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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8 17:32:05 作者: 呂思勉

  六月,戊午,詔曰:「至道弘深,混成無際,體包空有,理極幽玄。但岐路既分,派源愈遠。淳離朴散,形氣斯乖。遂使三墨八儒,朱紫交競,九流七略,異說相騰。道隱小成,其來舊矣。不有會歸,爭驅靡息。今可立通道觀。聖哲微言,先賢典訓,金科玉篆,秘跡玄文,所以濟養黎元,扶成教義,並宜弘闡,一以貫之。俾夫玩培(左土右婁)者識嵩、岱之崇峻,守磧礫者悟渤澥之泓澄,不亦可乎?」觀此,知帝於佛道,特惡其煩費而欲絕之,是以與淫祀並禁。至於教義,原欲存之,且欲匯三為一,以息紛爭也。

  然此豈人力所可強為乎?宜其徒有此詔,終無所就也。此事《隋志》謂由衛元嵩上書而起,已見前。元嵩見《周書·藝術傳》,云:「好言將來,蓋江左寶志之流。尤不信釋教,嘗上疏極論之史失其事,故不為傳。」然此特會逢其適耳,周武之斷道、釋,初不由此。

  觀元嵩所攻專在釋,而周武所斷兼及道可知也。《記》曰:「堯、舜率天下以仁而民從之,桀、紂率天下以暴而民從之,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從。」是故「以身教者從,以言教者訟」。此天下之至言也。

  《紀》又載建德五年,九月,大醮於正武殿,以祈東伐。六年,五月,大醮於正武殿以報功。其事豈能無所勞費?躬道之而躬自蹈之,何以使民從其令乎?宣帝甫立,即復佛像及天尊像,與二像俱坐,大陳雜戲,令士民縱觀,見第十五章第一節。亦武帝有以啟之矣?其明年,六月,庚申,遂復佛道二教。

  教士之信教,必不如教民之篤也,同為教會中人,執掌事權者之信教,又必不如不執事權者之篤。不然,則基督教不因馬丁路德之崛起而分張,而第巴桑結,亦不至挾達賴喇嘛為傀儡矣。此凡教皆然,佛教亦莫能外也。《晉書·藝術傳》云:鳩摩羅什,天竺人也。世為國相。父鳩摩羅炎,聰懿有大節。將嗣相位,乃辭避出家。東度蔥嶺。龜茲王聞其名,郊迎之,請為國師。王有妹,心欲當之,王乃逼以妻焉。

  羅什年七歲,母與俱出家。年十二,攜到沙勒國,為性率達,不拘小檢,修行者頗共疑之,然羅什自得於心,未嘗介意。年二十,龜茲王迎之還國。呂光獲羅什,見其年齒尚少,以凡人戲之,強妻以龜茲王女。羅什距而不受,辭甚苦至。光曰:「道士之操,不逾先父,何所固辭?」乃飲以醇酒,同閉密室。羅什被逼,遂妻之。姚興破呂隆,迎羅什,待以國師之禮。嘗講經於草堂寺。興及朝臣大德沙門千有餘人肅容觀聽。羅什忽下高坐,謂興曰:「有二小兒登吾肩,慾障須婦人。」

  興乃召宮女進之,一交而生二子焉。興嘗謂羅什曰:「大師聰明超悟,天下莫二,何可使法種少嗣!」《魏書·釋老志》:大和二十一年,詔曰:「羅什法師,見逼昏虐,為道殄軀,既暫同俗禮,應有子胤。可推訪以聞,當加救恤。」則是時於高僧,亦頗重其胤嗣,其視戒律,尚不如後世之重也。遂以伎女十人,逼令受之。爾後不住僧坊,別立廨舍。諸僧多效之。什乃聚針盈缽,引諸僧謂之曰:「若能見效食此者,乃可畜室耳。」因舉匕進針,與常食不別。諸僧愧服,乃止。夫以學識論,什誠為大乘之光矣,以戒律論,炎與什,得不謂世濟其凶乎?以是推之,佛狸之殺曇無讖,雖雲別有其由,謂讖必無誨淫之事,亦不可得也。見第八章第五節。

