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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8 17:31:14
作者: 呂思勉
私家亦有為學人立館者,齊始安王遙光、右衛江祏於蔣山南為吳苞立館是也。事見《齊書·高逸傳》。
《晉書·張軌傳》:軌征九郡胄子五百人,立學校。始置崇文祭酒,位視別駕。春秋行鄉射之禮。《隱逸傳》:祈嘉,博通經傳。西遊海渚,教授門生百餘人。張重華征為儒林祭酒。在朝卿士,郡縣守令彭和正等受業獨拜床下者二千餘人。
《李玄盛傳》:立泮宮,增高門學生五百人。《劉曜載記》:曜立大學於長樂宮東,小學於未央宮西。簡百姓年二十五已下,十三已上,神志可教者千五百人。選朝賢、宿儒明經篤學以教之。以中書監劉均領國子祭酒。置崇文祭酒,秩次國子。散騎侍郎董景道,以明經擢為崇文祭酒。曜臨大學,引試學生之上第者,拜郎中。《石勒載記》云:司、冀漸寧,人始租賦。立大學。簡明經善書吏,署為文學掾,選將佐子弟三百人教之。增置宣文、宣教、崇儒、崇訓十餘小學於襄國四門,簡將佐豪右子弟百餘人教之。大興二年,勒偽稱趙王。從事中郎裴憲,參軍傅暢、杜嘏,並領經學祭酒。參軍續咸、庾景為律學祭酒。任播、崔濬為史學祭酒。中壘支雄、游擊王陽,並領門臣祭酒。勒親臨大小學,考諸學生。經義尤高者,賞帛有差。命郡國立學官。每郡置博士、祭酒二人,弟子百五十人。三考修成,顯升五府。於是擢拜大學生五人為佐著作郎,錄述時事。
《石季龍載記》:季龍下書,令諸郡國立五經博士。初勒置大小學博士,至是復置國子博士、助教。遣國子博士詣洛陽寫石經,校中經於秘書。國子祭酒聶熊注《榖梁春秋》,列於學宮。《隱逸傳》:楊軻養徒數百,石季龍嗣偽位征之。迫之乃發。後上疏陳鄉思求還。其在偽朝,蓋未嘗受官職,與於教授之事。
《慕容廆載記》云:平原劉讚,儒學該通,引為東庠祭酒。其世子皝,率國胄束脩受業焉。廆覽政之暇,親臨聽之。《慕容皝載記》:皝記室參軍封裕諫曰:「習戰、務農,本也。百工、商賈,末耳。宜量軍國所須,置其員數。學者三年無成,亦宜還之於農。」皝乃命學生不任訓教者,亦除員錄。《慕容俊載記》:俊立小學於顯賢里,以教胄子。
《苻健載記》:健敗桓溫後,修尚儒學。《苻堅載記》言:堅立學校。又云:堅廣修學宮,召郡國學生通一經已上充之。公卿已下子孫,並遣受業。堅親臨大學,考學生經義優劣,品而第之。問難五經,博士多不能對。堅謂博士王寔曰:「朕一月三臨大學,黜陟[4]幽明,躬親獎厲,罔敢倦違,庶幾周、孔微言,不由朕而墜。漢之二武,其可追乎?」自是每月一臨大學,諸生競勸焉。
又云:堅行禮於辟雍,祀先師孔子。其太子及公侯、卿、大夫、元士之元子,皆束脩釋奠焉。又云:堅臨大學,考學生經義,上第者擢敘八十三人。自永嘉之亂,庠序無聞,及堅之僭,頗留心儒學,王猛整齊風俗,政理稱舉,學校漸興。又云:禁老莊、圖讖之學。中外四禁、二衛、四軍長上將士,皆令修學課。後宮置典學,立內司,以授於掖庭。選閹人及女隸有聰識者,置博士以授經。又云:堅以翼犍荒俗,未參仁義,令入大學習禮。《姚萇載記》云:萇立大學。下書令留台、諸鎮,各置學官,勿有所廢。考試優劣,隨才擢敘。
