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晉南北朝宗教 第一節 舊有諸迷信01
2024-10-08 17:31:56
作者: 呂思勉
玄學與迷信,不相容者也。故魏、晉以降,玄學盛行,而迷信遂澹。《晉書·天文志》:魏文帝黃初二年,六月,戊辰晦,日有食之。有司奏免大尉。詔曰:「災異之作,以譴元首,而歸過股肱,豈禹、湯罪己之義乎?其令百官,各虔厥職。後有天地眚,勿復劾三公。」此詔雖仍引咎責躬,然已知天地之眚,無與於人事矣。
摯虞對策曰:「古之聖明,原始以要終,體本以正末,故憂法度之不當,而不憂人物之失所,憂人物之失所,而不憂災害之流行。其有日月之眚,水旱之災,則反聽內視,求其所由。遠觀諸物,近驗諸身。於物無忤,於人無尤,此則陰陽之事,非吉凶所在也。」
郤詵對策,與虞實同時事。亦曰:「水旱之災,自然理也。故古者三十年耕必有十年之儲。堯、湯遭之而人不困,有備故也。自頃風雨,雖頗不時,考之萬國 ,或境土相接,而豐約不同,或頃畝相連,而成敗異流,固非天之必害於人,人實不能均其勞苦。失之於人,而求之於天,則有司惰職而不勸,百姓殆業而咎時,非所以定人志。致豐年也。」皆以釋天時任人事為言,與漢人之論大異矣。
《魏書·高祖紀》:承明十二年,九月,甲午,詔曰:「日月薄蝕,陰陽之恆度耳。聖人懼人君之放怠,因之以設戒,故稱日蝕修德,月蝕修刑,乃癸巳夜,月蝕盡,公卿已下,宜慎刑罰,以答天意。」此詔辭旨,幾於自相矛盾,然亦知天變與人事無關。虜主而能為此言,可知釋天時,任人事,已成通常之見解矣。
然此特學者之見如是,習俗固未能驟變。魏自武帝,至於文、明,皆禁淫祀,已見《秦漢史》第二十章第二、第六節。晉武帝泰始元年,詔曰:「末代信道不篤,僭禮瀆神,縱慾祈請。曾不敬而遠之,徒偷以其幸,妖妄相扇,舍正為邪,故魏朝疾之。其按舊禮,具為之制。使功著於人者,必有其報,而妖淫之鬼,不亂其間。」猶是前世之志也,然穆帝昇平中,何琦論祠五嶽,謂「今非典之祠,可謂非一。考其正名,則淫昏之鬼。推其糜費,則四人之蠹。可俱依法令,先去其甚。」不見省。《宋書·禮志》。而武皇之志荒矣。
宋武帝永初二年,四月,詔曰:「淫祠惑民廢財,前典所絕。可並下在所,除諸房廟。」《宋書·禮志》云:由是蔣子文祠已下,並皆毀絕。然又云:孝武孝建初,更修起蔣山祠。所在山川,漸皆修復。明帝立九州廟於雞籠山,大聚群神。則其廢之曾無幾時,旋且變本加厲矣。所謂蔣子文者,與蘇侯同為南朝嚴祀之神。
《宋書·禮志》云:蔣侯,宋代稍加爵位,至相國、大都督中外諸軍事,加殊禮,鐘山王。蘇侯驃騎大將軍。案《晉書·簡文三王傳》言:孫恩至京口,會稽王道子無他謀略,惟日禱蔣侯廟,為厭勝之術。又《苻堅載記》言:淝水之役,堅望八公山上草木,皆類人形。初朝廷聞堅入寇,道子以威儀鼓吹,求助於鐘山之神,奉以相國之號。堅見草木狀人,若有力焉。則蔣子文在晉代,久受尊崇矣。齊東昏又加帝號,見第十章第六節。
《南史·曹景宗傳》述鍾離之役云:先是旱甚,詔祈蔣帝神求雨。十旬不降。帝怒,命載荻,欲焚蔣廟並神影。爾日開朗,欲起火,當神上忽有雲如傘。倏忽驟雨如寫。台中宮殿,皆自振動。帝懼,馳召追停。少時還靜。自此帝畏信遂深。自踐阼已來,未嘗躬自到廟,於是備法駕將朝臣禮謁。是時魏軍攻圍鍾離,蔣帝神報敕必許扶助。既而無雨水長,遂挫敵人。凱旋之後,廟中人馬腳盡有泥濕,當時並目睹焉。梁武非迷信者流,蓋因大敵當前,藉此以作士氣也。