  此或西域沙門,自率其俗。然生共其樂,則死共其哀,無中外一也。龜茲王之待什,不為不厚,乃乘其敗亡之際,倚敵帥而奸其子,誰知為呂光之逼之,抑什之求之邪?得非凡夫之所羞乎?擁伎十人,別立廨舍,至於諸僧皆效,佛狸之殺道人雖虐,道人之非法,又豈虛也哉?武成後曇獻是通;見第十四章第四節。蔡興宗娶尼為妾,見第九章第三節。其小焉者矣。許榮上書晉孝武,病「尼僧成群,依傍法服,五戒粗誡,尚不能守」。聞人奭亦病「尼姏屬類,傾動亂時。」

  

  皆見《晉書·簡文三王傳》。

  柳元景罪狀臧質曰:「姬妾百房,尼僧千計,敗道傷俗,悖亂人神。」《宋書·質傳》。郭祖深欲罷僧尼白徒、養女,聽畜奴婢。婢惟著青布衣,僧尼皆令蔬食。見《南史·循吏傳》烏乎!當時僧尼之戒律,為何如哉?迷信者或將為之曲辯。然僧尼皆不耕而食,不織而衣,而人民且依託之以避賦役,《宋書·劉粹傳》:遷雍州刺史,襄陽、新野二郡大守。在任簡役愛民。罷諸沙門二千餘人,以補府史。《魏書·李孝伯傳》:兄孫瑒,民多絕戶而為沙門,瑒上言:「南服未靜,眾役仍煩,百姓之情,方多避役。若復聽之,恐捐棄孝慈,比屋而是。」皆可見藉出家以避役者之眾,而其建寺、造像,所費尤巨,終必有不能坐視者。

  此所以一時之君若臣,信佛者雖多,亦卒不能不加以限制也。《顏氏家訓·歸心篇》云:「俗之謗佛者,大抵有五:其一以世界外事及神化無方為迂誕也。其二以吉凶禍福,或未報應為欺誑也。其三以僧尼行業,多不精純為奸慝也。其四以靡費金寶,減耗課役為損國也。其五以縱有因緣,如報善惡,安能辛苦今日之甲,利後世之乙為異人也。」一、二、五並關教理,非政事所當過問,亦非其所能過問,三、四兩端,固不可無以治之也。

  龜茲區區,而《晉書·西戎傳》謂其國有佛塔廟千所,況中國乎?蕭惠開為父起四寺,國秩不下均兄弟,悉供僧眾。賀革瑒子,事見《南史·瑒傳》。恨祿不及養,俸秩不及妻孥,專擬還鄉造寺,以申感思。何氏自晉司空充、宋司空尚之,並建立塔寺。至敬容,舍宅東為伽藍。趨權者助財造構,敬容並不拒,輕薄呼為眾造寺。及免職出宅,止有常用器物及囊衣而已。其佞媚至於如此,威權在手者,安得不竭民力以自為功?宋明帝起湘宮寺,虞願譏其所用皆百姓賣兒帖婦錢,見第十八章第四節。此真宜戰慄矣。

  前廢帝時,百姓欲為孝武帝立寺,疑其名。巢尚之應聲曰:「宜名天保。《詩》云:天保,下報上也。」《南史·恩幸傳》。吾誰欺,欺天乎?然王恭,史言其調役百姓,修營佛寺,務在壯麗,士庶怨嗟,則勞民者又豈特人君為然哉?唐牡牧詩曰:「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緬想其時,江東風物,美則美矣,民脂民膏,竭於此者何限?若北朝則尤甚。

  《魏書·釋老志》言:顯祖起永寧寺,構七級浮圖。高三百餘尺。基架博敞,為天下第一。皇興中,又構三級石佛圖。高十丈。鎮固巧密,為京華壯觀。高祖踐位,顯祖移御北苑崇光宮,建鹿野佛圖於苑中之西山。去崇光右十里。岩房禪坐,禪僧居其中焉。

