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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8 17:31:07
作者: 呂思勉
特異之人,治以特異之法鞫以特設之官者,前代亦間有之。石勒使中壘支雄、游擊王陽並領門臣祭酒,專明胡人辭訟。《晉書·載記》。魏世宗永平元年,詔:「緇素既殊,法律亦異。自今已後,眾僧犯殺人以上罪者,仍依俗斷。余犯悉付昭玄,以內律僧制之。」《魏書·釋老志》。是其事也。此自各率其俗之意,與近世之領事裁判用意不同也。
葛洪欲立明法之科,已見第四節。齊建元元年,崔祖思啟陳政事曰:「漢末習律有家,子孫並世其業,聚徒講授,至數百人。故張、於二氏,絜譽文、宣之世,陳、郭兩族,流稱武、明之朝。今廷尉律生,乃令史門戶。族非咸、弘,庭缺於訓。刑之不措,抑此之由。如詳擇篤厚之士,使習律令,試簡有徵,擢為廷尉僚屬。苟官世其家,而不美其職者鮮矣,廢其職而欲善其事,未之有也。」
永明九年,孔稚珪上所校律文,表言:「古之名流,多有法學。今之士子,莫肯為業。縱有習者,世議所輕。將恐此書,永墜下走之手矣。今若弘其爵賞,開其勸募。課業宦流,班習胄子。拔其精究,使處內局;簡其才良,以居外任;方岳咸選其能,邑長並擢其術;然後奸邪無所逃其刑,惡吏不能藏其詐。宜寫律上國學,置律學助教。依五經例,國子生有欲讀者,策試上過高第,即便擢用,使處法職,以勸士流。」詔報從納。事竟不施行。皆見《齊書》本傳。
至梁武帝天監四年,三月,乃置胄子律博士焉。《南史·本紀》。《晉書·姚興載記》:興立律學於長安,召郡縣散吏以授之。其通明者,還之郡縣,論決刑獄。其重視法學,轉非中國之主所能逮也。《魏書·常景傳》言:廷尉公孫良舉為律博士,則魏律生亦屬廷尉。
《隋書·刑法志》言:北齊定律之後,又敕仕門子弟,常講習之,齊人多曉法律,蓋由此也。此皆官學。其私家傳業者:《晉書·高光傳》言:光少習家業,明練刑理。光,魏大尉柔之子。武帝置黃沙獄,以典詔囚,以光歷世明法,用為黃沙御史,秩與中丞同。遷廷尉。元康中,拜尚書,典三公曹。齊王冏輔政,復以光為廷尉。於時朝廷咸推光明於用法,故頻典理官。
又《儒林傳》:續咸,修陳、杜律,明達刑書。永嘉中,歷廷尉平。後沒石勒,以為理曹參軍。《周書·趙肅傳》言:肅久在理官,執心平允。凡所處斷,鹹得其情,廉慎自居,不營產業。時人以此稱之。大祖命肅撰定法律,已見前。又云:時有高平徐招,少好法律。發言措筆,嘗欲辨析秋豪。歷職內外,有當官之譽。從魏孝武入關,為給事黃門侍郎、尚書右丞。時朝廷播遷,典章有缺,至於台閣軌儀,多招所參定。論者稱之。皆明法之士,見稱於時,獲用於世者也。
《晉書·忠義傳》:易雄,少為縣吏。自念卑淺,無由自達,乃脫幘掛縣門而去。因習律令及施行故事,交結豪右,州里稍稱之。此等雖習律令,而不必明於其理,則為令史之儔矣。《晉書·刑法志》:張華表抄新律諸死罪條目,懸之亭傳,以示兆庶。有詔從之。此乃古者懸法象魏之意,意在使民畏法,非欲使民明法也。