《姚興載記》云:興立律學於長安。詳見第二十二章第七節。《慕容德載記》云:建立學官,簡公卿已下子弟及二品士門二百人為大學生。德大集諸生,親臨策試。《馮跋載記》云:營建大學,以長樂劉軒、營丘張熾、成周翟崇為博士郎中。簡二千石已下子弟年十三已上教之。《李雄載記》云:雄興學校,置史官。聽覽之暇,手不釋卷。《李壽載記》云:廣大學,起燕殿,百姓疲於役使,呼嗟滿道,思亂者十室而九矣。皆當時偏隅割據之國,五胡僭竊之主興學之事也。亦不徒官立也。
《晉書·列女傳》云:韋逞母宋氏,不知何郡人也。家世以儒學稱。幼喪母,其父躬自養之。及長,授以《周官》音義。謂之曰:「吾家世學《周官》,傳業相繼。吾今無男可傳,汝可受之,勿令絕世。」屬天下喪亂,宋氏諷誦不輟。其後為石季龍徙之於山東。宋氏與夫在徙中推鹿車,背負父所授書到冀州。依膠東富人程安壽。壽養護之。逞時年少,宋氏晝則樵採,夜則教逞。逞遂學成名立,仕苻堅為大常。堅嘗幸其大學,問博士經典。乃閔禮樂遺缺。時博士盧壺對曰:「廢學既久,書傳零落。比年綴撰,正經粗集。惟《周官禮》注,未有其師。竊見大常韋逞母宋氏,世學家女,傳其父業。得《周官》音義。今年八十,視聽無缺。自非此母,無可以傳授後生。」於是就宋氏家立講堂。置生員百二十人。隔絳紗縵而受業。號宋氏為宣文君。《周官》學復行於世。時稱韋母宋氏焉。
《姚興載記》云:天水姜龕、東平淳于岐、馮翊郭高等,皆耆儒碩德,經明行修。各門徒數百,教授長安。諸生自遠而至者,萬數千人。興每於聽政之暇,引龕等於東堂,講論道藝,錯綜名理。涼州胡辯,苻堅之末,東徙洛陽講授。弟子千有餘人。關中後進,多赴之請業。興敕關尉曰:諸生往來出入,勿拘常限。於是學者咸勸,儒風盛焉。其厚待師儒,弘獎後學,亦視中國無愧色也。
《魏書·儒林傳》云:大祖初定中原,雖日不暇給,始建都邑,便以經術為先。立大學,置五經博士,生員千有餘人。天興二年,增國子大學生員至三千。《本紀》:天興二年,三月,初令五經、群書,各置博士。增國子大學生員三千人。《官氏志》亦云:初令五經、群書,各置博士。大宗世,改國子為中書學,立教授博士。世祖始光三年,春,別起大學於城東。《紀》在二月。
《本紀》:大平真君五年正月,制自王公已下,至於卿士,其子息皆詣大學。其百工、伎巧、騶卒子息,當習其父兄所業,不聽私立學校。違者師身死,主人門誅。亦見第十八章第一節。自漢除挾書之禁已來,獎民鄉學,則有之矣,禁人立學,未之前聞,大武此詔,果何為哉?案大武又有私養師巫、挾藏讖記之禁。見第二十四章第二節。
其後孝文延興二年,二月,詔謂當時祭孔子者,「女巫妖覡,淫進非禮,殺生鼓舞,倡優媟狎」。「自今已後,有祭孔子廟,制用酒脯而已。不聽婦女合雜,以祈非望之福。犯者以違制論」。亦見《本紀》。竊疑鮮卑竊據,人民圖覆之者甚多,結合之資,不能無藉於宗教,孔教亦為所借用,虜乃從而禁之也。
《儒林傳》又云:大和中,改中書學為國子學。建明堂、辟雍,尊三老、五更。《本紀》:大和十年,九月,詔起明堂、辟雍。十五年,十月,明堂、大廟成。十六年,正月,宗祀顯祖於明堂,以配上帝。遂升靈台,以觀雲物。降居青陽左個布政事。每朔依以為常。又開皇子之學。及遷都洛邑,詔立國子大學,四門小學。據《劉芳傳》:發敕立四門博士,事在大和二十年。世宗時,復詔營國學。樹小學於四門。大選儒生,以為小學博士,員四十人。