  肅宗熙平中,於城內大社西起永寧寺。靈大後親率百寮,表基立剎。佛圖九層,高四十餘丈。此佛圖後毀於火,事在出帝永熙三年,即孝靜帝天平元年,見《魏書·靈征志》及《北齊書·神武帝紀》。其諸費用,不可勝計。景明寺佛圖,亦其亞也。此皆虜主所為,此特其最大者。此外,高祖又嘗為文明大後起報德佛寺,大後又立思燕佛圖於龍城,見《後傳》。靈後所起,在京城者又有大上公等寺。於外州,亦各造五級浮圖。見《任城王澄傳》。其造永寧寺,至減食祿十分之一焉,見《周書·寇俊傳》。北齊後主造大寶林寺,已見第十四章第四節。其貴戚、大臣、州郡牧守所營者,尚不在此數。貴戚造構者如馮熙,自出家財,在諸州鎮建佛圖精舍,合七十二處。多在高山秀阜,傷殺人牛。有沙門勸止之。熙曰:「成就後人惟見佛圖,焉知殺人牛也!」宋明帝用百姓賣兒帖婦錢,猶可委為不知,此則知之而猶為之,愚也而近於悖矣。大臣為之者如齊高隆之,以廣費人工,大營寺塔,為高祖所責。而州郡為之者尤多。魏城陽王長壽次子鸞為定州,繕起佛寺,公私費擾,世宗聞而奪祿一周。

  安同在冀州,大興寺塔,為百姓所苦。楊椿為定州,因修黑山道余工,伐木私造佛寺,役使兵力,為御史所劾,除名為庶人。皆是物也。陸俟子馛為相州,征為散騎常侍,吏民大斂布帛以遺,馥一皆不受,民亦不敢,以造寺,名長廣公寺。此雖非其所為,其勞民則無以異也,且安知民非承馛意而為之邪?

  《肅宗紀》:正光三年,詔中尉端衡肅厲威風,以見事見劾,牧守輒興寺塔,為其一條,可見此風之盛。馮亮為魏所獲,不肯仕,隱居嵩高,宣武乃給其功力,令與沙門統僧暹、河南尹甄琛等周視形勝之處造閒居佛寺,曲盡山居之妙。輕用民力如此,民不將以佛為災邪?讀《洛陽伽藍記》一書,猶可想見其時民力之竭為何如也。

  與寺塔同其靡費者,時為造像。時雖亦有泥像,而用銅者殊多。晉恭帝造丈六金像,已見前。宋文帝時,蜀沙門法成,鳩率僧旅,幾於千人,鑄丈六金像,事見《魏書·胡叟傳》。《釋老志》:高宗興光元年,為大祖已下五帝鑄釋迦立像五,各長一丈六尺。郡用赤金二萬五千斤。顯祖於天官寺造釋迦立像,高四十三尺。用赤金十萬斤,黃金六百斤。其靡金之多,殊可驚駭。又有玉、石像。齊武帝有顯陽殿玉像,已見前。

  《釋老志》:高宗復佛法之歲,詔有司鑄石像,令如帝身。又嘗於恆農荊山造珉玉丈六像一,世宗迎置洛濱之報德寺,躬觀致敬。其尤侈者則為石窟。高宗以曇曜言,於京城西武州塞鑿山石壁,開窟五所,鐫建佛像各一。高者七十尺,次六十尺。

  景明初,世宗詔大長秋卿白整,准代京靈岩寺石窟,於洛南伊闕山,為高祖、文昭皇在後營窟一所。永平中,中尹劉騰,奏為世宗造石窟一,凡為三所。從景明元年至正光四年六月已前,用功八十萬二千三百六十六。即今所謂雲岡、伊闕石窟也。雲岡,在今大同、左雲之間。伊闕,俗名龍門,在洛陽南。石窟雕像,本仿印度,尚有在他處者。如敦煌之莫高窟,亦其一也,特皆不如此之弘麗耳。南朝亦有石窟,在今首都東北攝山,俗稱棲霞山,為齊、梁兩朝所造。鄭鶴聲、向達有《攝山佛教石刻小紀》,見《東方雜誌》二十三卷八期。云:佛龕凡二百九十四,佛像凡五百十五,即有遺誤,相去當不甚遠。論者徒美其雕飾之奇偉,誰復念其所費民力之多邪?