復仇之風,仍極慘烈。法令於此,本加禁斷,《魏律》:賊斗殺人者,以劾而亡,許依古義,子弟得追殺之。會赦及過誤相殺者,不得報仇,見《晉書·刑法志》,姚萇下書,有復私仇者皆誅之,見《載記》。《魏書·世祖紀》:大延元年,十二月,詔曰:「盡力三時,黔首之所克濟。自今已後,亡匿避難,羈旅他鄉,皆當歸還舊居,不問前罪。民相殺害,牧守依法平決,不聽,私輒報者,誅及宗族。鄰伍相助,與同罪。」蓋以避仇失職者多,故為此一切之法也。《隋書·刑法志》雲。周武帝除復仇之法,犯者以殺論。案其事見《周書·本紀》保定三年四月。
然輿論率稱道之,執法者為其所動,遂亦多加原宥焉。刁協子彝,王敦誅後,斬仇人黨,以首祭父墓。詣廷尉請罪,朝廷特宥之。見《晉書》本傳。又《良吏傳》:喬智明,為隆慮、共二縣令。部人張兌,為父報仇。母老單身:有妻無子。智明愍之。停其獄歲余。令兌將妻入獄,兼陰縱之。於獄產一男,會赦得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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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史·孝義傳》:張景仁,廣平人。父為同縣韋法所殺。景仁時年八歲,及長,志在復仇。普通七年,遇法於公田渚,手斬其首,以祭父墓,詣郡乞依刑法。大守蔡天起上言於州。時簡文在鎮,乃下教褒美之。原其罪。下屬長蠲其一戶租調,以旌孝行。又成景俊。父安樂,仕魏為淮陽大守。天監六年,常邕和殺安樂,以城內附。景俊謀復仇,因殺魏宿預城主,以地南入。普通六年,邕和為鄱陽內史。景俊購人刺殺之,未久,重購邕和家人殺其子弟,噍類俱盡。武帝義之,亦為屈法。
又李慶緒。父為人所害。慶緒九歲而孤,為兄所養。日夜號泣,志在復仇。投州將陳顯達。仍於部伍,白日手刃其仇。自縛歸罪。州將義而釋之。《魏書·景穆十二王傳》:任城王雲之孫順,爾朱榮害衣冠,出走,為陵戶鮮于康奴所害。長子朗,時年十七,沈戈潛伏。積年,乃手刃康奴,以首祭於順墓。然後詣闕請罪。朝廷嘉而不問。《周書·柳慶傳》:慶兄檜,為魏興郡守,為賊黃寶所害。檜子三人,皆幼弱。慶撫養甚篤。後寶率眾歸朝,朝廷待以優禮。居數年,檜次子雄亮,白日手刃寶於長安城中。晉王護聞而大怒,執慶及諸子侄皆囚之。然武帝卒特原雄亮,事又見《隋書·柳機傳》。
當時之復仇者,往往蓄志積年,如張景仁、成景俊、李慶緒、元朗、柳雄亮皆是。不遠千里。《宋書·孝義傳》。長城奚慶思,殺同縣錢仲期。仲期子延慶,屬役在都,聞父死,馳還。於庚埔埭逢慶思,手刃殺之。自系烏程縣獄。吳興大守郗超表不加罪,許之。奚慶思,《南史》作慶恩。雖在蠻夷,身不能至,亦且伺隙而行其誅焉。《宋書·宗越傳》:越為役門,出身補郡吏。父為蠻所殺。殺其父者嘗出於郡,越於市中刺殺之。大守夏侯穆嘉其意,擢為隊主。其酷者或及後嗣。譙閔王承為王廙所害,子烈王無忌,與丹陽尹桓景等餞江州刺史於板橋,廙子丹陽丞耆之在坐,無忌拔刀欲手刃之,救捍獲免。御史中丞奏無忌欲專殺人,付廷尉科罪。成帝詔主者申明法令,自今已往,有犯必誅,而許無忌以贖論,此亦失刑也。桓彝為韓晃所害,涇令江播與焉。
彝子溫,時年十五,志在復仇。至年十八,會播已終,子彪兄弟三人居喪,置刃杖中,以為溫備。溫詭稱吊賓,得進刃彪於廬中。並追二弟殺之。時人稱焉。沈慶之之死,攸之求行。及攸之反,文季督吳興、錢唐軍事。收攸之弟新安大守登之,誅其宗,親黨無吹火焉。史稱君子以文季能報先恥。龔壯父叔為李特所害,壯說李壽以討期;蕭順之為齊武帝所賊,梁武帝助明帝以傾其嗣,亦皆報諸後人者也。
