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2024-10-08 17:32:08 作者: 呂思勉

  管理僧眾之官:南朝有僧正,其制始自姚興,以僧?為之,見《高僧傳》。魏大祖以法果為道人統。高宗復佛法,以師賢為之。和平初,賢卒,曇曜代之,更名沙門統。先是立監福曹,又改為昭玄,備有官屬,以斷僧務。參看第二十二章第三節,

  大和十年,詔立僧制四十七條。世宗詔眾僧犯殺人已上罪,仍依俗斷,余犯悉付昭玄,見第二十二章第七節。《北史·崔暹傳》:僧尼猥濫,暹奏設科條篇為沙門法,上為昭玄都以檢約之。皆見《魏書·釋老志》。州有統,郡、縣皆有維那,見第二十二章第四節。

  佛教流傳之廣,其說輪迴,實為一大原因。蓋人不能無求報之心,而禍福之來,必不能如世人所責望者之徑直。則懲勸之說,有時而窮。故摯虞病「道長世短,禍福舛錯,使怵迫之人,不知所守,或迷或放」,慧琳作《均善論》,亦病周、孔為教,止及一世也。見《宋書·夷蠻傳》。

  《晉書·羊祜傳》云:祜年五歲時,令乳母取所弄金鐶。乳母曰:汝先無此物。祜即詣鄰人李氏東垣桑樹中探得之。主人驚曰:「此吾亡兒所失物也,云何持去?」乳母具言之,李氏悲惋。時人異之,謂李氏子則祜之前身也。祜時佛教盛行未久,而已有此說,足見其流行之速矣。言輪迴之事見於正史者尚多。如《晉書·藝術傳》言鮑靚為曲陽李家兒托生,《南史·梁元帝紀》言帝為眇目僧托生,《北史·李崇傳》言李庶托生為劉氏女是也。此特舉其最早者耳。欲言報應,必有受報之體。佛說無我,又說輪迴,陳義雖高,終非恆情所能喻。故當時信佛者多主神不滅,而怵於迷信之弊者,則主神滅。

  范縝作《神滅論》,謂「浮屠病政,桑門蠹俗」,皆由「厚我之情深,濟物之意淺」。以致竭財以赴僧,破產以趨佛,而不恤親戚,不利窮匱。家家棄其親愛,人人絕其嗣續。兵挫於行間,吏空於官府,粟罄於惰游,貨殫於泥木。欲使人知「陶甄稟於自然,森羅均於獨化,來也不御,去也不追」,此志也。

  然劉歊作《革終論》,謂:「神為生本,形為生具,死者神離此具,雖不可復反,而精靈遞變,未嘗滅絕。」實主神不滅之說者,而又謂:「神已去此,館何用存?神已適彼,祭何所祭?」《顏氏家訓·終制篇》亦云:「四時祭祀,周、孔所教,欲人勿死其親,求諸內典則無益,殺生為之,翻增罪累。」則即主神不滅之說者,亦未嘗不可澹泊自將,不當因此轉增貪慾也。然能如是者寡矣。輪迴之說,為眾所樂道者,畏怖貪慾之心中之耳。

  《晉書·王湛傳》:湛孫坦之,與沙門竺法師甚厚。每共論幽明報應。便要先死者當報其事。晉恭帝不肯自殺,慮不能得人身。宋彭城王義康亦然。皆畏怖之念為之也。

  《宋書·文五王傳》:大宗嘗指左右人謂王景文曰:「休范人才不及此,以我弟故,生便富貴。釋氏願生王家,良有以也。」然則當時佛徒,曾有願生王家之說。此則為貪慾所中矣,卒之如隋越王侗,將死,焚香禮佛,咒曰:「從今以去,願不生帝王尊貴之家。」哀哉!然貪慾者雖說輪迴,仍斤斤於見世。

