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道教建立01
2024-10-08 17:32:11
作者: 呂思勉
古無所謂宗教也,人倫日用之道,幽深玄遠之思,諸子百家之學,蓋無不兼容並包焉?佛教東來,說愈微眇,出世入世,道乃殊科。夫佛道則誠高矣妙矣,然究為外來之教,不能舉吾所固有者而盡替之也。儒教重政治、倫紀,勢不能談空說有,與佛教爭短長。於是有萃吾故所崇奉,文之以哲理,以與佛教對峙者,則道教是已。
道教之淵源何自邪?曰:其正源,仍為漢末張角、張魯之教,晉時稱為天師道。《晉書·何充傳》云:郗愔及弟曇奉天師道,而充與弟准,崇信釋氏。謝萬譏之云:「二郗諂於道,二何佞於佛。」
《王羲之傳》云:王氏世事張氏五斗米道,凝之彌篤[3]。孫恩之攻會稽,寮佑請為之備,凝之不從。時為會稽內史。方入靖室請禱。出,語諸將佐曰:「吾已請大道,許鬼兵相助,賊自破矣。」既不設備,遂為孫恩所害。《魏書·僭晉傳》曰:恩之來也,弗先遣軍。乃稽顙於道室,跪而咒說,指麾空中,若有處分者。官屬勸其討恩。凝之曰:「我已請大道出兵,凡諸津要,各有數萬人矣。」
獻之遇疾,家人為上章。道家法應首過,問其有何得失?對曰:「不覺餘事,惟憶與郗家離婚。」獻之前妻,郗曇女也。案豈以為同教中人故,離婚倍覺耿耿邪?《王恭傳》云:淮陵內史虞珧子妻裴氏,有服食之術。常衣黃衣,狀如天師。道子悅之,令與賓客談論。案元兇劭號嚴道育為天師,亦知服食。
《殷仲堪傳》云:仲堪少奉天師道。精心事神,不吝財賄。而怠行仁義,嗇於周急。桓玄來攻,猶勤請禱。《齊書·高逸傳》云:褚伯玉,年十八,父為之婚,婦入前門,伯玉從後門出。孔稚珪從其受道法。《南史·孔珪傳》云:父靈產,泰始中晉安太守。有隱遁之志。於禹井立館,事道精篤。吉日,於靜屋四向朝拜,涕泣滂沱。東出過錢唐北郭,輒於舟中遙拜杜子恭墓。自此至都,東鄉坐不敢背側。
《沈攸之傳》云:齊武帝制以攸之弟雍之孫僧昭為義興公主後。僧昭,別名法朗。少事天師道士。常以甲子及甲午日夜,著黃巾,衣褐,醮於私室。時記人吉凶,頗有應驗。自云為泰山錄事,幽司中有所收錄,必僧昭署名。中年為山陰縣,梁武陵王紀為會稽大守,宴坐池亭,蛙鳴聒耳。王曰:「殊廢絲竹之聽。」僧昭咒厭,十餘口便息。
及日晚,王又曰:「欲其復鳴。」僧昭曰:「王歡已闌,今恣汝鳴。」即便喧聒。又嘗校獵,中道而還。左右問其故。答曰:「國家有邊事,須還處分。」問何以知之?曰:「鄉聞南山虎嘯知耳。」俄而使至。復謂人曰:「吾昔為幽司所使,實為煩碎,今已自解。」乃開匣出黃紙書,上有一大字,字不可識。曰:「教分判如此。」及大清初,謂親知曰:「明年海內喪亂,生靈十不一存。」乃苦求東歸。既不獲許,及亂,百口皆殲。觀此諸事,可知所謂天師道者即五斗米道,而與大平道同原。大平道好爭鬥,晉世孫恩一派,蓋其嫡傳。
《宋書·毛修之傳》云:修之不信鬼神,所至必焚除房廟。蔣山廟中有佳牛好馬,修之並奪取之,而其在洛,敬事嵩山寇道士,蓋亦漢世黃巾中黃大乙之舊。見《秦漢史》第二十章第六節。