即敵國相爭,《晉書·陶璜傳》:孫皓時,交趾內附。將軍毛炅破吳軍,斬其都督修則。則子允,隨璜南征。城既降,允求復仇,璜不許。《宋書·徐湛之傳》:父達之,高祖討司馬休之,使統軍為前鋒。休之遣魯軌擊破之,於陣見害。元嘉二十八年,軌子爽兄弟歸順。湛之以為廟算遠圖,特所獎納,不敢苟申私怨,乞屏居田裡。不許。此皆有合於義。
梁武帝之宥成景俊,則實失刑也。《周書·杜叔毗傳》:仕梁,為宜豐侯蕭循府中直兵參軍。達奚武圍循於南鄭。循令叔毗詣闕請和。使未反。循中直兵參軍曹策,參軍劉曉謀以城降。時叔毗兄君錫為循中記室參軍,從子映錄事參軍,映弟晰中直兵參軍,並有文武材略,各領部曲數百人,策等忌之,懼不同己,誣以謀叛,擅加害焉。循尋討策等,擒之,斬曉而免策。及循降,策至長安。叔毗朝夕號泣,具申冤狀。朝議以事在歸附之前,不可追罪。叔毗志在復仇,恐違朝憲,坐及其母,沈吟積時。母知其意,謂曰:「若曹策朝死,吾以夕歿,亦所甘心。汝何疑焉?」叔毗感厲。後遂白日手刃策於京城。斷首刳腹,解其支體。然後面縛就戮。大祖嘉其志氣,特命赦之。夫自北朝言之,則策為首謀歸降之人,雖天下之惡一,而叔毗報仇亦過當,周文亦失刑也。
若黃瑤起見獲,而魏孝文以付王肅,聽其私報,則更不俟論矣。徐達之,《南史》作逵之。伏法受誅者,亦不能免。《晉書·忠義傳》:沈勁父充,與王敦構逆,眾敗而逃,為部曲將吳儒所殺。勁當坐誅,鄉人錢舉匿之得免。其後競殺仇人。《充傳》云:勁竟滅吳氏。勁後雖立忠義,此事則犯法之大者,晉人宥之,失刑甚矣。沈林子祖父警,累世事道。敬事杜子恭。其父穆夫,孫恩作亂,以為餘姚令,恩為劉牢之所破,逃藏得免矣,宗人沈預,與警不協,以告官。警及穆夫,穆夫弟仲夫、任夫、預夫、佩夫並遇害。林子與兄淵子、雲子、田子、弟虔子,逃伏草澤。
沈預家甚強富,志相陷滅。林子乃自歸宋高祖。從克京城,進平都邑。時年十八。沈預慮林子為害,常被甲持戈。至是,林子與田子還東報仇。五月,夏節日至,預正大集會,子弟盈堂。林子兄弟,挺身直入。斬預首。男女無長幼悉屠之。以預首祭祖父墓。事見《宋書·自序》及《南史·沈約傳》。林子兄弟,才或可用,亦誠有功,然宋武縱其報仇,亦非法也。甚或仇視官長,《梁書·劉季連傳》:季連既降,出建陽門,為蜀人藺道恭所殺。季連在蜀殺道恭父,道恭出亡,至是而報復焉。道恭,《南史》作相如。雲季連殺其父,變名走建業。既殺道恭,乃面縛歸罪。武帝壯而赦之。此猶在去官後,且季連本曾叛逆也。若《南史·孝義傳》云:趙拔扈,新城人也。兄震動,富於財:大守樊文茂求之不已。震動怒曰:無厭將及我。文茂聞其語,聚其族誅之。拔扈走免。聚黨至社樹,咒曰:「文茂殺拔扈兄,今欲報之。若事克,斫處樹更生,不克即死。」
三宿三櫱,生十丈余。人間傳以為神,附者十餘萬。既殺文茂,轉攻旁邑。將至成都十餘日,戰敗,退保新城求降。此直是犯上作亂。恐其兄亦本系亂黨,乃至族誅,不盡由於文茂之貪求也。此更不足廁於報仇之列矣。並及大君,《晉書·孝友傳》:王裒父儀,為文帝司馬,斬之。裒未嘗西鄉而坐,示不臣朝廷也。鄉人管彥,少有才而未知名。裒獨以為必當自達,拔而官之。男女各始生,便共許為婚。彥為西夷校尉,卒,葬洛陽。裒更嫁其女。彥弟馥問裒。裒曰:「吾薄志畢願山藪,昔嫁姊妹皆遠,吉凶斷絕,每以此自誓,今賢兄子葬父於洛陽,此則京邑之人也。豈吾結好之本意哉?」此雖力不能報,仍守不共戴天之義也。
