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朝恩:太監造反,必死無疑
2024-10-08 19:02:44
作者: 九皋寒叟
戰爭過後,超級戰將不再是朝廷的主角,那些跟隨在皇帝身邊,能給李豫安全感的宦官集團開始強勢崛起,比如魚朝恩。
安史之亂,朝廷派九大節度使圍剿安慶緒,魚朝恩擔任監軍,大軍兵敗後,魚朝恩跟隨將軍衛伯玉退守到陝州。衛伯玉手下有一支叫神策軍的部隊,因為作戰勇猛,在戰場上屢建奇功,以至於在中央朝廷都掛了號。後來,衛伯玉升遷,神策軍幾經轉手,便到了魚朝恩的手中。駐守陝州的時候,魚朝恩收編了陝州節度使麾下的軍隊,神策軍的編制擴充到上萬人。
李豫出逃的時候,正是魚朝恩和神策軍給了他安全感。風波過後,這支軍隊被帶回長安,而魚朝恩也因為這次變亂,開始了自己開掛的一生。
廣德元年(763)十二月,李豫下詔:魚朝恩總禁兵。也就是說,魚朝恩控制著神策禁衛軍和北門禁衛軍,成了長安城的實際控制人。從此時開始,神策禁衛軍和宦官畫上了等號,朝廷的局勢由神策禁衛軍決定,而神策禁衛軍由宦官集團決定,這就是中晚唐時期,宦官能呼風喚雨的根本原因。
當然,有兵權是不夠的,為了強刷自己的存在感,魚朝恩的手開始伸向了前朝。大曆元年(766)二月初一,唐代宗李豫宣布在國子監舉行釋奠禮。也就是國家機構設置酒食,祭祀孔子的公祭。
李豫發話了,朝中五品以上的文武官員,以及中書、門下兩省的供奉官、監察御史、員外郎、太常博士都要參加,感受儒家經典文化,好好學習一下身為臣子,到底應該如何忠君愛國,恪守君臣之禮。鑑於魚朝恩的超然地位,李豫也讓他帶著人前去旁聽,想讓這些莽漢學習下文化知識。
按照禮儀,出席這種場合的官員應該身穿紫紅色的衣服,以學生的姿態前去聽課。然而,魚朝恩卻穿著華麗的朝服,手拿儒家經典書籍,當場講起課來。講到興起的時候,魚朝恩居然表演起了撰寫文章的絕活。
魚朝恩只不過是個不學無術的宦官,說出的話,寫出的東西狗屁不通。可笑的是,他居然自吹自擂,說自己以前是統兵作戰的武將,沒想到文化水平如此之高,還誇獎自己是文武全才。
朝臣們在下面憋了一肚子氣,誰也不敢站出來拂他的面子。活動結束之後,魚朝恩給李豫做了匯報,聲稱效果不錯,群臣都懂得了忠君愛國的大道理。
李豫:「既然大家反響不錯,朕看這樣的活動還得多舉辦!不過,國子監年久失修,先把它裝修好了,你再去講一次吧。」
大曆元年(766)八月,新的國子監交付使用,李豫又舉辦了一次釋奠禮。這一次,魚朝恩拿了一本《易經》,重點講了一下折鼎覆餗的典故。商周時期,都是用鼎來裝盛食物,如果有一個腳站立不穩,鼎中的食物就會傾覆出來。魚朝恩並不是瞎講故事,他的意圖很明顯:暗罵宰相王縉和元載二人尸位素餐,毫無執政能力。
王縉是誰?著名大詩人王維的弟弟,高級知識分子!他覺得被魚朝恩暗諷,老祖宗的臉都給丟盡了,於是拍了桌子,和魚朝恩大吵了一架,隨後憤然離席。
元載出身寒微,自幼嗜書如命,尤其精通道學,考了幾次才進入仕途,後來一步一個腳印,這才有今日的成就。元載心知肚明,李豫信任魚朝恩,想和他掰手腕,那是自尋死路。面對魚朝恩的辱罵,元載只是面帶笑容,靜靜地坐著,不承認自己無能,也不說你什麼。不過,魚朝恩怎麼也想不到,正是這個不動如山的政客終結了他的好運。
活動結束後,李豫下詔:封魚朝恩為內侍監,兼管國子監。
群臣炸窩了!
