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交通01

2024-10-08 17:30:20 作者: 呂思勉

  《廿二史考異》云:「古之貴者,不乘牛車,後稍見貴,自靈、獻以來,天子至士,遂以為常乘。按古制:乘車、兵車、田車,皆曲轅駕駟馬,惟平地任載之車駕牛,乃有兩轅,《考工記》所謂大車之轅摯,其登又難者也。牛車本庶人所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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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記·平準書》:漢興,接秦之敝,自天子不能具鈞駟,而將相或乘牛車,則漢初貴者已乘之矣。晉時,御衣車、御書車、御軺車、御藥車、畫輪車皆駕牛,則並施於鹵簿。

  「《隋書·閻毗傳》言:屬車八十一乘,以牛駕車,不足以益文物,是自晉至隋,屬車皆駕牛也。

  「《石崇傳》:崇與王愷出遊,爭入洛城,崇牛迅若飛禽,愷絕不能及。

  「《王衍傳》:衍引王導共載,在車中,攬鏡自照,謂導曰:爾看吾,目光在牛背上矣。

  「《王導傳》:導營別館以處眾妾,妻曹氏將往焉,導恐妾被辱,遽命駕,猶恐遲之,以所執麈尾驅牛而進。

  「《世說》:劉尹臨終,外請殺車中牛祭神,答曰:某之禱久矣。

  「《南史·劉瑀傳》:與何偃同從郊祀,偃乘車在前,瑀蹋馬及之,謂偃曰:君轡何疾?偃曰:牛駿御精,所以疾耳。

  「《徐湛之傳》:與弟淳之共車行,牛奔車壞。

  「《朱修之傳》:至建業,奔牛墜車折腳。

  「《劉德願傳》:善御車。嘗立兩柱,使其中劣通車軸,乃於百餘步上,振轡長驅,來至數尺,打牛奔從柱前直過。

  「《梁本紀》:嘗乘折角小牛車。

  「《蕭琛傳》:郡有項羽廟,前後二千石皆於聽拜祠,以軛下牛充祭。

  「《北史·高允傳》:特賜允蜀牛一頭,四望蜀車一乘。

  「《彭城王勰傳》:登車入東掖門,度一小橋,牛傷,人挽而入。

  「《北海王詳傳》:宣武之親政,詳與咸陽王禧、彭城王勰並召入,共乘犢車。

  「《常景傳》:齊神武以景清貧,特給車牛四乘,妻孥方得達鄴。

  「《元仲景傳》:兼御史中尉,每向台,恆駕赤牛,時人號赤牛中尉。

  「《爾朱世隆傳》:今旦為令王藉車牛一乘,車入到省西門,王嫌牛小,繫於闕下槐樹,更將一青牛駕車。

  「《畢義雲傳》:高元海遣犢車迎義雲入北宮。

  「《琅邪王儼傳》:魏氏舊制,中丞出,千步清道,王公皆遙住車,去牛,頓軛於地,以待中丞過。其或遲違,則赤棒棒之。

  「《和士開傳》:遣韓寶業以犢車迎士開入內。

  「《牛宏傳》:弟弼,常醉射殺宏駕車牛。

  「《藝術傳》:天興五年,牛大疫,輿駕所乘巨犗數百頭,同日斃於路側。此自晉至隋,王公、士大夫競乘牛車之證也。」

  案晉、南北朝之世,牛車盛行之事,出於錢氏所徵引之外者尚多。

  《齊書·武陵王曄傳》,言冬節問訊,諸王皆出,曄獨後來。上已還便殿,世祖。聞曄至,引見問之。曄稱牛羸不能取路。上敕車府給副御牛一頭。是天子常駕牛也。

  《褚淵傳》:淵死後,其弟澄贖淵常所乘黃牛。

  《謝超宗傳》:僕射王儉,嘗牛驚跣下車,超宗撫掌笑戲曰:墮車僕射。詳見第三節。是三公、尚書皆駕牛也。

  《宋書·江湛傳》:家甚貧約,牛餓,馭人求草,湛良久曰:「可與飲。」

  《顏延之傳》言:延之子竣貴重,權傾一時,凡所資供,一無所受,常乘羸牛笨車。

  《梁書·明山賓傳》:家中常乏用,貨所乘牛。

  《陳書·徐陵傳》:大建中,食建昌邑。邑戶送米至於水次,陵親戚有貧匱者,皆令取之。數日便盡。陵家尋致乏絕,府僚怪問其故,陵云:「我有車牛、衣裳可賣,余家有可賣不?」