陳高祖以十月乙亥即帝位,丙子即幸鐘山祀蔣帝廟,見《紀》。亦是志矣。蔣子文行事,不見正史。《齊書·崔祖思傳》云:州辟主簿。與刺史劉懷珍於堯廟祀神。廟有蘇侯象。懷珍曰:「堯聖人,而與雜神為列,欲去之,何如?」祖思曰:「蘇峻今日,可謂四凶之五也。」懷珍遂令除諸雜神。《南史》云:所隨者為青州刺史垣護之,祖思,清河東武城人。清河齊世屬冀州,如《齊書》意,懷珍當為冀州刺史。然當時青、冀二州,或可合一刺史也。
而載祖思對辭,則云:「使君若清盪此坐,則是唐堯重去四凶,」不以蘇侯為蘇峻。峻凶逆,不應見祀,論者或以《南史》為可信。然《齊書》此語,不能杜撰。《南北史》多采異說,其所據依,實較諸官修之史為晚。
《北史·魏蘭根傳》言常山郡境有董卓祠,《景穆十二王傳》言鄴城有石季龍廟,董卓凶逆,豈減蘇峻?季龍尤異族淫暴之主也,二凶可祀,峻獨不可祀乎?然則《齊書》之說,殆為不誣。以此推之,蔣子文亦必非正神也。
永初之除房廟,明言「先賢及以勛德立祠者,不在此例。」蔣子文若為正神,豈應其時亦見除毀邪。或謂蘇侯神在建康,不應在青、冀,《崔祖思傳》所言者,或為別一蘇侯,此亦不然。《南史·張沖傳》:言東昏遣薛元嗣等援沖,沖卒,與其子孜及程茂等共守,無他經略,惟迎蔣子文及蘇侯神於州聽上祀以求福,則蔣、蘇二神,流播及於荊郢矣。可至荊郢,何不可至青、冀邪?
淫祀所奉,泛然不一。吳興郡有項羽神,俗謂甚靈驗,至於郡聽事安施床簟為神坐,大守皆避不敢居,見《宋書·孔季恭》《齊書·李安民》《蕭惠基》《梁書·蕭琛》諸傳。《南史·陳本紀》:高祖永定二年,正月,遣策吳興楚王神為帝,蓋即所謂項羽神也。其見崇奉,亦不在蔣子文下矣。此與董卓、石季龍等,皆擇眾所共知之人而奉之,不計其善惡也。《齊書·周山圖傳》云:義鄉縣長風廟神姓鄧,先為縣令,死遂發靈,此則所謂名宦之流,亦不必其人之果有功德也。後世所謂城隍神者,亦昉見於此時。《南史·梁武帝諸子傳》,謂邵陵王綸在郢州祭城隍神,將烹牛,有赤蛇繞牛口。
《隋書·五行志》以為武陵王紀之事。《北齊書·慕容儼傳》云:儼在郢城,為侯瑱、任約所攻,於上流鸚鵡洲上造荻葓竟數里,以塞船路。人信阻絕,城守孤懸,眾情危懼。儼導以忠義,又悅以安之。城中先有神祠一所,俗號城隍神,公私每有祈禱。於是順士卒之心,相率祈請,須臾,衝風歘起,驚濤涌激,漂斷荻葓。約復以鐵鎖連緝,防禦彌切,儼還共祈請。風浪夜驚,復以斷絕。如此者再三。城人大喜,以為神助。此《傳》言儼戰功,全不足信,然郢城有城隍神祠,儼曾祠之,自不害為實語也。案隍謂城下池,戰時憑城池以守,故祀其神,後遂以為地方之神,若人間之有守令矣。
《梁書·王神念傳》云:神念性剛正,所更州郡,必禁止淫祠。為青、冀二州刺史,州東北有石鹿山,臨海,先有神廟。妖巫欺惑百姓,遠近祈禱,糜費極多。神念至,便令毀撤,風俗遂改。而《南史·陰子春傳》言:神念之毀神廟,棟上有一大蛇,長丈余,役夫打撲不禽,得入海水。子春為朐山戍主、東莞大守。爾夜夢人通名,雲有人見苦,破壞宅舍。欽君厚德,欲憩此境。經二日而知之。因辦牲醪請召,安置一處。
數日,復夢一朱衣人,相問辭謝,雲得君厚惠,當以一州相報。子春心喜,供事彌勤。經月余,魏欲襲朐山,間諜前知,設伏破之,詔授南青州刺史。此則海濱怪物,廢於彼而興於此矣。要之可以惑眾則藉之,無恆奉也。宋世祖之責百官讜言也,周朗上書曰:「凡鬼道惑眾,妖巫破俗,其原本是亂男女,合飲食。因之以禱祝,從之以報請。是亂不除,為害未息。凡一苑始立,一神初興,淫風輒以之而甚。今修堤以北,置園百里,峻山以西,居靈十房,糜財敗俗,其可稱限?」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凡民之所費誠多,而敢為矯誣者,則其大欲遂焉矣。世豈有創教傳教之人,而真信教者哉?