《本紀》:正始元年,十一月,詔可敕有司,營繕國學。四年,六月,詔敕有司,准訪前式,置國子,立大學,樹小學於四門。《任城王澄傳》;澄表言:「自鳳舉中京,方隆禮教。先皇升遐,末遑修述。學宮虛荷四門之名,宗人有缺四時之業。可敕有司,修復皇宗之學,開闢四門之教。」詔尚書可更量宜修立。《鄭道昭傳》:遷國子祭酒。表言:「國子學堂房粗置,弦誦缺爾。城南大學,漢、魏五經,丘墟殘毀,藜藿蕪穢。求重敕尚書、門下,考論營制之模。」不從。道昭又表曰:「先帝命故御史中尉臣李彪,與吏部尚書任城王澄等,妙選英儒,以宗文教。澄等依旨,置四門博士四十人。其國子博士、大學博士、及國子助教,宿已簡置。伏尋先旨,意在速就。但軍國多事,未遑建立。自爾迄今,垂將一紀。學官凋落,四術寢廢。陛下屢發中旨,敦營學館,房宇既修,生徒未立。臣往年刪定律令,繆與議筵。謹依准前修,尋訪舊事,參定《學令》,事訖書呈。自爾迄今,未蒙報判。請《學令》並制,早敕施行。使選授有依,生徒可准。」
詔曰:「新令尋頒,施行無遠。」道昭又表曰:「臣自往年以來,頻請《學令》,並置生員。前後累上,未蒙一報。館宇既修,生房粗構。博士見員,足可講習。雖新令未頒,請依舊權置國子學生,漸開訓業。」不報。其事皆在世宗時也。雖黌宇未立,而經術彌顯。
《本紀》:延昌元年,四月,詔曰:「遷京嵩縣,年將二紀。虎闈缺唱演之音,四門絕講誦之業。博士端然,虛祿歲祀。貴游之胄,欲同子衿。靖言念之,有兼愧慨。可嚴敕有司,國子學孟冬使成,大學,四門,明年孟春令就。」然《李崇傳》:崇在肅宗時表言:「永平之中,大興版築。續以水旱,戎馬生郊,雖逮為山,還停一簣。今國子雖有學官之名,而無教授之實。何異兔絲燕麥,南箕北斗哉?」則其事仍未有成也。《郭祚傳》:時詔營明堂、國學。祚奏:「不可於師旅之際,興版築之功,宜待豐靖之年,因子來之力。」從之。此即李崇所謂因水旱戎馬而停者也。崇此疏,《北齊書·邢邵傳》以為邵之言,《北史》同。神龜中,將立國學。詔以三品已上及五品清官之子充生選。未及簡置,仍復停寢。正光二年,乃釋奠於國學。始置國子生三十六人。
《本紀》:正光元年,正月,詔:「來歲仲陽,節和氣潤,釋奠孔、顏,乃其時也。有司可豫繕國學,圖飾聖賢,置官、簡牲,擇吉備禮。」二年,三月,庚午,帝幸國子學,祠孔子,以顏淵配。《源賀傳》:賀孫子恭,正光元年,轉為起部郎。明堂、辟雍,並未建就。子恭上書言:「今諸寺大作,稍以粗舉,並可徹減,專事經綜。嚴勒工匠,務令克成。」從之。魏營學宮,閱時甚久,蓋至此以一切之法敕之,乃克有成也。永熙中,復釋奠於國學。置生七十二人。及遷都於鄴,國子置生三十六人。此魏立學之大略也。
北齊國子寺,祭酒一人,領博士五人,助教十人,學生七十二人。大學,博士十人,助教二十人,大學生二百人。四門學,博士二十人,助教二十人,學生三百人。見《隋書·百官志》。然據《北齊書·本紀》:文宣帝天保元年,八月,詔郡國修立黌序,國子學生,亦仰依舊銓補。孝昭帝皇建元年,八月,詔國子寺可備立官屬,依舊置生講習經典,歲時考試。外州大學,亦仰典司,勤加督課。則法令多成具文。《儒林傳》亦云:「師、保、疑、丞,皆賞勛舊,國學博士,徒有虛名,惟國子一學,生徒數十人耳。」
後周頗重大學。《周書·李昶傳》云:昶初謁大祖,大祖深奇之。厚加資給,令入大學。大祖每見學生,必問才行於昶。足見其於此途,已頗留意。武帝保定二年,幸學,以于謹為三老而問道焉。大和二年,七月,立露門學。置生七十二人。宣帝大象二年,亦幸學釋奠。皆見《本紀》:《隋書·辛公義傳》云:周天和中,選良家子任大學生,以勤苦著稱。武帝時召入露門學。每月集御前,令與大儒講論。時輩慕之。
