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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節 儒玄諸子之學下01

2024-10-08 17:31:26 作者: 呂思勉

  清談之風,世皆以為起於魏之正始,亦非其實也。秦、漢之世,黃老、老莊之學,傳授迄未嘗絕,已見《秦漢史》第十九章第四節。其中如楊厚、范升、馬融、虞翻,皆儒家,而或修黃老教授,或為《老子》訓注;升與向長所習,亦以《易》《老》並稱;此已道魏、晉玄談之先河。升爭立《費氏易》《左氏春秋》,引《老子》曰:「學道日損。」又曰:「絕學無憂。」嚴君平、周勰皆肥遁自甘,而史述其事,或雲慕老聃清靜,或雲依老子、嚴周之指而著書,則又魏、晉以後,清談不事事之先聲矣。《後書·耿弇傳注》引嵇康《聖賢高士傳》曰:安丘望之,字仲都,京兆長陵人。少持《老子經》,恬靜不求進宦。號曰安丘丈人。成帝聞,欲見之,望之辭不肯見;為巫醫於人間。亦嚴君平之流也。不特此也,郎(左豈右頁),治術數之學者也,而其詣闕拜章,言「天地之道,其猶鼓籥,以虛為德,自近及遠。」書奏,順帝復使對尚書。(左豈右頁)條便宜七事。其三引《老子》曰:「人之飢也,以其上食稅之多。」又上書薦黃瓊、李固,並陳消災之術,引《老子》曰:「大音希聲,大器晚成。」

  劉陶著書數十萬言,又作《七曜論》,匡老子,反韓非,復孟軻。數術之家,率多明於天文,陶之學,蓋亦與(左豈右頁)相出入者也。李固對詔問,引《老子》曰:「其進銳者其退速。」《後書注》曰:「案《孟子》有此文,謝承書亦云《孟子》,而《續漢書》復雲《老子》。」

  今案古人引書,經傳不別,儒家如是,諸子亦然,進銳退速,固類道家之言,未必非《老子》傳中語也。固遷將作大匠,又上疏陳事曰:「臣聞氣之清者為神,人之清者為賢,養身者以煉神為寶,安國者以積賢為道。」又與朱穆作《崇厚論》,謂道以天下為一,在彼猶在己者同符。廖扶,父為北地大守,永初中,坐羌沒郡下獄死。扶感父以法喪身,憚為吏。服終,嘆曰:「老子有言:名與身孰親?吾豈為名乎?」遂絕志世外,專精經典。

  處亂世而貴自全,又魏、晉以來治《老》《莊》之學者數見不鮮之事矣。此外《後書》所載,尚有任隗光子。少好《黃》《老》,鄭均少好《黃》《老》書,淳于恭善說《老子》。可知《老》《莊》之學,東京業已盛行,正始諸賢,實承其流風遺俗。特以居高明之地,譬諸登高一呼,故其所及者愈遠耳。

  正始諸賢,居高明之地者,莫如夏侯玄、何晏及司馬景王。《三國·魏志·晏傳》云:少以才秀知名。好《老》《莊》言。作《道德論》及諸文賦,著述凡數十篇。《注》引《魏氏春秋》曰:玄、晏等名盛於時,司馬景王亦預焉。晏嘗曰:「惟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夏侯泰初是也。惟幾也,故能成天下之務,司馬子元是也。惟神也,不疾而速,不行而至,吾聞其語,未見其人。」蓋欲以況諸己也。

  《苟彧傳注》引《零陵先賢傳》曰:彧第三兄衍之孫融,與王弼、鍾會俱知名。為洛陽令,參大將軍軍事。與弼、會論《易》《老》義,傳於世。第四兄諶之子閎,為大子文學掾。時有甲乙疑論。閎與鍾繇、王朗、袁渙,議各不同。文帝與繇書曰:「袁、王國士,更為唇齒,荀閎勁悍,往來銳師,真君侯之勁敵,左右之深憂也。」彧長子惲,亦知名。作《易集解》。

  