  《魏書·靈征志》:大和十九年,徐州表言丈八銅像,汗流於地。晉恭帝法成所造金像,皆長丈六,魏珉玉像亦然。《魏書·崔挺傳》云:光州故吏聞其凶問,莫不悲感,共鑄八尺銅像,於城東廣因寺起八關齋,追奉冥福,此蓋減其長之半?然則當時佛像,殆有定製,袁宏《漢紀》雲佛長丈六尺,蓋即因其造像而附會也。然則此丈八或丈六之訛。袁宏《漢紀》引見《秦漢史》第二十章第七節。《北齊書·循吏·蘇瓊傳》:徐州城中五級寺被盜銅像一百軀。可見地方佛像,亦多而且大。

  《靈征志》又云:永安三年,京師民家有二銅像,各長尺余,一頭上生白豪四,一頰旁生黑豪一,此像較小,然可見民家亦有銅像也。《南史·梁本紀》:武帝大同元年,四月,幸同泰寺,鑄十方銀像。三年,五月,幸同泰寺,鑄十方金銅像。則又有以金銀為之者。

  造像、建寺而外,靡財之事如設齋會等尚多。如胡國珍之死,詔自始薨至七七,皆為設千僧齋,令七人出家,百日設萬人齋,二七人出家,其所費必甚巨。梁武以賀琛陳事,盛氣口授敕責之,曰:「功德之事,亦無多費。」吾誰欺,欺天乎?不特朝廷,即民間為齋會者,合聚飲食,所費亦必不少也。參看下引鄭子饒事。當時之人,有極儉嗇,而於奉佛則無所吝者。

  《晉書·何充傳》云:充性好釋典,崇修佛寺,供給沙門以百數,靡費巨億而不吝也。親友匱乏,無所施遺,以此獲譏於世。

  《宋書·宗室傳》云:臨川王義慶,性簡素,寡嗜欲,受任歷藩,無浮淫之遇,惟晚節奉養沙門,頗致費損。有是蔽者蓋甚多。此猶靡財而已,甚有因奉佛而壞法亂紀者。如張暢子淹,為東陽大守,逼郡吏燒臂照佛。百姓有罪,使禮佛贖刑,動至數千拜。張彝除秦州刺史,為國造寺,名曰興皇。諸有罪咎者,隨其輕重,謫為土木之功,無復鞭杖之罰,為治如此,尚復成何事體邪?

  百姓之苦如此,而僧尼則有甚富者。宋文北討,換取僧尼資財,見第八章第七節。穎胄起兵,亦資下方黃鐵,見第二十章第五節。侯景兵至,梁攝諸寺藏錢,見《魏書·島夷傳》。皆可見其儲藏之富。平時既資借貸,凶飢或助振施,見第十九章第五節。佞佛者或且以為有益於民,然觀僧祇、佛圖戶粟之所為,不亦所與者少,所取者多,藉振貸之名,行誅求之實乎?見第二十一章第二節。王僧達劫竺法瑤,得數百萬,《宋書》本傳。亦所謂多藏者必厚亡邪?

