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其他類型> 兩晉南北朝史(全集)> 第三節 儒玄諸子之學上

第三節 儒玄諸子之學上

2024-10-08 17:31:23 作者: 呂思勉

  世皆稱晉、南北朝,為佛、老盛行,儒學衰微之世,其實不然。是時之言玄學者,率以《易》《老》並稱,梁時,《莊》《老》《周易》,總謂三玄,見《顏氏家訓·勉學篇》。即可知其兼通於儒,匪專於道。少後,佛家之說浸盛,儒、道二家,多兼治之,佛家亦多兼通儒、道之學。三家之學,實已漸趨混同。中國向來,宗教、哲學,與人倫日用之軌範,並不分張儒、釋、道稱為三教,並行不悖,正以其名雖異,其實則無大不同耳。然斯時史籍所載,仍有所謂儒家之學者,與釋道鼎足而立,其故何歟?

  曰:此由儒家之中,自分兩派:一派好講原理,浸與釋、道同流,又一派則仍守其漢末以來,支離破碎之舊習耳。先秦諸子,本皆志在經世。漢武以後,儒家獨盛,思自效於世者,自無不兼通其說。即儒家,亦或兼采異家以自益。漢昭帝時,賢良文學與御史大夫論議,猶各執所見不相中,逮新莽變法,王田而外,兼行五均、六管,則儒、法二家,浸合為一,即其明證。然學士大夫之吾欲云云者,無不與社會組織不相容,說雖不同,其為不可行則一,故新莽變法,卒至敗績。

  自斯以後,學士大夫,乃覺皇惑無主,不敢復言經世;有言之者,則皆昧於情實,泥於古人之跡,謂踐之即足以為治。加以積古相傳之迷信,至漢末而大張。新莽既以之圖篡,光武亦藉以惑民,圖讖之說,遂為一世所宗尚。明哲之士,自將褰裳去之。此玄學之所由興。然人心不同,各如其面,自有守舊而不變者,此則當時之所謂儒學也。故核其實,當時之所謂儒學,實只前此儒學中之一派,而不足以攬其全也。

  此派之錮蔽,果何如乎?《隋書·經籍志》引《漢書·藝文志》「古之學者耕且養,三年而成一藝」之說,而訾當世之學者曰:「學不心解,專以浮華相尚。豫造雜難,擬為讎對。馳騁煩言,以紊彝敘。」此與漢世碎義逃難,徒爭勝於口舌間者,又何以異?

  請記住𝖇𝖆𝖓𝖝𝖎𝖆𝖇𝖆.𝖈𝖔𝖒網站,觀看最快的章節更新

  《顏氏家訓·勉學篇》云:「漢時賢俊,皆以一經弘聖人之道。上明天時,下該人事。用此致卿相者多矣。末俗空守章句,但誦師言。施之世務,殆無一可。故士大夫子弟,皆以博涉為貴,不肯專儒。梁朝皇孫已下,總丱之年,必先入學,觀其志尚。出身已後,便從文吏,略無卒業者。《周書·儒林傳論》云:前世通六藝之士,莫不兼達政術,故云拾青紫如地芥。近代守一經之儒,多暗於時務,故有貧且賤之恥。雖通塞有命,而大抵皆然。兩漢之朝,重經術而輕律令。其聰明特達者,咸勵精於專門。以通賢之質,抉黼藻[6]之美。大則必至公卿,小則不失守令。近代之政先法令而後經術。其沈默孤微者,亦篤志於章句。以先王之道,飾腐儒之姿,達則不過侍講、訓胃,窮則終於弊衣簞食。蓋好尚之道殊,遭遇之時異也。其言,與顏氏此論相發明。冠冕為此者,則有何胤、劉(左王右獻)、明山賓、周舍、朱異、周弘正、賀琛、賀革、蕭子政、劉絛等,兼通文史,不徒講說也。