  又引《晉陽秋》,謂彧子(左豈右頁),嘗難鍾會《易》無互體,見稱於世。(左豈右頁)弟粲,何劭為之傳曰:粲諸兄並以儒術論議,而粲獨好言道。常以為「子貢稱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聞,然則六籍雖存,固聖人之糠粃」。當時能言者不能屈也。大和初,到京邑,與傅嘏談。嘏善名理,而粲尚玄遠,宗致雖同,倉卒時或格不相得。裴徽通彼我之懷,為二家騎驛。頃之,粲與嘏善,夏侯玄亦親。管寧儒者也,而《魏志》本傳載陶丘一等薦之之辭,謂其娛心黃老。

  《王粲傳》云:嵇康好言《老》《莊》。《注》引康兄喜所為《康傳》,言其著《養生篇》,知自厚者喪其所生,求益者必失其性。《傅嘏傳》云:嘏常論才性同異,鍾會集而論之。《常林傳注》引《魏略》,以林及吉茂、沐並、時苗四人為《清介傳》。云:並豫作終制,戒其子以儉葬,曰:「夫禮者,生民之始教,而百世之中庸也。故力行則為君子,不務者終為小人。然撥亂反正,鳴鼓矯俗之大義,未是窮理盡性,陶冶變化之實論。若乃原始要終,以天地為一區,萬物為芻狗,該覽玄通,求形景之宗,同禍福之素,一死生之命,吾有慕於道矣。」

  《裴潛傳注》:潛少弟徽,善言玄妙。子康、楷、綽,皆為名士而楷才望最重。少與琅邪王戎並為掾發名。鍾會致之大將軍司馬文王,曰:「裴楷清通,王戎簡要。」文王即闢為掾。

  《鍾會傳》云:會嘗論《易》無互體,才性同異。及會死後,於會家得書二十篇,名曰道論,而實刑名家也,其文似會。初會弱冠與山陽王弼並知名。弼好論儒道,辭才逸辯。注《易》及《老子》。為尚書郎。年二十餘卒。

  《注》引何劭《弼傳》曰:弼幼而察惠,年十餘,好《老氏》。通辨能言。父業為尚書郎。時裴徽為吏部郎,弼未弱冠,往造焉。徽一見異之。問弼曰:「夫無者,誠萬物之所資也,然聖人莫肯致言,而老子申之無已者何?」弼曰:「聖人體無,無又不可以訓,故不說也。老子是有者也,故恆言無所不足。」尋亦為傅嘏所知。於時何晏為吏部尚書,甚奇弼,嘆之曰:「仲尼稱後生可畏,若斯人者,可與言天人之際乎?」弼與鍾會善。會論議以校練為家,然每服弼之高致。弼注《老子》,為之指略,致有理統。注《道略論》,注《易》,往往有高麗言。大原王濟,好談病《老》《莊》。嘗云:見弼《易注》,所悟者多。

  《晉書·王衍傳》云:魏正始中,何晏、王弼等祖述《老》《莊》立論,以為天地萬物,皆以無為為本,無也者,開物成務,無往不存者也。衍甚重之。惟裴頠以為非,著論以譏之。而衍處之自若。衍既有盛才美貌,明悟若神,常自比子貢。兼聲名藉甚,傾動當世。妙善玄言,惟談《老》《莊》為事。每捉玉柄麈尾,與手同色。義理有所不安,隨即改更,世號口中雌黃。朝野翕然,謂之一世龍門矣。

  《樂廣傳》云:廣尤善談論。每以約言析理,厭人之心。王戎為荊州刺史,聞廣為夏侯玄所賞,乃舉為秀才。衛瓘朝之耆宿,逮與魏正始中諸名士談論,見廣而奇之,曰:「自昔諸賢既歿,常恐微言將絕,今乃復聞於君矣。」廣與王衍,俱宅心事外,名重於時。天下言風流者,謂王、樂為稱首焉。

  《衛玠傳》云:好言玄理。其後病多體羸,母恆禁其語。遇有勝日,親友時請一言,無不咨嗟,以為入微。琅邪王澄有高名,少所推服,每聞玠言,輒嘆息絕倒。天下大亂,移家南行。時王敦鎮豫章,長史謝鮑雅重玠。相見欣然,言語彌日。敦謂鯤曰:「昔王輔嗣吐金聲於中朝,此子復玉振於江表,微言之緒,絕而復續。不意永嘉之末,復聞正始之音。何平叔若在,當復絕倒。」