  佛事之有害於民如此,故其限制,乃隨其興盛以俱來。《晉書·藝術傳》言:百姓以佛圖澄故多奉佛。皆營造寺廟,相競出家。真偽混淆,多生愆過。石季龍下書料簡。其著作郎王度奏曰:「佛方國之神,非諸華所應祠奉。漢代初傳其道,惟聽西域人得立寺都邑,以奉其神,漢人皆不出家。魏承漢制,亦循前軌。今可斷趙人,悉不聽詣寺燒香禮拜,以遵典禮,百辟卿士,逮於眾隸,例皆禁之。其有犯者,與淫祠同罪。趙人為沙門者,還服百姓。」

  朝士多同度所奏。季龍以澄故下書曰:「朕出自邊戎,忝君諸夏,至於饗祀[2],應從本俗。佛是戎神,所應兼奉。其夷、趙百姓,有樂事佛者特聽之。」此所謂兔死狐悲,惡傷其類,非必為佛圖澄也。南朝論此者,以宋周朗、梁郭祖琛為最切。朗欲申嚴佛律,疵惡顯著者,悉皆罷遣。余則隨其藝行,各為之條,使禪義、經誦,人能其一。食不過蔬,衣不出布。祖琛請精加檢括,若無道行,四十已下,皆使還俗附農。其論亡失戶口,已見第十七章第三節矣。又齊明帝即位,張欣泰陳便宜二十條,其一條言宜毀廢塔寺,見《齊書》本傳。其禁令,亦宋文帝時即有之。

  《宋書·夷蠻傳》云:元嘉十二年,丹陽尹蕭摩之請「自今已後,有欲鑄銅象者,悉詣台自聞。興造塔寺、精舍,皆先詣在所二千石通辭,郡依事列言本州,須許報,然後就功。其有輒造寺塔者,皆依不承用詔書律。銅、宅、林苑,悉沒入官」。詔可。又沙汰沙門,罷道者數百人。

  世祖大明二年,有曇標道人,與羌人高闍謀反。上因是下詔,精加沙汰。後有違犯,嚴加誅坐。於是設諸條禁,自非戒律精苦,並使還俗。而諸寺尼出入宮掖,交關妃後,此制竟不能行。齊武帝臨終顧命,於佛可謂惓惓,然亦云:「自今公私皆不得出家為道。及起立塔寺,以宅為精舍,並嚴斷之。惟年六十,必有道心,聽朝賢選序。」蓋誠有所不得已也。

  北朝禁令,具見《魏書·釋老志》。云:世祖以沙門眾多,詔罷年五十已下者。高宗復佛法詔云:「今制諸州、郡、縣,於眾居之所,各聽建佛圖一區。任其財用,不制會限。其好樂道法,欲為沙門,不問長幼,出於良家,性行素篤,無諸嫌穢,鄉里所明者聽其出家。率大州五十,小州四十人。其郡遙遠台者十人。」自正光至大和,京城內寺新舊且百所,僧尼二千餘人。四方諸寺,六千四百七十八。僧尼七萬七千二百五十八人。

  大和十年,冬,有司奏:「前被敕:以勒籍之初,愚民僥倖,假稱入道,以避輸課。其無籍僧尼,罷遣還俗。重被旨:所檢僧尼,寺主維那,當寺隱審。其有道行精勤者,聽仍在道。為行凡粗者,有籍無籍,悉罷歸齊民。今依旨簡遣。其諸州還俗者,僧尼合一千三百二十七人。」奏可。十六年,詔:「四月八日,七月十五日,聽大州度一百人為僧尼,中州五十人,下州二十人以為常准。著於令。」延昌中,天下州郡僧尼寺,積有一萬三千七百二十七所。徒侶逾眾。

  興平二年,春,靈大後令曰:「年常度僧,依限大州應百人者,州郡於前十日解送三百人,其中州二百人,小州一百人。州統、維那,與官精練簡取充數。若無精行,不得濫采。若取非人,刺史為首,以達旨論。大守、縣令、綱寮,節級連坐。統及維那,移五百里外異州為僧。自今奴婢悉不聽出家。諸王及親貴,亦不得輒啟請。有犯者以違旨論。其僧尼輒度他人奴婢者,亦移五百里外為僧。僧尼多養親識及他人奴婢子,年大私度為弟子,自今斷之。有犯還俗。被養者歸本等。寺主聽容一人,出寺五百里,二人千里。私度之僧,皆由三長。罪不及己,容多隱濫。自今有一人私度,皆以違旨論。鄰長為首,里、黨各相降一等。縣滿十五人,郡滿三十人,疑當作二十人。州鎮滿三十人免官。寮吏節級連坐。私度之身,配當州下役。」時法禁寬弛,不能改肅也。