  《魏書·盧景裕傳》:謂其為邢摩納所逼,起兵以應元寶炬,兵敗系獄,至心誦經,枷鎖自脫。是時又有人負罪當死,夢沙門教誦經,覺時如所夢默誦千遍,臨刑刀折,主者以聞,赦之。此經遂行於世,號曰《高王觀世音》。此說今俗猶傳之。晉、南北朝時尤盛。

  《晉書·苻丕載記》:徐義為慕容永所獲,械埋其足,將殺之。義誦《觀世音經》。至夜中,土開械脫,於重禁之中,若有人導之者,遂奔楊佺期。《宋書·王玄謨傳》:玄謨圍滑台,奔退,蕭斌將斬之,沈慶之固諫乃止。始將見殺,夢人告曰:「誦《觀音經》千遍則免。」既覺,誦之,將千遍。明日將刑,誦之不輟。忽傳呼停刑。皆是物也。王恭臨刑猶誦佛經,王奐聞黃瑤起兵入,還內禮佛,得毋臨命之際,猶有所冀辛邪?

  

  無識者之奉佛,則多出於迷信。高僧之見於正史者,佛圖澄,鳩摩羅什,僧陟,曇曜,惠始,惠香,靈遠,惠豐,《晉書·北史·藝術傳》《魏書·釋老志》。其事跡無不矜奇弔詭者。甚至如寶志者,齊武帝曾忿其惑眾,收付建康獄,而俗猶盛傳其前知之事,《粱書·何敬容傳》,載其前知敬容敗於河東王。《南史·梁武帝紀》,載其前知同泰寺之災。《賊臣傳》載其前知侯景敗於三湘。甚至《隋書·律曆志》云:開皇官尺,或傳梁時有志公道人作此,寄入周朝,雲與多須老翁。周大祖及隋高祖,各自以為謂己。夫周、隋二祖,寧不知其不足信?然猶爭欲當之者,以流俗信此等說,順之可以惑眾,抑此說即為所造,亦未可知也。《宋書·符瑞志》《齊書·祥瑞志》,亦多以前知托諸僧眾,蓋自佛教行而矯誣之徙,又得一憑籍矣。

  梁武帝亦敬事之,《南史》仍列諸《隱逸傳》,足見其時奉佛者之為何等矣。然能知高義者,亦自不乏。夫泥其跡則主奴之見深,探其原則筌蹄之義顯,是以當時明哲之士,多能和會三教。慧琳,道人也,作《均善論》,設為白學先生與黑學道士相難,初無左袒佛教之意。舊僧至謂其貶斥釋教,欲加擯斥。《宋書·夷蠻傳》。

  顧歡,道士之闢佛者也,亦不過謂佛、老立說,各因其俗,譬諸舟車,各有其用。且謂佛既東流,道亦西邁,故知世有精粗,道有文質,二者可以並行焉。其時又有孟景翼者,為道士。文惠大子召入玄圃,竟陵王子良使之禮佛,不肯。然所作《正一論》,亦云道之大象,即佛之法身。至於張融,則竟謂道之與佛,區極無二矣。皆見《齊書·高逸傳》。

  衛元嵩上書周武,啟廢佛之端,然《舊唐書·經籍志》載其《齊三教論》一卷,則其所惡者,亦僧徒之猥濫耳。此以釋道二家言也。至如儒家:則徐勉以謂孔釋二教,殊途同歸。《梁書》本傳。王褒謂儒道釋雖為教等差,而義歸汲引。《梁書·王規傳》。韋夐謂其跡似有深淺,其理殆無等級。《周書》本傳。即李士謙謂佛日、道月、儒五星,《北史·李孝伯傳》。雖有軒輊,仍非水火。其時釋家多通儒、道二家之義。如慧琳、慧始,皆嘗注《孝經》,琳與慧嚴,又皆注《道德經》,僧智解《論語》,慧觀作《老子義疏》是。皆見《隋書·經籍志》。周續之、雷次宗,皆名儒也,而皆入廬山事慧遠。《宋書·隱逸傳》。徐孝克旦講佛經,晚講禮傳。周弘正特善玄言,兼明釋典。沈重於紫極殿講三教義,朝士、儒生、桑門、道士至者二千餘人。則合三家成通學矣。