  《魏書·胡叟傳》言:叟每至貴勝之門,恆乘一悖牛。是士大夫之清貧者皆駕牛。然《南史·陳顯達傳》言:家既豪富,諸子與王敬則諸兒,並精車牛,麗服飾。當世快牛,稱陳世子青,王三郎烏,呂文顯折角,江瞿曇白鼻。

  《宋書·五行志》言:元嘉三年,徐羨之大兒喬之行欲入廣莫門,牛徑將入廷尉寺,明日被收。合石崇、王愷爭迅之事觀之,是絨袴之子,豪富之徒,亦所精者在牛而不在馬也。

  《宋書·宗愨傳》言:愨有佳牛,堪進御,官買不肯賣,坐免官。

  《魏書·酷吏傳》:張赦提為幽州刺史,頗縱妻段氏,多有受納。中散李真香出使幽州,採訪牧守政績,驗案其罪。其妻,姑為大尉東陽王丕妻,詣丕申訴求助。陳列真香:昔因假過幽州,知赦提有好牛,從索不果,挾前事威逼部下,證成誣罪。說雖未知信否,然佳牛為貪求者所垂涎,則當時必有其事矣。

  《南史·王筠傳》云:筠性儉嗇,所乘牛常飼以青草,則當時貴富之家,飼牛必有不止於草者,恐率獸食人之事,亦在所難免矣。其時惟有關體制之事,尚貴馬而賤他畜,以不用馬為辱,如晉海西公、魏孝靜帝見廢,皆乘犢車而去;駕若弼令蔡征為陳叔寶作降箋,命乘騾車歸己皆是。《魏書·王肅傳》:肅兄子衍,為爾朱仲遠所擒,以其名望,不害也,令騎牛從軍,久乃見釋。亦同。其餘殆無不乘牛者。

  《晉書·紀瞻傳》言:召拜尚書郎,與顧榮同赴洛。至徐州,聞亂日甚,將不行。會刺史裴盾得東海王越書:「若榮等顧望,以軍禮發遣。」乃與榮及陸玩等各解船,棄車牛,一日一夜行三百里,得還揚州。

  《魏書·崔玄伯傳》:大祖還京師,次於恆嶺,親登山頂,撫慰新民,適遇玄伯扶老母登嶺,大祖嘉之,賜以牛、米。因詔諸徙人不能自進者,給以車牛。

  《外戚傳》言:高宗保大後之母宋氏,就食和龍,無車牛,疲不能進。是取長途者皆以牛也。

  《序紀》言:桓帝魁岸,馬不能勝,常乘安車,駕大牛。

  《北齊書·神武紀》言:神武與同志圖杜洛周,不果而逃。為其騎所追。文襄及魏永熙後皆幼,武明後於牛上抱負。文襄屢落牛。神武彎弓,將射之以決去。後呼段榮求救。賴榮遽下取之以免。

  《北史·蠕蠕傳》:道武謂崔宏:「蠕蠕之人,昔來號為頑嚚,每來鈔掠,駕悖牛奔遁,驅犍牛隨之,悖牛伏不能前,異部人教以犍牛易之,終於不易,遂為敵所虜。」詳見第八章第三節。是雖代北多馬,亦皆藉牛以為用矣。職是故,當時徵發,亦遂多及於牛。

  《晉書·食貨志》:杜預上疏言:「今典農右典牧種產牛,有四萬五千餘頭,可分三萬五千頭,以付兗、豫二州將吏、士庶,使及春耕。谷登之後,得運水次成谷七百萬斛。其所留好種萬頭,可並佃牧地,歲當復入數千萬斛谷,牛又皆當調習,動可駕用。」