  洛陽亦聞崔浩、張偉、劉芳,鄴下又見邢子才。四儒者,雖好經術,亦以才博擅名。如此諸賢,故為上品。以外率多田裡間人,音辭鄙陋,風操蚩拙,相與專固,無所堪能。問一言輒酬數百。責其指歸,或無要會。鄴下諺云:博士買驢,書券三紙,未有驢字。使汝以此為師,令人氣塞。

  孔子曰:學也祿在其中矣。今勤無益之事,恐非業也。夫聖人之書,所以設教。但明練經文,粗通注義,常使言行有得,亦足為人。何必仲尼居即須兩紙疏義?燕寢、講堂,亦復何在?以此得勝,寧有益乎?光陰可惜,譬諸逝水,當博覽機要,以濟功業。必能兼美,吾無間焉。

  俗間儒士,不涉群書,經緯之外,義疏而已。吾初入鄴,與博陵崔文彥交遊。嘗說王粲集中難鄭玄《尚書》事。崔轉為諸儒道之。始將發口,懸見排蹙。雲文集止有詩、賦、銘、誄,豈當論經書事乎?且先儒之中,未聞有王粲也。崔笑而退,竟不以粲集示之。魏收之在議曹,與諸博士議宗廟事,引據《漢書》。博士笑曰:未聞《漢書》,得證經術。魏便忿怒,都不復言,取《韋玄成傳》擲之而起。博士一夜共披尋之,達明,乃來謝曰:不謂玄成如此學也。」當時經生錮蔽之狀,可以想見。蓋世自有不知體要,妄矜博洽,實極固陋之人,此時皆歸於儒,遂致其術一蹶而不復振耳。

  《舊唐書·儒林·徐文遠傳》云:時有大儒沈重,講於大學,聽者常千餘人。文遠就質問,數日便去。或問曰:「何辭去之速?」答曰:「觀其所說,悉是紙上語耳,仆皆已先誦得之。至於奧賾之境,翻似未見。」所知悉是紙上語,此其所以施之世務,無一而可也。不特此也。《隋書·儒林·房暉遠傳》云:暉遠以隋高祖時,擢為國子博士。會上令國子生通一經者並悉薦舉,將擢用之。既策問訖,博士不能時定臧否。祭酒元善怪問之。暉遠曰:「江南、河北,義例不同。博士不能遍涉。學生皆持其所短,稱己所長,博士各各自疑,所以久而不決也。」

  祭酒因令暉遠考定之。暉速覽筆便下,初無疑滯。有不服者,暉遠問其所傳義疏,輒為誦之,然後出其所短。自是無敢飾非者。所試四五百人,數日便決。諸儒莫不推其通博,皆自以為不能測也。江南、河北之說,暉遠果能皆通乎?得毋其所謂通者,亦如張吾貴之於《左氏》邪?見上節。

  《北史·儒林·徐遵明傳》云:與劉獻之、張吾貴皆河北聚徒教授。遵明見鄭玄《論語序》雲書以八寸策誤作八十宗,因曲為之說,其僻皆如此。獻之、吾貴又甚焉。古之愚也直,今之愚也詐而已矣。以此為師,不誠令人氣塞乎?即誠通明者,於世事復何所益?南北朝儒家,最為後人所推服者,曰勤於三禮之學,議郊廟典禮,辨喪服精粗,果有益於生民乎?曷怪才智之士,望望然去之也?

  試就當時經學之傳授觀之,亦可見其專固衰敝焉。據《隋書·經籍志》:詩家之學,《齊詩》魏代已亡,《魯詩》亡於西晉,《韓詩》雖存,無傳之者,惟《毛詩》《鄭箋》獨立。《書》則歐陽、大、小夏侯,並亡於永嘉之亂。杜林所傳《古文尚書》,賈逵為之作訓,馬融作傳,鄭玄亦為之注者獨行。