  《魏書·高謙之傳》云:涼國盛事佛道,謙之為論貶之,因稱佛是九流之一家。夫儒、道亦九流之一耳,此不足為貶辭也。《李孝伯傳》:兄孫瑒,以民多絕戶為沙門,上書言之,有「安有棄堂堂之政而從鬼教」之語。沙門統僧暹等以為謗毀佛法,泣訴於靈大後,大後責之。瑒自理曰:「人死曰鬼,《禮》曰:明則有禮樂,幽則有鬼神。佛道幽隱,名之為鬼,愚謂非謗。」亦如實之辭,非強辯也。匪特學者如是,即怪迂阿諛苟合之徒亦然。

  《宋書·文五王傳》:竟陵王誕遷鎮廣陵,發民治城。誕循行,有人干輿揚聲大罵曰:「大兵將至,何以辛苦百姓?」誕執之,問其本末。答曰:「姓夷,名孫,家在海陵。天公去年與道、佛共議,欲除此間民人,道、佛苦諫得止。大禍將至,何不立六慎門?」誕問六慎門云何?答曰:「古時有言:禍不入六慎門。」誕以其狂悖,殺之。此人蓋有心疾,然其論,則後世下流社會中雜糅三教之論也。

  《齊書·祥瑞志》言:永明三年,七月,始興郡民龔玄宣云:去年二月,忽有一道人乞食。因探懷中,出篆書真經一卷六紙,又表北極一紙,又移付羅漢一紙,云:「從兜天宮下,使送上天子。」其糅合釋、道,更可發一噱。此固造作之辭,然造作者之見解,即其時流俗之見解也。

  《晉書·隱逸傳》:鮑靚,東海人,年五歲,語父母云:「本是曲陽李家兒,九歲墜井死。」其父母尋訪得李氏,推問皆符驗。此明為佛說,而又云:靚學兼內外,明天文、《河洛書》,嘗見仙人授道訣,百餘歲卒。陶弘景,道家之巨擘也,而云:「夢佛授其菩提,記名為勝力菩薩。」乃詣鄮縣阿育王塔自誓受五大戒,居之不疑,在邦必聞之徒,其為道、為佛,亦不可究詰矣。此周武帝所由欲和會三教,自立皇極歟?

  闢佛者多以其出自外國為言。王度及魏大武詔即如此。《晉書·蔡謨傳》:彭城王紘上言:樂賢堂有明帝手畫佛像,經歷寇難,而此堂猶存,宜敕作頌,成帝下其議。謨曰:「佛者夷狄之俗,非經典之制。」其意亦與此同。

  苻堅命道安同輦,權翼謂毀形賤士,不宜參穢乘輿。宋文帝召見慧琳,常升獨榻,顏延之方之同子參乘。毀形者天竺之法,亦惡其來自外國也。張敷為江夏王義恭撫軍記室參軍。義恭就文帝求一學義沙門。會敷赴假還江陵,文帝令載沙門往。謂曰:「道中可得言晤。」敷不奉詔。《宋書》敷自有傳,又附見其父邵傳中,皆載此事。梁武帝銳意釋氏,天下從風,而韋叡自以信受素薄,位居大臣,不欲與俗俯仰,所行略如他日。此特士大夫之驕矜。即李安民奉佛法,不以軛下牛祀項羽神,見上節。亦惡其為淫祀故耳。要之當時不奉佛者,皆非不足其教義也。

  僧人多有術藝。故周朗上疏,謂其假醫術,托卜數。沙門知醫,已見第二十三章第七節。台城之陷,賀琛被創未死,賊輿送莊嚴寺療之,則當時佛寺,必有以醫療為務者。沈攸之將發江陵,使沙門釋僧桀筮之,此則沙門明於卜筮之徵也。不特此也,《魏書·山偉傳》言偉與袁升李延孝、李奐、王延業等方駕而行,偉少居後。路逢一尼,望之嘆曰:「此輩緣業,同日而死。」謂偉曰:「君方近天子,當作好官。」升等皆於河陰遇害。