《豆盧勣傳》:勣在明帝時,為左武伯中大夫。自以經業未通,請解職游露門學。帝嘉之。敕以本官就學。皆足見其重視學業也。世宗雅愛文士。立麟趾學。在朝有藝業者,不限貴賤,皆聽預焉。見《周書·千翼傳》。則後漢鴻都門學之類耳。
郡縣之學,留意者寡。以昔時興學,多有粉飾昇平之意,地方為物力所限,勢不能如中央之修舉也。南朝惟梁武帝嘗分遣博士、祭酒到州郡立學,事在天監四年,見《梁書·儒林傳》。外此無聞焉。北朝則規制頗詳。然亦徒文具而已。
《魏書·顯祖紀》:天安元年,九月,初立鄉學。郡置博士二人,助教二人,學生六十人。《儒林傳》云:後詔大郡立博士二人,助教四人,學生一百人。次郡立博士二人,助教二人,學生八十人。中郡立博士一人,助教二人,學生六十人。下郡立博士一人,助教一人,學生四十人。其議蓋發自李,成於高允,皆見本傳。《允傳》言「郡國立學自此始」焉。此雲鄉學,兼郡縣之學言之。
州郡之學,對縣以下之學言,亦曰大學。《李平傳》言平在相州,修飾大學。《高祐傳》言祐為兗州刺史,鎮滑台,以郡國雖有大學,縣黨宜有黌序,乃縣立講學,黨立教學,村立小學。
《崔挺傳》:挺族子纂之從祖弟游,轉熙平大守,大學舊在城內,游移置城南閒敞之處,親自說經。《北史·酈道元傳》:道元試守魯陽,表立黌序。詔曰:「魯陽本以蠻人,不立大學,今可聽之,以成良守文翁之化」是也。成人之教,對童稚之教言之,亦曰大學。《景穆十二王傳》:南安王楨之子英奏言「大學之館,久置於下國,四門之教,方構於京灑」是也。「齊制,諸郡並立學,置博士、助教授經。學生俱差逼充員。士流及豪富之家,皆不從調。備員既非所好,墳籍固不關懷。又多被州郡官人驅使,縱有游惰,亦不檢治。」《北齊書·儒林傳》。可見規制徒詳,並無益於實際也。
《魏書·景穆十二王傳》:南安王楨之子英,奏言:「謹案學令:諸州郡學生,三年一校。所通經數,因正使列之。然後遣使就郡練考。俊造之流,應問於魏闕,不革之輩,宜反於齊民。頃以皇都遷構,江、揚未一,鄉校之訓,弗遑正試。致使薰蕕之質,均誨學廷,蕭艾之體,等教文肆。今外宰京官,銓考向訖,求遣四門博士,明通五經者,道別校練,依令黜陟。」詔曰:「學業墮廢,為日已久,非一使能勸。比當別敕。」
《北齊書·杜弼傳》:弼幼聰敏。家貧無書,年十二,寄郡學受業。同郡甄琛,為定州長史,簡試諸生。見而策問。義解閒明,應答如響。大為甄所嘆異。是魏、齊學制,學生不徒當地,並當由中央遣使校練也。此等考試,蓋非徒校其學業,《北齊書·儒林傳》言「諸郡俱得察孝廉,其博士、助教及遊學之徒通經者,推擇充舉。射策十條,通八已上,聽九品出身。其尤異者,亦蒙抽擢」是也。
魏世李在相州,奏請立學。言「臣自到已來,訪諸文學,舊德已老,後生未進。歲首所貢,雖依制遣,對問之日,懼不克堪。欲仰依先典,於州郡治所,各立學官。使士望之流,冠冕之胄,就而受業。經藝通明者,貢之王府」。此即元英所云:俊造之流,應問於魏闕。則其制,又不始自北齊矣。高允表論立學,言「學生當取郡中清望,先盡高門,次及中第」,亦以當時選舉,首重閥閱也。