國子監代表著一個國家教育的最高水平,一般都是由儒家大佬擔任,從來沒聽說一個不學無術的人兼任國子監祭酒,更何況此人還是個太監。有些朝臣坐不住了,開始給李豫上書,表示由魚朝恩兼管國子監確實不妥。
然而,李豫堅持己見,還命宰相以下的朝臣送魚朝恩上任,想藉此幫魚朝恩建立威信。李豫如此抬舉魚朝恩,他總得為皇帝做點什麼吧!
魚朝恩想了好幾天,覺得李豫對物質沒啥追求,反而看重情義,因此想打感情牌。據史料記載,李豫的生母已經去世三十年,可李豫一直念念不忘。
於是,魚朝恩進言道:「陛下!您曾經在通化門外給奴才賜了一套宅子,可奴才一直捨不得住,本朝以孝治天下,奴才想把這個宅子貢獻出來,為太后修建一座祈福的寺廟,並希望以太后的尊號章敬來命名。」
嘿,這奴才真是懂事,不枉朕疼你一場。
李豫:「你就放手去修章敬寺吧。」
魚朝恩得了皇帝的敕令,如得大寶,他當即找人設計了章敬寺的樣式,圖紙出來後一看,華麗壯觀,堪比皇宮大內。當時,長安城幾經戰亂,不少民房和官邸都在大火中焚毀,修建章敬寺的時候,魚朝恩找不到合適的木材,只好把曲江亭館、華清宮觀樓、百司行廨等建築拆毀,優先保障章敬寺的修建,一番工程下來,耗費的銀錢據說達到萬億。
魚朝恩打著皇帝的旗號,到處搜刮錢財和物資,還拆毀別人家的房子,鬧得民怨沸騰。大臣們紛紛上書,說這樣的工程勞民傷財,還說戰亂剛剛平息,人心思定,百業待興,不能再這樣胡鬧下去。然而,所有奏摺都需要經過魚朝恩,結果可想而知。章敬寺交付之後,李豫對魚朝恩的寵幸越發無以復加。
人吶,一旦走向巔峰,能夠急流勇退,保全自己才是明智之舉,李林甫、程元振這些人的結局就是前車之鑑。可魚朝恩並不這樣想,他覺得自己就是神一般的存在,便想著進一步攫取權力,擴充自己的勢力。
大曆四年(769)二月,魚朝恩奏請,希望將京兆府的好畤(今陝西省咸陽市禮泉縣)、鳳翔府的麟遊(今陝西省寶雞市麟遊縣)、普潤(今陝西省寶雞市轄境)納入神策軍的管轄之內。神策軍是皇城禁衛軍,如果將長安周邊的軍隊納入神策軍的管轄,魚朝恩就和藩鎮節度使一樣,變成了天子腳下的土皇帝。
事實上,李豫並沒有反對此事,別說把這幾個縣劃給魚朝恩,就算再多也是可以答應的。遺憾的是,李豫的信任並沒有換來魚朝恩的死心塌地。
在魚朝恩看來,自己就是拯救大唐的超級功臣,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文武全才,只要逮著機會,魚朝恩就會在朝臣面前誇誇其談。夸自己也就罷了,魚朝恩還喜歡貶低朝臣,活脫脫一個狂妄自大的瘋子。
魚朝恩有兩個非常得力的幫手:神策都虞候劉希暹,都知兵馬使王駕鶴。他們看到魚朝恩在朝中呼風喚雨,便想著利用職務之便,斂聚錢財。
據史料記載,他們在北衙禁軍中私設監獄,然後招募長安城中的地痞流氓,讓他們搜羅富豪之家的「罪證」,誣告他們犯罪,再將富豪們關進地牢,嚴刑逼供,逼迫他們屈服,最後將他們的家產占為己有。
很快,長安百姓就發現,那些官二代、富二代,平日裡在大街上學螃蟹走路的紈絝子弟全都不見了。
孩子不見了,家長是要著急的。
這些人的父親要麼是長安城的權貴,要麼是朝中要員,要麼是城中有頭有臉的富商,得知魚朝恩將孩子抓走,紛紛向朝廷告狀,一些有特權的人直接跑到李豫的面前,狠狠地訓斥了魚朝恩一頓。