  《術藝傳》言:王顯布衣為諸生,有沙門相顯,後當富貴。誡其勿為吏部官。由是世宗時或欲令攝吏部,每殷勤避之。及世宗崩,肅宗夜即位,倉卒百官不具,以顯兼吏部行事,竟遇害。

  《北史·藝術傳》云:魏正始前,有沙門學相,游懷朔,舉目見人,皆有富貴之表。以為必無此理,燔其書。而後皆如言,乃知相法不虛也。則沙門又多通相法者。此等不過取信流俗,便於傳布其教。乃若關康之,嘗就沙門支僧納學算。《南史·隱逸傳》。《宋書》無算字,蓋奪。魏九家歷,沙門統道融居其一。見第二十三章第七節。

  《魏書·術藝傳》載殷紹上《四序堪輿表》云:初就大儒成公興學算。公興將之求沙門釋曇影,曇影又將之求道人法穆,從之學者四年。則沙門之於算法,多有深造。慕容寶參合之役,支曇猛勸早為備。拓跋燾之圍縣瓠,毀浮圖,取金像為大鉤,施之衝車端,以牽樓堞。城內有一沙門,頗有機思,輒設奇以應之。《宋書·文九王傳》。則其人並有通於兵、陰陽、技巧之學者矣。《隋書·經籍志》所載,音樂、小學、地理、天文、歷數、五行、醫方、《楚辭》諸門,皆有沙門撰著,而天文、歷數、醫方,傳自天竺者尤多,當時胡僧,幾如近世之基督教士,(上齊下貝)學藝以俱來矣。

  僧人多有才學,故頗有參與政事者。宋廬陵王義真,嘗雲得志之日,以慧琳為豫州都督。《宋書·武三王傳》。元嘉中,琳遂參權要。賓客輻湊,四方贈賂相系,勢傾一時。《夷蠻傳》。而義康謀叛,法略道人法靜尼,亦並與其事。齊世則有楊法持。元徽中,宣傳密謀,後遂罷道,為寧朔將軍,封州陵縣男。《齊書·幸臣傳》。北齊神武之臣有潘相樂,本作道人。神武自發晉陽,至克潼關,凡四十啟而魏帝不答,遣僧道榮奉表關中,又不答,乃集百僚、四門耆老議所推立。四門,《北史》作沙門,蓋是?文宣嘗命親奉神武音旨者,條錄封上,中有沙門,見第二十三章第五節。可見沙門多參謀議也。

  《晉書·載記》:沙門吳進言於石季龍曰:「胡運將衰,宜苦役晉人,以厭其氣。」季龍於是使尚書張群,發近郡男女十六萬,車十萬乘,運土築華林苑及長牆於鄴北。姚襄之敗,沙門智通勸其無戰。慕容德之據廣固,謀及沙門朗公。更觀慕容寶之有支曇猛,沮渠蒙遜之有曇無讖。而知五胡之主,謀及沙門者,亦不乏矣。

  凡藉宗教以資扇惑者,其所說教義,所立教條,不必皆其教之真諦也。特就眾所共知共信者,附會為說而已。洪秀全之於基督教,其顯而易見者也。佛教之為豪桀所資亦如是。

  《晉書·石季龍載記》云:有安定人侯子光,自稱佛大子,從大秦國來,當王小秦國。易姓名為李子揚。游於鄠縣爰赤眉家。赤眉信敬之,妻以二女。轉相誑惑。京兆樊經、竺龍、此人蓋亦道人,故以竺為姓。嚴湛、謝樂子等聚黨數千人於杜南山。子揚稱大皇帝,建元曰龍興。此為借佛教以圖作亂,見於記載最早者。其後此等事迄不絕。