  又有所謂孔安國《古文尚書》者。云:「魯恭王壞孔子舊宅,得其末孫惠所藏之書,字皆古文,安國以隸古字寫之,合成五十八篇,為之作《傳》。會巫蠱事起,不得奏上。私傳其業於都尉朝,朝授膠東庸生,謂之《尚書》古文之學。而未得立。至東晉,豫章內史梅賾,始得安國之《傳》奏之。時又缺《舜典》一篇。齊建武中,吳姚興方於大桁市得其書,奏上。比馬、鄭所注,多二十八字。於是始列國學。」此即近世累加考證,斷言其偽之《偽古文尚書》也。梁、陳所講,有孔、鄭二家,齊代惟傳鄭義,至隋,孔、鄭並行,而鄭氏甚微。

  禮:漢世《禮經》,惟指今之《儀禮》,魏、晉已降乃與《禮記》《周官》並列,稱為三禮。《隋志》云:「鄭玄傳小戴之學。後以古經校之,取其於義長者作注,為鄭氏學。」此鄭於《禮經》,糅合今古二家也。又云:「漢時有李氏,得《周官》,上於河間獻王。獨缺《冬官》一篇。獻王購以千金,不得。遂取《考工記》以補其處,合成六篇,奏之。

  至王莽時,劉歆始置博士,以行於世。河南緱氏杜子春,受業於歆,因以教授。是後馬融作《周官傳》,以授鄭玄。玄作《周官注》。」案《周官》本非《禮經》之類。劉歆所欲立者為《逸禮》,據《禮記鄭注》,《投壺》《奔喪》,皆同《逸禮》,亦非《周官》之倫。《考工記》與《周官》,又不同物,安可相補?其說之牴牾不讎如此,則知出自河間獻王之說,亦系子虛烏有之談。

  《隋志》又云:「河間獻王又得仲尼弟子及後學者所記一百三十一篇,獻之。時亦無傳之者。劉向考校經籍檢得,因第而敘之。而又得《明堂陰陽記》三十三篇,《孔子三朝記》七篇,《王氏、史氏記》二十一篇,《樂記》二十三篇。凡五種,合二百十四篇。戴德刪其煩重,合而記之,為八十五篇,謂之《大戴記》。而戴聖又刪大戴之書為四十六篇,謂之《小戴記》。

  漢末,馬融遂傳小戴之學。融又足《月令》一篇,《明堂位》一篇,《樂記》一篇,合四十九篇。而鄭玄受業於融,又為之注。」百三十一篇,出於河間獻王,說亦無據。《漢志》禮家:《記》百三十一篇。自注云:「七十子後學者所記也。」蓋本今學。《志》又有《明堂陰陽》三十三篇,《王史氏記》二十一篇,合《記》百三十一篇,凡百八十五。此外《曲台后蒼記》,后蒼為二戴之學所自出,其記蓋與二戴之書相同。《中庸說》《明堂陰陽說》皆說。《周官經》《周官傳》,別為一家。《軍禮司馬法》,乃班氏所入。《封禪議》《封禪群祀議奏》皆漢時物。惟《古封禪群祀》,亦記之倫。其書凡十九篇,合百八十五得二百有四,與《釋文敘錄》引劉向《別錄》雲古文記二百四篇者相當。

  《敘錄》又引陳邵《周禮敘》云:「戴德刪古禮二百四篇為八十五篇,謂之《大戴禮》。戴聖刪《大戴禮》為四十九篇,是為《小戴禮》。後漢馬融、盧植,考諸家同異附戴聖篇章,去其繁重,及所敘略,而行於世,即今之《禮記》是也。鄭玄亦依盧、馬之本而注焉。」

  今《禮記》四十九篇,《曲禮》《檀弓》《雜記》皆分上下,合為一篇計之則四十六,分為二篇計之則四十九,故《隋志》雲小戴之書四十六,陳邵雲四十九。四十六加八十五,適百三十一。蓋七十子後學所記,大戴取其八十五,小戴取其四十六耳。小戴書本今學,然至馬、鄭為之,則亦雜糅今古矣。《隋志》云:「今《周官》六篇,《古經》十七篇,《小戴記》四十九篇,凡三種,惟鄭注立於國學,其餘並多散亡,又無師說。」則禮家之學,惟鄭氏專行也。

