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節 後廢帝之敗
2024-10-08 17:19:42
作者: 呂思勉
凡好用權術駕馭者,無不思為萬全之謀,然終不能收萬全之效,以此知智計之有時而窮,不如道義之足任矣。宋明帝是也。明帝誅鋤宗戚,翦伐大臣,於可疑者,可謂除之殆盡,然卒失之於蕭道成。
道成破薛索兒後,遷巴陵王休若。衛軍司馬,隨鎮會稽。又除桂陽王休范。征北司馬,行南徐州事。張永沈攸之敗,出鎮淮陰。泰始六年,征為黃門侍郎,領越騎校尉。
《南史·帝紀》云:明帝嫌帝非人臣相,而人間流言,帝當為天子,明帝愈以為疑。遣吳喜留軍破釜,《齊書·本紀》云:以三千人北使。破釜,湖名,即今之洪澤湖也。在當時為一小湖。隋煬帝經此,亢旱得雨,改名洪澤。宋熙寧中,開渠通淮,金時河奪淮流,此湖始大。自持銀壺酒賜帝。帝戎衣出門迎,懼鴆不敢飲,將出奔。喜告以誠,先飲之,帝即酌飲之。喜還,明帝意乃悅。《齊書·本紀》云:大祖戎衣出門迎,即酌飲之,乃諱飾之辭。
《王玄邈傳》云:仕宋,位青州刺史。齊高帝之鎮淮陰,為宋明帝所疑,乃北通魏。遺書結玄邈。玄邈長史房叔安進曰:「夫布衣韋帶之士,銜一餐而不忘,義使之然也。今將軍居方州之重,托君臣之義,無故舉忠孝而棄之三齊之士,寧蹈東海死耳,不敢隨將軍也。」玄邈意乃定。仍使叔安使建業,發高帝謀。
高帝於路執之。並求玄邈表。叔安答曰:「寡君使表上天子,不上將軍。且仆之所言,利國家而不利將軍,無所應問。」荀伯玉勸殺之。高帝曰:「物各為主;無所責也。」玄邈罷州還,高帝途中要之,玄邈嚴軍直過。還都,啟宋明帝,稱高帝有異謀,帝不恨也。
《垣崇祖傳》云:高帝威名已著,宋明帝尤所忌疾,征為黃門郎,規害高帝,崇祖建策以免。由是甚見親,參與密謀。元徽末,高帝懼禍,令崇祖入魏。崇祖即以家口托皇甫肅,勒數百人入魏界,更聽後旨。崇祖所建之策,蓋即通魏。
《齊書·王玄邈傳》,無高帝通魏語,亦無使房叔安於建業事;《垣崇祖傳》,亦無崇祖建策以免語;蓋皆為高帝諱。
《南史·荀伯玉傳》云:為高帝冠軍刑獄參軍。高帝為宋明帝所疑,被征為黃門郎,深懷憂慮。伯玉勸帝遣數十騎入魏界,安置標榜。魏果遣游騎數百,履行界上。高帝以聞。猶懼不得留,令伯玉占。伯玉言不成行,而帝卒複本任。由是見親待。《齊書·伯玉傳》同。
游騎履行,恐為年常恆有之事,高帝未必因此獲留,蓋亦不免諱飾也。道成是時,蓋有降魏之謀而未敢顯叛,非事勢迫急,亦不欲遽入魏。明帝或亦鑑於薛安都之覆轍,未敢遽迫之,故獲復安本任。然至明年,卒復征還京師。
《齊書·本紀》曰部下勸勿就征。大祖曰:「諸卿暗於見事。主上自誅諸弟,為大子稚弱,作萬歲後計,何關他族?惟應速發,緩必見疑。今骨肉相害,自非靈長之運,禍難將興,方與卿等僇力耳。」此亦事後附會之談。
明帝既復道成本任,越一歲而復征之,必復有所措置。當時謀叛亦非易;若單騎入虜,則非有大志者所肯出;故復冒險就征耳。既至京師,拜散騎常侍,左衛率。