然矯誣之徒,亦有實為救死之計者。《南史·孝義傳》云:諸暨東洿里屠氏女。父失明,母痼疾。親戚相棄,鄉里不容。女移父母,遠住紵舍。晝采樵,夜紡織,以供養。父母俱卒,親營殯葬,負土成墳。忽空中有聲云:「汝至性可重,山神欲相驅使,汝可為人療病。」女謂是妖魅,弗敢從。遂得病積時。鄰舍人有溪蜮毒者,女試療之,自覺便差。遂以巫道為人療疾,無不愈。家產日益,鄉里多欲娶之。女以無兄弟,誓守墳墓。為山劫所殺。此女所為,謂非矯誣得乎?然得以是為其罪乎?辟二氏者,恆病其不耕而食,不織而衣。然如此女者,當其困窮之時,則親戚相棄,鄉里不容,及其為巫而多財,則又欲娶之以為利。風俗薄惡如此,而以藉矯誣以自活者為罪,有是理乎?
《隋書·地理志》云:揚州「俗重鬼神,好淫祀」。又云:「大抵荊州率敬鬼,尤重祠祀之事。」似淫祀之俗,南方為甚。然《魏書·肅宗紀》:神龜二年,十二月,嘗詔除淫祀,焚諸雜神,則北方淫祀,亦不少矣。
《北齊書·於翼傳》:翼出為安州總管。時屬大旱,溳水絕流。舊俗每逢亢陽,禱白兆山祈雨。高祖先禁群祀,山廟已除。翼遣主簿祭之。即日澍雨沾洽。歲遂有年。民庶感之,聚會歌舞,頌翼之德。除之而民猶信之,則有其廢之,必有其舉之者矣。故破除迷信,實非政令所能為也。
巫術所重,祠祀而外,莫如厭詛。元兇劭為巫蠱,已見第九章第一節。及孝武起兵,劭又迎蔣侯神於宮內,厭祝祈請。竟陵王誕,陳談之上書告之,亦云:其弟詠之,見誕疏孝武年紀、姓諱,往巫鄭師憐家咒詛。
廬江王褘,明帝泰始五年下詔,謂其「咒詛禱請,謹事邪巫。常被發跣足,稽首北極。遂圖畫朕躬,勒以名字。或加之矢刃,或烹之鼎鑊。在江州得一女,雲知吉凶,能行厭咒,大設供養,敬事如神。令其咒詛孝武,並及崇憲,祈皇室危弱,統天稱己」。陳長沙王叔堅為左道厭魅,已見第十五章第二節。
《宋書·王悅傳》:悅為侍中,檢校御府大官、大醫諸署得奸巧甚多。及悅死,眾咸謂諸署咒詛之。明帝乃收典掌者十餘人,桎梏,雲送淮陰,密令渡瓜步江投之中流。咒詛未必能殺人,怨奸巧之見發而為咒詛,則罪有可誅,明帝處諸典掌者雖雲非法,然諸人若果為咒詛,亦自有取禍之道也。司馬休之降虜,孫彌陁,選尚臨淮公主。彌陁先娶竇瑾女,與瑾並坐咒詛伏誅。事見《魏書·休之傳》,亦見《瑾傳》。北齊河間王孝琬怨執政,為草人而射之,和士開、祖珽譖其為草人乃以擬武成,已見第十四章第三節。《魏書·刑罰志》:神?中,崔浩定律令,為蠱毒者,男女皆斬而焚其家。巫蠱者負羖羊,抱犬,沈諸淵。
《高祖紀》:承明九年,正月,詔:「諸巫覡假稱神鬼,妄說吉凶,及委巷諸卜,非墳典所載者,嚴加禁斷。」可見北方巫術之盛矣。厭勝之術,並有施諸死人者。賈后之殺武悼後也,妖巫謂後必訴冤先帝,乃覆而殯之,施諸厭劾符書、藥物。慕容俊夜夢石季龍齧其臂。寤而惡之,命發其墓,剖棺出屍,數其殘酷之罪,棄於漳水。姚萇以苻登頻戰勝,亦於軍中立苻堅神主而請之。及敗苻師奴,禽梁犢,乃掘堅屍,鞭撻無數,裸剝衣裳,薦之以棘,坎土而埋之。侯景之葬梁武帝,使衛士以大釘於要地釘之,欲令後世絕滅。北齊孝昭不豫,見文宣為祟,厭勝之術備設,《北齊書·廢帝紀》及《孝昭紀》。參看第十四章第三節。皆是物也。
行序之說,本謂治法當隨時變易,後乃流為空談,入於迷信,已見《先秦史》第十五章第二節,《秦漢史》第二十章第三節。魏、晉以後,雖迷信已澹,而此故事仍存。晉武帝泰始元年,有司奏晉行尚金。《宋書·歷志》。劉曜、石勒,皆承金為水德。皆見《載記》。慕容俊僭位,群下言承黑精之君,代金行之後,從之。