  宋文帝元嘉九年益州之亂,五城人帛氐奴等奉道人程道養為主,詐稱晉宗室司馬飛龍。見《宋書·劉粹傳》。二十八年,又有亡命司馬順則,詐稱晉宗室近屬,據梁鄒城,又有沙門自稱司馬百年應之。《蕭思話傳》。孝武帝大明二年,先是有南彭城蕃縣人高闍,沙門釋道方等,共相誑惑。與秣陵民藍宏期等謀為亂。又要結殿中將軍、大宰府將等,謀攻宮門,掩大宰江夏王義恭,分兵襲殺諸大臣,事發,黨與死者數百人。《王僧達傳》。《夷蠻傳》云:闍為羌人,已見前。此甚似清世林清之變矣。

  齊武帝永明十一年,建康蓮花寺道人釋法智與徐州民周盤龍等作亂。《齊書·王玄載傳》。梁武帝時,有沙門僧強,自稱為帝,攻陷北徐州。《梁書·陳慶之傳》。此皆在南朝者。其在北朝,則《魏書·本紀》所載:大祖天興五年,有沙門張翹,自號無上王,與丁零鮮于次保聚眾據常山之行唐。

  高祖建興三年,十二月,有沙門慧隱謀反。大和五年,有沙門法秀謀反。十四年,有沙門司馬惠御謀破平原郡。世宗永平二年,有涇州沙門劉惠汪聚眾反。三年,二月,有秦州沙門劉光秀謀反。延昌三年,十一月,有幽州沙門劉僧紹聚眾反,自號淨居國明法王。四年,六月,沙門法慶反於冀州,自稱大乘。九月,元遙破斬之。及渠帥百餘人,傳首京師。延平二年,正月,其餘賊復相聚結,攻瀛州。法慶與法秀,聲勢最為浩大。

  《苟頹傳》云:大駕行幸三川,頹留守京師。沙門法秀謀反,頹率禁衛收掩,畢獲,內外晏然。駕還飲至,文明大後曰:「當爾之日,卿若持疑,不即收捕,處分失所,則事成不測矣。今京畿不擾,宗社獲安,卿之功也。」亦釋道方之類也。《恩幸·王叡傳》云:法秀謀逆,事發,多所牽引。叡曰:「與其殺不辜,寧赦有罪,宜梟斬首惡,余從疑赦。」高祖從之。得免者千餘人。其徒黨可謂甚廣。據《崔玄伯傳》,是役也,崔道固兄子僧祐與焉。

  又《閹官傳》:平季父雅,亦與於此役,季以此坐腐形,而雅實為州秀才,則士大夫亦有與其事者。

  《齊書·魏虜傳》云:虜囚法秀,加以籠頭鐵鎖,無故自解脫,虜穿其頸骨,使咒之曰:「若復有神,當令穿肉不入。」遂穿而殉之。三日乃死。其遇漢人之酷如此。

  大乘之變,據《魏書·元遙傳》云:法慶為妖幻,說渤海人李歸伯,歸伯合家從之。招率鄉人,推法慶為主。法慶以歸伯為十住菩薩、平魔軍司、定漢王。自號大乘。殺一人者為一住菩薩,殺十人者為十住菩薩。又合狂藥,令人服之,父子兄弟,不相知識,惟以殺害為事。於是聚眾殺阜城令,破渤海郡,殺害吏人。刺史冀州蕭寶夤遣長史崔伯驎討之,敗於煮棗城,伯驎戰歿,凶眾遂盛。所在屠滅寺舍,斬戮僧尼,焚燒經象,雲新佛出世,除去惡魔。其好殺頗類孫恩,未知何故?或亦深疾末俗之惡,而思有所祛除歟?而亦兼及僧尼,又可見是時僧尼為眾所疾視之甚也。

  《張彝傳》云:元遙多所殺戮,積屍數萬。彝子始均,忿軍士重以首級為功,乃令檢集人首數千,一時焚爇,用息僥倖,此又可見虜視漢人如草芥矣。大乘事跡,又見《宇文福》《高允》《蕭寶夤》《裴叔業》《李叔虎》《酷吏·谷楷》《閹官·封津》及《北齊書·封隆之傳》中。