然亦有徒為視化行禮之計者。如庾亮在荊州,繕造禮器俎豆[5]之屬,欲行大射之禮。《宋書·禮志》。蔡興宗守會稽。三吳舊有鄉射禮,元嘉中羊玄保為吳郡行之,久不修,興宗復行之是也。《周書·孝義傳》:張元有孝行,縣博士等二百餘人,上其狀。有詔表其門閭,則學校中人,又兼有旌別淑慝之責矣。
《學令》所列,地方雖多不克舉,然間遇賢吏,則亦有極留意於是者。《宋書·禮志》言:庾亮在武昌,開置學官。下教極言恢復之謨,有資教學。「令參佐大將子弟悉入學。吾家子弟,亦令受業。建儒林祭酒,使班同三署。厚其供給。皆妙選邦彥,必有其宜,以充此舉。近臨川、臨賀二郡,並求修復學校,可下聽之。」事以亮薨而廢,然其規模,則可謂弘遠矣。
《晉書·范汪傳》:汪為東陽大守,在郡大興學校。子寧為餘杭令,在縣興學校,養生徒。補豫章大守,在郡又大設庠序。遣人往交州采磬,以供學用。改革舊制,不拘常憲。遠近至者千餘人。資給眾費,一出私祿。並取郡四姓子弟,皆充學生。課讀五經。又起學台。功用彌廣。江州刺史王凝之言其奢濁,抵罪。孝武帝以寧所務惟學,事久不判。會赦免。古者食節事時,民咸安其居,樂事勸功,尊君親上,然後興學,蓋不先富則教無所施,況以興學而致勞擾?然但就興學論,則汪與寧,可謂世濟其美矣。唐彬監幽州軍,領護烏桓校尉,兼修學校,誨誘無倦。范粲遷武威大守,到郡則立學校。
杜慧度在交州,崇修學校。此興學於邊疆之地者也。魏初張恂為常山大守,開建學校,優顯儒士。薛謹為秦州刺史,兵荒之後,儒雅道息。謹命立庠序,教以詩書,三農之暇,悉令受業。躬巡邑里,親加考試。河、汾之地,儒道興焉。崔挺子孝(左日右韋)孝莊初除趙郡大守。郡經葛榮離亂之後,民戶喪亡,六畜無遺,斗粟數縑。孝(左日右韋)招撫遺散。
一周之後,流民大至。興立學校,親加勸篤。此興學於兵荒之後者也。酈道元立學魯陽,以教蠻人。見上。賈彝孫俊為洛州,在重山中,民不知學。俊乃表置學官,選聰悟者以教之。此興學於僻陋之區者也。蕭寶夤刺徐州,起學館於清東。寇俊為梁州,令郡縣立庠序。則南北接界之地,亦多有學。《魏書·酈范傳》:弟子惲,正光中,刺史裴延俊用為主簿,令其修起學校。亦見《延俊傳》。則僚佐之賢者,亦能佐長官以興學矣。
《宋書·隱逸傳》:沈道虔,鄉里年少,相率受學。道虔常無食,無以立學徒。武康令孔欣之,厚相資給,受業者鹹得有成。《梁書·處士傳》:諸葛璩,性勤於誨誘,後生就學者日至。居宅狹陋,無以容之。大守張友,為起講舍。《魏書·崔休傳》:為渤海。大儒張吾貴,有盛名於山東。西方學士,咸相宗慕。弟子自遠而至者,恆千餘人。生徒既眾,所在多不見容。休乃為設俎豆,招延禮接,使肄業而還。儒者稱為口實。此私家教學,地方官加以資助者也。
鄉黨之地,庠序蓋寡,亦間有相沿不替者。《陳書·儒林傳》:顧越,吳郡鹽官人。所居新坡黃岡,世有鄉校,由是顧氏多儒學。《齊書·高逸傳》:顧歡,鄉中有學舍,歡貧無以受業,於舍壁後倚聽,無遺忘者。歡亦鹽官人也。
《宋書·周朗傳》:世祖即位,普責百官讜言。朗上書,言:「宜二十五家選一長,百家置一師。男子十三至十七,皆令受經,十八至二十,盡使修武。官長皆月至學所,以課其能。習經者五年有立,則言之司徒,用武者三年善藝,亦升之司馬。若七年而經不明,五年而勇不達,則更求其言政置謀,跡其心術行履。復不足取者,雖公卿子孫,長歸農畝,終身不得為吏。」此言教育普及最早者也。