《韓恆傳》云:附《俊載記》後。將定行次,眾論紛紜,恆時疾在龍城,俊召恆決之。未至,群臣議以燕承晉為水德。恆至,言於俊曰:「趙有中原,非惟人事,天所命也。且燕王跡始震。於《易》,震為青龍,受命之初,有龍見於都邑。龍為木德,幽契之符也。」俊初雖難改,後終從恆議,《慕容(左日右韋)載記》云:郭欽奏議,以(左日右韋)承石季龍為木德,(左日右韋)從之。則《俊載記》所謂後從韓恆之議者,實(左日右韋)時事也。
《姚萇載記》:萇僭位,自謂以火德承苻氏木行。案《苻堅載記》云:大元七年,堅謀入寇。初堅即偽位,新平王雕,陳說圖讖。堅大悅,以雕為大史令。嘗言于堅曰:「謹按讖云:古月之末亂中州,洪水大起健西流,惟有雄子定八州,此即三祖陛下之聖諱也。又曰:當有草付臣又土,滅東燕,破白虜,氐在中,華在表。按圖讖之文,陛下當滅燕平六州。願徙汧、隴諸氐於京師,三秦大戶,置於邊地,以應圖讖之言。」堅訪王猛,猛以雕為左道惑眾,勸堅誅之。
雕臨刑上疏曰:「臣以趙建武四年,從京兆劉湛學。明於圖記,謂臣曰:新平地古顓頊之虛,里名曰雞閭。此里應出帝王寶器,其名曰延壽寶鼎。顓頊有云:河上先生為吾隱之於西北,吾之孫有草付臣又土應之。湛又云:吾嘗齋於室,中夜,有流星大如半月,落於此地,斯蓋是乎?願陛下志之。平七州之後,出於壬午之年。」
至是而新平人得之,以獻。堅以雕言有徵,追贈光祿大夫。分氐戶,留鮮卑,當時蓋有深意,說見第六章第七節。雕在當時,蓋因違是策而見誅,既而造作妖言,則又托諸已受誅之人,以見其可信也。則堅實自以為顓頊後。顓頊,必從相勝之說,乃得為木德,見《秦漢史》。豈堅時嘗行其說,萇乃又以相生之說承之歟?《魏書·禮志》云:大祖天興元年,定都平城,即皇帝位。詔有司定行次。群臣奏以國家繼黃帝之後,宜為土德。故神獸如牛,牛土畜,又黃星顯曜,其符也。於是始從土德,數用五,服尚黃。亦見《本紀》。此時之拓跋氏,實受封於西燕,說見第六章第七節,豈亦從相勝之說,而以土承燕之水歟?參看第三章第八節。孝文大和十四年,八月,詔議國之行次。《本紀》。
《禮志》載中書監高閭議,謂:「居尊據極,允膺明命者,莫不以中原為正統,神州為帝宅。五德之論,始自漢劉。一時之議,三家致別:以為水德者,以嘗有水溢之應,不推運代相承之數。以為土德者,以亡秦繼歷相即為次,不推逆順之異。以為火德者,縣證赤帝斬蛇之符,越惡承善,不以世次為正。自茲厥後,乃以為常。魏承漢,火生土,故魏為土德。晉承魏,土生金,故晉為金德。趙承晉金生水,故趙為水德。燕承趙,水生木,故燕為木德。秦承燕,木生火故秦為火德。此說與《晉書·姚萇載記》不合,蓋憑億為說,不依據故事也。秦之未滅,皇魏未克神州,秦氏既亡,大魏稱制河朔。故平文之廟,始稱大祖。以明受命之證,如周在岐之陽。若繼晉,晉亡已久,若承秦,則中原有寄。又五緯表驗,黃星曜采。考氏定實,合德軒轅。承土祖木,事為著矣。秦、趙及燕,雖非明聖,各正號赤縣,統有中土。非若邊方僭擬之屬;遠如孫權、劉備,近若劉裕、道成,事系蠻夷,非關中夏。臣愚以為宜從尚黃,定為土德。」案魏亦五胡之一,若祧後趙、燕、秦,試問自居何等?韓恆、高閭,蓋欲避內華外夷之嫌,故為此認賊作子之說。
然孝文之意,有異於是,閭亦未嘗不窺知之,故又請「集中秘群儒,人人別議,擇其所長」也。於是秘書丞李彪、著作郎崔光議,謂:「魏雖祖黃制朔,綿跡有因,然此帝業,神元為首。司馬祚終於郟鄏,而元氏受命於雲代。自周之滅,及漢正號,幾六十年,自有晉傾淪,暨登國肇號,亦六十餘載。物色旗幟,率多從黑。是又自然合應,玄同漢始。且秦並天下,革創法度,漢承其制,少所變易,猶仰推五運,竟踵隆姬,而況劉、石、苻、燕,世業促褊,綱紀弗立,魏接其弊,自有彝典?豈可異漢之承木,舍晉而為土邪?」詔命群官議之。十五年,正月,司空穆亮等言:欲從彪等所議。詔可。《紀》在十六年正月壬戌。居然自附於華夏矣。周孝閔帝之立,百官奏議,以木承水,制可,見《周書·本紀》。