  《石季龍載記》:季龍發百姓牛二萬餘頭配朔州牧官。又制徵士五人,車一乘,牛二頭,米各十五斛,絹十匹,調不辦者以斬論。

  《宋書·殷琰傳》:杜叔寶發車千五百乘載米餉劉順,呂安國等抄之,燒米車,驅牛二千餘頭而還。魏道武天興五年伐姚平,實以牛疫而還。見上引《北史·藝術傳》。

  《世祖紀》:始光二年五月,詔天下十家發大牛一頭,運粟塞上。

  《古弼傳》:車駕畋於山北,大獲麋鹿千頭,詔尚書發車牛五百乘以運之。世祖尋謂從者曰:「蕭公必不與我,汝輩不如馬運之速。」遂還。行百餘里而弼表至,曰:「今秋谷縣黃,麻菽布野。豬鹿竊食,鳥雁侵費。風波所耗,朝夕參倍。乞賜矜緩,使得收載。」

  《呂洛拔傳》:張永遣將王茂向武原援其運車,尉元遣洛拔擊之,奪車二百餘乘,牛二百五十頭。

  《食貨志》:大和十一年,牛疫,時有以馬驢及橐駝供駕挽、耕載。

  《北齊書·神武帝紀》:韓陵之戰,連牛、驢以塞歸道,於是將士皆有死志。

  《隋書·盧愷傳》:周武帝在雲陽宮,敕諸屯簡老牛,欲以享士,愷進諫,帝美其言而止。趙傳葬父,石獸、石柱,皆發民車牛,傳致本縣。北齊後主起大寶林寺,運石填泉,人牛死者,不可勝紀,時殿內及園中須石,亦差車牛從漳河運載。蓋戰陣及平時,無不恃牛運轉者,牛之為交通所資,此時實非他時之比也。

  然北方畜馬,究較南方為多,故以馬為賞賜者,屢見於列傳。若南方則幾無其事矣。宋孝武帝幸南山,乘馬至殷氏墓,此蓋以山行故爾。

  顏延之好騎馬,敖游里巷,則不得志於時者之所為。齊豫章王嶷臨終,召子子廉、子恪,命將所乘牛馬送二宮及司徒。

  蕭景先遺言:私馬有二十餘匹,牛數頭,可簡好者十匹,牛二頭上台。馬五匹、牛一頭奉東宮。大司馬、司徒,各奉二匹。驃騎、鎮軍,各奉一匹。則以豫章貴寵,景先久豫軍旅,故有馬也。

  《晉書·陳頵傳》:父立宅起門,頵曰:「當使容馬車。」笑而從之。後頵仕為郡督郵,大守劉享拔為主簿,州辟部從事,果乘馬車還家。此尚為體制起見。其乘馬之事見於史者:元謐與妃乘赤馬犯鹵簿,為御史所彈。

  王慧龍孫瓊,道逢大保廣平王懷,據鞍抗禮,自言馬瘦。嘗詣尚書令李崇,騎馬至其黃(外門裡合)。慕容恃德有疾,謂其子:持上騂馬與盧潛,見《北史·盧玄傳》。

  盧辯單馬從魏孝武入關。盧勇有馬五百匹,遺啟盡獻之。《北史·盧同傳》。祖珽所乘老馬,常稱騮駒。盧光為京兆。郡舍數有妖怪,前後郡守,無敢居者,光入居之。未幾,光所乘馬,忽升聽事,登床,南首而立,光不以介懷。《周書·儒林傳》。達奚武居重位,不持威儀,行常單馬,左右止一人而已。皆北人乘馬之事。

  《魏書·楊機傳》言:機家貧無馬,常乘小犢車。《北史·常爽傳》言:天平初,遷鄴,收百官馬,尚書丞、郎已下非陪從者,盡乘驢。足見北方士大夫以乘馬為常也。是時南方頗獎勸畜馬,北方則每有竭澤而漁之事。

  周朗病當時用兵,令重車弱卒,與肥馬悍胡相逐,謂宜募天下使養馬。一匹者蠲一人役,三匹者除一人為吏,自此以進,階賞有差。邊亭徼驛,一無發動。此即古馬復令之意。

  孝武帝孝建三年五月,制荊、徐、兗、豫、雍、青、冀七州統內,家有馬一匹者,蠲復一丁,可謂行朗之議者。若北方,則石季龍志在窮兵,以其國內少馬,乃禁畜馬,匿者要斬。收百姓馬四萬餘匹,以入於公。