  《易》:《隋志》云:「後漢施、孟、梁丘、京氏,凡四家並立。漢初,又有東萊費直傳《易》。其本皆古字,號曰《古文易》。以授琅邪王璜,璜授沛人高相,相以授子康及蘭陵毋將永,故有費氏之學,行於人間。而未得立。後漢陳元、鄭眾,皆傳費氏之學。馬融又為其《傳》,以授鄭玄。玄作《易注》。荀爽又作《易傳》。魏代王肅、王弼,並為之注。自是費氏大興,高氏遂衰。梁丘、施氏、高氏,亡於西晉。孟氏、京氏,有書無師。梁、陳鄭玄、王弼二注,列於國學。齊代惟傳鄭義。至隋,王注盛行,鄭學浸微,今殆絕矣。」案高氏之學,亦出費氏,不可雲費氏興而高氏衰。蓋出於費氏之高氏衰,而其後起之鄭氏,與之代興,至最後,則又為王弼所奪耳。《春秋》:《隋志》云:「後漢《公羊》有嚴氏、顏氏之學,與《榖梁》三家並立。

  《左氏》:建武中,尚書令韓歆請立而未行。陳元又上書訟之。乃以魏郡李封為《左氏》博士。封卒,遂罷。然諸儒傳《左氏》者甚眾。其後賈逵、服虔,並為訓解。至魏,遂行於世。晉時,杜預又為《經傳集解》。《榖梁》范寧注,《公羊》何休注,《左氏》服虔、杜預注,俱立國學。然《公羊》《榖梁》,但試讀文而不能通其義。後學三傳通講,而《左氏》惟傳服義。至隋,杜氏盛行,服義及《公羊》《榖梁》浸微,今殆無師說。」蓋《左氏》行而《公》《榖》微,《左氏》之中,杜又代賈、服而起也。《五經》而外,誦習所先,厥惟《孝經》《論語》已見上節。

  《孝經》:《隋志》云:「遭秦焚書,為河間人顏芝所藏,漢初,芝子貞出之,凡十八章。而長孫氏,博士江翁,少府後倉,諫議大夫翼奉,安昌侯張禹,皆名其學。又有《古文孝經》,與《古文尚書》同出。而長孫有《閨門》一章。其餘經文,大較相似。篇簡缺解,又有衍出三章,並前合為二十二章。孔安國為之《傳》。至劉向典校經籍,以顏本比古文,除其繁惑,以十八章為定。鄭眾、馬融,並為之注。

  又有《鄭氏注》,相傳或雲鄭玄。其立義與玄所注余書不同,故疑之。梁代,安國及鄭氏二家,並立國學,而安國之本,亡於梁亂。陳及周、齊,惟傳鄭氏。至隋,秘書監王劭,於京師訪得《孔傳》,送至河間劉炫,炫因序其得喪,述其議疏,講於人間。漸聞朝廷。後遂著令,與鄭氏並立。儒者喧喧,皆雲炫自作之,非孔舊本,而秘府又先無其書。」案鄭玄晚主古學,早歲則治今文。

  《御覽》引其《孝經注敘》,謂作於避難南城山時,嚴鐵橋云:玄蓋嘗避黨錮之難,時尚未治古文,故立說與後來不同,其注初不必偽。據皮鹿門說,見所撰《孝經鄭註疏》。若孔安國傳之偽,則不俟論矣。

  《論語》:《隋志》云:「漢初有齊、魯之說,其齊人傳者二十二篇,魯人傳者二十篇。張禹本授《魯論》,晚講《齊論》,後遂合而考之,刪其煩惑,除去《齊論》《問王》、《知道》二篇,從《魯論》二十篇為定,號《張侯論》。周氏、包氏,為之章句。馬融又為之訓。又有《古論語》,與《古文尚書》同出。章句煩省,與《魯論》不異。惟分《子張》為二篇,故有二十一篇。孔安國為之《傳》。