五德之說,明出學者推論,乃《宋書·歷志》曰:「鄒衍生在周時,不容不知周之行運。張蒼雖是漢臣,生與周接,司秦柱下,備睹圖書。秦雖滅學,不廢術數,則有周遺文,雖不畢在,據漢水行,事非虛作。然則相勝之義,於事為長。」竟以行序之說為古來實事,誤矣。又云:「漢高斷蛇,而神母夜哭,雲赤帝子殺白帝子,然則漢非火而何?斯又不然。漢若為火,則當雲赤帝,不宜云赤帝子也。白帝子又何義況乎?蓋由漢是土德,土生乎火,秦是水德,水生乎金,斯則漢以土德為赤帝子,秦以水德為白帝子也。」立說雖巧,終近鑿孔。
圖讖之作,本由後漢君臣之矯誣,而儒者因之以阿世,自炎祚雲亡,而其學漸微,其書亦浸缺佚矣。《晉書·索靖傳》,言其兼通內緯,此尚是後漢經生之遺風。《魏書·高崇傳》:子謙之,圖緯之書,多所該涉。《周書·陸騰傳》:父旭,好緯候之學。此等皆是術數之家,與經學無涉。儒林傳中人兼治圖緯者,不過取證經說,所重者緯而非讖。藝術傳中人,則取證術數,而或流於妖妄矣。要之圖緯非復顯學也。乃如《魏書·燕鳳傳》云:明習陰陽讖緯,《許謙傳》云:善天文圖讖,則恐魏人慾以妖妄之說托之,乃妄言其善是耳。東渡之初,戴邈疏請興學,有曰:「圖讖無復孑遺於世,」可見其書之存者已不多也。見《宋書·禮志》。
然握有政權者,其矯誣如故。《齊書·高帝紀》云:「上姓名骨體,及期運歷數,並遠應圖讖,數十百條,歷代所未有。臣下撰錄,上抑而不宣,盛矣。」《祥瑞志》云:「齊氏受命,事殷前典。黃門郎蘇侃撰《聖皇瑞應記》。永明中,庾溫撰《瑞應圖》。其餘眾品,史注所載。今詳錄去取,以為《志》雲。」《紀》所謂抑而弗宣者,即是物也。
《芮芮虜傳》云:宋世,其國相希利垔解星算數術,通胡、漢語。嘗言:「南方當有姓名齊者,其人當興。」又云:國相邢基祇羅回奉表曰:「京房讖云:卯金十六,草肅應王。歷觀圖緯,休徵非一,皆雲慶鍾蕭氏,代宋者齊。」造妖言而托諸外夷,可謂匪夷所思矣。梁武佳人,然亦未能免俗。《梁書·本紀》云:禪讓時,大史令蔣道秀陳天文符讖六十四條。
《沈約傳》:約謂高祖曰:「讖云:行中水,作天子。」
《處士傳》:陶弘景問議禪代,援引圖讖,數處皆成梁字,令弟子進之。其矯誣如此。蓋宋、齊、梁、陳四代之興,宋、陳皆有外攘之功,齊、梁更多慚德,故其矯誣尤甚也。
《晉書·石季龍載記》:季龍以讖文天子當從東北來,備法駕自信都而還以應之。又以讖文言滅石者陵,而石閔徙封蘭陵公,惡之,改蘭陵為武興郡。此說蓋閔所造作。
《藝術傳》:黃泓,父沈,善天文秘術,泓從父受業。永嘉之亂,與渤海高瞻避地幽州,說瞻曰:「讖言真人出東北。」瞻不從。泓乃率宗族歸慕容廆。
《苻洪載記》:洪以讖文有草付應王,又其孫堅背有草付字,遂改姓苻氏。此說蓋堅所造作,苻洪時尚未有也。苻實舊氏,見第五章第三節。又云:王墮明天文圖緯,洪征梁犢,以墮為司馬。謂洪曰:「讖言苻氏應王,公其人也。」
《苻生載記》:健以讖言三羊五眼應符,故立為大子。《苻堅載記》:姚萇求傳國璽于堅,堅嗔目叱之曰:「圖緯符命,何所依據?五胡次序,無汝羌名。違天不祥,其能久乎?」《苻登載記》:馮翊郭質,起兵廣鄉以應登。宣檄三輔曰:「姚萇窮凶余害,毒被人神,於圖讖歷數,萬無一分。」
《姚興載記》:興以司馬休之為鎮南將軍揚州刺史。休之將行,侍御史唐盛言於興曰:「符命所記,司馬氏應復河、洛。休之既得濯鱗南翔,恐非復池中之物。」興曰:「脫如所記,留之適足為患。」遣之。觀下引《南史》,魯宗之亦為讖,此說恐又休之所造作。