《隋書·地理志》云:梁州崇奉道教,有張魯遺風,則五斗米道之流傳,亦未嘗絕。然此二者,皆不能成為全國通行之大教。惟于吉一派,頗與士大夫往來。吉雖為孫策所殺,其道在江東,蓋迄未嘗絕,至晉世,遂成為所謂天師道者,而流行於士大夫之間。夫其教流行於士大夫之間,則能掃除鄙倍,去其與政治不相容者,且加之以文飾,而豹變之機至矣。
《王羲之傳》又云:羲之雅好服食養性,不樂在京師。既去官,與道士許邁共修服食,採藥不遠千里,而虞珧子妻,亦有服食之術,是神仙家與天師道同流也。案神仙家與醫藥經、經方,《漢志》同隸方技,其術本自相通。二張皆以符水為人治病,亦未必不通醫藥。小民急治病,士夫覬長生,覬長生而服食、養性重焉矣。重養性則輕婚宦矣,此褚伯玉所以逃婚,孔靈產所以隱遁也。故神仙家亦道教之一源也。神仙家之說,至魏、晉之世,亦稍符於哲理。
嵇康作《養生論》,謂神仙由「特受異氣,稟之自然,非積學所能致」。「道養得理,上獲千餘歲,下可數百年,以世皆不精,故莫能得」。其說云:「服藥求汗,或有不獲,而愧情一集,渙然流離。終朝未餐,囂然思食,而曾子銜哀,七日不飢。夜分而坐,則低迷思寢,內懷殷憂,則達旦不瞑。勁刷理鬢,醇醪發顏、僅乃得之,壯士之怒,赫然殊觀,植髮衝冠。」以此知「精神之於形骸,猶國之有君」。
而「豆令人重,榆令人瞑,合歡蠲忿[4],萱草忘憂,薰辛害目,豚魚不養,虱處頭而黑,麝食柏而香,頸處險而癭,齒居晉而黃」,「凡所食之氣,蒸性染身,莫不相應」,則形質亦未可忽。夫「為稼於湯世,偏有一溉之功者,雖終歸於焦爛,必一溉者後枯」,理無可惑。然則「田種者一畝十斛,謂之良田,而區種可百餘斛」。「謂商無十倍之價,農無百斛之望」,特「守常不變」之論,「以多自證,以同自慰,謂天地之理盡此」,實未為是也。
此其所信者雖非,而其所以信之者,則皆據事理立論,與迷信者殊科矣。《宋書·顧覬之傳》:覬之命弟子願著《定命論》,謂:「齊疆、燕平,厥驗未著,李覃、董芬,其效安在?喬、松之侶,雲飛天居,夷、列之徒,風行水息,良由理數懸挺,實乃鍾茲景命。」《顏氏家訓·養生篇》云:「神仙之事,未可全非,但性命在天,或難種植。」皆與嵇氏同意。
神仙家之論,存於今而可考者,莫如《抱朴子》之完。其說曰:「幻化之事,九百有餘,按而行之,莫不皆效。」此其所以信「仙之可得」也。《對俗》。又曰:「神仙方書,試其小者,莫不效焉。」《對俗》。「校其小驗,則知其大效,睹其已然,則明其未試。」《塞難》。此其所以信「長生可得,仙人無種」也。《至理》。求仙之術,葛氏所信者為金丹。亦以「泥壤易消,而陶之為瓦,則與二儀齊其久,柞柳速朽,而燔之為炭,則可億載而不敗」,《至理》。以是信物質之可變。
又謂「金玉在於九竅,則死人為之不朽,鹽滷沾於肌髓,則脯臘為之不爛」,《對俗》。以是信藥物之有功耳。又雲「雲、雨、霜、雪,皆天地之氣,而以藥作之,與真無異」,可見「變化之術,何所不為」。且「化作之金,乃是諸藥之精」,轉「勝於自然者」。而且「得其要,則不煩聖賢大才而可為」。《黃白》。此其所以信丹之可作也。然則何以成者甚寡?