  漢末,鄭玄以《張侯論》為本,參考《齊論》《古論》而為之注。魏司空陳群,大常王肅,博士周生烈,皆為義說。吏部尚書何晏又為《集解》。是後諸儒多為之注。《齊論》遂亡。《古論》先無師說。梁、陳之時,惟鄭玄、何晏,立於國學,而鄭氏甚微。周、齊鄭學獨立。至隋,何、鄭並行,鄭氏盛於人間。」

  亦漢末今古雜糅之學,與魏、晉後雜有玄談之說並行者也。《齊書·劉陸澄傳論》云:「西京儒士,莫有獨擅。東都學術,鄭、賈先行。康成生炎漢之季,訓義優洽。一世孔門,褒成並軌。故老以為前修,後生未之敢異。而王肅依經辨理,與碩相非。爰興《聖證》,據用《家語》。外戚之尊,多行晉代。」

  今案《隋志》:肅於《詩》《書》《三禮》《易》《左氏》《孝經》《論語》,皆有註解。又有《孔子家語》二十一卷,《隋志》雲王肅解,而後人以為肅所私定。《孔叢子》七卷,亦肅所偽為。《聖證論》十二卷,則肅所造以難鄭者。蓋肅當漢、魏之際,亦為遍注群經之人,其才力實與鄭玄相亞。晉世《詩》家或申王難鄭,或右鄭排王。言《禮》者亦各有左右。《尚書偽孔安國傳》,雖不能定為何人,其說與肅同流,則無疑義。

  《魏書·儒林傳》云:「漢世鄭玄並為眾經註解,服虔、何休,各有所說。玄《易》《書》《詩》《禮》《論語》《孝經》,虔《左氏春秋》,休《公羊傳》,大行於河北。王肅《易》亦間行焉。晉世杜預注《左氏》,預玄孫坦,坦弟驥,於劉義隆世,並為青州刺史,傳其家業,故齊地多習之。」

  《北齊書·儒林傳》云:「經學諸生,多出魏末大儒徐遵明門下。」遵明於《易》《書》《三禮》,皆傳鄭氏,《春秋》則服氏。其《毛詩》則出魏朝博陵劉獻之。王弼之《易》,河南及青、齊之間多講之,然師訓甚寡。孔氏《古文尚書》,武平末,河間劉光伯、信都劉士元得費甝《義疏》,乃留意焉。《左傳》,河外諸生,俱伏膺杜氏。河北有姚文安、秦道靜,初學伏氏,後兼講杜。

  以上所說,《北史》皆同,而又總括之曰:「江右:《周易》則王輔嗣,《尚書》則孔安國,《左傳》則杜元凱。河洛:《左傳》則服子慎,《尚書》《周易》則鄭康成。《詩》則並主於毛公,《禮》則同遵於鄭氏。」合諸說而觀之,則今文之學,除《公羊》一經外皆亡;魏、晉新起之學,與漢世舊有之學,分庭抗禮,而南偏於新,北偏於舊;至隋世統一之後,則北又入於南也。然不論何派,皆系經生之業,支離破碎,無益世務。較有思理之士,皆折而入於他途矣。

  《魏書·儒林傳》:陳奇,常非馬融、鄭玄,解經失旨,志在著述《五經》。始著《孝經》《論語》,頗傳於世,為縉紳所稱。奇後為游雅所陷,見第二十二章第七節。即由雅「贊扶馬、鄭」而奇非之也。

  《隋志》云:《詩》惟毛、鄭獨立。又云:又有《業詩》,奉朝請業遵所注,立義多異,世所不行。又梁有《禮記》十二卷,業遵注,亡。此等無論其說善否,要為別有所見,或唐世啖助、趙匡之先驅。張雕虎之為人,頗有抱負,已見第十四章第四節。

