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爾特斯遠征後的時期(公元1525年—公元1696年)
2024-10-08 17:37:42
作者: 西爾韋納斯·莫利
隨著尤卡坦半島被征服(公元1546年),只有一個獨立的瑪雅部落——位於瓜地馬拉佩滕北部佩滕伊察湖西部強大的伊察族——能夠繼續抵抗西班牙人,並在長達175年的時間裡保持政治獨立。
伊察人的都城塔亞沙爾距離尤卡坦北部的梅里達(300英里遠)和南部高地的西班牙重鎮聖詹姆斯(180英里遠)都相當遙遠。公元1525年,科爾特斯到過塔亞沙爾。在此後近一個世紀裡,尤卡坦半島和瓜地馬拉的西班牙殖民者都沒有試圖入侵這個偏遠而且極端敵對的伊察地區。
公元1550年至公元1556年間,幾個方濟各會傳教士從坎佩切到鄰近的阿卡蘭省傳教,他們來到特爾米諾斯潟湖的南部和東部,並最終說服當地的瓊塔爾瑪雅人遷往離坎佩切更近的地方,以便更好地接受天主教信仰。阿卡蘭省的首府也於公元1557年從伊扎姆卡納克遷往特爾米諾斯潟湖東端的提克謝爾,這裡離之前的首府伊扎姆卡納克有幾天的路程。但在東南面更遠的地方,好戰的伊察人完全被孤立,他們的獨立沒有被干擾。
公元1618年,兩位方濟各會神父巴托洛姆·德·富恩薩利達和胡安·德·奧比塔在獲得尤卡坦總督的許可後從梅里達出發,試圖通過和平方式使伊察人皈依天主教。他們於公元1618年春天離開梅里達,途經東南部的巴卡拉爾湖,隨行的還有巴卡拉爾市長和一些瑪雅皈依者、教堂司事和唱詩班。由於在這些偏遠地區行路的延誤,加上印第安嚮導普遍恐懼伊察人,兩位神父跋涉六個月後才成功抵達塔亞沙爾,伊察統治者卡內克(2)友好地接待了他們。
他們在塔亞沙爾停留了幾天,試圖讓伊察人皈依天主教,但卡內克雖然對傳教士舉行的彌撒、洗禮和其他儀式非常感興趣,但仍然堅決拒絕放棄自己的宗教。他告訴神父,根據他們古老的預言,伊察將接受一種新的信仰,但時機尚未到來。
當兩位神父在塔亞沙爾城參觀的時候,他們看到了一個巨大的神像,形狀是一匹馬,叫作蒂西明·恰克或「雷馬」。我們之前提到過,科爾特斯在公元1525年把一匹跛腳的馬交給卡內克照顧,臨走時承諾要麼親自來取,要麼派人來取。科爾特斯走後,伊察人把這匹馬奉若神明,給它獻上家禽、肉和花環,但馬吃了這些食物之後卻死了。伊察人因為這匹馬死在自己手上而非常驚恐,為了證明這不是他們的責任,就用石頭製作了一個馬的神像並敬拜它。看見伊察人敬拜這個神像,奧比塔神父十分憤怒,他對偶像崇拜憎惡至極,衝動之間拿起一塊石頭把神像打碎了。伊察人對這種褻瀆感到憤怒,並要當場殺死兩位傳教士。但富恩薩利達神父絲毫沒有被他們的憤怒所嚇倒,反而抓住機會,以雄辯的口才布道,平息了伊察人的憤怒,最終兩位神父沒有受到傷害。在塔亞沙爾住了幾天後,他們看到在伊察的傳教沒有取得任何進展時,便友好地告別了卡內克。卡內克似乎沒有因為馬的神像被毀而對他們懷有惡意。富恩薩利達神父於公元1618年12月8日返回了梅里達,而奧比塔神父則留在一個位於巴卡拉爾湖附近東南邊境的小定居點蒂普。