曰:此由道士皆貧,不得備其藥劑;又其法得之不易;既得之,又必入名山,不則當於海中大島嶼作之,其事彌難耳。葛氏謂導引、房中、服藥、禁咒,只能延年,愈疾,外攘邪惡,皆不能免於死;而且命不可以重禱延,疾不可以豐祀除;故惟金丹為足恃,說見《金丹》《釋滯》《微旨》等篇。其所以堅信金丹而賤草木之藥者,則以金石之質,堅於草木,而金又堅於石也。
當時方士,信丹者甚多,《梁書·處士·陶弘景傳》云:大通初,令獻二丹於高祖。《南史》則云:天監中獻二丹於武帝,中大通初又獻二丹。又云:弘景既得神符秘訣,以為神丹可成,而苦無藥物。帝給黃金、硃砂、曾青、雄黃等。後合飛丹,色如霜雪,服之體輕。帝服飛丹有驗,益敬重之。《魏書·釋老志》云:京兆人韋文秀,隱於嵩高,征詣京師。世祖曾問方士金丹事,多曰可成。文秀對曰:「神道幽昧,變化難測,可以暗遇,難以豫期。臣昔受教於先師,曾聞其事,未之為也。」
然《崔逞傳》言:逞子頤,與方士韋文秀詣王屋山造金丹,不就,則文秀實非不事此者,特不欲為虜主言之耳。《術藝傳》:徐謇欲為高祖合金丹,乃入居崧高,采營其物,歷歲無所成,遂罷。入山所采,當為植物,然雲金丹,則當僅以之為助,仍以礦物為主也。
《北史·藝術傳》云:有張遠遊者,文宣時,令與諸術士合九轉金丹。及成,帝置之玉匣,云:「我貪人間作樂,不能飛上天,待臨死時取服耳。」案《葛氏金丹篇》言丹之名甚多,而最貴者為還丹及金液。還丹,亦曰神丹,成之凡九轉,故又稱九丹。得其一即仙。金液效與還丹同,而較還丹為易作。其所謂仙者?則上士舉形升虛,謂之天仙,中士游於名山,謂之地仙,下士先死後蛻,謂之屍解仙。
既已得仙,則升天住地,各從所好。又服還丹金液之法,若欲留在世間,可但服其半,錄其半,後求升天,乃盡服之。說見《論仙》《對俗》兩篇,實與張遠遊之說密合,而神丹之名,亦與陶弘景所欲作者同。足見其說皆有傳授,雖不足信,述之者則初非欺人也。作金丹必入名山或大島嶼者?《金丹篇》述其師鄭隱之言曰:「合大藥皆當祭,祭則大乙、元君、老君、玄女皆來鑒。若令俗間愚人得經過聞見之,諸神便責作藥者不遵承經戒,致令惡人有毀謗之言,則不復佑助人,邪氣得進,而藥不成。」又云:「老君告之:諸小山皆不可於其中作金液、神丹,凡小山皆無正神為主,多是木石之精,千歲老物,血食之鬼。此輩皆邪炁,不念為人作福,但能作禍。善試道士。須當以術辟身及將從弟子,然或能壞人藥也。」
其堅信長生之可求如此,然問以長生之理,則曰:「松、喬之徒,雖得其效,亦未必測其所以然,」《對俗》。坦然自承其不知焉。又設難曰:理之明顯,事之昭著如此,聖如周、孔,何莫之為?則曰:「受氣結胎,各有星宿。命屬生星,則其人必好仙道,求之必得。命屬死星,則其人不信仙道,不修其事。」《塞難》。「俗所謂聖人者,皆治世之聖人,非得道之聖人」也。《辨問》。《遐覽篇》論符,謂「世間有受體使術用符獨效者」,亦同此意。其持論之緻密如此,安得謂與迷信同科邪?
葛氏之論,亦有類乎迷信者,如云:「按《易內戒》《赤松子經》《河圖記命》符皆云:天地有司過之神,隨人所犯輕重,以奪其算,算三日,紀三百日。又言身中有三屍,魂靈鬼神之屬也。欲使人早死,此屍當得作鬼,放縱遊行,饗人祭酬。是以每到庚申之日輒上天白司命,道人所為過失。又月晦之夜,灶神亦上天,白人罪狀。大者奪紀,小者奪算。吾亦未能審此事之有無。然山川、草木、井灶、污池,猶皆有精氣,況天地為物之至大者,於理當有精神則宜賞善而罰惡。但其體大而網疏,不必機發而響應耳。」《微旨》。
又云:「山無大小,皆有神靈,又有老魅。」「入山無術,必有患害。」因此而著諸符。然又曰:「天地之情狀,陰陽之吉凶,茫茫乎其難詳也,吾不必謂之有,亦不敢保其無。」《登陟》。則於此等說,特過而存之耳。於說之不能決者,過而存之,而又明著其存之之意,正見其立論之矜慎,亦非迷信也。