  魏世宗正始四年十一月,禁河南畜牝馬。延昌元年,乃通其禁。爾朱兆遣孫白鷂至冀州,託言普征民馬,欲待高乾兄弟送馬,因收之。《北齊書·乾傳》。

  齊後主時,敕送突厥馬數千匹於揚州,令土豪貴買,錢直始入,便出敕括江淮間馬。其於徵發、括藉,蓋習以為常矣。

  河清三年,突厥入境,代、忻二牧,悉是細馬,合數萬匹,在五台山北柏谷中避賊。賊退後,敕白建就彼檢校。續使人詣建間,領馬送定州,付民養飼。建以馬久不得食,瘦弱,遠送恐多死損,遂違敕,以便宜從事。隨近散付軍人。則其牧養之事,亦不免勞擾軍民也。孳殖之不蕃,不亦宜哉。

  是時牧業,似以西北為盛,故魏之牧地在河西。呂光之入西域,以駿馬萬餘匹還。

  《姚興載記》:禿髮傉檀獻興馬三千匹,羊三萬頭。興以為忠於己,乃署傉檀為涼州刺史,征王尚還。涼州人申屠英等遣主簿胡威詣興請留。興弗許。威流涕曰:「苟以馬供國用,直煩尚書一符,三千餘家,戶輸一匹,朝下夕辦,何故以一方委此奸胡?」此雖非由衷之言,然可見涼州畜馬之盛。

  《北齊書·慕容儼傳》:儼蒙賜胡馬一匹。

  《杜弼傳》:蕭明等入寇,高岳、慕容紹宗討之。詔弼為軍司,攝台左右。臨發,世宗賜胡馬一匹,語弼曰:「此廄中第二馬,孤恆自乘騎,今方遠別,聊以為贈。」此胡馬皆西域所產,非來自北方,以其時之人,習稱西域人為胡也。

  《齊書·魏虜傳》言:虜駕部知牛、馬、驢、騾。鍾離之捷,收其牛、馬、驢、騾,不可勝計。

  《魏書·景穆十二王傳》:元誕除齊州刺史,在州貪暴,大為人患,牛、馬、騾、驢,無不逼奪。

  《北齊書·文宣帝紀》,言其時乘(左馬右乇)駝、牛、驢,不施鞍勒,盛暑隆冬,去衣馳騁。可見北方之畜,牛馬而外,兼有驢、騾、橐駝。而驢似尤多。

  《魏書·蕭寶夤傳》,言其北奔時遁匿山澗,賃驢乘之。

  《北齊書·楊愔傳》,言愔聰記強識,半面不忘。有選人魯漫漢,自言猥賤,獨不見識。愔曰:「卿前在元子思坊,騎禿尾草驢,經見我不下,以方曲鄣面,我何不識卿?」漫漢驚服。

  《儒林·權會傳》言:會初任助教之日,恆乘驢上下。

  《彭城王浟傳》言:浟出為滄州刺史,為政嚴察,部內肅然。有一人從幽州來,驢馱鹿脯。至滄州,腳痛行遲,偶會一人為伴,遂盜驢及脯去。明旦告州。浟乃令左右及府僚吏分市鹿脯,不限其價。其主見脯識之,推獲盜者。可見官民無不乘驢。

  元嘉二十七年之役,柳元景督義租,並上驢、馬,以為糧運之計。魏世祖將北征,發民驢以運糧,使公孫軌部詣雍州。軌令驢主皆加絹一匹,乃與受之,坐征還。其伐蠕蠕,詔司馬楚之等督運以繼大軍。

  時鎮北將軍封沓亡入蠕蠕,說令擊楚之等。蠕蠕乃遣奸覘入楚之軍,截驢耳而去。諸將莫能察。楚之曰:「必是覘賊截之以為驗耳,賊將至矣。」即使軍伐柳為城,水灌之令凍。城立而賊至。冰峻城固,不可攻逼,賊乃走散。

  呂苟兒、陳瞻等反,楊椿為別將討之。賊入隴,守蹊自固。椿緩師不進。賊出掠,乃以軍中驢、馬餌之,不加討逐。如是多日,陰簡精卒,銜枚夜襲斬瞻。李弼之叛侯莫陳悅,勒其兵上驢、駝。齊文宣之篡,宇文泰東伐,出長安,以諸軍馬、驢多死,引還。

  周武帝欲伐突厥,發關中公私驢、馬悉從軍。《本紀》宣政元年。則驢之於轉輸,亦亞於牛而不下於馬也。侯莫陳悅之敗,獨乘一騾。齊人使宇文護之母作書報護,述其叔遣奴迎護,護與盛洛乘騾同去。