  《北齊書·儒林傳》:劉晝,撰《高才不遇傳》三篇。皇建、大寧之朝,又頻上書,言亦切直。多非世要,終不見收采。自謂博物奇才,言好矜大。每云:「使我數十卷書行於世,不易齊景之千駟也。」

  《隋書·儒林傳》:馬光,開皇初,高祖征山東義學之士,與張仲讓、孔籠、竇士榮、張黑奴、劉祖仁等俱至,並授大學博士,時人號為六儒。然皆鄙野無儀範,朝廷不之貴也。士榮尋病死。仲讓未幾告歸鄉里。著書十卷。自云:「此書若奏,我必為宰相。」又數言玄象事。州縣列上其狀,竟坐誅。孔籠、張黑奴、劉祖仁未幾亦被譴去,惟光獨存。此等人或亦王通之流,然當時皆不之重也。

  儒生兼通道、釋之學者,此時實不勝枚舉。《晉書·儒林傳》:徐苗,嘗作《五經同異評》,又依道家著《玄微論》,前後所造數萬言。卒,遣命濯巾浣衣,榆棺雜磚,露車載屍,葦席瓦器而已。此楊王孫之志也。又《范宣傳》:庾爰之問宣曰:「君博學通綜,何以大儒?」宣云:「正始以來,世尚老、莊,逮晉之初,竟以裸袒為高,仆誠大儒,然丘不與易。」宣言談未嘗及老、莊。客有問:「人生與憂俱生,不知此語何出。」宣云:「出《莊子·至樂篇》。」客曰:「君言不讀《老》《莊》,何由識此?」宣笑曰:「小時嘗一覽。」時人莫之測也。不治其學,而亦知其說,可見其學之盛行矣。

  《梁書·儒林傳》:伏曼容,善《老》《易》。嘗云:「何晏疑《易》中九事,以吾觀之,晏了不學也。故知平叔有所短。」曼容子暅,幼傳父業,能言玄理,見《良吏傳》。嚴植之,少善《莊》《老》,能玄言。賀瑒子革,嘗恨祿不及養。在荊州,歷為郡縣,所得俸秩,不及妻孥,專擬還鄉造寺,以申感思。大史叔明,少善《莊》《老》。三玄尤精解,當世冠絕。皇侃,性至孝。嘗日限誦《孝經》二十遍,以擬《觀世音經》。

  《陳書·儒林傳》:沈德威,每自學還私室,即講授,道、俗受業者,數十百人。全緩,治《周易》《老》《莊》。時人言玄者咸推之。張譏,篤好玄言。侯景寇逆,圍城之中,猶侍哀大子於武德殿講《老》《莊》。陳後主在東宮,亦令於溫文殿講《莊》《老》。所居宅營山池,植花果,講《周易》《老》《莊》而教授焉。一乘寺沙門法才,法雲寺沙門慧休,至真觀道士姚綏,皆傳其業。撰《老子義》十一卷,《莊子內篇義》十二卷,《外篇義》二十卷,《雜篇義》十卷,《玄部通義》十二卷。又撰《游玄桂林》二十四卷。龔孟舒,善談名理。陸慶,值梁季喪亂,乃覃心釋典,經論靡不該究。築室屏居,以禪誦為事。由是傳經受業者鮮焉。

  《南史·儒林傳》:顧越,微言玄旨,咸盡其精微。特善《莊》《老》。著《老子義疏》。《魏書·儒林傳》:劉獻之,注《涅槃經》,未就而卒。孫慧蔚。先單名蔚。正始中,侍講禁內,夜論佛經,有愜帝旨,詔使加號惠蔚法師。盧景裕,好釋氏,通其大義。天竺胡沙門道悕,每譯諸經論,輒托景裕為之序。《北齊書·儒林傳》:孫靈暉,為南陽王綽師。綽死後,每至七日,及百日終,恆為請僧設齋,傳經行道。《周書·儒林傳》:盧光,好玄言,崇佛道。撰《道德經章句》,行於世。《儒林傳》中人如此,可見釋、老之震撼一世,儒家非極專固者,皆不容故步自封矣。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