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驚之馬 01

2024-10-08 16:44:06 作者: (日)吉川英治

  一

  人們在旅行最初的幾天,總是滿心歡喜,絲毫不覺得疲憊。

  昨夜晚些時候,這兩人才趕到關市的追分住宿。今天一大早,他們又迎著晨霧,從筆拾山趕往四軒茶館,此時朝陽正從兩人身後冉冉升起。

  「哇!好美啊!」

  阿通不禁停下腳步,欣賞著壯麗的日出。

  她的臉上泛起一層紅暈,顯得精神百倍。不!此時萬物復甦,天地間的一切生命都在展現著自己飽滿的生命力。

  「阿通姐姐!山上還看不到一個人喲!看來今天我們是最早通過這裡的行人哪!」

  「這有什麼得意的!早來晚來還不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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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才不一樣呢!」

  「按你的說法,如果先來,路程就會從十里變成七里嘍?」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說,即便走路,也是走在前面的感覺好。要是跟在馬屁股後面,呼吸著滿路的塵土,那可夠受的!」

  「話是這麼說。不過,要是誰都像你這樣昂首挺胸、得意揚揚地走路,那可夠奇怪的了!」

  「因為現在路上沒人嘛!所以就感覺是走在自己的地盤上一樣。」

  「好吧,那我甘當你的馬前卒,為你開路。現在,你可以盡情地耍威風了!」

  說著,阿通在路邊撿了根竹子,邊走邊唱:「威武迴避。」

  本以為路邊的四軒茶館還沒開門,誰知裡面的人聽到阿通的聲音,便探出頭來看。

  「哎呀!糟了!」

  阿通羞得滿面通紅,拔腿就跑。

  「阿通姐姐!阿通姐姐!」

  城太郎急忙追上前。

  「你不能把大人丟在後面,自己先跑了呀!我會處罰你喲!」

  「我不跟你鬧了!」

  「是你自己先玩的!」

  「都是你害的。哎呀!茶館裡的人在看我們哪!一定把我們當成瘋子了。」

  「我們還是回四軒茶館吧!」

  「幹什麼?」

  「我肚子餓了呀!」

  「啊?又餓了?」

  「好吧!那我把準備中午吃的飯糰子分一半給你。」

  「你要省著點吃喲!我們還沒走出二里地,你就吃了好幾頓了!估計你一天得吃五頓飯。」

  「那是因為我不能像阿通姐姐一樣,坐轎子、騎馬呀!」

  「昨天是因為要在天黑前趕到關市投宿,我才會騎馬的。既然你這麼說,今天我就不騎馬了!」

  「那今天換我騎吧?」

  「小孩子騎什麼馬?」

  「我就想騎騎看,好不好嗎?阿通姐姐!」

  「那就只騎今天一天,下不為例哦!」

  「那我們去四軒茶館看看有沒有租馬的,如果有,我就租來騎!」

  「不行!現在可不行!」

  「那你剛才是騙我嘍?」

  「你現在又沒累得走不動,這樣太浪費了!」

  「那如果我走上一百里、一千里都不會累,就永遠沒機會騎馬了……趁現在路上沒什麼行人,就讓我騎一下吧!」

  看來今天早起趕路,也沒比平時走快多少。阿通還沒點頭,城太郎就已興高采烈地跑向四軒茶館了。

  二

  「四軒茶館」的字面意思,指的就是四間茶屋。但這裡的四間茶屋並不像老式房屋那樣一字排開,而是分別建造於筆拾、沓掛等四個山坡,以便讓往來於此的旅客歇腳。所以四軒茶館是這四個茶屋的統稱。

