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墳墓頌歌

  「那裡是墳墓之島，一個寂靜的小島；那裡也是埋葬我青春歲月的墳地，我要攜帶一個長青的生命花冠前去。」

  我已下定決心，航越大海。

  噢，你們這些屬於我青春歲月的景象與情境啊！噢，你們這些愛的一線光明與神聖的閃現轉眼即逝！今日我思念你們，有如思念我故去的親友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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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最親愛的故去的親友，從你們那兒傳來一種甜美而沁人心脾的香氣。真的，它使孤單的航海者開懷大笑、激動不已。

  我仍是最富有，最遭人嫉妒，最孤獨的人！因為我曾擁有你們，而你們也仍擁有我。請告訴我：這樹上的紅蘋果是否曾經像為了別人那樣也為我而落？

  我仍然是你們的遺愛與繼承者。啊，我最親愛的，為了紀念你們，我綻放出許多不同色彩的原始野性道德！

  噢，你們這些珍奇的東西啊，我們原本就應當在一起，當你們走近我和投入我的期望時，並不像膽怯的小鳥，反而像是深信不疑的人走近他所信賴的人！

  是的，如我一般，你們也是為了忠實與所愛的永恆而生，而現在我難道一定要因為你們的不忠而把你們叫作叛徒嗎？你們這些神聖的秋波與飛逝的一瞥，我還未曾學過別的名稱。

  真的，你們這些遁亡者死得太早了。不過你們沒有逃避我，我也沒有逃避你們。因此我們對於彼此的不忠，是無罪的。

  我那正在吟唱的希望之鳥啊，他們為了殺我而將你們勒死！是的，怨恨總把它的箭射向我最親愛的你們，命中我的心！

  它已射中了！因為你們一直是我的摯愛、我的所屬、我的支配者，因而你們必定早逝！

  他們的箭射向我最脆弱的地方，射向你們這些皮膚柔嫩的人身上，射向你們那驚鴻一瞥的微笑！

  然而，我要對我的敵人說：與你們所加之於我的惡意比起來，殺人又算得了什麼！

  你們所加之於我的比殺人還可惡，你們奪去了我無法彌補的一切，我就這樣向你們控訴，我的敵人！

  你們殺害了我年輕時的幻想和最心愛的美夢！也奪走了我的玩伴，快樂的精神！為了紀念他們，我獻上花圈，立下詛咒。

  我詛咒你們，我的敵人！你們減短了我的永恆，就如一個音調凍結在冰冷的寒夜！我幾乎只抓住它即將消逝的神聖一瞥！

  在某個快樂的時刻，我的純潔對我低語：「一切對我而言都是神聖的。」

  於是你們便將污穢的幽靈附在我身上，啊，往日的快樂時光早已消逝無蹤！

  「所有的日子都是神聖的。」我年輕時的智慧曾經這麼對我說。這的確像是一個歡樂智慧的口氣。

  然而你們這些敵人將我的夜晚偷去，賣給難以成眠的苦惱。噢，那歡樂的智慧究竟逃到何方去了呢？

  我曾祈求能有一個好的預兆，你們引領一隻怪梟穿越我的小徑，而這是一個不祥的徵兆。噢，我那柔弱善感的希望究竟逃向何方了呢？

  我曾立誓要斷掉一切嫌惡的念頭，而你們卻將我周身的一切都變成潰瘍的爛瘡。

  我也曾如盲者一般行走於幸福的路上，而你們卻在沿途亂扔穢物，現在他已對那條舊路厭惡至極。

  當我在執行我最艱難的任務，並慶祝我的勝利時，你們卻唆使愛我的人高呼那是我傷害他們最深的一刻。

  真的，你們總是這樣。你們使我最好的蜜與最優秀的蜂的勤勞都變得苦不堪言。

  你們派遣最厚顏無恥的乞丐來接受我的善舉，同時也召集許多無可救藥的無恥者將我的同情之心團團圍住。你們傷害了我的道德信念。

  當我獻上我最神聖的一切作為祭物，你們的「虔誠」立即錦上添花地在旁邊放置許多豐厚的禮品，以致我最神聖的一切都被你們的油膩氣息熏得喘不過氣來。

  我曾想跳一支從來沒有人跳過的舞，我要在九天之外起舞，而你們卻帶走了我最喜愛的伴歌者。

  現在他唱出一首陰鬱的歌，啊，在我聽來那仿佛是一種悲鳴的號角聲！

  殺人的伴歌者，受邪惡指使而完全無辜的工具啊，我已擺好姿勢，準備跳一支最出色的舞，而你的音調卻趕跑了我的興奮之熱情！

  唯有在舞蹈中，我才知道如何來形容那至高無上的一切。不過，這種形容此刻還無法以我的四肢來表達。

  我的最高希望還未被了解，而我年輕時的一切幻想和慰藉卻已絲毫不存在！

  我怎能忍受這一切，平息這創痛？我的靈魂怎能再度從墳墓中出來呢？

  是的，我還有一個任何東西都無法傷害、任何巨石都無法將它擊碎的珍藏。那就是我的意志。它已默默地伴隨我歷經許多歲月而絲毫未曾改變。

  我的意志以我的雙腳走它的路，它原本就冷酷而堅強。

  我只有腳跟刀槍不入。你這最有耐心的意志一直在那裡，並且始終保持著自己的本來面目！你已經打破一切墳墓的枷鎖！

  在你身上仍有我未曾實現的青春，而你就像生命和青春一般滿懷希望地坐在湮沒的荒冢黃土上。

  是的，你仍是我一切墳墓的破壞者。我向你致敬，我的意志！有墳墓的地方才有復活。

  查拉圖斯特拉如是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