傳授往往偏於學術、技藝,然人之可用與否,實尤在其德與才。世固有不能讀書,亦無膂力,而踐履惇篤,足受命於危難之間,智計縱橫,可與謀於倉卒之際者。偏於學藝,寧免棄才?今更求其言政置謀,跡其心術行履,立意可謂周至。且不專於文而兼及於武,尤智德而外,不廢體育之義也。自來言教育者,多偏於文,南北朝之世,頗有兼重武者。《齊書·崔祖思傳》:祖思啟陳政事,謂宜於大廟之南,引修文序,司農以北,廣開武校。《魏書·韋閬傳》:閬族子或,為東豫州刺史。以蠻俗荒梗,不識禮儀,表立大學,選諸郡生徒,於州總教。又於城北置崇武館以習武焉。皆其事也:亦兵爭之亟使然歟?朗又言「國學宜詳考古數,部定子史,令書不煩行,習無糜力」,尤足救支離破碎之弊。必如此,乃可施諸人人,而非復經生之業也。
《梁書·儒林傳》言:「漢氏承秦燔書,大弘儒訓。大學生徒,動以萬數。郡國橫舍,悉皆充滿。學於山澤者,至或就為列肆。其盛也如是。漢末喪亂,其道遂衰。正始以後,仍尚玄虛,為儒者蓋寡。中原橫潰,衣冠殄盡。江左草創,日不暇給。迄於宋、齊,國學時或開置,而勸課未博。建之不及十年,蓋取文具,廢之多歷世祀,棄也忽諸。鄉里莫或開館。公卿罕通經術。朝廷大儒,獨學而弗肯養眾。後生孤陋,擁經而無所講習。」
《陳書·儒林傳》謂:「所采綴,亦梁之遺儒。」證以梁武帝敕何胤之語,南朝儒學,較漢世為衰落,蓋非虛辭。而《魏書·儒林傳》云:「世宗時天下承平,學業大盛。燕、齊、趙、魏之間,橫經著錄,不可勝數。大者千餘人,小者猶數百。」《北齊書·儒林傳》云:「橫經受業之侶,遍於鄉邑。負笈從宦之徒,不遠千里。入閭里之內,乞食為資。憩桑梓之陰,動逾千數。」
《周書·儒林傳》云:「開黌舍延學徒者比肩,辭親戚甘勤苦者成市。」豈北人之好學,能遠逾於南人哉?其非實錄,蓋可知矣。合各種記載通觀之,大抵南北學業,皆以平安時為盛,而北方最盛仍在山東,則近於實也。《隋書·儒林傳》,謂其時京邑達於四方,皆有黌校,齊、魯、趙、魏,學者尤多,猶北朝時之情形也。斯時大儒,從學者之數,見於《儒林傳》者,大者千餘,小者數百,最多者或至萬人。散見他處者,亦大致如是,如《晉書·唐彬傳》:謂其晚乃敦悅經史,尤明《易經》。隨師受業,還家教授,恆數百人。
《隱逸傳》:霍原,山居積年,門徒百數。宋纖,弟子受業三千餘人。郭瑀,弟子著錄千餘人。《齊書·劉(左山右獻)傳》:聚徒教授、常有數十人。《高逸傳》:顧歡,於剡天台山開館聚徒,受業者常近百人。沈驎士,隱居余千吳差山,講經教授,從學者數十百人。徐伯珍,受業生凡千餘人。《梁書·臧盾傳》:幼從徵士琅邪諸葛璩受五經,璩學徒常有數十百人,盾處其間,無所狎比。《南史·賀瑒傳》:瑒於鄉里聚徒教授,四方受業者三千餘人。《魏書·高允傳》:還家教授,受業者千餘人。《劉昺傳》:就博士郭瑀學。瑀弟子五百餘人,通經業者八十餘人。昺受業者五百餘人。《馮元興傳》:教授常數百人。惟此特就其盛者言之,統觀其全,設教者及從學者,皆當不逮漢世之多也。
為學之序,初入學者,皆讀《孝經》《論語》。若求深造,則更讀他經,亦有誦習文辭者。《顏氏家訓·勉學篇》云:「士大夫子弟,數歲已上,莫不被教。多者或至《禮》《傳》,少者不失《詩》《論》。」又云:「自荒亂已來,諸見俘虜,雖百世小人,知讀《論語》《孝經》者,尚為人師。」又云:「吾七歲時誦《靈光殿賦》,至於今日,十年一理,猶不遺忘。二十之外,所誦經書,一月廢置,便至荒蕪矣。」