  「大叔——」

  城太郎站在茶館前,喊了一聲。

  「你們這兒有沒有馬匹出租呀?」他大聲問道。

  茶館剛剛開門,老闆睡眼惺忪地看著這個精神頭十足的少年。

  「什麼事啊?這麼大呼小叫的!」

  「我要租馬。快把馬牽出來吧!騎到水口要多少錢?如果能算便宜點,我們就騎到草津。」

  「你是哪兒來的小孩?」

  「當然是人生的小孩呀!」

  「我還以為你是雷公生的呢!」

  「那大叔就是雷公嘍!」

  「你這小孩,真會耍嘴皮子!」

  「把馬牽出來吧!」

  「這匹馬雖然還能馱東西,但它已經太老了,所以不能租給你。」

  「真的不能租給我嗎?」

  「你這個小鬼,真囉唆!」

  茶館老闆從蒸著饅頭的爐灶里抽出一根燃著的柴火,丟向城太郎,但並沒打中他,反而打在那匹被拴在屋檐下的老馬腿上。

  這匹老馬長年累月地為主人服務,它翻山越嶺、任勞任怨,老得連眼毛都白了,現在竟然挨了主人的打,它疼得一陣嘶鳴,不斷用馬背撞著牆。

  「你這渾蛋!」

  老闆聞聲從茶館裡跑出來,不知是在罵老馬,還是在罵城太郎。

  「吁吁——」

  老闆解開韁繩,把馬牽到了房前的樹下。

  「大叔!就租給我吧!」

  「不行!」

  「有什麼不行的?」

  「我這兒沒有馬夫。」

  此時,阿通走過來對老闆說,要是沒有馬夫可以先付租費,到水口之後再拜託當地旅客或馬夫把馬牽回來。老闆聽完,答應了阿通的要求,把韁繩交給了她。

  看到這兒,城太郎吐了吐舌頭。

  「大叔好狡猾喲!看到阿通姐姐漂亮,就答應租馬。」

  「城太郎,別背後說人壞話,要是這匹馬聽到了,它一發火,可是會把你摔下來喲!」

  「我才不會被這樣的老馬欺負呢!」

  「你會騎嗎?」

  「當然會……只是,我爬不上去呀!」

  「你抱著馬屁股往上爬,當然爬不上去了。」

  「你把我抱上去吧!」

  「你可真麻煩!」

  阿通兩手卡住城太郎的腋窩,把他放到了馬背上。一騎上馬,城太郎顯得得意揚揚,他看了一眼阿通說道:「阿通姐姐,要跟上我喲!」

  「危險!你不能那樣騎馬!」

  「沒關係的!」

  「那我們就出發吧!」

  說完,阿通牽起韁繩。

  「老闆,我們走了!」

  兩人向茶館老闆道別之後,又踏上了旅程。

  他們還沒走出一百步遠,就聽到背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還有喊叫之聲。他們回頭望去,只見遠處晨霧繚繞,根本無法看清來人的模樣。

  三

  「誰呀?」

  「是誰在追我們哪?」

  他們停下馬,回頭一看,只見茫茫霧氣中一個身影越來越近,最後終於看清了對方的長相和年紀。

  如果此時是深夜,兩人肯定會被嚇得落荒而逃。他們眼見來人身背一把巨大的土刀,腰上還插著鏈子飛鐮,猶如凶神惡煞一般。

  那人像一陣風似的疾馳而來,跑到阿通面前突然停下腳步,伸手就奪走了她手上的韁繩。

  「下來!」

  他大聲命令城太郎。

  老馬突然受到驚嚇,連連後退,城太郎不由抓緊馬鬃。

  「你,你說什麼?不要亂來,這馬是我們出錢租的!」

  「少囉唆!」

  男人置若罔聞。

  「喂!這個姑娘!」

  「什麼事?」

  「我住關市客棧附近的雲林院村,叫宍戶梅軒,現在要去追趕一個名叫宮本武藏的人。天沒亮時,他就沿著這條路逃走了,說不定現在已經離開水口附近的客棧了。無論如何,我必須要在江州口附近的野洲河抓到他……所以,這匹馬就讓給我吧!」

  對方一口氣說完,同時大口喘著粗氣。現在雖是隆冬時節,樹上結著冰花,但梅軒卻是滿頭大汗,熱血沸騰。

  此刻,阿通已是呆若木雞。她腦袋裡一片空白,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流光了。她面色慘白,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青紫色的嘴唇不停地顫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你,你說武藏?」

