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門回首嗅青梅

2024-10-08 17:14:09 作者: 林希美

  是誰,在輕叩她的心門?是誰,讓她歡喜讓她憂?又是誰,讓那有丈夫氣的女子生了哀怨?是他,那位叫趙明誠的男子。自那日相國寺初見,李清照入了相思夢。夜涼如水,冷月冰寒,那琴音,也失了溫度。思念他時,繡面芙蓉掛著笑,放下他,一顆熱心變得淒淒哀哀。原來,思念一個人,時間可以轉瞬即逝,也可以變得漫長無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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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清照的堂哥李迥和趙明誠是好朋友,自那日在相國寺見到李清照,趙明誠再不能忘懷。他輾轉反側,苦苦尋找見她的機會。他找到李迥,請求去李家做客,只為再睹紅顏風采。

  約莫過了一個月,李清照和趙明誠再次相見了。

  那日,陽光正暖,楊柳飛花,李清照在院子裡獨自盪著鞦韆。她坐在橫板上,輕輕搖晃,幾許閒愁,擾得她心煩意亂。大約是有了氣,也或者是調皮,突然間,鞦韆橫板騰空而起,李清照越盪越高。如荑縴手緊緊抓著繩索,加之劇烈運動,她的汗水濕透了衣衫,像柔弱嬌嫩的花枝上沾了露珠。

  她盪得累了,停下來休息,按著起伏的胸脯,嬌喘吁吁。她還來不及將手洗淨,驀然間,有人走進院子,細看正是那位讓她茶飯不思的少年。趙明誠這位不速之客,讓李清照慌了神,她衣冠不整,汗濕羅衣,如此狼狽的樣子怎能被他看到?李清照慌忙跑開,鞋子掉了,髮髻上的金釵也掉落了下來。她藏到門邊,偷看來客,誰知那少年也正望著她。她含羞一笑,只好假裝去嗅門邊青梅,好掩飾她對他的傾慕之情。後來,她將這場景寫了一首詞,叫《點絳唇》:

  蹴罷鞦韆,起來慵整纖縴手。露濃花瘦,薄汗輕衣透。

  見客入來,襪剗金釵溜。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

  她在躲,他又何嘗不躲?四目相對,他也慌了神。那一閃而過的眼神,李清照不能確定他喜歡她。那晚,她久久不能入眠,枕著月光,思忖著她的錦囊妙計。

  沒多久,她作下兩首小詞,一首是《如夢令》,醉酒後誤入藕花深入的小詞,另外一首是《雙調憶王孫》:

  湖上風來波浩渺,秋已暮、紅稀香少。水光山色與人親,說不盡、無窮好。

  蓮子已成荷葉老,清露洗、  花汀草。眠沙鷗鷺不回頭,似也恨、人歸早。

  這兩首小詞,她頗為滿意,一想到才華不被懂得的人賞識,就只恨世間無知音。倘若,那夢中少年讀罷,是否會傾慕她的才華呢?她靈機一動,將兩首詞用不同字體精心書寫,並將寫好的紙條放入錦囊中,然後請繼母將此囊放在父親的案頭上。

  李格非回到家,看到這隻小錦囊,打開一看,立即懂了女兒的心思。知女莫若父,女兒自見到趙明誠便害了相思病,她的心思,他自是看在眼裡。如今,女兒為了那少年煞費苦心,他又如何能不成全?

  翌日,李格非來到太學,將錦囊交給李迥,囑咐他應與趙公子並太學諸生一同拆看。李迥不解其意,也沒多問,只待太學諸生一起談詩作詞時,才敢打開誦讀。

  某日,太學諸生在五嶽觀閒逛,他們一路說笑,興致極高。李迥藉此機會故意摸兜,錦囊落地,趙明誠見到急忙撿起。

  眾人不知所以,問李迥此系何物,他也只好搖頭。就這樣,那錦囊打開了,趙明誠輕讀小詞,越讀越佩服。加之,李清照模仿古人字體,眾人便猜測為呂仙所作,也有人誤為蘇軾所作。他們一路議論,誦讀聲,佩服聲,不知不覺傳到了禮部,接著又傳到了街頭巷尾,紛紛猜測此詞作者到底是誰。

  李迥回到家,將那日太學諸生的評價講與李格非和李清照聽,他們聽完,笑而不語。等李迥得知是堂妹所作,佩服不已,將此真相告知了趙明誠。他終於知道了,他賞識她,將她比作仙人,她又驚又喜,想著僅憑才華,他也該喜歡上她,她再度揣測他的心思。愛上了,就去追求,她嬌羞,卻也大膽。她不管是否媒妁之言,是否門當戶對,只願塵世里遇到傾心之人,從此執手相看共白頭。

  李清照才貌俱佳,如今名震京城,而她又到了婚配的年紀,家中提親的人絡繹不絕。他們有的身份高貴,有的家財萬貫,李格非都拒絕了。他和女兒用盡心思,不是為著這些人,又怎能對他們輕易許諾?

  趙明誠的學識和人品,無可挑剔,李格非對這位未來女婿很是滿意。要說趙家家世,更是勝李家一籌。趙明誠的父親趙挺之為當朝吏部侍郎,從三品官,兩家相比,趙明誠確實是不錯的夫婿之選。只是,官場複雜,朋黨之間又有意氣之爭,兩家可謂是「仇人」。這些李格非知,李清照又豈會不知?

  李清照自信已獲得趙明誠的青睞,只是兩家政見不同,成了橫跨在他們之間的一道鴻溝。不是李清照天生哀怨,實在是世間事有太多無奈,這些她無力改變。她尤其記得那日,她偷看他,嗅了一把青梅,如今,再嗅那青梅,早沒了那日的芳香,只剩下一股酸氣。她忐忑著,起伏難定,不知明日命運如何,又花落誰家。望著滿園春色,不由得就坐到了桌前,提筆寫下了《浣溪沙》:

  小院閒窗春色深,重簾未卷影沉沉。倚樓無語理瑤琴。

  遠岫出雲催薄暮,細風吹雨弄輕陰。梨花欲謝恐難禁。

  你看,那滿園春色繁花似錦,熱鬧非凡又怎樣,還不是落入了沉沉的暮色里。少女心事,心頭閒愁,與這般景色又有何不同?她輕撥琴弦,試圖沉浸在音律聲樂里,打發那幾許閒愁,卻發現,琴聲沉悶,比那心事還陰鬱,真是悽苦難言。只好看看細風吹雨,這也是一番至美景色不是嗎?不是的,她只見細雨中,梨花在枝頭飄飄欲墜,如同她的命運,始終無法掌握在自己手裡。

  那又掌控在誰手裡?細風中還是細雨中,她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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