泰豫元年,四月,明帝崩,長子昱即位,是為後廢帝。年十歲。尚書令袁粲,(左豈右頁)從弟。護軍將軍褚淵湛之子。同輔政。遺詔以道成為右衛將軍,領衛尉。尋解衛尉,領石頭戍軍事。
是時之道成,尚非權重所寄。劉勔守尚書右僕射,為中領軍。勔為明帝心腹宿將。道成之不就征,勔出鎮廣陵,似使之防道成者。勔不死,道成恐未必能以兵權雄於建業也。乃元徽二年,五月,江州刺史桂陽王休范反,而道成之機會至矣。
《宋書·休范傳》云:休范素凡訥,少知解,不為諸兄所齒遇。大宗晚年,休祐以狠戾致禍,休仁以權逼不見容,休若素得人情,又以此見害,惟休范謹澀無才能,不為物情所向,故得自保。
又云:大宗晏駕,主幼時艱,素族當權,近習秉政,休范自謂宗戚莫二,應居宰輔,事既不至,怨憤彌結。招引勇士,繕治器械。行人經過尋陽者,莫不降意折節,重加問遺;留則傾身接引,厚相資結。於是遠近同應,從者如歸。其言未免自相矛盾。
蓋當習於覬覦非分之世,又當上下互相猜忌之時,雖素謹愿者,亦將怵於禍而求自全;而其下又有輕躁之士,欲翼戴之以立功名,而其禍不可逭矣。休范雖凡訥,翼戴之者似頗有人才。其叛也,大雷戍主杜道欣馳下告變,至一宿,休范已至新林,朝廷震動。
《齊書·本紀》曰:大祖與護軍褚淵,征北張永,領軍劉勔,僕射劉秉,長沙景王孫。游擊將軍戴明寶,驍騎將軍阮佃夫,右軍將軍王道隆,中書舍人孫千齡,員外郎楊運長集中書省計議。莫有言者。
大祖曰:「昔上流謀逆,皆因淹緩,至於覆敗,休范必遠懲前失,輕兵急下,乘我無備。今應變之術,不宜念遠。若偏師失律,則大沮眾心。宜頓新亭、白下,堅守宮掖、東府以待賊。千里孤軍,後無委積,求戰不得,自然瓦解。我請頓新亭以當其鋒。征北可以見甲守白下。中堂舊是置兵地,領軍宜屯宣陽門,為諸軍節度。諸貴安坐殿中。右軍諸人,不須競出。我自前驅,破賊必矣。」因索筆下議,並注同。
當時情勢,欲不守建業不可得,《齊書》之雲,恐亦事後附會之談也。道成出次新亭,劉勔及前兗州刺史沈懷明據石頭,張永屯白下,袁粲、褚淵、劉秉等入衛殿省。休范於新林步上。
及新亭壘,自臨城南,僅以數十人自衛。屯騎校尉黃回見其可乘,乃與越騎校尉張敬兒同往詐降。敬兒遽奪休范防身刀斬其首。休范左右數百人皆驚散。然休范所遣丁文豪、杜墨蠡等不相知聞。墨蠡急攻新亭壘,文豪直至朱雀桁。
王道隆率羽林兵在朱雀門外,急召劉勔。勔至,命開桁。道隆怒曰:「賊至但當急擊,寧可開桁自弱邪?」勔不敢復言,遂戰沒。墨蠡等乘勝至朱雀門道隆為亂兵所殺。於是張永棄眾於白下,沈懷明於石頭奔散,撫軍典簽茅恬開東府納賊。《通鑑》云:撫軍長史褚澄開東府門納南軍。《考異》曰:「《宋書》作撫軍典簽茅恬,《齊書》作車騎典簽茅恬,蓋皆為褚澄諱耳。今從《宋略》。」案澄,淵之弟,尚文帝女廬江公主。墨蠡徑至杜姥宅。晉成帝杜皇后之母裴氏,立第於南掖門外,世謂之杜姥宅。宮省恇擾,無復固志。