然此等議論,究尚未足登談玄者之堂。故神仙家之言,又有更進於此者。《抱朴子》首篇《暢玄》曰:「玄者,自然之始祖,而萬殊之大宗也。其高則冠蓋乎九霄,其曠則籠罩乎八隅。來焉莫見,往焉莫追。乾以之高,坤以之卑。雲以之行,雨以之施。胞胎元一,范鑄兩儀。吐納大始,鼓冶億類。」以宇宙萬物,皆一玄之所彌綸,幾乎哲學家一元之論矣。然又云:「玄之所在,其樂不窮,玄之所去,器弊神逝。」則似又岐形與氣而二之。
又引《仙經》述貞一之說曰:「一有姓氏、服色。男長九分,女長六分。或在臍下二寸四分下丹田中。或在心下絳宮金闕中丹田。或在人兩眉間,卻行一寸為明堂,二寸為洞房,三寸為上丹田也。此乃道家所重,世世歃血,口傳其姓名耳。」又述其師說曰:「一在北極大淵之中。道術諸經所思存念作,可以卻惡防身者,乃有數千法,亦各有效。然思作數千物以自衛,率多煩難。若知守一之道,則一切除棄此輩。
故曰:能知一則萬事畢也。」又曰:「玄一之道,亦要法也。無所不辟,與貞一同功。吾內篇第一名之為《暢玄》者,正以此也,守玄一復易於守貞一。守貞一有姓字、長短、服色。曰玄一,但此見之。初求之於日中,所謂知白守黑,欲死不得者也。然先當百日潔齋,乃可候求。亦不過三四日得之。得之守之,則不復去矣。守玄一併思其身分為三人。三人已見,又轉益之,可至數十人,皆如己身。隱之顯之,皆自有口訣。此所謂分形之道。左君及薊子訓、葛仙公所以能一日至數十處,及有客坐上,一主人與客語,門中又有一主人迎客,而水側又有一主人投釣也。」《地真》。此則不成語矣。蓋以其仍受舊說之牽率,故如此也。
《齊書·高逸傳》云:杜京產,柱子恭玄孫也。世傳五斗米道。與同郡顧歡同契,歡為道教中名人。其答袁粲之難曰:「神仙有死,權便之說。神仙是大化之總稱,非窮妙之至名。至名無名,其有名者,二十七品。仙變成真,真變成神,或謂之聖,各有九品。品極則入空寂,無為無名。若服食、茹芝,延壽萬億,壽盡則死,藥極則枯,此修考之土,非神仙之流也。」《齊書》本傳。
其說較葛氏彌有進矣。然如此則無體。無體則辛苦修為,誰受其報?此必非俗情之所能甘。抑無擬人之神,以資崇奉,而徒皈心於虛寂,亦非俗情之所能喻也。此雖無負於哲理,而必不能成為宗教,故建立道教之士,又必別闢一途焉。
一切迷信若方術,果何以結合之,使之成為一大宗教乎?曰:文之以當時通行之哲理,更益之以佛說之虛誕,其要道也。觀於《魏書·釋老志》及《隋書·經籍志》之說,而道教之所以成為宗教者,思過半矣。
《魏書·釋老志》曰:「道家之原,出於老子。其自言也:先天地生,以資萬類。上處玉京,為神王之宗,下在紫微,為飛仙之主。千變萬化,有德不德,隨感應物,厥跡無常。授軒轅於峨嵋,教帝嚳於牧德,大禹問長生之訣,尹喜受道德之旨。至于丹書紫字,升玄飛步之經,玉石金光,妙有靈洞之說,如此之人,不可勝記。
其為教也,咸蠲去邪累,澡雪心神,積行樹功,累德增善。乃至白日升天,長生世上。所以秦皇、漢武,甘心不息,靈帝置華蓋於灌龍,設壇場而為禮。及張陵受道於鵠鳴,因傳天官章本千有二百。弟子相授,其事大行。齋祠跪拜,各成法道。有三元、九府、百二十官,一切諸神,咸所統攝。又稱劫數,頗類佛經。其延康、龍漢、赤明、開皇之屬,皆其名也。及其劫終,稱天地俱壞。其書多有禁秘,非其徒也,不得輒觀。至於化金銷玉,行符敕水,奇方妙術,萬等千條。上雲羽化飛天,次稱消災滅禍。故好異者往往尊事之。」
《隋書·經籍志》曰:「道經者?雲有元始天尊,生於大元之先,稟自然之氣,沖虛凝遠,莫知其極。所以說天地淪壞,劫數終盡,略與佛經同。以為天尊之體,常存不滅。每至天地初開,或在玉京之上,或在窮桑之野,授以秘道,謂之開劫度人。然其開劫,非一度矣。故有延康、赤明、龍漢、開皇,是其年號。