次年9月,在一些擔任嚮導和僕人的蒂普人的陪同下,富恩薩利達神父和奧比塔神父第二次從蒂普出發前往塔亞沙爾。10月初,他們抵達伊察首府,在那裡停留了18天。雖然卡內克一開始仍然很友好,但蒂普人對伊察人產生了懷疑,最後全部都走了,只有三個人回來繼續為兩位神父服務。事實上,伊察的祭司們越來越嫉妒天主教傳教士日益增長的影響力,並最終說服了卡內克的妻子敦促卡內克將他們驅逐出境。一天早晨,神父的住所被一群全副武裝的伊察人包圍了。伊察武士們將神父和他的同伴趕到湖邊,強迫他們和蒂普人一起登上獨木舟,並告知他們永遠不要再回來,因為伊察人不需要他們的宗教信仰。奧比塔神父的脾氣似乎比較暴躁,一年前就是他砸毀了馬的神像,這次他也試圖反抗,但是一個年輕的伊察武士抓住他的衣領狠狠一摔,神父就被摔倒在地暈了過去。五個人都被推上獨木舟,沒有食物和水,伊察人希望他們在返回蒂普的漫長旅途中全部餓死。
然而,蒂普人在衣服里藏了一點兒食物,五個人就靠這些食物苦苦支撐,最終返回了蒂普。兩位神父在這裡休息了幾天,認為改變伊察人的信仰還不到時機,便離開了蒂普,在年底前回到了梅里達。
三年後,也就是公元1622年,尤卡坦總督授權弗朗西斯科·德·米羅內斯上尉對伊察進行軍事探險後認為,如果情況允許是可以征服伊察的。3月30日,米羅內斯上尉帶著20名西班牙人和140名瑪雅人離開坎佩切的奧佩爾琴前往伊察。一位方濟各會傳教士迭戈·德爾加多六天後加入了這支軍隊。這支部隊行進到了一個叫薩卡盧姆的地方,因為米羅內斯上尉對待瑪雅人的方式非常惡劣,德爾加多神父對此深感厭惡,所以決定離開軍隊,獨自繼續前進。他偷偷離開營地,經過蒂普前往塔亞沙爾,帶走了80名已皈依天主教的蒂普人以及一些來自赫塞爾恰坎的唱詩班和教堂司事。德爾加多神父和他的隨從在伊察人的護送下,從湖的北岸來到了塔亞沙爾,伊察人表現出了極大的友好。但當他們到達城裡時,所有人都被俘虜,並被當作祭品在神像前獻祭,德爾加多神父最後被獻祭。然而,他直到臨終前還在布道,隨後他的胸膛被切開,心臟被取出獻給伊察的神靈。公元1623年7月發生的這場可怕屠殺中,共有上百人喪生。
過了一段時間,德爾加多神父和他同伴的死訊才傳到梅里達,當地西班牙統治者一聽到這個消息,就派人通知駐紮在薩卡盧姆的米羅內斯上尉必須提高警惕。公元1624年2月2日,薩卡盧姆的西班牙人都在村莊的教堂里隨著軍隊神父舉行彌撒儀式,沒有帶武器。這時候,瑪雅人突然沖了過來,把他們全部殺死。隨後,瑪雅人逃到了森林裡。幾天後,一支增援部隊趕到薩卡盧姆,卻發現他們被害同伴的屍體被扔在了一個洞裡。
在這兩次屠殺中,有近250人喪生,其中約1/3是西班牙人,這導致伊察人皈依天主教或者用武力征服伊察人的所有行動都突然停止。大約12年後,也就是公元1636年,虔誠的蒂普人也開始背棄天主教信仰,回到他們以前的偶像崇拜中。就這樣,最後一個作為尤卡坦北部和伊察地區間聯繫紐帶的親西班牙的瑪雅部落也不復存在了。