《魏書·外戚傳》:馮熙,生於長安,為姚氏魏母所養。以叔父樂陵公邈因戰入蠕蠕,魏母攜熙逃避,至氐羌中撫育。年十二,好弓馬,有勇干,氐羌皆歸附之。魏母見其如此,將還長安。始就博士學問。從師受《孝經》《論語》。
《周書·文閔明武宣諸子傳》:宋獻公整,年十歲,誦《孝經》《論語》《毛詩》,後與世宗俱受《禮記》《尚書》於盧誕。《隋書·蔡王智積傳》:父景王整,高祖龍潛時與不睦。大妃尉氏,又與獨孤皇后不相諧。以是智積常懷危懼。有五男,止教讀《孝經》《論語》而已。亦不令交通賓客。或問其故。智積答曰:「卿非知我者。」其意恐兒子有才能以致禍也。《韋師傳》:初就學,始讀《孝經》,舍書而嘆曰:「名教之極,其在茲乎?」《文學傳》:王(左支右頁),少好遊俠。年二十,尚不知書。為兄顒所責怒。於是感激,始讀《孝經》《論語》。皆時人為學,始於《孝經》《論語》,次及《詩》《禮》之徵也。讀《易》者多為玄言之資,治《尚書》《春秋》者,則較少矣。
初學之師,僅求其能管束生徒,使就軌範。《北齊書·高昂傳》:其父為求嚴師,今加捶撻。《周書·晉盪公護傳》:其母與之書,言其小時與元寶、菩提及姑兒賀蘭盛洛四人同學。博士姓成,為人嚴惡,四人謀欲加害。可想見當時為童子師者之風氣也。求深造者,自宜學有淵源。又弟子或欲依附其師,或又欲與同學者相交結。《梁書》言臧盾處同學間無所狎比;《隋書·高祖紀》云:初入大學,雖至親昵不敢狎,則當時同學相狎比者多矣。
《崔仲方傳》:年十五,周大祖令與諸子同就學,高祖亦在其中,由是與高祖少相款密。元諧、王誼雖不終,初亦以同學相親密,誼賜死時,詔猶以是為言也。《魏書·張普惠傳》云:普惠敦於故舊,冀州人侯堅固,少時與其遊學,早終。其子長瑜,普惠每於四時請祿,無不減贍,給其衣食。及為豫州,啟長瑜解褐,攜其合門拯給之。少同硯席,情自易親,仕途攀援,何所不至?其欲相交結,固無足怪。不獨同學,即師弟子間,亦何嘗不如是。達官如唐彬,充隱如霍原,皆以教授為務,豈真欲守先待後哉?從之游者,又皆為傳道授業計乎?
《晉書·儒林傳》言:青土隱逸之士劉兆、徐苗等,皆務教授,惟汜毓不蓄門人,清靜自守。然則廣蓄門人者,多非清靜之士矣。則必取有名之士,求諸通都大邑之中,有不遠千里者。爭名者必於朝,爭利者必於市,讀《秦漢史》第十九章第一節所述邴原之事,已可見之矣。勢利之途,古今一轍。
索靖與鄉人汜衷、張甝。索紒、索永,俱詣大學,馳名海內,號稱敦煌五龍,索紞亦少游京師,受業大學。即所謂爭名者必於朝。魏世宋繇,亦敦煌人,隨其妹夫至酒泉,追師就學,亦欲多歷都邑,易於有聞也。高允負笈擔書,千里就業。
竇瑗年十七,便荷帙從師,遊學十載。魏質年十四,啟母求就徐遵明受業,母以其年幼,不許。質遂密將一奴,遠赴徐學。見《北史·魏收傳》。
楊尚希齠齔而孤,年十一,辭母受業長安,見《隋書》本傳。此等豈盡為學問計哉?此等大師,罕親講授。《晉書·隱逸傳》:楊軻,養徒數百。雖受業門徒,非入室弟子,莫得親言。欲論授,須旁無雜人,授入室弟子,令遞相宣授。受業門徒如此,徒著錄者可知。《魏書·李孝伯傳》:兄孫郁,稍遷國子博士。自國學之建,諸博士率不講說,朝夕教授,惟郁而已。
弟子亦多務虛名,鮮能辨其師之優劣,而嘩世取寵之士,遂得以自欺欺人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