  馬背上的城太郎脫口而出,他緊緊抓住馬鬃,全身戰慄。

  梅軒急著趕路,所以並未察覺到兩人劇烈的情緒變化。

  「喂!小鬼,快下來!不要磨磨嘰嘰的,我可要動手了!」

  梅軒抓住韁繩,作勢要拉城太郎下來。城太郎使勁搖著頭。

  「不要!」

  「你說什麼?」

  「這是我的馬,不能因為你要追人,就來搶我的馬!」

  「我看你們是婦孺之輩,才客客氣氣的。小鬼,你不要不識相!」

  「阿通姐姐!」城太郎對著阿通大叫。

  「這匹馬不能讓給他,絕對不能讓給他呀!」

  阿通不禁暗暗稱讚城太郎的機智。同時她也拿定主意,不僅不能把馬讓給他,還要設法拖延他去追趕武藏。

  「也許你真有急事,但我們也得趕路,也許你翻過前面這個關隘,就可以租到馬或轎子了。如果你非要搶別人的馬,那就太不講道理了!我們決不答應。」

  「我才不下馬呢!死也不下!」

  兩人心照不宣,斷然拒絕了梅軒的要求。

  四

  看到阿通和城太郎的態度如此堅決,梅軒頗感意外,他沒想到對方竟敢公然反抗自己。

  「那麼,你們說什麼都不肯讓出這匹馬嘍?」

  「明知故問!」

  城太郎的口氣像個小大人。

  「渾蛋!」梅軒氣得大罵。

  馬背上的城太郎像個跳蚤一樣,緊緊抓著馬鬃不放。梅軒一個箭步衝過去,抓住城太郎的腳,想要把他從馬上拉下來。

  此時,城太郎完全忘了自己可以拔出腰間的木劍還擊。面對一個比自己強大百倍的敵人,又被對方抓住了腳,他早已急昏了頭。

  「啊!畜生!」城太郎朝梅軒臉上吐著口水。

  他有生以來,第一次面對如此危機。剛才看到日出時,他覺得一切都充滿希望,可現在卻身陷險境。此時,阿通也擔心會被眼前的男人傷害。對死亡的恐懼,讓她口乾舌燥,不由得咽了一下口水。

  儘管害怕,但她無論如何也不願把馬讓給梅軒。這個兇悍的男人顯然是衝著武藏來的,他對武藏的生命構成了巨大的威脅。只要能拖延一分鐘,武藏就多一分安全。

  同時,自己與武藏的距離就又拉遠了一些。儘管如此,阿通還是咬緊嘴唇,堅決不讓出馬匹。

  阿通不知哪兒來的勇氣,她對著梅軒的胸口突然用力一推。

  「你要幹什麼!」

  梅軒剛才被城太郎吐了滿臉口水,現在又被一個弱女子猛推了一下,顯得有些狼狽。他沒想到,眼前這個女子的膽識如此驚人,就在她推開梅軒之時,竟然順手拔出了梅軒背後的土刀,握在手裡。

  「你這個女人!」他大叫一聲。正當他想要抓住阿通手腕的時候,鋒利的刀刃從梅軒右手的小指和無名指上劃了過去,鮮血頓時流出。

  「好疼!」

  他握著劃破的手,後退好幾步。阿通把刀藏在身後,明晃晃的刀影映照在地面上。

  不可一世的宍戶梅軒,昨晚就是因為大意而錯失良機,沒想到今天還是因為大意,栽在了眼前這個女子和小孩的手裡。

  他一邊暗罵自己太粗心,一邊重新打起精神。此時,阿通臉上毫無懼色,她手舉大刀,朝著梅軒砍去。但這把土刀長近三尺,刀身通體為純鋼打制,分量十足,就連男人也很難揮動自如,所以當她揮刀砍向梅軒時,自己也踉蹌著撲了過去。

  緊接著,聽到「鏗啷」一聲,她手腕一陣酸麻,以為自己砍到了樹上。但只見眼前鮮血噴涌,阿通不由得一陣頭昏眼花。待她定睛一看,才發現刀正砍在了城太郎騎的那匹馬的屁股上。

  五

  這匹老馬很容易受驚,儘管這一刀砍得並不深,那哀鳴之聲聽起來也十分恐怖。鮮血不斷從傷口處流出來,老馬發了狂似的亂踢亂叫。

  梅軒大喊一聲,想要奪回阿通手裡的大刀。他剛伸手抓住阿通的手腕,不料受驚的老馬突然揚起後蹄,把兩人踢出老遠。緊接著,這匹老馬又抬起了前蹄,高聲嘶鳴起來,隨後就像離弦之箭一樣,狂奔而去。