  阮籍,籍兄子咸,山濤、向秀、劉伶、王戎,嘗與嵇康為竹林之遊,世稱為竹林七賢。《三國·魏志·王粲傳注》引《魏氏春秋》。又有謝鯤、胡母輔之、畢卓、王尼、羊曼、光逸等,多善清言,遺世事,放蕩不拘禮法,《晉書》皆有傳。此皆魏晉世洛中人物。東渡已後,流風未沫。江表之能玄言,初不自東渡後始,特東渡後此風愈盛耳。《晉書·陸雲傳》云:雲嘗行,逗宿故人家。夜暗迷路,莫知所從,忽望草中有火光,於是趣之。至一家,便寄宿。見一年少,美風姿,共談《老子》,辭致深遠。向曉辭去。行十餘里,至故人家,雲此數十里中無人居。雲意始悟。卻尋昨宿處,乃王弼冢。雲本無玄學,自此談《老》殊進。可見雲初入洛,即學為玄談矣。

  《顧榮傳》云:榮素好琴。及卒,家人常置琴於靈坐。吳郡張翰哭之慟。既而上床,鼓琴數曲。撫琴而嘆曰:「顧彥先,復能賞此不?」因又慟哭,不弔喪主而去。此等舉動,亦何異竹林諸賢邪?帝王,帝王之好玄言者,以梁武帝、簡文帝、元帝為最。《顏氏家訓·勉學篇》言:元帝召置學生,親為教授,廢寢忘食,以夜繼朝。至乃倦劇愁憤,輒以講自釋。證以《南史》所載,魏師既起,帝猶於龍光殿述《老子》義,而知其說之不誣也。宋明帝答王景文詔,至有理致,已見第十九章第六節。晉明帝亦善玄言。嘗論聖人真假之意,王導等不能屈,見《晉書·本紀》。在東宮時,阮放為大子中舍人庶子,雖戎車屢駕,而侍大子,常說《老》《莊》,不及軍國,帝甚友愛之,見《放》本傳。《簡文帝紀》,稱其清虛寡慾,尤善玄言,重桓石秀、劉惔、張憑、韓伯、謝萬、王蒙,皆見本傳。

  《魏書·高祖紀》,言其善談《莊》《老》,尤精釋義。《世宗紀》亦云:每至講論,連夜忘疲。貴戚,如晉范陽王虓,史稱其清辯能言論。康獻皇后父褚衷,史稱其與京兆杜乂,俱有盛名,冠於中興。大臣,《晉書·王祥傳》:祥族孫戎,稱祥在正始,不在能言之流,及與之言,理致清達。此一時風氣使然也。文吏,《晉書·良吏傳》:潘京,舉秀才到洛。尚書令樂廣,京州人也,共談累日,深嘆其才。謂京曰:「君天才過人,恨不學耳。」京感其言,遂勤學不倦。時武陵大守戴昌,亦善談論。與京共談,京假借之。昌以為不如己,笑而遣之。令過其子若思。京方極其言論。昌竊聽之,乃嘆服曰:「才不可假。」遂父子俱屈焉。武夫,《齊書·柳世隆傳》:世隆少立功名,晚專以談義自業。常自云:「馬矟第一,清談第二,彈琴第三。」在朝不干世務,垂簾鼓琴,風韻清遠,甚獲世譽,此武夫之附庸風雅也。

  《陳顯達傳》:自以人微位重,每遷官,常有愧懼之色。有子十餘人,誡之曰:「我本志不及此汝等勿以富貴陵人。」謂其子曰:「麈尾、扇是王、謝家物,汝不須捉此自隨。」此武夫子弟,謬托風雅者也。儒生,見上節。文人,《晉書·文苑傳》:應貞,魏侍中璩之子也。自漢至魏,世以文章顯。貞善談論,以才學稱。夏侯玄有盛名,貞詣玄,玄甚重之。《陳書·徐陵傳》:年十二,通《老》《莊》義。藝士,《晉書·藝術傳》:郭黁,少明《老》《易》。《易》家本有言數一派,此最術士所易兼明也。婦女,《晉書·列女傳》:王凝之妻謝氏,字道韞,安西將軍奕之女也。聰識有才辯。凝之弟獻之,嘗與賓客談議,詞理將屈。道韞遣婢白獻之曰:「欲為小郎解圍」。乃施青綾步鄣自蔽,申獻之前議,客不能屈。