諸葛誕之死,子靚奔吳,為大司馬。吳平,逃竄不出。武帝與靚有舊,靚姊又為琅邪王妃。帝知靚在姊間,因就見焉。靚逃於廁。帝又逼見之。謂曰:「不謂今日,復得相見。」靚流涕曰:「不能漆身皮面,復睹聖顏。」詔以為侍中。固辭不拜。歸於鄉里。終身不鄉朝廷而坐。此雖不如王裒之姊妹斷絕,亦猶裒之志也。苻堅兄法子東海公陽,與王猛子散騎侍郎皮謀反。事泄,堅問反狀。陽曰:「禮云:父母之仇,不同天地,臣父哀公,死不以罪。齊襄復九世之讎,而況臣也?」則竟公然欲報復矣。
行於親族之間。宋時,剡縣民黃初妻趙,打息載妻王死。遇赦。王有父母及息男稱。息女葉。依法,應徙趙二千里外。臨川王義慶及傅隆並謂律無仇祖之文,趙當避王期、功千里外耳。從之,然可見當時法家,有謂為母可以報王母者也。傅豎眼父靈越,有兄靈慶、靈根。蕭斌、王玄謨攻碻磝,引靈慶為軍主。靈慶遁還。而其從叔乾愛,為斌法曹參軍,斌遣誘呼靈慶,密令壯健者隨之。乾愛不知斌之欲圖靈慶也。既至,對坐未久,斌所遣壯士執靈慶殺之,後靈越以母在南南走,卒毒殺乾愛,為兄復仇。事見《魏書·豎眼傳》。王敬則為謝脁所告而死,敬則女為朓妻,常懷刃欲報朓,脁不敢相見。
北齊崔暹子達孥,顯祖以亡兄女樂安公主降之,嘗問公主:「達孥於汝何似?」答曰:「甚相敬重,惟阿家憎兒。」顯祖召達孥母入內,殺之,投屍漳水。齊滅,達孥殺主以復仇。皆可見當時報仇,不以親族而釋也。且有因此而投敵國者。如王慧龍、土肅、王頒等是。朱齡石伯父憲及斌,並為袁真將佐。桓溫伐真於壽陽,憲兄弟與溫潛通,真殺之。齡石父綽,逃走歸溫,攻戰常居先,不避矢石。壽陽平,真已死,綽輒發棺戮屍。
報復之際,或必求剚刃於其身,《魏書·列女傳》:平原鄃縣女子孫男玉。夫為靈縣民所殺。追執仇人。男玉欲自殺之。其弟止而不聽。男玉曰:「女人出適,以夫為天。當親自殺之,云何假人之手?」遂以杖毆殺之。有司處死以聞。顯祖特恕之。或則食其所仇者之肉。孫恩入寇,謝琰敗績。帳下督張猛於後斫琰馬,墮地。二子俱被害。後劉裕生禽猛,送琰小子混。混刳肝生食之。見《晉書·謝安傳》。殷仲堪子簡之,隨義軍躡桓玄。玄敗,簡之食其肉。王廙將朱軌、趙誘為杜曾所殺。王敦遣周訪討之。其將執曾詣訪降,訪欲生致武昌。軌息昌,誘息胤皆乞曾以復冤。於是斬曾。昌胤臠其肉而啖之。
梁邵陵王綸遣馬容、戴子高、戴瓜、李撤、趙智英等殺何智通。敕遣舍人諸曇粲領齋仗圍綸第,禽瓜、撒、智英。智通了敞之割炙食之。即載出新亭。四面火炙之焦熟。敞車載錢,設鹽,蒜,顧百姓食,一臠賞錢一千。張弘策為東昏餘黨孫文明等所害,官軍捕文明,斬於東市。張氏親屬臠食之,魏道武見弒,其先犯乘輿者,群臣於城南都街生臠割而食之。王肅得黃瑤起,亦臠食之。李彥刺秦州,為城民所殺。蕭寶夤西討,彥子充為行台郎,募眾而征。戰捷,乃手刃仇人,啖其肝肺,見《北史·自序》。
其不能報,則以變禮終其身。《南史·循吏傳》:沈瑀為蕭穎達長史。瑀性屈強,每忤穎達,穎達銜之。天監八年,因入諮事,辭又激厲。是日於路為人所殺。多以穎達害之。子續累訟之。遇穎達尋卒,事不窮竟。續乃布衣蔬食終其身。怨仇之門,累世不通。《晉書·元四王傳》:武陵威王悕,為桓溫奏徙新安,卒。子忠敬王遵。桓伊嘗詣遵。遵曰:「門何為通桓氏?」左右曰:「伊與桓溫疏宗,相見無嫌。」遵曰:「我聞人姓木邊,便欲殺之,況諸桓乎?」由是少稱聰慧。