蕭道成遣軍主陳顯達、任農夫、張敬兒、周盤龍等入衛。袁粲慷慨謂諸將帥曰:「寇賊已逼,而眾情離沮。孤子受先帝顧托,本以死報,今日當與諸護軍同死社稷。」因命左右被馬,辭色哀壯。於是顯達等感激出戰,斬墨蠡、文豪等。朝廷先以晉熙王燮刺郢州,明帝第六子,繼晉熙王昶,時年四歲。以長史王奐行府州事,配以兵力,出鎮夏口,本所以防休范也。
至是,燮遣兵平尋陽。黃回之詐降也,休范以二子德宣、德嗣付回為質,至即斬之。德嗣弟青牛、智藏並伏誅。自來上流叛亂,建康形勢,未有危於是役者,雖獲戡定,只可雲幸勝耳。然劉勔既死,張永又棄軍,殺休范及回援宮城,功皆成於蕭道成一人之手,遂爾乘時崛起矣。是役之後,道成遂與袁粲、褚淵、劉秉更日入直決事,號為四貴。
休范難平後二年,又有建平王景素之叛。景素,文帝第七子建平宣簡王宏之子。宏好文籍,有賢名,景素亦有父風。
泰始二年,為南徐州刺史。《傳》云:時大祖諸子盡殂,眾孫惟景素為長。建安王休祐諸子並廢徙,無在朝者。景素好文章書籍,招集才義之士,傾身禮接。由是朝野翕然。後廢帝凶狂失道,內外皆謂景素宜當神器。此言蓋景素之黨所造。惟廢帝所生陳氏親戚疾忌之。而楊運長阮佃夫,並大宗舊隸,貪幼少以久其權,慮景素立,不見容於長主,深相忌憚。
元徽三年,景素防(外門裡合)將軍王季符失景素旨,單騎奔京邑,告運長、佃夫云:景素欲反。運長等便欲遣軍討之。齊王蕭道成。及袁粲以下並保持之。景素亦馳遣世子延齡還朝,具自申理。運長等乃徙季符於梁州,景素稍為自防之計。
與司馬何季穆,錄事參軍殷沵,記室參軍蔡履,中兵參軍垣慶延,左右賀文超等謀之。以參軍沈顒、毌丘文子、左暄,州西曹王潭等為爪牙。季穆薦從弟豫之為參軍。景素遣豫之、潭、文超等去來京邑。多與金帛,要結才力之士。
由是冠軍將軍黃回,游擊將軍高道慶,輔國將軍曹欣之,前軍韓道清,長水校尉郭蘭之,羽林監垣祇祖,並皆響附。其餘武人失職不得志者,莫不歸之。時廢帝單馬獨出,遊走郊野。曹欣之謀據石頭,韓道清、郭蘭之欲說齊王使同,若不回者圖之。候廢帝出行,因眾作難,事克奉景素。景素每禁駐之,未欲悤悤舉動。
四年,七月,垣祗祖率數百人奔景素,雲京邑已潰亂,勸令速入。景素信之,即便舉兵。運長等聲祇祖叛走,便纂嚴備辦。
齊王出屯玄武湖。在首都北。任農夫、黃回、李安民各領步軍,張保率水軍北討。
南豫州刺史段佛榮為都統。其餘眾軍相繼進。齊王知黃回有異圖,故使安民、佛榮俱行以防之。景素欲斷竹里,以拒台軍。垣慶延、祇祖、沈顒等曰:「今天時旱熟,台軍遠來疲睏,引之使至,以逸待勞,可一戰而克也。」殷沵等固爭,不能得。農夫等既至,放火燒市邑。而垣慶延等各相顧望,並無鬥志。景素本乏威略,恇擾不知所為。
時張保水軍泊西渚。京口城西。景素左右勇士數十人,並荊楚快手。自相要結擊水軍,應時摧陷,斬張保。而諸將不相應赴,復為台軍所破。台軍既薄城池,沈顒先眾叛走。垣祇祖次之。其餘諸軍,相系奔散。左暄驍果有膽力,欲為景素盡節,而所配兵力甚弱。猶力戰不退。於萬歲樓下橫射台軍,不能禁,然後退散。