《慕容垂載記》:垂少好畋游,因獵墜馬,折齒。慕容俊僭即王位,改命(左垂右夬)。本名霸。外以慕郤(左垂右夬)為名,內實惡而改之。尋以讖記之文,乃去夬,以垂為名焉。堅之敗於淮南也,垂軍獨全。堅以千餘騎奔垂。垂世子寶言於垂曰:「家國傾喪,皇綱廢弛。至尊明命,著之圖籙,當隆中興之業,建少康之功。」
《慕容德載記》:劉藻自姚興至。大史令高魯,遣其甥王景暉隨藻送玉璽一紐,並圖讖秘文,曰:「有德者昌,無德者亡。應受天命,柔而復剛。」又有謠曰:「大風蓬勃揚塵埃,八井三刀卒起來,四海鼎沸中山頹。惟有德人據三台。」群臣因勸德即尊號。時以慕容寶尚存,未遽聽。
《魏書·賨李雄傳》:譙周著讖曰:「廣漢城北有大賊,曰流特;攻難得。歲在玄宮自相剋。」卒如其言。《大宗紀》:泰常五年,五月,詔曰:「宣武皇帝,體道得一,大行大名,未盡美,非所以光揚洪烈,垂之無窮也。今因啟緯圖,始睹尊號。天人之意,煥然著明。其改宣曰道,更上尊諡曰道武皇帝,以彰靈命之先啟,聖德之玄同。告祀郊廟,宣於八表。」
《靈征志》云:大祖真君五年,二月,張掖郡上言:「往曹氏之世,丘池縣大柳谷山石表龍馬之形,石馬脊文曰大討曹,而晉氏代魏。今石文記國家祖宗諱,著受命之符。」乃遣使圖寫其文。大石有五,皆青質白章,間成文字。其二石記張、呂之前已然之效,其三石記國家祖宗以至於今。其文記昭成皇帝諱,繼世四六天法平,天下大安,凡十四字。次記大祖道武皇帝諱,應王載記千歲,凡七字。次記大宗明元皇帝諱,長子二百二十年,凡八字。次記大平天王繼世主治,凡八字。次記皇大子諱,昌封泰山,凡五字。初上封大平王,天文圖錄,又授大平真君之號,與石文相應。
大宗名諱之後,有一人像,攜一小兒。見者皆曰:「上愛皇孫,提攜臥起,不離左右,此即上像。」靈契真天授也。於是群臣參議:「宜以石文之徵,宣告四海,令方外僭竊,知天命有歸。」制可如所奏。
《衛操傳》云:桓帝崩後,操立碑於大邗城南,以頌功德,雲魏軒轅之苗裔。皇興初,雍州別駕雁門段榮於大邗掘得此碑。此更可謂極矯誣之致矣。造作妖妄,乃為夷狄竊以為資,豈不哀哉?
然《道武七王傳》:陽平王熙之玄孫禹,頗好內學。每雲晉地有福。孝昌末,遂詣爾朱榮。《北齊書·元坦傳》:坦,魏咸陽王禧之子,事亦見《北史·魏獻文六王傳》。子世寶,與通直散騎侍郎彭貴平因酒醉誹謗,妄說圖讖,有司奏當死。詔並宥之。坦配北營州,死配所。然則夷狄效中國而為矯誣,亦適足啟分崩離析之端,而速其自弊耳。豈不哀哉?北齊文宣之篡也,徐之才、宋景業亦以讖為言。見《之才》及《高德政傳》。武成禪位後主,則祖珽引《元命苞》以說,亦一丘之貉耳。
成則為王,敗則為寇,其實一也。秉政者既以此自張矣,睨而思奪之者,安得不競相仿效?《南史·宋武帝紀》:魯宗之為讖曰:「魚登日,輔帝室。」此強臣之造讖也。《范曄傳》:孔熙先使婢隨法靜尼南上見胡道世,付以箋書,陳說圖讖。其說徐湛之,則謂讖緯天文,並有徵驗。《顏竣傳》:竣為世祖主簿,有沙門釋僧舍謂曰:「貧道嘗見讖記,當有真人應符,名諱次第,屬在殿下。」《文五王傳》:孝武使有司奏竟陵王誕,謂其徵引巫史,潛考圖緯。此宗戚之造讖也。
《晉書·張軌傳》:晉昌張越,涼州大族,讖言張氏霸涼,自以才力應之,陰圖代軌。《魏書·傅豎眼傳》:祖父融,有三子:靈慶、靈根、靈越,並有才力。融以此自負。嘗密謂鄉人曰:「汝聞之不?鬲蟲之子有三靈,此圖讖之文也。」好事者然之。故豪勇之士,多相歸附。此豪右之造讖也。
《晉書·石季龍載記》:貝丘人李弘,因眾心之怨,自言姓名應讖,遂連結奸黨,署置百寮。事發誅之。連坐者數百家。《魏書·大宗紀》:泰常元年,三月,常山民霍季,自言名載圖讖。持一黑石,以為天賜玉印。聚黨入山為盜。州郡捕斬之。《術藝傳》:劉靈助妄說圖讖,言劉氏當王。則凡思蠢動者,無不以讖為資矣,此其所以終遭禁斷歟?
