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皆因果

2024-10-08 17:14:11 作者: 林希美

  人生修行一場,走過千難萬險,明月溪山,人們還是舍不下名利繁華,世間情緣。可見,無論走多少路,歷經多少風雨,千迴百轉之後,人還是那個人,一點不肯轉變。欲望,是一把利器,以為得到既是保全自己,卻忘記了它是一把雙刃劍,傷人之時必傷自己。種下了傷人的因,便要自吞傷人的果,天道輪迴,那把指向別人的劍,總會在未來的某一刻對準自己。

  世事艱難,前路總有一個又一個坎坷等著你。李清照靠詩才終於贏得了趙明誠的青睞,卻發現與心愛的人喜結連理是更為困難的事。她朝思暮想的少年,與她隔著一條銀河,她這才猛然發現,人在世道面前竟如此渺小。

  

  趙明誠,字德甫,是趙挺之的幼子,原籍諸城。他自小成長於貴戚之家,喜詩文,酷愛收集前代金石碑刻文字。他為人謙和沉穩,文化底蘊深厚,文化趣味高雅,在士大夫中聲名鵲起。而他的父親趙挺之,字正夫,諡號清憲,當朝吏部侍郎,從三品。他才幹出色,為官時政績突出,在官場中順風順水,升遷極快。他屬王安石變法黨派,做了改革、新黨人物,與反對變法的舊黨人物立場對立。

  在《宋史·趙挺之傳》中,有這樣的記錄:「挺之在德州,希意行市易法。黃庭堅監德安鎮,謂鎮小民貧,不堪誅求。及召試,蘇軾曰:『挺之聚斂小人,學行無取,豈堪此選?」蘇、趙對立,李格非為「蘇門後四學士」之一,與趙家自是不睦。李格非剛直不阿,疾惡如仇,趙挺之搜刮斂財,人品道德不可取,又如何和平處之?蘇軾不滿王安石變法,趙挺之是王安石變法的執行者,也因此趙挺之成了「罪魁禍首」。蘇軾將所有不滿發泄到趙挺之身上,趙挺之又對蘇軾進行報復,兩黨之間的紛爭愈演愈烈。

  陳師道是「蘇門六君子」之一,他雖為趙明誠姨丈,卻十分討厭趙挺之的為人。年輕時,朝廷重用王安石經義之學取士,陳師道寧做布衣,也不參加考試。後有一次,冬日要在郊外舉行祭祀活動,他家境貧寒,像樣的棉衣也沒有,妻子從趙挺之家中借來一件棉衣,陳師道得知後,堅決要求妻子退還,結果不幸染上風寒而亡。

  政見不同,不是仇人勝似仇人。難得的是,陳道師並沒有因此而遷怒於趙明誠,他在給黃庭堅的信中寫道:「正夫有幼子明誠,頗好文義。每遇蘇、黃文詩,雖半簡數字,必錄藏,以此失好於父。」趙明誠不過是一位單純的少年,不參與朋黨之爭,他喜歡蘇、黃,便收藏了他們的文字。因這簡單的喜好,趙挺之對兒子很是不滿,極不喜歡他。

  趙挺之長期擁護王安石變法,為推行變法遭人嘲弄,受人指責。他在舊黨眼中,實屬惡人,但他政績了得,也有人持不同的看法。在樓鑰《攻愧集》中寫道:「右丞相趙清憲公遺事,其孫誼錄以示鑰,遂獲窺先正之風烈。嗚呼,建中靖國初,徽皇銳意於治,親擢公為御史中丞,裕陵人物之舊,收用無餘。黨論雖興,猶有如公者,屹立於諸公中,讒謗競起,而主意不移,維持國是,尚有賴焉。使左右皆薛居州,事寧至此耶?三讀遺編為之感涕。」

  朋黨之間,意氣之爭,孰是孰非,誰又能說得清楚。仇人眼中,好人也是壞人;親人眼中,壞人也是好人。蘇軾經常跟王安石、趙挺之、呂惠卿、章惇針鋒相對,而趙挺之又何嘗不是經常參「舊黨」一本,將蘇軾、黃庭堅等人打入了元裿黨籍。那把利劍,還是出鞘了,再也收不回來。趙挺之勝了,蘇軾被貶,李清照的父親李格非也因此受到牽連。那時,趙挺之官至宰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一時間,趙挺之權傾朝野,趙家門庭若市,趙明誠也一路升遷,官居鴻臚少卿,正六品。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人生沒有誰能真正勝利。趙挺之得勢之時,正是他毀滅的開始。兩黨之爭,兩敗俱傷,舊黨人物逐漸殆盡之後,蔡京這隻黃雀跳了出來。在《宋史·趙挺之傳》中寫道:「既相,與京爭權,屢陳其奸惡,且請去位避之。……乞歸青州,將入辭,會彗星見,帝默思咎徵,盡除京諸蠹法,罷京,召見挺之曰:『京所為,一如卿言。』加挺之特進,仍為右僕射。」

  趙挺之與蔡京鬥爭中,因得「彗星見」天助,偶得勝利,位極人臣。佞臣蔡京豈能服輸?「其黨陰援於上……復拜左僕射」,擔任宰相。

  趙挺之敗了。兩個月後,他被迫辭去宰相一職,回家過了五天,便病逝了,終年六十八歲。那把出鞘的劍,兜兜轉轉又落回到了自己身上。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自高處跌落,更多人要補上幾腳。趙挺之去世後,趙家也備受牽連。徐自明在《宋宰輔編年錄·趙挺之行傳》中寫道:「挺之卒之三日,京遂下其章,命京東路都轉運使王旉等置獄於青州鞫治。俾開封府捕其親戚使臣之東京師,送制獄窮究,皆無實事,抑今供析,但坐政府日,有俸余錢,止有剩利,至微,具獄進呈。兩省台諫文章論列:挺之身為元祐大臣所薦,故力庇元祐奸黨。蓋指挺之嘗為故相劉摯援引也。遂追贈官,落職。」

  逝者已去,再無辯解可能,趙挺之就這樣被指為元祐黨人,趙明誠兄長也因此入獄,後來雖已洗清罪名,但兄弟三人再無官職,只能遣返回山東青州。

  世人不信因果,更信人定勝天,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誠然,命運也曾垂憐趙挺之,甚至有「彗星見」助之,可還是敗了。如同蘇軾為除盡新黨,最終不也落得自傷嗎?有人笑了,那佞臣蔡京不是勝了?是嗎,贏了嗎?蔡京先後四次擔任宰相,共達十七年之久,改鹽法和茶法,又鑄當十大錢。北宋末年,太學生陳東上書,稱他為「六賊之首」。宋欽宗即位沒多久,蔡京被貶嶺南,途中死於潭州。

  朝廷內外,血跡斑斑,殺來殺去,最後流的,一定是勝者的血。河山更替,日月輪迴,輸了贏,贏了輸,以為能得到什麼,其實這不過是一場大自然的遊戲,一旦認真就已經輸了。不管你信不信,自然的力量都在推著世界往前走,春夏秋冬,年復一年,從哪裡開始,便要從哪裡結束。與其投入遊戲,計較輸贏,不如坐看雲起雲落,花開花謝,拈花成詩,花開見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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