右衛殿中將軍張倪奴,前軍將軍周盤龍攻陷京城。倪奴禽景素斬之。時年二十五。子延齡及二少子並從誅。垣慶延、祇祖、左暄、賀文超並伏誅。殷沵、蔡履徙梁州。何季穆先遷官,故不及禍。其餘皆逃亡,直赦得免。景素既敗,曹欣之反告韓道清、郭蘭之之謀。道清等並誅。黃回、高道慶等,齊王撫之如舊。至九月,道慶乃伏誅。見《本紀》。
前廢帝之敗也,以佞幸亦叛,則無復腹心,而專恃數武人,故卒以粗疏僨事,後廢帝亦然。
《阮佃夫傳》云:時廢帝好出遊走。始出宮,猶整羽儀,引隊仗。俄而棄部伍,單騎與數人相隨。或出郊野,或入市廛。內外莫不懼憂。佃夫密與直(外門裡合)將軍申伯宗、步兵校尉朱幼、於天寶,謀共廢帝立安成王。即順帝。
五年,春,帝欲往江乘射雉。帝每北出,常留隊仗在樂游苑前,棄之而去。樂游苑,在今首都東北。佃夫欲稱大後令,喚隊仗還,閉城門,分人守石頭、東府,遣人執帝廢之,自為揚州刺史輔政。與幼等已成謀。
會帝不成向江乘,故其事不行。於天寶因以其謀告帝。帝乃收佃夫、幼、伯宗於光祿外部賜死。佃夫、幼罪止身,其餘無所問。蓋以其黨與眾多故也。時為元徽五年四月。
至六月,乃誅其黨司徒左長史沈勃,散騎常侍杜幼文,游擊將軍孫超之,長水校尉杜叔文。
《佃夫傳》云:佃夫矜敖無所降意,入其室者,惟沈勃、張淡等數人而已。幼文者,驥子。
《驥傳》云:幼文所蒞貪橫,家累千金。女伎數十人,絲竹晝夜不絕。與沈勃、孫超之居止接近,常相從。又並與阮佃夫厚善。佃夫死,廢帝深疾之。
帝微行夜出,輒在幼文門牆之間,聽其弦管。積久,轉不能平。於是自率宿衛兵誅幼文、勃、超之。幼文兄叔文及諸子侄在京邑、方鎮者並誅,惟幼文兄季文、弟希文等數人逃亡得免。案此可見廢帝之出行,非徒遊戲,實意在覘司誅殺也。
於天寶以發佃夫之謀為清河大守、右軍將軍。升明元年,出為山陽大守。蕭道成以其反覆,賜死。阮佃夫之力,似不足獨行廢立,觀此舉,則佃夫當日,似與道成有交關也。故佃夫之黨甫除,而道成之謀遂亟矣。
《南史·齊高帝紀》曰:休范平後,蒼梧王漸行兇暴,屢欲害帝。常率數十人直入鎮軍府。
時暑熱,帝晝臥裸袒。蒼梧王立帝於室內,畫腹為射的,自引滿將射之。帝神色不變,斂板曰:「老臣無罪。」
蒼梧左右王天恩諫曰:「領軍腹大,是佳射堋。一箭便死,後無復射。不如以雹箭射之。」乃取雹箭。一發即中帝臍。蒼梧投弓於地,大笑曰:「此手何如?」
建平王舉兵,帝出屯玄武湖,事平乃還。帝威名既重,蒼梧深相猜忌。刻木馬帝形,畫腹為射堋。自射之。又命左右射,中者加賞。皆莫能中。
時帝在領軍府,蒼梧自來燒之,冀帝出因作難。帝堅臥不動。蒼梧益懷忿患。所見之物,呼之為帝,加以手自磨鋋,曰:「明日當以刃蕭道成。」陳大妃罵之曰:「蕭道成有大功於國,今害之,誰為汝盡力?」故止。此等類乎平話之談,固不足信。
