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良家子到赤佬，古代軍人地位演變

  「護羌校尉朝乘障，破虜將軍夜渡遼。玉靶角弓珠勒馬，漢家將賜霍嫖姚。」每當談及中國歷史的輝煌時代，總是繞不過漢唐的赫赫武功和與之相聯繫的一個個閃耀的名字，它們歷經歲月長河，已經成了一個民族的不朽記憶。在這種不朽中我們也能看出，中華民族自古以來是從不缺乏尚武的傳統與精神的，「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是無數中華男兒精神世界的真實寫照。

  但是，自安祿山將唐王朝由盛世踢入深淵後，一切都發生了變化。曾經被贊為「赳赳武夫」的武人日漸成為野蠻與邪惡的代名詞，以至於到了唐王朝滅亡後的五代時期，就連「兵」「卒」等標識軍旅經歷的詞語都成為一種侮辱性詞語，甚至出現了「故世之詈（罵）人者，曰黥卒，曰老兵，蓋言其賤而可羞」的情況。那麼，造成這一切的原因到底是什麼呢？

  其實，武人形象的惡化源於武人群體本身的劣化，而這種劣化早在唐代就已初露端倪了。唐朝初年，在政治上延續了「文武合一」的傳統，社會精英無論是學習文化知識還是戰陣武藝，都能進入朝廷，而文武兼備者更是大大增加了進入朝廷決策層的機會。這種在軍事活動中積累軍功，最終進入朝廷決策層甚至成為宰相的過程，傳統上被稱為「出將入相」。

  但是這一傳統在武則天追逐權力的過程中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以女子身份牟取最高權力的武則天，始終面臨著大量政敵的威脅，而這些政敵中不乏長孫無忌這樣位高權重並且在軍中擁有巨大影響力的實權人物。因此，武則天為了削弱政敵的勢力，一方面大力發展科舉，並熱衷於提拔缺乏軍事經驗的官員；另一方面則以各種名義削減軍功所能帶來的實際收益，堵塞通過軍功升遷至決策層的制度性通道。

  武則天這一政策的結果，就是大量社會精英放棄追求軍功，轉而專攻文治，客觀上造成了武人群體的劣化。而這種劣化所導致的軍事災難和邊境戰爭的長期化，又進一步造成了府兵的大量逃亡，因為平時務農、戰時從征並且自備武器裝備而沒有餉銀的府兵，無法承受常年戍守邊關的狀態，這最終造成了府兵制度的崩潰。

  社會精英棄武從文，以良家子弟為基礎的府兵制完全崩潰，唐王朝最終只能依靠招募「蕃人」和「寒族」來維持其軍事力量。所謂「蕃人」就是當時的「異族」，他們往往缺乏文化素養並作風粗野，而所謂「寒族」則是平民百姓，之所以投身軍旅，絕大多數是因生活所迫或別無所長。是故，至唐玄宗時就已經出現了「不肖子弟為武官者，父兄擯之不齒」的情況。

  武人群體的劣化所造成的災難性後果，不僅導致了「安史之亂」的爆發，還在「黃巢之亂」後徹底瓦解了唐王朝的中央權威。叛亂時期，不僅各地的武人大肆篡奪軍政權力，而且不少盜匪和叛軍也為了追求名利而接受招安成為官軍，進一步劣化了唐朝的正規軍。這造成的結果是叛亂結束後，各地的軍政大權幾乎完全被軍閥化的武人所把持，開啟了中國歷史上一段「軍閥治國」的黑暗時代。

  

  很多人想當然地將今天的人民子弟兵代入古代軍人身上，但實際上，具體到唐末五代時期，武人及其所屬的軍隊與政權的種種作為，充滿了反動軍閥的特點。他們行為粗鄙、橫徵暴斂、為政殘暴，對人民造成了巨大的災難。

  古代軍隊依靠嚴酷的軍法來維持軍紀，動輒處斬是古代軍紀的鮮明特點，很多軍閥將這種嚴酷的軍紀用來治理民政，便會造成殺人如麻的恐怖景象。五代將領王建立升任節度使後，因其熱衷「連坐」，大量採用「一人犯罪誅殺全家」的判刑方式，被時人稱為「王垛疊」，意即每次殺人後將屍體堆積成山的狀態。晚年的王建立因早年間殺戮太重，便投身佛教，希望能在宗教中尋求心理解脫。

  軍閥們不僅嗜好殺戮，而且貪婪無度。例如五代軍閥趙在禮在擔任宋州節度使時，橫徵暴斂，令當地百姓苦不堪言，後來趙在禮要調往永興，當地百姓都爭相慶祝，並宣稱如「眼中拔釘」般快活。趙在禮得知後，上表朝廷要求留在宋州一年，獲得朝廷同意後，趙在禮向當地所有百姓每人收取一千錢，美其名曰「拔釘錢」。

  軍閥們不僅對民眾殘酷暴虐，對士兵也嚴酷至極。五代時期，因為戰爭頻繁並且死傷甚重，大多數老百姓都不願意當兵，於是軍閥們便像抓壯丁一樣強徵士兵入伍，不僅要求其自備糧食前往軍營，還要在身上刺字防止其逃跑。而一旦有士兵逃亡被抓，則要面臨種種酷刑的懲戒，甚至會被挖出心肝來吃。

  說到挖人心肝來吃，就不得不提唐末五代的食人風氣。自安史之亂以來，因為戰爭的頻繁與殘酷，軍隊在軍糧用盡後往往食用人肉充飢，但在此過程中，有些軍閥喜歡上了人肉的味道，從此將吃人肉當作了一種特別的嗜好。五代軍閥萇從簡因為愛吃小孩肉，經常派人從民間偷拐小孩來吃。軍閥趙思綰則愛好吃人的肝膽，並稱「吞此（膽）千枚，則膽無敵矣」。

  自唐代以來武人群體的劣化和其在唐末五代形成的暴虐形象，令武人在為人所畏懼的同時，也成為民眾鄙視和厭惡的對象。宋朝建立後，太祖趙匡胤提出了「朕欲武臣盡讀書以通治道」的願望，希望能改變這種現狀。但他在接到攻滅後蜀的宋軍軍官「割民妻乳而殺之」的奏報時，除了怒吼「興師吊伐，婦人何罪？殘忍至此，當速置法以償其冤」，也只能哀嘆積重難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