個結果:「陛下,經臣調查,此事純屬捕風捉影。」

  李豫氣得跳腳大罵: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笨蛋。

  隨後,李豫又派了一路人馬去調查,強行將徐浩貶為明州別駕,將薛邕貶為歙州刺史,杜濟貶為杭州刺史,於邵貶為桂州長史。

  簡單粗暴,一鍋端!由此可見,李豫並非不敢動元載,相比於程元振和魚朝恩等人,元載雖然是掌握實權的首席宰相,可手中沒有兵權,反倒是李豫控制著神策禁衛軍,想弄死元載是易如反掌的事。

  問題是,李豫為什麼不直接對元載下手呢?

  原因可能有兩個:

  第一,經歷了魚朝恩和程元振的事件之後,朝中局勢一直不太穩定,李豫希望元載能夠體會他的苦心,收斂狂妄的行為,以免朝廷再次爆發衝突。

  第二,元載結黨營私,貪污錢財,並不是什麼重罪。更何況,元載沒有威脅到李豫的性命,李豫生性仁德,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絕。

  遺憾的是,元載沒有領會李豫的一片苦心,反而是將李豫的耳提面命當成了耳邊風。接下來的幾年,元載把持中書省,王縉把持門下省,又控制著組織部,他們在朝中大肆培植自己的勢力,還縱容元伯和、元仲武等親信以權謀私,為非作歹。這一張貪腐網絡實在是太龐大了,以至於李豫都喘不過氣來。

  大曆十二年(777)三月,李豫終於決定要拿元載開刀了。

  第一步,讓左金吾衛大將軍吳湊準備一批軍士,隨時聽用。第二步,控告元載、王縉在三更半夜舉行禱神的祭禮,意圖作亂。第三步,命人前去傳旨,說是要在大明宮延英殿的政事堂舉辦朝會,讓元載、王縉兩人一起參加。

  收網的時候到了!

  元載來到政事堂的時候,看見屋中站著十幾個金吾衛將士,心中頓覺不妙。二人硬著頭皮,走到了自己最熟悉的位置,等待李豫開口說話。

  李豫仗著是自己的主場,直截了當地問道:「二位愛卿,聽說你們在夜裡祈禱神靈?是不是想學魚朝恩謀反作亂啊?」

  話音剛落,金吾衛將士就摁住了元載和王縉。隨後,李豫命吏部尚書劉晏和御史大夫李涵共同審訊。就在當晚,元載和王縉認罪伏法,簽供畫押。

  李豫的本意是處死他們,可劉晏堅持己見,說案件總有主犯和從犯,元載死罪難逃,王縉卻應該從輕處罰。李豫一聲令下,處死元載和他的兒子,將王縉貶為栝州(今浙江省麗水市)刺史。

  據史料記載,元載平日裡得罪了不少人,到了獄中後,便央求主管官員給他一個痛快。巧的是,主管官員正是元載欺負過的人,聽說元載被判死刑,他嘲諷地說道:「元載啊元載,像你這樣的小人,死的時候就應該受到點侮辱!」

  面對未知的恐懼,元載嚇得驚慌失措。就在此時,主管官員脫下了自己的臭襪子,一道優美的弧線飄過,襪子被塞進了元載的口裡。

  口裡含著臭襪子而死,這也算是一種新的死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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