然《豫章王嶷傳》曰:大祖在領軍府,嶷居青溪宅。蒼梧王夜中微行,欲掩襲宅內。嶷令左右舞刀戟於中庭。蒼梧從牆間窺見,以為有備,乃去。其后蒼梧見弒,王敬則將其首馳詣大祖,大祖尚疑為蒼梧所誑,不敢開門。見《敬則傳》。則蒼梧是時,有輕行掩襲之計,似不誣也。
《嶷傳》又曰:大祖帶南兗州,鎮軍府長史蕭順之在鎮,憂危既切,期渡江北起兵。據此,順之當同大祖渡江之謀。《南史·梁本紀》謂齊高謀出外,順之以為一旦奔亡,則危幾不測,不如因人之欲,行伊、霍之事,齊高深然之,與此岐異。彼蓋梁人文飾之辭,不足信也。
嶷諫曰:「主上凶狂,人不自保。單行道路,易以立功。外州起兵,鮮有克勝。物情疑惑,必先人受禍。今於此立計,萬不可失。」
《垣崇祖傳》曰:元徽末,大祖欲渡廣陵。榮祖諫曰:「領府去台百步,公走人豈不知?若單行輕騎,廣陵人一旦閉門不相受,公欲何之?公今動足下床,便恐有叩台門者,公事去矣。」
《幸臣·紀僧真傳》曰:大祖欲度廣陵起兵。僧真啟曰:「主上雖復狂釁,虐加萬民,而累世皇基,猶固磐石。今百口北度,何必得俱?縱得廣陵城,天子居深宮,施號令,目明公為逆,何以避此?如其不勝,則應北走胡中。竊謂此非萬全策也。」
《劉善明傳》曰:元徽三年,出為西海大守,行青、冀二州刺史。從弟僧副,大祖引為安城王撫軍參軍。蒼梧肆暴,大祖憂恐,常令僧副微行,伺察聲論。
使僧副密告善明及東海大守垣崇祖曰:「多人見勸,北固廣陵,恐一旦動足,非為長算。今秋風行起,卿若能與垣東海微共動虜,則我諸計可立。」
善明曰:「宋氏將亡,愚智所辨,胡虜若動,反為公患。公神武世出,惟當靜以待之,因機奮發,功業自定。不可遠去根本,自詒猖獗。」遣部曲健兒數十人隨僧副還詣領府。大祖納之。
《柳世隆傳》云:為晉熙王安西司馬。時世祖為長史,與世隆相遇甚歡。大祖之謀渡廣陵也,今世祖率眾下,同會京邑,世隆與長流蕭景先等戒嚴待期。事不行。
綜觀諸傳,道成當時,渡江之計頗切。如能動虜而以朝命還鎮淮陰,實為上計。然廢帝不必墮其計中。如此,則惟有據廣陵起兵,而使蕭賾帥江州之師,順流而下矣。其計之不易遂,誠如諸人之說。又時李安民行會稽郡事,欲於東奉江夏王躋起兵,明帝子。則彌不得地利,亦彌不合人心矣。故諸計皆不行,而肘腋之變作。
時王敬則為直(外門裡合)>將軍,結廢帝左右楊玉夫、楊萬年、陳奉伯等二十五人。七月七日夕,玉夫與萬年同人,以帝防身刀弒帝。
《南史·齊高帝紀》云:(上齊下貝)首,使奉伯藏衣袖中,依常行法,稱敕開承明門出,囊貯之,以與敬則。敬則馳至領軍府叩門,大聲言報帝。門猶不開。敬則自門窐中以首見帝。帝猶不信。乃於牆上投進其首。帝索水洗視。敬則乃逾垣入。帝跣出。敬則叫曰:事平矣。帝乃戎服夜入殿中。殿中驚怖。及知蒼梧死,咸稱萬歲。
明旦,召袁粲、褚彥回、劉彥節入議。彥回淵字,彥節秉字。《南史》避唐諱,故書其字。帝以事讓彥節。彥節未答。帝須髯盡張,眼光如電。次讓袁粲,又不受。敬則乃拔刀在床側躍,麾眾曰:「天下之事,皆應關蕭公。敢有開一言者,血染敬則刀。」仍呼虎賁劍戟羽儀,手自取白紗帽加帝首,令帝即位,曰:「今日誰敢復動?事須及熱。」帝正色呵之曰:「卿都自不解。」