《顏氏家訓·風操篇》曰:「江南諸憲司彈人,事雖不坐,而以教義見辱者,或被輕系而身死獄戶者,皆為怨仇,子孫三世不交通矣。」能和解者殊鮮。《魏書·李沖傳》:沖兄佐,與河南大守來崇,同自涼州入國。素有微嫌。佐因緣成崇罪,餓死獄中。後崇子護,又糾佐臧罪。佐及沖等悉坐幽系,會赦乃免。佐甚銜之。至沖寵貴,綜攝內外。護為南部郎,深慮為沖所陷,常求退避。而沖每慰撫之。護後坐臧罪,懼必不濟。沖乃具奏與護本末嫌隙,乞原恕之。遂得不坐。
又《術藝傳》:王早。大宗時,有東莞鄭氏,為同縣趙氏所殺。後鄭氏執得仇人趙氏,又克明晨會宗族就墓所刑之。趙氏求救於早。早為占候,並授以一符,曰:「君今且還。選壯士十人,令一人為主者,佩此符。於雞鳴時,伏在仇家宅東南二里許平旦,當有十人跟隨向西北行。中有二人乘黑牛。一黑牛最在前,一黑牛應第七。但捉取第七者還,事必無他。」趙氏從之。果如其言,乃是鄭氏五男父也。諸子並為其族所宗敬,故和解兩家,趙氏竟免。此皆怨仇之克和解者,然能如是者恐甚少也。甚者毀壞墳墓,亦視同相殺之仇,而報復者亦毒及枯骨。桓閬殺曇落道人,朱謙之殺朱幼方,已見第二十一章第五節。
世祖慮相報復,遣謙之隨曹虎西行。將發,幼方子惲,於津陽門伺殺謙之。謙之兄選之,又刺殺惲。有司以聞,世祖曰:「此皆是義事,不可問。」悉赦之。寬縱如此,宜乎相報者之無已也。乃如李充,父墓中柏樹,為盜賊所斫,充手刃之,由是知名,則並未傷及其墳墓也。羊鴉仁為荀晷所害,鴉仁兄子海珍知之,掘咎父、伯並祖及所生母合五喪。各分其半骨,共棺焚之,半骨雜他骨,作五袋盛之,銘袋上曰荀晷祖、父、母某之骨。報怨如此,信野番之所不為也。
風氣所趨,雖婦人、《晉書·列女傳》:王廣女。廣仕劉聰,為西揚州刺史。蠻帥梅芳攻陷揚州,廣被殺。王時年十五,芳納之。俄於暗室擊芳,不中。芳驚起曰:「何故反邪。」王罵,辭氣猛厲。言終乃自殺。芳止之不可。此與第七章第八節所述禿髮傉檀之女同烈矣。王敬則女欲報謝脁,杜叔毗母激厲其子,亦斯志也。《宋書·樂志》:魏陳思王《鼙舞歌精微篇》曰:「關東有賢女,自字蘇來卿。壯年報父仇,身沒垂功名。女休逢赦書,白刃幾在頸,俱上列仙籍,去死獨就生。」亦必有其本事也。孺子,《晉書·孝友傳》、王談,年十歲,父為鄰人寶度所殺。談日夜伺度。至年十八,乃殺之。歸罪有司。大守孔嚴嘉其義勇,列上宥之。《梁書·孝行傳》:荀匠祖瓊,年十五,復父仇於成都市。《南史·孝義傳》:聞人敻,年十七,結客報父仇。為齊高帝所賞。《魏書·淳于誕傳》:父興宗,蕭賾南安大守。誕生十二,隨父向揚州。父於路為群盜所害。誕傾資結客。旬朔之內,遂得復仇。由是州里嘆異之。《孝感傳》:孫益德,母為人所害。益德童幼,為母復仇。還家哭於殯,以待縣官。高祖、文明大後特免之。亦能自奮。司憲者不必皆平,輿論亦不必能抑強扶弱,不以名分制一人,其說誠有深意。然行之大過,得毋有借復仇之名,以報他怨,要稱譽者乎?失仁後義,是非已極難言,況乎失義與禮,而徒矜懻以為信?風俗之弊,隨舉一端,病原皆極深遠,固非就事論事,所能期其無憾也。
注釋:
[1]藜藿[lí huò]:藜和藿,指粗劣的飯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