  眭夸,高尚不仕,寄情丘壑。少與崔浩為莫逆之交。浩為司徒,奏征為其中郎。辭疾不赴。州郡逼遣,不得已,入京都與浩相見。浩慮夸即還,時乘一騾,更無兼騎,浩乃以夸騾內之廄中。夸遂托鄉人輸租者,謬為御車,乃得出關。騾之於服乘,蓋又驢之亞也。橐駝惟沙磧之地用之,故呂光自西域還,以駝二萬餘頭致外國珍寶,在中國,當較驢、騾馬少也。

  《宋書·禮志》:「《晉令》曰:乘傳出使,遭喪以上,即自表聞,聽得白服乘騾車到,副使攝事。徐廣《車服注》:傳聞騾車者,犢車裝而馬車轅也。」蓋時以驢為小人所乘,故定製不得乘馬車者,則使乘騾車耳。賀若弼欲使陳叔寶乘騾車歸己,亦此意也。

  各種車制,見於歷代輿服等志者,多備儀制,罕關實用。其最可貴者,為指南車及記里車。

  《宋書·禮志》云:「指南車,其始周公所作。以送荒外遠使。地域平漫,迷於東西,造立此車,使常知南北。

  「《鬼谷子》云:鄭人取玉,必載司南,為其不惑也。至於秦、漢,其制無聞。後漢張衡,始復創造。漢末喪亂,其器不存。

  「魏高堂隆、秦朗,皆博聞之士,爭論於朝,雲無指南車,記者虛說。明帝青龍中,令博士馬鈞更造之而車成。晉亂復亡。石虎使解飛,姚興使令狐生又造焉。

  「安帝義熙十三年,宋武帝平長安,始得此車。其制如鼓車,設木人於車上,手指南。車雖迴轉,所指不移。大駕鹵簿,最先啟行。此車戎狄所制,機數不精。雖曰指南,多不審正。回曲步驟,猶須人功正之。

  「范陽人祖沖之有巧思,常謂宜更構造。宋順帝升明末,齊王為相,命造之焉。車成,使撫軍丹陽尹王僧虔、御史中丞劉休試之。其制甚精。百屈千回,未嘗移變。晉代又有指南舟。索虜拓跋燾使工人郭善明造指南車,彌年不就。扶風人馬岳又造。垂成,善明鴆殺之。」

  又云:「記里車,未詳所由來。亦高祖定三秦所獲。制如指南。其上有鼓。車行一里,木人輒擊一槌。大駕鹵簿,以次指南。」

  案指南之用,海尤亟於陸。近世西人,藉此以遍航世界。吾國當晉世已能用之於舟,為時不為不早。又測量舊法,共有三端:陸以人行、車行,水以舟行遲速為準。三法之中,車之所量,最為精審。記里車若能廣用,亦可知通行道里精確之數。惜乎二者皆僅用之鹵簿也。車之最速者為追鋒車。

  《宋志》云:「如軺車而駕馬。」晉宣帝平遼東還,次白屋,有詔召之。三日之間,詔書五至。乃乘追鋒車,晝夜兼行。四百餘里,一宿而至焉。石季龍造獵車、格獸車,已見第五章第二節。事雖侈虐,然其制之高大,亦足異也。民間挽載,多用小車,謂之鹿車。

  《北齊書·神武紀》:高乾死,其次弟慎在光州,弊衣推鹿車歸渤海是也。

  《魏書·世宗紀》:永平二年六月,詔曰:「江海方同,車書宜一。諸州軌轍,南北不等。今可申敕四方,使遠近無二。」此詔規模頗遠大,然其不能行,則亦不待論矣。

  輦之變即成肩輿。《宋志》云:「輦車,《周禮》王后五路之卑者也。後宮中從容所乘,非王車也。漢制乘輿御之,或使人挽,或駕果下馬。漢成帝欲與班倢伃同輦是也。未知何代去其輪。」

  案《宋書·鄧琬傳》,謂琬取子勛所乘車除腳以為輦,可見輦之與車,其制仍極相近。既去其輪,則只得「以肩舉之而行,故曰肩輿。亦曰平肩輿」。《通鑑》晉懷帝永嘉元年,梁武帝天監四年《注》。其輿施襻,則謂之襻輿。《通鑑》梁武帝大清元年《注》。以八人舉之,則謂之八輿。《通鑑》齊東昏侯永元二年《注》。

