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庶又強大的阿拉伯怎麼會敗給十字軍？

  一般認為，當中世紀西歐發起十字軍東征的時候，擁有燦爛文化的阿拉伯世界比西歐要文明發達得多。那麼，富庶又強大的阿拉伯為什麼會被十字軍打得幾乎無還手之力？真的就如某些人所說，西方的軍事體系自古就壓制東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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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憑藉極高的信仰虔誠和一批優秀的指揮官，阿拉伯帝國完成了大征服，勢力覆蓋了亞歐非之間的一片廣袤土地。

  阿拉伯人具備不錯的軍事技術，依賴於拜占庭帝國遺留下來的來自羅馬時期的積累，結合中國傳入的人力式投石機，他們發明了配重投石機。但不可否認的是，比起波斯帝國，阿拉伯世界的軍事組織體系其實是高度退步的。他們空抱著埃及、敘利亞、兩河流域這樣可供借鑑學習的寶山，但在軍事組織上的表現依舊十分孱弱。

  阿拉伯世界在長達千年的時間內都處於不積極發展軍事的狀態，只是這時他們已經擁有了足夠龐大的體量，所以才沒有被醒過神開始反撲的對手們打垮。英國歷史學家約翰·達爾文在《1405年以來的全球帝國史》一書中指出，從14世紀開始，伊斯蘭世界才出現了奧斯曼帝國、薩法維帝國、莫臥兒王朝這樣的王朝式帝國，而在此之前，也就只有馬穆魯克王朝的基層控制力達到了中世紀西歐國家的水平。

  02

  薩珊波斯無疑是中東地區一個被嚴重低估的帝國。由於缺乏造紙術，薩珊波斯光輝的文化成就較少以書籍的形式被保存下來。阿拉伯帝國無疑是希望繼承薩珊波斯和拜占庭帝國高效軍事動員體系的。公元751年，阿拉伯帝國通過怛羅斯之戰打敗了唐朝安西都護府的軍隊，從而獲得了來自中國的造紙術，隨後以古希臘、古羅馬文化和波斯文化的遺存為基礎，開啟了著名的大翻譯運動。

  

  早前，薩珊波斯經過庫思老一世的改革，種姓制度被高度削弱，全國建立起強大的波斯文化認同，大貴族遭到來自中下層的德赫干莊園主的衝擊，最終形成了類似中國唐朝府兵制的軍事體系。和東亞帝國還有拜占庭帝國一樣，波斯人也建立了自己的戰術條例規範，有類似兵法的知識體系流傳。在阿拉伯大征服過程中，雖然阿拉伯人打敗了波斯人，但仍然不得不承認波斯軍隊的軍紀嚴明——他們的步兵組成有組織的單位，進退都極為有紀律。

  阿拉伯征服的本質是沙漠部落對於外部世界的征服，他們一開始試圖用部落民駐守要塞，看守難以信任的城鎮民，但長住城市之後，部落民的團結開始削弱。另外，阿拉伯帝國內部一直存在嚴重的民族矛盾，這也使得他們的官僚體系難以深入基層，從公元9世紀開始就不得不廣泛使用包稅制。反觀波斯，在歷史上，波斯人只有在阿契美尼德王朝才廣泛使用包稅制，在薩珊波斯政權穩定之後，便開始使用強得多的官僚體系維護社會穩定。

  在阿拉伯帝國的第二個世襲王朝阿拔斯王朝早期，波斯人有著很高的地位，以波斯人為基礎建立的呼羅珊軍團為帝國取得了怛羅斯之戰的勝利。但是阿拉伯人始終無法信任波斯人，很快，阿拔斯王朝的第二任哈里發(1)曼蘇爾誘殺了出身波斯的名將——呼羅珊軍團首領並波悉林。隨後，哈里發哈倫·拉希德又過河拆橋，屠滅了出身波斯的權臣家族巴爾馬克。可以這樣說，阿拉伯帝國一方面繼承了波斯文化，一方面又高度打壓波斯人，這導致了一個結果：波斯人失去了軍事上的地位，漸漸變得主要從事文職，阿拉伯黃金時代的文化成就幾乎都是由波斯知識分子取得的。

  03

  阿拉伯人本身的基本盤不足（敘利亞、伊拉克等地的阿拉伯化是個漫長的過程），又常常內鬥，因此哈里發便引進突厥人的力量來壓制波斯等民族。

  由於近東地區發達的貿易以及可觀的金銀產量，阿拉伯的哈里發得以有充足的貨幣來購買突厥奴隸，打造奴隸禁衛軍，而從哈里發穆爾台綏木時代開始，突厥人的地位在帝國中變得極高。被唐王朝打得土崩瓦解、大量西遷的突厥人在阿拔斯王朝哈里發的扶持下重獲新生，到了公元9世紀，他們甚至屢次廢立阿拉伯的哈里發。在哈里發們眼中忠於君主的禁衛軍團最終成為比中晚唐的神策軍更加兇狠的存在，無疑是哈里發在作繭自縛。

  突厥人篡奪了阿拉伯世界的權力，從塞爾柱王朝開始建立了一系列突厥化王朝，不過阿拉伯哈里發的統治並未被徹底推翻，他們只是淪為傀儡，直到1258年才被蒙古人消滅。

  為了擴大部落民的數量、維持充足的兵源，突厥人開始大量毀壞耕地，製造草場，讓農耕民被突厥化。定居民在新的王朝中越發不被信任，受到進一步的壓制，敘利亞、伊朗高原、河中等地的城市民兵傳統遭到削弱，同時，機動力高的突厥騎兵可以快速穿過沙漠、戈壁、荒漠這樣缺乏補給的地區，去鎮壓不穩定因素，王朝的局面得到一定程度的控制。然而，由於缺乏集權傳統，諸突厥王朝最終還是陷入了長期的動盪不安。

  突厥人占據了蔥嶺以西最富庶的土地，行政管理體系卻十分簡陋，薩珊波斯時代留存的軍事訓練體系也不復存在。突厥君主除了反覆無常的奴隸禁衛軍團之外，能徵調的主要就是來自各部落的裝備低劣的遊牧騎兵，而他們的弓箭完全無法穿透十字軍戰士的密環鎖子甲，在與十字軍對陣時只能常常處於劣勢。

  突厥的後勤補給體系也極為低劣。在第三次十字軍東征時，因為蘇丹(2)薩拉丁無法維持補給，各部落首領帶著軍隊紛紛散去，耶路撒冷險些被「獅心王」理查攻克。

  除此之外，突厥更加缺乏優質步兵。亞美尼亞步兵和希爾卡尼亞步兵是波斯薩珊王朝時代用於對抗羅馬步兵的優質兵源，在阿拉伯帝國時期卻淪為被提防的不穩定因素，並因此遭到壓制。事實上，如果不是馬穆魯克王朝學習了西歐的采邑制以組建軍隊，他們無疑會像阿拉伯哈里發、羅姆蘇丹國或者阿尤布王朝的殘餘那樣，被蒙古人一波推平。

  可以這樣說，正是在對抗十字軍的過程中，阿拉伯世界的組織體系才或主動或被迫地得以提升，最終，那裡的人們驅逐了十字軍，並建立了如奧斯曼帝國這樣強大的王朝式國家。

  (1) 當時阿拉伯的最高國家領導，是政治、軍事、司法、宗教等領域的領袖。

  (2) 伊斯蘭教歷史上一個類似總督的官職，是蘇丹國的統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