  「哇!喂喂——」

  梅軒趴在地上,眼睜睜地看著老馬越跑越遠。他想爬起來追上去,可是老馬早已不見蹤影,只留下一陣塵煙。

  他怒火中燒、雙眼充血,回頭尋找阿通,可阿通竟然不見了。

  「啊?」

  梅軒氣得青筋暴突,太陽穴砰砰直跳。他定睛一看,自己的刀被扔在了路邊的松樹下。他跑過去撿起刀,順勢往山下一看,只見低矮的山崖下有一間小茅屋。

  看來,那個女子被馬踢到了山崖下面。梅軒確信,這個女子肯定與武藏有關。他想去繼續追趕武藏,但又不願放過阿通。

  於是,他快步跑下山崖。

  「跑哪兒去了?」

  梅軒嘟囔著,在那間茅屋周圍尋找。

  「到底躲哪兒去了?」

  他站在屋檐下,向裡面窺視,又逕自打開倉庫門,四下察看。只見一個陌生人發瘋一樣,到處亂翻,這家的老人嚇得瑟瑟發抖,縮著身子躲在紡車後面。

  「啊……在那兒!」

  他終於發現了阿通。

  長滿扁柏的峽谷中,冰雪尚未消融。此時,阿通就像一隻受驚的小鹿,沿著峽谷朝著溪谷方向拼命跑去。

  「我看到你了!」

  梅軒在峽谷上高聲喝道。阿通猛一回頭,看到對方手持利刃,正以極快的速度逼近自己。其實,梅軒並無意傷害阿通,只是想通過她把武藏引出來,或是打聽出武藏的行蹤。

  「你這女人!」

  梅軒伸出左手,指尖已能觸到阿通的頭髮。

  阿通向後縮著身子,雙手緊緊抓住一棵樹的樹根。突然,她腳底一滑,整個身子就像鐘擺一樣,在懸崖邊上搖來搖去。沙石、土塊紛紛滾落到她的臉上、身上。梅軒瞠目結舌,拿著大刀站在崖上。

  「渾蛋!你還想跑嗎?下面可是無底深淵哪!」

  阿通瞟了一眼身下,只見數丈深的崖底,一條青色的小河正從殘雪間潺潺流過。她立刻覺得自己還有一線生機,從而忘記了恐懼,時刻準備一躍而下。

  她想到了死亡,但卻無暇恐懼,因為此刻她心裡想的只有武藏。不,她的全部思緒早已被武藏所占據。那英武不凡的身影就像暴風雨後的明月一樣,清晰地浮現在阿通的腦海里。

  「老大!老大!」

  山谷間傳來一陣喊聲,梅軒回頭張望著。

  六

  懸崖上出現了兩三個男人的身影。

  「老大!」

  上面的人大聲喊著。

  「您在那兒幹什麼呢?快去追武藏吧!剛才我們跟四軒茶館的老闆打聽過,他說天亮之前,一個武士模樣的人跟他買了一些飯食,然後就朝甲賀谷的方向跑去了。」

  「往甲賀谷跑去了?」

  「是的。反正無論他穿過甲賀谷,還是翻山去往水口,都得在石部(43)一帶投宿。只要我們趕在他前面到達野洲河,再布下天羅地網,就一定能抓到他。」

  梅軒聽著崖上的人說話,眼睛卻死死盯著瑟瑟發抖的阿通。

  「喂!你們下來一下!」

  「要我們下去嗎?」

  「快點!」

  「可如果再拖延,武藏就會渡過野洲河了呀!」

  「先別管那麼多,快下來!」

  「是!」

  這些人就是昨晚和梅軒一起設伏捉拿武藏的人,他們習慣走山路,像野豬一樣麻利地從山崖上滑了下來,一眼就看到了阿通。

  梅軒三言兩語說明事情的原委,然後就將阿通交給了這三個人,並交代他們把阿通帶到野洲河。這些人用繩子綁著阿通,又擔心弄疼她,時不時用色眯眯的眼光偷瞄著阿通蒼白的臉。

  「好了!你們要儘快趕到。」

  說完,梅軒就像猿猴一樣,沿著山路走了。不知他走的是哪一條路,只一會兒工夫,他就趕到了甲賀谷的溪流附近。遠遠望去,他那渺小的身影正站在溪流旁朝這邊揮手。

  他把手圍成喇叭,大聲朝這邊喊:「我們在野洲河會合,我抄近路追過去,你們從大路走,可別大意喲!」

  「知道了!」山崖這邊的手下回答。

  雙方的對話,在山谷間久久迴蕩。然後,梅軒踩著冰雪斑駁的山路,像只敏捷的雷鳥一樣,在崎嶇的山谷間跳躍前行,不一會兒就跑遠了。

  城太郎所騎的馬雖已老態龍鍾,可一旦發起狂來,就連高手也很難駕馭。更何況是城太郎。

  剛才老馬突然受傷,馬屁股就像被人用火點著一樣,沒命地狂奔。它跑過鈴鹿山的八百八山谷,越過蟹坡,闖過土山的驛站,現在正沿著松尾村跑向布引山的山腳。這匹馬猶如一陣狂風,不知疲倦地奔跑著。