  正光已後,天下多虞,工役尤甚。於是所在編民,相與入道。假慕沙門,實避調役。猥濫之極,自中國之有佛法,未之有也。略而計之,僧尼大眾二百萬矣,其寺三萬有餘。此出家之限制也。其僧尼自外國來者,世宗永平二年,冬,沙門統惠深上言:求精檢有德行合三藏者聽任。若無德行,遣還本國。若其不去,依此僧制治罪。其造寺者,惠深言:限僧五十以上,啟聞聽造。若有輒營置者,處以違敕之罪。其僧寺僧眾,擯出外州,詔從之。

  神龜元年,冬,司空公尚書令任城王澄奏曰:高祖定鼎,《都城制》云:城內惟擬一永寧寺地,郭內惟擬尼寺一所,余悉城郭之外。景明之初,微有犯禁。世宗仰修先志,爰發明旨:城內不造立浮圖、僧尼寺舍。但俗眩虛聲,僧貪厚潤。雖有顯禁,猶自冒營。

  至正始三年,沙門統惠深,有違景明之禁,便雲營就之寺,不忍移毀。求自今已後,更不聽立。先旨含寬,抑典從請。前班之詔,仍卷不行。後來私謁,彌以奔競。永平二年,深等復立條制。爾來十年,私營轉盛,罪擯之事,寂爾無聞。輒遣府司馬陸昶、屬崔孝芬都城之中,及郭邑之內,檢括寺舍,數乘五百。空地表剎,未立塔宇,不在其數。民不畏法,乃至於斯。

  自遷都已來,年逾二紀,寺奪民居,三分且一。昔如來闡教,多依山林,今此僧徒,戀著城邑,當由利引其心,莫能自止。非但京邑如此,天下州鎮亦然。如巨愚意:都城之中,雖有標榜,營造粗工,事可改立者,請於郭外,任擇所便。其地若買得,券證分明者,聽其轉之。若官地盜作,即令還官。若靈像既成,不可移撤,請依今敕,如舊不禁。悉令坊內行止,不聽毀坊開門,以妨里內通巷。若被旨者,不在斷限。郭內准此商量。其廟像嚴立,而逼近屠沽,請斷旁屠殺,以潔靈居。雖有僧數,而事在可移者,令就閒敞,以避隘陋。如今年正月赦後造者,求依僧制,案法科治。若僧不滿五十者,共相通容,小就大寺,必令充限。其他買還,一如上式。

  自今外州若欲造寺,僧滿五十已上,先令本州表列,昭玄量審,奏聽乃立。若有違犯,悉依前科。州郡已下,容而不禁,罪同違旨。奏可。未幾,天下喪亂,加以河陰之酷,朝士死者,其家多舍居宅,以施僧尼,京邑第舍,略為寺矣。前日禁令,不復行焉。

  元象元年,秋,詔曰:「梵境幽玄,義歸清曠,伽藍淨土,理絕囂塵。前朝城內,先有禁斷。聿來遷鄴,率由舊章。而百辟士民,居都之始,城外新城,並皆給宅。舊城中暫時普借,更擬後須,非為永久。如聞諸人,多以二處得地,或舍舊城所居之宅,擅立為寺。宜付有司,精加隱括。且城中舊寺及宅,並有定帳。其新立之徒,悉從毀廢。」冬,又詔:「天下牧、守、令長,悉不聽造寺。若有違者,不問財之所出,並計所營功庸,悉以枉法論。」此造寺之制限也。然亦成具文,略計魏末之寺,凡三萬有餘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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