這種狀況持續了近3/4個世紀。西班牙人繼續鞏固他們在尤卡坦和瓜地馬拉的地位,但它們之間的領土主要還是被伊察人控制著。瓜地馬拉的佩滕地區仍然沒有被征服,也沒有皈依天主教,這使尤卡坦和瓜地馬拉的軍事和教會當局一直感到憤怒。
公元1695年6月,時任尤卡坦總督的馬丁·德·烏蘇亞派遣一支由西班牙士兵和瑪雅人組成的先遣隊前往坎佩切北部的村莊考伊奇,開始修建一條穿過森林通往佩滕伊察湖岸邊的公路,以此作為征服伊察的必要準備。到了月底,修路的工人們到達了坎佩切南部一個名叫諾特胡布的村莊,那裡有三名以安德烈斯·德·阿文達諾神父為首的方濟各會傳教士,他們身邊還有瑪雅人唱詩班、教堂司事和僕人。神父們像往常一樣,很快就厭惡了西班牙上尉帕雷德斯對待瑪雅人的方式,於是他們在9月中旬回到了梅里達。
公元1695年12月15日,在雨季結束時,阿文達諾神父再次離開梅里達前往伊察地區,陪同的還有另外兩名方濟各會傳教士、三名來自尤卡坦的瑪雅人隨從和三名瑪雅人嚮導。阿文達諾神父沒有像其他傳教士那樣繞道蒂普前往伊察地區,而是沿著從考伊奇起始的新修建的公路和瑪雅人一起穿過森林,來到了佩滕伊察湖。
公元1696年1月13日,他們到達了湖的西端。住在湖西端的察坎伊察人為他們舉行了熱鬧的宴會,但立刻偷走了他們帶給卡內克的所有禮物,事實上除了他們身上穿的衣服,察坎伊察人拿走了他們所有的東西。第二天,卡內克在80艘獨木舟的護衛下從塔亞沙爾來到察坎伊察人的村莊與他們會面。一行人回到塔亞沙爾後,神父們被帶到一所房子裡,他們看到一根馬的腿骨掛在一個箱子上,大概是科爾特斯171年前留在塔亞沙爾的那匹馬的腿骨。
神父們在塔亞沙爾逗留了三天半,這期間他們給300多個瑪雅人施行了洗禮。阿文達諾神父敦促卡內克和他的酋長們向西班牙國王投降並接受天主教信仰。伊察酋長們考慮了這一提議,並表示他們稍後答覆。然而最終他們還是決定不接受阿文達諾神父的提議,因為根據他們古老的預言,現在還不是應該放棄他們原有信仰的時候,但這個日子很快就會到來;如果烏蘇亞總督過四個月再派神父們前來傳教,伊察人將會向西班牙國王俯首稱臣,並皈依天主教。
卡內克得知察坎伊察人有一個陰謀,察坎伊察人並不認可之前對阿文達諾神父的答覆,並準備在神父們返回的路上將他們殺死。於是他說服阿文達諾神父改變返迴路線,經由蒂普和巴卡拉爾湖回到梅里達,這條路線雖然更遠一些,但是更安全。公元1696年1月17日晚,三位神父帶著四位來自尤卡坦的忠實瑪雅隨從,在與卡內克及其家人告別後,乘坐獨木舟前往湖東端的阿蘭村。
從阿蘭村開始,厄運和越來越多的困難就一直困擾著他們。答應前來的蒂普人嚮導沒有來,他們在阿蘭村等待了兩天,這期間阿文達諾神父挫敗了一場暗殺陰謀。1月20日,他們踏上了漫長而危險的返回尤卡坦北部的旅程。十天後,他們完全迷失在佩滕東北部無路可走的森林裡。起初他們從湖東端出發,沿著東北偏東方向朝蒂普行進。五天後他們來到一條大河旁,很可能是霍穆爾河,就又沿著這條河往下遊走了五天,最後絕望地迷路了。