  《齊書·明七王傳》:江夏王寶玄乘八輿,手執絳麾幡,隨崔慧景至京師是也。桓玄欲造大輦,使容三十人坐,以二百人輿之,《魏書·島夷傳》。則八又不足言矣。其仍有輪而以人挽之者,謂之步輦,亦曰步輓車。

  魏尉元,大和三年,進爵淮陽王,以舊老見禮,聽乘步挽杖於朝,後行養老之禮,以元為三老,游明根為五更,又各賜步挽一乘是也。其時乘肩輿者頗多。

  《晉書·王獻之傳》:獻之嘗經吳郡,聞顧辟疆有名園,先不相識,乘平肩輿而入。

  《隱逸·陶潛傳》:江州刺史王弘要之還州。問其所乘。答曰:「素有腳疾,向乘籃輿,亦足自反。」乃令一門生、二兒舉之至州。此皆士大夫之暮氣,不復知以桀乘人車為恥矣。亦有以道險不可車行而乘籃輿者。

  《孝友傳》:孫晷,吳國富春人。富春車道既少動徑山川,父難於風波,每行乘籃輿,晷躬自扶侍是也。後世肩輿之盛行,大抵以此矣。又有用之軍旅之際者。

  《晉書·列女傳》:謝道韞,遭孫恩之難,舉厝自若。既聞夫及諸子已為賊所害,方命婢肩輿,抽刃出門。亂兵稍至,手殺數人,乃被虜。

  《梁書·韋叡傳》:叡素羸,每戰未嘗騎馬,以板輿自載,督厲眾軍。又蕭淵藻為益州刺史,州民焦僧護作亂,淵藻乘平肩輿巡行賊壘。此則希有之事也。

  以人代馬,蓋取其可以即安,故梁武帝大同五年,賀琛奏南北二郊及籍田,往還並宜御輦,不復乘輅,蓋以帝年高故也。詔從之。祀宗廟仍乘玉輦。其雖駕馬而亦較安隱者,是為馬舉。蕭摩訶勸吳明徹帥步軍乘馬舉徐行。

  《晉書·劉曜載記》:曜攻仇池,疾篤,馬舉而還。及被禽,創甚,石勒亦以馬舉載之。

  《周書·崔猷傳》:大軍東征,大祖賜以馬舉,命隨軍,與之籌議。皆用諸軍旅之間者也。

  士大夫拘於體制,多以徒行為恥。故《南史·顏協傳》,謂其家雖貧素,而修飾邊幅,非車馬未嘗出遊。江泌見老翁步行,下車載之,躬自步去,《齊書·孝義傳》。則史以為美談矣。

  《齊書·王琨傳》:大祖崩,琨聞國諱,牛不在宅,去台數里,遂步行入宮。朝士皆謂琨曰:「故宜待車,有損國望。」琨曰:「今日奔赴皆應爾。」此特於國諱之時行之而已。然貧賤者及恭儉者,亦或步行。

  《晉書·孝友傳》:夏方,吳時拜仁義都尉,累遷五官中郎將,朝會未嘗乘車,行必讓路,此恭儉者也。

  《梁書·文學傳》:周興嗣,嘗步自姑孰,投宿逆旅;王籍不得志,遂徒行市道,不擇交遊,此貧賤者也。

  路惟馳道為坦平,然其勞民特甚。故宋孝武帝立馳道,前廢帝即位亟罷之。乃未幾而又復之,蓋以其功已立,勞民事已在前故也。《宋書·孝武帝紀》:大明五年九月,初立馳道,自閶闔門至於朱雀門,又自承明門至於玄武湖。《前廢帝紀》:大明八年七月,罷南北二馳道。永光元年八月,復立南北二馳道。參看第九章第三節。

  呂僧珍常以私車輦水灑御路,則雖御路,亦不過較為平坦,其塵沙飛揚,亦與他路無異。蓋昔人不能善修路面也。路面不堅,故其路易壞。

  《宋書·張茂傳》:陸子真為海陵大守,中書舍人秋當,為大祖所信委,家在海陵,假還葬父,橋路毀壞,不通喪車,縣求發民修治,子真不許,彭城王義康聞而善之。不為權幸所脅而勞民善矣,然橋路固所宜修,任其毀壞,亦非政理也。開通道路之事為史所特載者,大抵非以行軍,即以游幸。如慕容俊聞石氏亂,鑿山除道,入自盧龍,克薊城而都之。《魏書》本傳。