李豫覺得,魚朝恩終歸是天子家奴,搞點政治鬥爭,貪污點錢財無傷大雅,可你打著皇帝的旗號,私設監獄,搶奪權貴的錢財,這可是土匪行徑啊。知道的人說是魚朝恩貪污自肥,不知道的還以為皇帝家沒有餘糧了呢。
因為這件事,李豫開始對魚朝恩有了不滿。
魚朝恩竟然沒有察覺到李豫的不滿,繼續以大唐的主宰者自居。有一次,朝中的政務沒有經他的手處理,魚朝恩便發起了牢騷:「天下大事還能有不經過我手的嗎!」囂張的氣焰,讓李豫顏面盡失。
魚朝恩有一個養子叫魚令徽,擔任內給事,負責宮中與宮外的聯絡工作,職級是從五品,可仗著魚朝恩撐腰,行事作風非常霸道。有一天,魚令徽和同事鬧矛盾,同事便羞辱他,說一個小小的五品宦官不知道牛氣什麼。
魚令徽覺得很委屈,回家後便找魚朝恩告了狀。魚朝恩只知道一個道理,打狗需要看主人!第二天早朝,魚朝恩向李豫進言:「陛下,我的養子魚令徽官職卑微,經常被同事們欺負,希望陛下能給他賜一套紫衣。」
在唐朝,三品和三品以上的官員才有資格身穿紫袍,這些人要麼是朝中關鍵部門的一把手,要麼是宮中少府監等部門的一把手,地位非常顯赫。
魚朝恩為了一件小事,居然大動干戈,李豫也是氣憤不過。
就在此時,有個禮部官員居然拿著紫袍來到魚朝恩的面前,而魚朝恩則旁若無人地給魚令徽親手穿上,隨後向李豫叩拜致謝。這一套流程下來,朝臣們目瞪口呆,李豫的臉色也陰沉似鐵。
李豫恨不得將魚朝恩碎屍萬段,可最後還是強忍著怒火。過了一會兒,李豫強顏歡笑道:「嗯,小孩子穿紫衣也很合適嘛。」
天子的憤怒,許多朝臣都看在了眼裡。
大曆五年(770)正月,宰相元載上奏,怒罵魚朝恩欺辱皇帝,犯了大不敬之罪,身為宰相,元載必須替皇帝幹掉魚朝恩,還朝政清明。事實上,經歷過幾次風波後,李豫已經看明白了,魚朝恩比程元振更加喪心病狂,因此密令元載暗中謀劃。
元載回家之後,立即制訂了計劃:他找到魚朝恩的貼身保鏢,禁衛軍射生將周皓,以及陝州節度使皇甫溫,聲稱魚朝恩玩弄權勢,有犯上作亂的嫌疑,皇帝已經下了密旨,想要弄死魚朝恩,希望他們能夠為皇帝效力。當然,不能讓大家白幹活,皇帝先給了一筆定金,事成之後,還有重賞。
一邊是毫無前途的太監,一邊是當今聖上和宰相,皇甫溫和周皓還有什麼可猶豫的?就在當天,二人將魚朝恩的罪行全都告訴給了元載。
隨後,元載以退為進,奏請李豫將長安周邊的興平、武功、天興、扶風等地全部劃給了神策軍。不僅如此,元載還將皇甫溫調任鳳翔節度使。和陝州相比,鳳翔直接拱衛京師,一旦京城發生變動,鳳翔軍可以立馬趕到。
元載做的這一切,只為了麻痹毫無政治直覺的魚朝恩。
大曆五年(770)三月,正值暮春時節,宮中花開茂盛,一片昌盛繁榮之象。
李豫藉機在宮中擺下宴席,邀請親近大臣一同賞花喝酒。按理說,元載和魚朝恩是必須到場的人,可元載卻並沒有在受邀的名單上,因為朝廷有緊急事務需要處理,元載必須坐鎮在中書省。事實上,元載和李豫合演了一齣戲,借坐鎮中書省的機會,控制宮內和宮外的溝通渠道,為接下來的軍事行動減少風險。
魚朝恩在受邀之列。不過,魚朝恩沒有想到李豫會對他下手,更何況,魚朝恩出行的時候,還有周皓和數百名禁衛軍貼身保護,怕什麼!