《隋書·經籍志》曰:「《易》曰:河出圖,洛出書,然則聖人之受命也,必因積德累業,豐功厚利,誠著天地,澤被生人。萬物之所歸往,神明之所福饗,則有天命之應。蓋龜、龍銜負,出於河、洛,以紀易代之徵。其理幽昧,究極神道。先王恐其惑人,秘而不傳。說者又云:孔子既敘六經,以明天人之道,知後世不能稽同其意,故別立緯及讖,以遺末世。」觀此,知當時所謂讖者,實有二科:一猶借重經義,與緯相雜,一則純為妖言矣。抑讖本民間之物,與學術並無關係,自攘竊者競事造作,以古者政事與天道,關係極密,而天文之學,遂為其所取資,乃亦隨之而遭禁斷焉。魏道武之狂惑也,史言其慮如天文之占,因此大肆殺戮。道武是時,固病狂易,然以天文之占為慮,亦非虛語。
《北史·魏宗室傳》云:天賜六年,天文多變,占者云:當有逆臣,伏屍流血。帝惡之。頗殺公卿,欲以厭當天災,秦王翰之子儀,內不自安,單騎遁走,帝使人追執之,遂賜死,其一征也。
《北齊書·神武帝紀》:武定五年,正月朔,日食。神武曰:「日食其為我邪?死亦何恨。」《北史·后妃傳》:宣武皇后高氏,天文有變,靈大後欲以當禍,暴崩。《北齊書·孝昭六王傳》:河清三年,五月,白虹圍日再重,又橫貫而不達,赤星見,武成以盆水盛星影而蓋之,一夜,盆自破。欲以百年厭之,遂斬之。不肯信福善禍淫之說,而又惴惴於變異如此,皆利害之見大切為之也。
《齊書·天文志》云:「今所記三辰、七曜之變,起建元迄於隆昌。建武世,大史奏事,明帝不欲使天變外傳,並秘而不書,自此缺焉。」《河南傳》:拾寅子易度侯好星文,嘗求星書,朝議不給。畏忌如此,天文之學,安得不遭禁斷?
《隋志》云:「宋大明中,始禁圖讖。天監已後,又重其制。及高祖受禪,禁之愈切。煬帝即位,乃發使四出,搜天下書籍與讖緯相涉者皆焚之。為吏所糾者至死。自是無復其學。秘府之內,亦多散亡。」書籍之佚,實由喪亂弘多,印刷之術未興,流傳之本大少,與政令禁毀,關係實微。秦不禁醫藥卜筮種樹之書,而其傳於後者,亦不多於詩書百家語,即其明證。然昔時皇室,究為一大書府,至中秘所藏散亡,而其湮沒愈易矣。讖雖妖妄緯亦偽作,然其中究有漢人經說存焉,蘭艾同焚亦可惜也。天文圖讖之禁,初非僅如《隋志》所云。
《晉書·武帝紀》泰始三年,十二月,禁星氣讖緯之學。
《南史·隱逸阮孝緒傳》言:齊武帝禁畜讖緯。《晉書·石季龍載記》:季龍禁郡國不得私學星讖,敢有犯者誅。《苻堅載記》:堅亦嘗禁老莊、圖讖之學。魏大武之滅佛,並禁師巫、讖記,事見下節。高祖承明九年之詔,見上。亦曰:「圖讖之興,起於三季。既非經國之典,徒為妖邪所憑。自今圖讖、秘緯,及名為《孔子閉房記》者,一皆焚之。留者以大辟論。」《世宗紀》:永平四年,五月,詔禁天文之學。
《肅宗紀》:熙平二年,五月,重申天文之禁,犯者皆大辟論。皆其事也。《劉潔傳》:潔使右丞張嵩求圖讖,問:「劉氏應王,繼國家後,我審有姓名否?」嵩對曰:「有姓而無名。」窮治款引。搜嵩家,果得讖書。潔及嵩等皆夷三族。潔事見第八章第三節,其死實別有原因。尋求圖讖,蓋忌潔者以此陷之,然可見讖書之易以陷人矣。
《北史·藝術傳》:庾季才,宇文護執政,問以天道征祥,對曰:「上台有變,不利宰輔,公宜歸政天子,請老私門。」及護夷滅,閱其書記,有假託符命,妄造異端者皆誅。惟得季才兩紙,盛言緯候,宜免政歸權。周武帝謂斛斯征曰:「季才甚得人臣之禮。」因賜粟帛。此雖意外獲福,其所乘亦危道也。是以通其說者皆兢兢焉。齊武帝之禁畜讖緯也,阮孝緒兼有其書,雲兼有。可見是時讖緯有別。或勸藏之。