  魏道武之伐燕,於栗?開井陘路,襲慕容寶於中山。及道武將北還,又發卒治直道,自望都鑿恆嶺至代。後道武校獵河西,又詔張黎發定州七郡卒萬二千通沙泉道。《本紀》大延二年。

  高宗和平二年三月,發並、肆州五千人治河西獵道。

  高祖大和六年七月,發州郡五萬人治靈丘道。

  世宗正始四年九月,開斜谷舊道。封子繪以晉州北界霍山,舊號千里徑者,山阪高峻,大軍往來,士馬勞苦,啟齊高祖,於舊徑東谷,別開一路。皆其事。

  大抵虜之用民力,較中國為多,以其本無所愛於中國人也。至民間因交通而修路,或地方長官因便於人民往來而修路者,則史幾無所見。記載固不能無遺漏,然其事必極少可知。民政之廢弛極矣。亭傳之制,漢末亂後,廢墜特甚。

  《晉書·賀循傳》:江東草創,盜賊多有,元帝思所以防之,以問於循。循答曰:「沿江諸縣,各有分界,分界之內,官長所任,自可度土分力,多置亭候,恆使徼行。漢制十里一亭,當今縱不能爾,要宜籌量,使力足相周。」可見晉時亭候,遠非漢世之比矣。

  《苻堅載記》:自長安至諸州,皆夾路樹槐柳。二十里一亭,四十里一驛。旅行者取給於途,工商貿販於道。百姓歌之曰:「長安大街,夾樹楊槐。下走朱輪,上有鸞棲。英彥雲集,誨我萌黎。」此乃虛美之辭,當其時,度不過長安附近,或能修飾表面耳。

  《周書·韋孝寬傳》:孝寬以廢帝二年為雍州刺史。先是路側一里置一土候經雨頹毀,每須修之。自孝寬臨州,乃勒部內,當候處植槐樹代之。既免修復,行旅又得芘蔭。周文後見,怪問知之。曰:「豈得一州獨爾?當令天下同之。」於是令諸州夾道一里種一樹,十里種三樹,百里種五樹焉。此等政令,亦必不能行也。

  《梁書·張齊傳》:巴西郡居益州之半,又當東道衝要,刺史經過,軍府遠涉,多所窮匱。齊緣路聚糧食,種蔬菜,行者皆取給焉。

  《陳書·徐陵傳》:梁元帝承制江陵,陵通使於齊,累求復命,終拘留不遣。陵乃致書於僕射楊道彥曰:「本朝非隆平之時,遊客豈皇華之勢?輕裝獨宿,非勞聚柝之儀。微騎兼行,寧望輶軒之禮?歸人將送,私具驢騾。緣道亭郵,惟希蔬菜。若曰留之無煩於執事,遣之有費於官司;或以顛沛為言;或雲資裝可懼;固非通論,皆是外篇。」然則行旅所須於緣道者,不過糧食、蔬菜,而公家則並此而不能供矣。

  斯時上官出行,郡縣或有盛為供帳者,如《梁書·良吏·何遠傳》言:遠為武康令,大守王彬巡屬縣,諸縣盛供帳以待,遠獨設糗水而已是也。民間往來者,蓋多要結伴侶,或互相依託而行。

  《梁書·孝行傳》:荀匠,父法超,仕齊,中興末為安復令,卒於官,匠奔喪,每宿江渚,商侶皆不忍聞其哭聲,蓋附商人以行也。

  《宋書·王僧達傳》:元兇弒立,僧達自候道南奔。

  《通鑑注》云:「候道,伺候邊上警急之道也。今緣路列置烽台者,即候道。」蓋亦取其為候騎所常經,或有薪米可資耳。亭候既廢,行旅之困苦如此,顧仍有以罷遣亭候為美談者。

  《梁書·范雲傳》:雲以齊明帝時,出為始興內史。邊帶蠻俚,尤多盜賊。前內史皆以兵刃自衛。雲入境,撫以恩德。罷亭候,商賈露宿。郡中稱為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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