據史料記載,宴會到達尾聲的時候,大臣們紛紛離席而去,魚朝恩看到天色已晚,也想趕緊回家,因此向李豫辭行。
李豫說:「愛卿留步,朕還有重要公務要和你商議。」
魚朝恩給周皓使了個眼色,讓他多加警惕,隨後便坐了下來,想看看李豫要出什麼么蛾子。李豫沉默了一會兒,終於開口說道:「愛卿啊!自從你執掌禁衛軍以來,獨斷專權,絲毫沒有把朕的臉面放在心上啊。」
魚朝恩哭喪著臉:「陛下,您冤枉臣了。」
李豫:「哼!你在皇城私設監獄,利用地痞無賴陷害朝中權貴,把長安城鬧得雞飛狗跳,這些事朕不和你計較。然而,你私自做主,讓魚令徽身穿紫色朝服一事,是不是太沒把朕放眼裡了?大唐的朝廷以後就由你做主了?」
魚朝恩分辯道:「陛下,奴才對您一片忠心,私設監獄是為了懲治長安城中那些為富不仁,以權欺壓百姓的惡徒,至於魚令徽的事情,奴才……」
李豫:「是什麼?是你想要謀反逆天吧。」
魚朝恩雖然很傻,可並不愚蠢,李豫故意找碴的意思很清楚了。魚朝恩騰地站起來,強勢地說道:「陛下,您要是不相信奴才的話,奴才也沒辦法,不過奴才確實沒有謀反逆天的心思,軍中還有事情需要處理,先行告退了。」
魚朝恩說完後,給周皓使了個眼色,準備讓他保護自己離開宴席。然而,魚朝恩走到門口才發現,周皓竟然紋絲不動,毫無離開的意思。
魚朝恩轉了回來,問道:「周將軍,你為何不跟著我走?」
周皓笑了笑:「我是皇帝的禁衛軍,怎麼會跟著你作亂。」
魚朝恩:「……」
周皓:「來人,將魚朝恩抓起來!」
據史料記載,李豫將魚朝恩控制起來之後,當場將他勒殺。事後,李豫召開新聞發布會,宣布魚朝恩犯上作亂,被朝廷囚禁起來,並罷免了魚朝恩天下觀軍容使處置使等職務,聲稱魚朝恩接到聖旨後便上吊自殺。
一切都做得毫無痕跡。
李豫擔心魚朝恩的黨羽會藉機鬧事,因此將他的屍體還給了他的家人,並從國庫拿出六百萬錢,安撫了大家的情緒。隨後,李豫派親信秘密抓捕其黨羽,並將劉希暹、王駕鶴等禁衛軍將領升職為御史中丞,剝奪了他們的軍權。
李豫控制住局勢後,下令釋放了魚朝恩的部分親信,並宣布禁衛軍和此事沒有關係,朝廷不會因此牽連。最重要的一點:從此以後,禁衛軍歸李豫管轄。
關於魚朝恩,只能用一句話來評價: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太監造反,毫無必要。你有能力弄死皇帝,卻沒有必要弄死皇帝,反而在挑戰皇權的路上越走越遠,除了找死,還有什麼詞能夠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