答曰:「昔劉德重《淮南秘要》,適為更生之禍。杜瓊所謂不如不知,此言美矣。」客有求之。答曰:「己所不欲,豈可嫁禍於人?」乃焚之。《魏書·高允傳》:允雖明於歷數,初不推步,有所論說。惟游雅數以災異問矣。允曰:「昔人有言:知之甚難,既知復恐漏泄,不如不知也。」《北齊書·儒林傳》:權會,妙識玄象。至於私室,輒不及言。學徒有請問者,終無所說。每云:「此學可知不可言。諸君並貴遊子弟,不由此進,何煩問也?今惟有一子,亦不以此術教之。」治其學者之畏慎如此,宜其學之易於失傳矣。
有意造作之讖,頗類謠辭,蓋取其簡而有韻,為眾所易傳、易記也。讖多近鄙俗字亦以此,若其爾雅深厚,即為眾所不能解矣。謠辭亦有造作者。《宋書·王景文傳》云:明帝以景文外戚貴盛,張永累經軍旅,疑其將來難信,乃自為謠言曰:「一士不可親,弓長射殺人。」
《南史·文學傳》云:袁粲、王蘊雖敗,沈攸之尚存,卞彬意高帝事無所成,乃謂帝曰:「比聞謠云:可憐可念屍著服,孝子不在日代哭,列管暫鳴死滅族,公頗聞不?」時蘊居父憂,與粲同死,故云屍著服。孝子不在日代哭者,褚字。彬謂沈攸之得志,褚彥回當敗,故言哭也。列管,謂蕭也。高帝不悅。及彬退,曰:「彬自作此。」
《北史·韋孝寬傳》云:孝寬參軍曲岩,頗知卜筮。謂孝寬曰:「來年東朝必大相殺戮。」孝寬因令岩作謠歌曰:「百升飛上天,明月照長安。」百升,斛也。又言「高山不摧自崩,槲樹不扶自豎。」令諜人多(上齊下貝)此文,送之於鄴。祖孝征聞之,更潤色之,斛律明月竟以此誅。此等果如史說以否,雖不可知,然必時有造作謠辭之事,乃有此傳說也。吳人因童謠叛晉,已見第三章第九節。
《晉書·五行志》又云:孫皓天紀中,童謠曰:「阿童復阿童,銜刀浮渡江。不畏岸上獸,當作虎,唐人避諱之字。但畏水中龍。」武帝聞之,加王濬龍驤將軍。又云:司馬越還洛,有童謠曰:「洛中大鼠長尺二,若不早去大狗至。」及苟晞將破汲桑,又謠曰:「元超兄弟大落度,上桑打椹為苟作。」由是越惡晞,奪其兗州,隙難遂構焉。
《南史·賊臣傳》云:大同中,童謠曰:「青絲白馬壽陽來。」景渦陽之敗,求錦,朝廷給以青布,及舉兵,皆用為袍,采色尚青,景乘白馬,青絲為轡,欲以應謠。此等看似先有謠而後以事應之,又安知非欲作其事者,有意造為謠言邪?
《晉書·愍帝紀》云:初有童謠曰:「天子何在豆田中。」時王浚在幽州,以豆有藿,殺隱士霍原而應之。及帝如劉曜營,營實在城東豆田壁。
《原傳》云:王浚稱制,謀僭,使人問之,原不答,浚心銜之。又有遼東囚徒三百餘人,依山為賊,意欲劫原為主,事亦未行。時有謠曰:「天子在何許?近在豆田中。」浚以豆為霍,收原斬之。
《浚傳》曰:燕國霍原,北州名賢。浚以僭位示之,原不答,浚遂害之。浚謀僭位說不足信,已見第四章第二節。原雖列《隱逸傳》,實非恬退之人。《李重傳》云:遷尚書吏部,留心隱逸,拔用燕國霍原等為秘書郎及諸王文學,故海內莫不歸心,則原嘗一出仕。此事《原傳》未載。其見殺未知何由,然以風謠為其藉端,則必不誣矣。生於其心,未有不害於其政者也。詩者,民幽約怨悱不能自言之情。作之一夫,播之眾口,民情大可見焉,故古有采詩之官。漢世刺舉,猶重風謠以此,造讖者必放謠辭亦以此。乃譸張者,遂因之而私造作焉。人心之變幻,誠不可測度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