  《北齊書·皮景和傳》云:吳明徹寇淮南,景和率眾拒之。有陽平人鄭子饒,詐依佛道,設齋會,用米麵不多,供贍甚廣。密從地藏,漸出餅飯,愚人以為神力,見信於魏、衛之間。將為逆亂,謀泄,掩討漏逸,乃潛渡河,聚眾數千,自號長樂王。已破乘氏縣,又欲襲西兗州城。景和自南兗州遣騎數百擊破之,生禽子饒送京師,烹之。

  《魏書·盧玄傳》:高祖議伐蕭賾,玄子淵表曰:「臣聞流言:關右之民,比年以來,設為齋會,假稱豪貴,以相扇惑。顯然於眾坐之中,以謗朝廷。無上之心,莫此為甚。愚謂宜速懲絕,戮其魁帥。不爾,懼成黃巾、赤眉之禍。」子饒之所為,則所謂設為齋會者也。顯謗朝廷於眾坐之中,可見其非不知政治。然則所謂假稱豪貴者,果編氓假稱之歟?抑實有豪貴,參與其事也?能為地道,多出餅飯,其人亦非瓮牖繩樞之子矣。

  《源賀傳》:賀出為冀州刺史,武邑郡奸人石華告沙門道可與賀謀反。《逸士傳》:馮亮居嵩高,與僧徒禪誦為業,逆人王敞事發,連山中沙門,亮亦被執赴尚書省,詔特免雪。亮遂不敢還山,寓居景明寺,久之乃還山室。沙門之易與亂事相連如此。異族竊據之際,有心人慾謀光復往往藉宗教為結合之資。

  自胡元荐居,白蓮會聲勢始大,明代稍微,及清又盛。雖三合會亦自托於少林寺僧。合第八章第五節觀之,而知元魏時佛徒之稱兵者,必有民族義士,廁身其間矣。然附從之者,究以所謂豪傑之徒為多,故其宗旨不能盡純,久之或且浸忘其本。此觀於近世白蓮、三合之徒之數典忘祖而可知也。

  曇洛椎埋發墓,見第二十一章第五節。天恩橫行閭肆,見第十八章第三節。皆可想見僧徒中有何等人。此高宗之復佛法,所以必限欲為沙門者,出於良家,無諸嫌穢歟,《釋老志》:高祖延興二年,四月,詔比丘不在寺舍,游涉村落,交通姦猾,經歷年歲。令民間五五相保,不得容止無籍之僧。精加隱括,有者送付州鎮,其在畿郡,送付本曹。若為三寶巡民教化者,在外(上齊下貝)州鎮維那文移,在台者(上齊下貝)都維那等印牒,然後聽行。違者加罪。

  世宗永平二年,沙門統惠深上言,與經、律法師,群議立制。有不安寺舍,遊行民間者,脫服還民。皆懼其為黃巾赤眉之禍也。然藉資宗教,思教養其民以相保者,亦自有之。

  《北齊書·陸法和傳》云:不知何許人也。隱於江陵百里洲。衣食居處,一與苦行沙門同。耆老自幼見之,容色常不定,人莫能測也。或謂自出嵩高,循游遐邇。侯景遣任約擊江陵,法和乃詣湘東乞征約。召諸蠻夷弟子八百人。湘東遣胡僧祐領千人與同行。至赤沙湖,武陵王紀兵來。王琳與法和經略,一戰而殄之。以為都督郢州刺史。部曲數千人,通呼為弟子。惟以道術為化,不以法獄加人。市不立丞,見第二十二章第五節。

  天保六年,清河王岳進軍臨江,法和舉州入齊。文宣以為荊州刺史。梁將侯瑱,來逼江夏,齊軍棄城而退。法和入朝。詣闕通名,不稱官爵,不稱臣,但云荊山居士。以官所賜宅營佛寺。自居一房,與凡人無異焉。案法和所用者蠻眾,史又言其語帶蠻音,蓋久習於蠻者。其所為則甚似張魯,以是時佛教盛行,故自托於佛耳,此固無教不可托也。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