粲欲有言,敬則又叱之,乃止。帝乃下議,迎立順帝。《齊書·王敬則傳》略同。《褚淵傳》云:袁粲、劉秉既不受任,淵曰:「非蕭公無以了此。」手取書授大祖,大祖曰:「相與不肯,我安得辭?」事乃定。
順帝者,明帝第三子安成王准也。明帝次子法良,早夭未封。時年九歲。追廢后廢帝為蒼梧王。後廢帝之為人,蓋頗材武,史言其好緣漆帳竿,去地丈余,如此者半食久乃下,亦可見趕其(左走右喬)捷[1]之一端。
然其輕率寡謀,遠較前廢帝為甚,宜其敗也。至史所言諸失德,則大抵皆過甚其辭。史言帝年漸長,喜怒乖節。左右有失旨者,輒手加扑打。徒跣蹲踞,以此為常。常著小袴褶[2],未嘗服衣冠。或有忤意,輒加以虐刑。有白棓數十枚,各有名號。鉗、鑿、錐、鋸,不離左右。嘗以鐵椎椎人陰破。左右人見之,有斂眉者。昱大怒,令此人袒胛正立,以矛刺胛洞過。阮佃夫腹心人張羊,佃夫敗叛走,後捕得,自於承明門以車轢殺之。
杜延載、沈勃、杜幼文、孫超,皆手運矛鋌,躬自臠割。執幼文兄叔文於玄武湖北,昱馳馬執矟,自往刺之。天性好殺,以此為歡,一日無事,輒慘慘不樂。內外百司,人不自保。殿省憂惶,夕不及旦。又云:帝初嗣位,內畏大後,外憚諸大臣,猶未得肆志。自加元服,變態轉興。內外稍無以制。三年秋冬間,便好出遊行。大妃每乘青篾車,遙相檢攝。昱漸自放恣,大妃不復能禁。單將左右,棄部伍,或十里,二十里,或入市里,或往營署,日暮乃歸。四年春夏,此行彌數。
自京城克定,意志轉驕,於是無日不出。與左右人解僧智、張五兒恆相馳逐。夜出開承明門。夕去晨返,晨出暮歸。從行並執鋌矛,行人男女,及犬、馬、牛、驢,值無免者。民間擾懼,晝日不敢開門。道上行人殆絕。又云:制露車一乘,其上施篷,乘以出入。從者不過數十人。羽儀追之恆不及。又各慮禍,不敢近尋,惟整部伍,別在一處瞻望而已。果如所言,除之正自易易,尚安待深謀秘計邪?
又謂帝非明帝子,蓋亦有慚德者之加誣,不足信也。《廢帝紀》云:先是民間訛言,謂大宗不男。陳大妃本李道兒妾,道路之言,或雲道兒子也。昱每出入去來,常自稱劉統,或自號李將軍。
《后妃傳》則云:陳貴妃經世祖先迎入宮,在路大後房內。經二三年,再呼不見幸。大後因言於上,以賜大宗。始有寵。一年許衰歇。以乞李道兒。尋又迎還,生廢帝。故民中皆呼廢帝為李氏子。廢帝後每自稱李將軍,或自謂李統。又云:大宗晚年痿疾,不能內御。諸弟姬人有懷孕者,輒取以入宮。及生男,皆殺其母,而以與六宮所愛者養之。順帝,桂陽王休范子也,以陳昭華為母焉。
《齊書·劉休傳》云:帝素肥,痿不能御內。諸王妓妾懷孕,使密獻入宮,生子之後,閉其母於幽房,前後十數。順帝,桂陽王休范子也。蒼梧王亦非帝子。陳大妃先為李道兒妾,故蒼梧微行,常自稱為李郎焉。案宮禁之事,民間何知焉?明帝仇諸弟特甚,又安肯殺其父而畜其子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