這時他們決定往西走,希望能走到烏蘇亞總督以坎佩切的考伊奇村為起始修建的公路。沿著這個方向,他們又堅持了15天,一路上靠著野蜂蜜、煮熟的木蘋果和棕櫚核勉強支撐。到了2月2日,長途跋涉使阿文達諾神父精疲力竭,他變得十分虛弱,只得和另外兩位神父分開。另外兩位神父帶著一名瑪雅人作為嚮導繼續前進,希望能找到一個邊境定居點,設法得到一些物資和幫手再回來救助阿文達諾神父。
經過六天的艱難困苦,阿文達諾神父來到一座古城廢墟,他這樣描述:
前途渺茫,困難重重,虛弱和飢餓使我的力量迅速衰退,這使我明白了我們比斯開人(3)的一句格言,那就是——是肚子支撐著腿,而不是腿支撐著肚子。
我們經過的這些高山中有許多古代建築,我認得出其中一些肯定是住人的地方,雖然它們很高,而且我沒什麼力氣,但我還是很困難地爬上去了。這些建築有一些小迴廊和許多起居室,都是有屋頂的,周圍是階梯平台,上面用石灰塗成了白色。這些地方的石灰很豐富,因為所有的山都是石灰岩的。這些建築的形式與尤卡坦省的建築不同,尤卡坦省的建築完全是用打磨的石頭砌成的,沒有灰泥,尤其是拱門,但這些建築(佩滕省的建築)的石頭上面都塗有石灰。
從圖21可以看出,在阿文達諾神父從佩滕伊察湖東端向東北偏東走了十天,然後又往西北方向走了六天之後,他可能到達的、唯一符合上述描述的古城遺址是蒂卡爾。因此,他應該是第一個看到這座最偉大的古代瑪雅城市的歐洲人。
歷史性的時刻總是驚人地巧合,就在阿文達諾神父看到蒂卡爾一個月後,一支西班牙探險隊在卡波·雅各布·德·阿爾卡亞加的帶領下,沿著拉坎敦河和烏蘇馬辛塔河發現了另一座大型古城遺址,從描述中可以看出是亞斯奇蘭:
在另一個士兵登陸點發現了一處遺址。這處遺址有許多石頭地基,大多數古老的建築物已經變成了廢墟,看起來像是一個非常古老的定居點。遺址的周長大約為1里格。
就這樣,歐洲人在一個月內相繼看到了蒂卡爾和亞斯奇蘭這兩座瑪雅古帝國最大的城市。
阿文達諾神父帶著兩個瑪雅人離開蒂卡爾後(4),又向西北方向行走了三天,最後阿文達諾神父僅存的體力完全耗盡,他再也走不動了。阿文達諾神父讓背著他的瑪雅人把他放在一棵樹下,點上一堆火,留下一些水,然後讓他們繼續前進尋求幫助。那天晚上,一隻松鼠正在玩弄一種在佩滕的森林中常見的熱帶水果——人心果,它奇蹟般地把這個人心果推到了阿文達諾神父身邊,他正好可以用手杖夠到。阿文達諾神父這樣寫道,他已經太虛弱了,無法移動自己的身體,但他努力用手杖把人心果撥到了跟前並吃掉了它,這點食物救了他的命。
第二天早上,他忠實的瑪雅人隨從帶著十個腳夫回來了。昨天他們在離開阿文達諾神父之後,走上一條寬闊的小徑,來到了從考伊奇村到佩滕伊察湖新路上的坤圖奎。他們在這裡找到了一些瑪雅人腳夫,並把他們帶回來營救神父。阿文達諾神父說,他第一眼把救援者錯看成了天使。2月19日,瑪雅人用吊床把他抬到了坤圖奎,這時候他已經在佩滕中北部森林裡艱難跋涉了31天。在坤圖奎,他找到了另外兩位方濟各會神父和陪同他們的那個瑪雅人,他們是18天前離開他尋求幫助的。在坤圖奎休息了幾天之後,阿文達諾神父和同伴們繼續前往梅里達,匯報他們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