  馬上的城太郎心驚膽戰。

  「危險!危險哪!危險!」

  他在馬背上不斷重複著這兩個字,緊閉雙眼,死死抱住馬脖子。

  老馬一路狂奔,他的屁股時不時被顛得老高。不僅城太郎自己知道生命危在旦夕,就連那些村民和路人看到這般光景時,也都替他捏了一把冷汗。

  原本城太郎就不會騎馬,也不會下馬,更不知道如何讓馬停下來。

  「危險!危險哪!危險!」

  他央求阿通讓自己騎馬,是為了嘗試一下其中的樂趣,現在這個願望是徹底實現了。只不過,他的聲音逐漸變成了哭腔,口中的咒語好像也不靈了。

  七

  此刻,街上的路人漸漸多起來,一看到受驚的馬兒,大家都紛紛後退,生怕自己受傷。

  「怎麼回事?」

  「馬上的人傻了嗎?」

  路人全都躲到路旁,還不停地說著風涼話。

  不一會兒,馬兒就跑到了三雲村的夏身驛站。

  要是《西遊記》中的孫悟空乘著筋斗雲來到此地,一定會手搭涼棚,興致勃勃地欣賞伊賀、甲賀群山及布引山、橫田河的壯麗景色。遠處天邊的一片紫紅色的雲彩,倒映在鏡面般的琵琶湖上,周圍景致美不勝收。但馬上的城太郎,可無心欣賞風景,他的速度不遜於孫悟空的筋斗雲,眼睛一直緊閉著。

  「停下!給我停下!停下!」

  一開始的「危險」已變成了現在的「停下」,當馬兒跑上柑子坡的坡道時,他口中的咒語已變成了「救命」。

  老馬沿著坡道俯衝下來,馬背上的城太郎像皮球一樣被彈來彈去,幾乎要被甩出去。

  此時,在山腰附近的山崖上,突然橫出一根樹枝,擋住了道路。樹枝碰到臉的一剎那,城太郎順手緊緊抱住了樹枝。多虧老天幫忙,他終於離開了馬背,此時他就像只青蛙一樣掛在樹枝上。

  無人騎乘的老馬,更像發瘋一般,朝著山坡下奔去。城太郎雙手攀住樹枝,就像盪鞦韆一樣蕩來蕩去。

  其實,樹枝離地面僅有一丈高,只要一鬆手就能穩穩地落在地上,但此刻的城太郎已是頭昏眼花,腦子裡一片空白,他覺得自己一鬆手準會沒命。於是,拼命想用腳鉤住樹枝,可是兩隻手早已發麻,馬上就要撐不住了。

  「嘎吱」樹枝發出一陣斷裂聲。城太郎心想,這下可完蛋了。可是,沒想到自己竟然穩穩地落在了地上,他一時間沒有緩過神,愣愣地坐在原地。

  「啊!……」

  老馬早已不知去向。就算馬還在,他也說什麼不敢再騎了。

  沒過多久,城太郎突然一躍而起。

  「阿通姐姐!」他朝著山坡上大喊著。

  「阿通姐姐!」

  他神色慌張,急忙順著原路往回跑,這回沒忘記握著木劍。

  「發生什麼事了?阿通姐姐!阿通姐姐!」

  城太郎跑下柑子坡,途中遇到一個頭戴斗笠的男子。此人上身穿著五倍子染的和服,沒有穿羽織,下身穿著皮質和服褲子,腳上穿著草鞋。他身上背著長刀,腰間插著短刀。

  八

  「喂!孩子!」

  兩人擦身而過之時,男人招呼了一聲,然後從頭到腳仔細打量著眼前的這個小不點兒。

  「發生什麼事了?」男人問道。

  城太郎聞聲折了回來。

  「大叔,你是從那邊過來的吧?」

  「對呀!」

  「你看沒看到一個二十歲上下的美麗女子?」

  「哦,看到了。」

  「真的?在哪兒?」

  「在前面的夏身驛站。我看到幾個流浪武士用繩子綁著一個姑娘,當時也覺得很奇怪,但沒敢多問就走過去了。我估計他們很可能是辻風黃平的手下。」

  「對!那就是她。」

  說完,城太郎抬腿就要跑。

  「你等一等!」

  對方叫住了他。

  「那姑娘是你的朋友?」

  「她叫阿通。」

  「如果你貿然行動,可能會沒命的。我估計他們一會兒肯定會路過這裡,要不要先跟我商量一下?也許我可以幫你想出一個好主意呢!」

  城太郎覺得此人十分可靠,於是便將事情的來龍去脈都告訴了他。戴斗笠的男子一邊聽著,一邊不住地點頭。

  「原來如此,我都明白了。不過,那伙人是辻風黃平的手下,他現在改名為宍戶梅軒。光憑你們兩個,是鬥不過他們的。乾脆這樣,我去幫你把阿通姑娘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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