  《北史·盧玄傳》:玄孫道虔妻元氏,甚聰悟。常升高坐講《老子》。道虔從弟元明,隔紗幃以聽焉。無不能之。餘風又流衍於北。苻堅禁《老》、《莊》、圖讖之學,已見第一節。《苻融傳》云:談玄論道,雖道安無以尚之。《苻朗傳》云:每談虛語玄,不覺日之將夕。可見其時清談之風甚盛,堅欲崇儒,所以不得不禁之也。《姚興載記》言:京兆韋高,慕阮籍之為人,居母喪,彈琴飲酒。可見洛下遺風,北方迄未嘗絕。《魏書·程駿傳》:六世祖良,晉都水使者,坐事流於涼州,駿師事劉昞。謂昞曰:「今世名教之儒,咸謂老、莊,其言虛誕,不切實要,弗可以經世,駿意以為不然。夫老子著抱一之言,莊生申性本之旨,若斯者,可謂至順矣。」沮渠牧犍擢為東宮侍講。世祖平涼,遷於京師,為司徒崔浩所知。顥祖屢引與論《易》《老》之義。是清談之風,傳播河西,又還歸洛下也。

  入隋乃息。《北齊書·盧潛傳》:潛從祖兄懷仁,懷仁從父弟昌衡。武平末,尚書郎沈靖有才識,風儀蘊藉,容止可觀。天保中,尚書王昕以雅談獲罪,諸弟尚守而不墜。自茲以後,此道頓微。昌衡與頓丘李若,彭城劉泰珉,河南陸彥師,隴西辛德源,大原王修,並為後進風流之士。案其見於史者,又有羊烈,能言名理,以玄學知名。杜弼,性好名理,探味玄宗。嘗注《老子》及《莊子·惠施篇》。

  《隋書·張煚傳》:父羨,少好學,多所通涉。周代公卿,類多武將,惟羨以素業自通,甚為當時所重。撰《老子》《莊子》義,名曰《道言》,五十二篇。煚好學有父風。《長孫覽傳》:從子識,建德初,武帝尚道法,尤好玄言。求學兼經史、善於談論者為通道館學士,識應其選。則周初粗獷之風,至此亦稍變矣。《北史》:盧辯弟光,好玄言,崇佛道,注《道德經章句》行於世。武帝少嘗受業,無怪其有此雅尚也。要之北方談玄之風,至周、齊而少衰,然迄未嘗絕也。自正始至禎明之末,歷時凡三百五十年,通東漢之世計之,亦可雲天道五百年而一變矣。

  玄學之大功,在於破除拘執。其說之最要者,為貴道而賤跡。道者今所謂原理,跡則今所謂事實也。前此之言治者,率欲模仿古人之形跡,自經玄學家之摧破,而此弊除矣。然人之善惡,實因其所處之境而不同。日與人相盪相劘者,人事固較天行為尤切。前此經世之家,欲舉社會組織,解弦而更張之,其所操之術或疏,而謂非解而更張,無以為治,其說固未嘗誤。而承新莽敗績之後,人莫敢言治本之計,徒欲移易人性,以求臻於上理。玄學之家,已有此蔽。繼以佛學,其蔽愈深。宋世理學,力辟二氏,此見亦未能改,遂至冥冥千載,視社會一時之組織為天經地義而不可變焉,屢變無成,實由於此。此則深可嘆惋者矣。