其間相去,經四十一億萬載。所度皆諸天仙上品。亦有大上老君、大上丈人、天真皇人、五方天帝,及諸仙官,轉共承受,世人莫之與也。所說之經,亦稟元一之氣,自然而有,非所造為。亦與天尊,常在不滅。天地不壞,則蘊而莫傳,劫運若開,其文自見。凡八字,盡道體之奧,謂之天書,字方一丈,八角垂芒,光輝照耀,驚心眩目,雖諸天仙,不能省視。天尊之開劫也,乃命天真皇人,改囀天音而辯析之。
自天真已下,至於諸仙,展轉節級,以次相授。諸仙得之,始授世人。然以天尊經歷年載,始一開劫,受法之人,得而寶秘,亦有年限,方始傳授。上品則年久,下品則年近。故今授道者經四十九年,始得授人。推其大旨,蓋亦歸於仁愛、清靜,積而修習,漸致長生,自然神化。或白日登仙,與道合體。案此即顧歡之說。
其受道之法,初受《五千文篆》,次受《三洞籙》,次受《洞玄籙》,次受《上清籙》。篆皆素書,紀諸天曹官屬佐吏之名有多少。又有諸符錯在其間。文章詭怪,世所不識。受者必先潔齋,然後(上齊下貝)金環一,並諸贄幣,以見於師。師受其贄,以籙授之。仍剖金環,各持其半,雲以為約。弟子得籙,緘而佩之。其潔齋之法,有黃籙、玉籙、金籙、塗炭等齋。為壇三成,每成皆置綿蕝,以為限域。傍各開門,皆有法象。齋者亦有人數之限。以次入於綿蕝之中,魚貫面縛,陳說愆咎,告白神祇。晝夜不息,或一二七日而止,其齋數之外有人者,並在綿蕝之外,謂之齋客,但拜謝而已,不面縛焉。
而又有諸消災、度厄之法,依陰陽數術,推人年命,書之如章表之儀,並具贄幣,燒香陳讀,雲奏上天堂,請為除厄,謂之上章。夜中於星辰之下,陳設酒脯、餅餌、幣物,歷祀天皇、大一,祀五星、列宿,為書如上章之儀以奏之,名之為醮。又以木為印,刻星辰日月於其上,吸氣執之,以印疾病,多有愈者。又能登刃入火,而焚敕之使刃不能割,火不能熱。而又有諸服餌,辟穀、金丹、玉漿、雲英蠲除滓穢之法,不可殫記。雲自上古黃帝、帝嚳、夏禹之儔,並遇神人,咸受道籙。年代既遠,經史無聞焉。推尋事跡,漢時諸子,道書之流有三十七家,大旨皆去健羨,處沖虛而已,無上天官符籙之事。」
綜觀二說,以老子或天尊影射自然之力,誠如孟景翼之言,猶佛家之說法身。見上節,始蓋即附會老子,繼乃又造一元始天尊也。開劫之說,亦竊諸佛。仁愛、清靜,積累功德,則所以隨順世俗。白日升天,長生世上,取諸神仙家。凡諸方術,亦多自此而來。章醮印敕,節級之煩,傳授之秘,蓋大平、五斗米道之舊也。凡此皆後人所謂雜而多端者,而其能成為一大教,則正由此,以其能網羅一切也。考諸漢時而無可見,可見其為魏、晉後所造作矣。其為誰造作不可知,亦必非一人所為,一時所成也。
道教之成為宗教,必在其經籙既具之後。《隋志》云:「陶弘景受道經、符籙,梁武帝素與之游。帝弱年好道,先受道法。及即位,猶自上章。朝士受道者眾。三吳及邊海之際,信之逾甚。陳武世居吳興,故亦奉焉。」蓋至梁、陳之世,而江左之道教,規模粗立,非復其為天師道時之舊矣。然梁武究為明哲之主,且學問深邃,故其事道之篤,卒不敵其信佛之誠,而道教之大受崇奉,必有待於虜朝焉。
《魏書·釋老志》云:「大祖好老子之言,誦詠不倦。天興中,儀曹郎董謐,因獻服食仙經數十篇。於是置仙人博士,立仙坊,煮煉百藥。封西山以供其薪蒸。令死罪者試服之。非其本心,多死無驗。大祖猶將修焉。大醫周澹,苦其煎采之役,欲廢其事,乃陰令妻貨仙人博士張曜妾,得曜隱罪。曜懼死,因請辟穀。大祖許之。給曜資用,為造淨室於苑中,給灑掃民二家。而煉藥之官,仍為不息。久之,大祖意少懈,乃止。」此所信者實方士耳,與道教無涉也。至世祖時而寇謙之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