  然玄學之家,所見究非恆人所逮。故有世俗拘守,視為天經地義,而實則拂逆人性者,惟玄學家為能衝決其網羅。《晉書·阮籍傳》:文帝引為大將軍從事中郎。有司言有子殺母者。籍曰:「嘻!殺父乃可,至殺母乎?」坐者怪其失言。帝曰:「殺父天下之極惡,而以為可乎?」籍曰:「禽獸知母而不知父,殺父禽獸之類也,殺母禽獸之不若。」眾乃悅服。前言由衷之辭,後語則隨順世俗耳。此與孔融「父之於子,當有何親」之說,皆疾世俗拘執,所謂道者悉非其道而然。名士之逾越禮法,蓋亦有所激,不忍隨俗而出此也。時人所重,莫如居喪,而諸名士居喪,率多違禮。

  《晉書·王戎傳》:以母憂去職,不拘禮制,飲酒食肉,或觀弈棋,而容貌毀悴,杖然後起。裴頠往吊之,謂人曰:「若使一慟能傷人,濬沖不免滅性之譏也。」時和嶠亦居父喪,以禮法自持,量米而食。哀毀不逾於戎。武帝謂劉毅曰:「和嶠毀頓過禮使人憂之。」毅曰:「嶠雖寢苫食粥,乃生孝耳。至於王戎,所謂死孝,陛下當先憂之。」此等說,乃愛好諸名士者,造作之以自解免於流俗耳,非其實也。

  《謝鯤傳》:鄰家高氏女有美色,鯤嘗挑之,女投梭折其兩齒。時人為之語曰:「任達不已,幼輿折齒。」鯤聞之,傲然長嘯,曰:「猶不廢我嘯歌。」畢卓為吏部郎,常飲酒廢職。比舍郎釀熟,卓因醉,夜至其瓮間盜飲之。為掌酒者所縛。明旦視之,乃畢吏部也。遽釋其縛。卓遂引主人宴於瓮側,致醉而去。

  《王忱傳》:婦父嘗有慘,忱乘醉吊之。婦父慟哭。忱與賓客十許人連臂被發裸身而入,繞之三匝而出。此等驚世駭俗之舉,皆人所難行,而諸人忍而為之,必有大不得已於其中者矣。

  《隱逸傳》:戴逵,常以禮法自處,深以放達為非道。著論曰:「儒家尚譽者,本以興賢也。既失其本,則有色取之行,其弊必至於末偽。道家去名者,欲以篤實也。苟失其本,又有越檢之行,其弊必至於本薄。」諸家之憤激,則亦疾其時之為偽而已。

  然方內之士,則以為傷化敗俗,疾之若仇矣。《晉書·何曾傳》:阮籍負才放誕,居喪無禮。曾面質籍於文帝坐曰:「卿乃背禮敗俗之人,今忠賢執政,綜核名實,若卿之曹,不可長也。」因言於帝曰:「公方以孝治天下,而聽阮籍以重哀飲酒食肉於公坐?宜屏四裔,無令污染華夏。」帝曰:「此子羸病若此,君不能為吾忍邪?」曾重引據,辭理甚切。帝雖不從,時人敬憚之。

  遺落世務,最為尚論者之所訾,此本非學之咎,抑其事更不可以一概論也。正始諸賢,本皆有意於當世,觀夏侯玄論治之語可知。鍾會區區,志復魏室,已見《秦漢史》第十二章第八節。嵇康之死,說者謂為會所陷,殆不其然。

  康之死,《世語》謂由其欲助毌丘儉,其說蓋信。會或不能救,或則不欲芘之,以求自信於司馬氏而為後圖耳。果如是,則其用心愈苦矣。山濤嘗欲援康出仕,蓋欲使其屈節以自免,濤與阮籍,所為正是如此,亦足見其曲相維護之苦衷也。

  《晉書·嵇康傳》云:性絕巧而好鍛。東平呂安,服康高致,每一相思,輒千里命駕。康友而善之。後安為兄所枉訴,以事系獄,辭相證引,遂復收康。初康居貧,嘗與向秀共鍛於大樹之下,以自贍給。潁川鍾會,貴公子也,精練有才辯,故往造焉。康不為之禮,而鍛不輟。良久,會去,康謂曰:「何所聞而來?何所見而去?」會曰:「聞所聞而來,見所見而去。」會以此憾之。及是,言於文帝曰:「嵇康臥龍也,不可起。公無憂天下,願以康為慮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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