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拂曉（4）

  李晟微小的肢體動作無不表示他現在緊張的心情，特別是提到八月三號的時候，他沒有回答，但是也沒有立馬否認。

  趙小莉在旁邊記錄，黎民看著沉默的李晟，他拿出了物證袋，也就是顧瑤瑤的手機，他打開了備忘錄。

  

  「李晟，我想請你看看這個。」

  「看完你再仔細想想，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擱著袋子，黎民把顧瑤瑤的備忘錄打開，上面記錄了挺多的類似於日記的東西，最後的一個記錄，也是最頂頭的日期是，8月5號，19:50

  標題是空白的，但是隨著黎民點進去，幾排小字出現在了屏幕上：

  李晟李晟李晟為什麼

  我恨你

  不我愛

  這是三排很簡短的字，也是顧瑤瑤死前最後留下的信息。

  「我猜，她還少打了一個字，但是她已經沒有力氣了。」

  「你，覺得我猜得對嗎。」

  黎民的話輕輕的，卻重重地敲打在李晟的心上，他只是簡單看了一眼，就捂住了眼睛，顧瑤瑤死前，仍然還想著他，甚至最後，死亡前，她還是選擇了原諒他……淚水再也止不住了，他死死地握住袋子裡面的手機，審問室里傳出了嗚嗚的哭聲，趙小莉不知道怎麼辦，黎民也任他嚎啕大哭。

  莫約過了幾分鐘，李晟才將袋子遞給黎民，他的情緒不能說已經恢復，但是眼淚已經止住了，李晟現在好後悔，為什麼那天他選擇不辭而別，這一刻，勉強釋懷的心再次波動，他再也沒有辦法對顧瑤瑤的死視而不見。

  如果說，世界上還有一個人能給自己完全的愛，那個人，一定就是顧瑤瑤；如果說，張陽是讓顧瑤瑤傷害的人，那李晟便是她邁向絕望的推手。

  「那天，張陽跟張小海去她的家裡，顧瑤瑤她……被他們兩個人渣給強姦了。」李晟一想到這裡，依舊忍不住憤怒，在看到顧瑤瑤的信息之後，他也決定不再隱瞞，不論結局如何，顧瑤瑤遭受的一切，他希望，正義能夠制裁張陽跟張小海，即使自己也一定會受到處罰。

  趙小莉一驚，瞪大了眼睛，連忙記錄下李晟說的話。

  「她沒有報警？」

  「沒有，她第一時間就去洗澡了，所以，證據也沒了，當我趕過去的時候，她已經接近崩潰，我不斷反覆安慰她，她才好了一點，但是我害怕，我害怕萬一張陽出事，我可能也……也會被牽連。」李晟說。

  「所以你選擇了逃跑。」

  李晟嘆了一聲，黎民跟趙小莉相視一眼，怪不得在顧瑤瑤的屍體上，並沒有採取到任何人的精斑，強姦案的取證一直都是一個大問題，甚至有很多受害人在遭受暴力侵害之後難以啟齒。

  「她沒有反抗嗎。」

  「她說她當時害怕，而且，當時張陽用她身邊的人來威脅她，張陽的手段她是知道的，怕被報復吧。」

  顧瑤瑤的身體上並沒有檢驗出明顯的反抗傷，身體上也只有十分輕微的擦傷，顯然當時，要麼就是極度恐懼，整個人已經僵住了，要麼就是被張陽威脅，所以不敢反抗，還有就是兩種情況都有。

  「你說的話都是真的嗎。」

  「我保證，是我對不起她……是我的錯……」李晟埋著頭，哭喊道。

  「犯罪的不是你，這一點上，你沒錯，但是你，的確不像一個男人，也許顧瑤瑤的死依舊是自殺，但是，張陽的犯下的罪，這個跑不掉。」話雖如此，黎民感覺這件事還是難以解決，顧瑤瑤已經死了，身上也沒有實質性能定罪的證據。

  思考了一會之後，黎民又問道：「對了，根據我們的檢查報告，顧瑤瑤的房間裡面，曾經安裝過監控攝像頭，是不是。」

  「對，但是那個監控連結的手機並不是顧瑤瑤的，而是林佳敏，所以當時我讓她去找林佳敏要視頻，我以為她拿到視頻之後會自己選擇處理，於是我就離開了，至少，如果是她的話，我可以接受任何處罰，沒想到她卻選擇了自殺。」李晟嘆氣道。

  監控視頻是清晰的，並且完整記錄下張陽的犯罪過程，那這就是定罪的關鍵證據，再加上有李晟的證詞，或許，張陽就可以伏法。

  黎民又問了一些關於他跟張陽的問題，李晟也老實交代了，趙小莉在一旁說，「那你為什麼不早交代。」

  「因為，我還不能，但是現在的話，我想，可以了。」不管成與不成，他已經湊到足夠的錢去幫忙母親做手術，希望她能平安……

  不論結果如何，對於自己的母親，他問心無愧，對於顧瑤瑤，他無法彌補。

  「行了，你回去吧。」

  「這就放我走了？為什麼不抓我，我……我是張陽的同夥啊！」李晟驚訝道，從開口說實話的那一刻，他就放棄了掙扎。

  「顧瑤瑤是你殺的嗎。」

  「不是。」

  「對她施暴的人是你嗎。」

  「不是。」

  「所以你可以走了，至於你其他的罪行，等我們抓到張陽之後，我們會交給檢察院處理的。」

  李晟走了，他出來的時候久久沒有邁開腿，他回過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審問完李晟之後，接下來還需要問最關鍵的一個人，那就是林佳敏，畢竟她手裡現在可是持有張陽唯一留下的犯罪證據，如果能拿到這份視頻，相信張陽嘴巴再硬，他也無法狡辯了。

  林佳敏坐在小小的房間裡，這裡比起自己的房間更壓抑，但是她卻覺得，有些自然，好像，她是應該在這裡的。

  趙小莉跟黎民整理完剛剛李晟的對話，他們走了進來，林佳敏坐在那裡深思，好像並沒有注意到兩個人，直到黎民敲了敲桌子，林佳敏才回過神來。

  「走神了？」

  「這種地方。」黎民調侃道。

  「不好意思。」林佳敏道歉道。

  「今天找你來，主要是有一個關鍵信息，我想你可能知道，作為顧瑤瑤的室友，你知道你們房間是有裝著監控攝像頭的吧。」黎民問道。

  「那肯定，這個我知道，但是我不知道的是，顧瑤瑤會把程序轉到我的手機上，因為之前一直是她在管，我壓根就沒看過，我也是昨天，昨天晚上才知道的。」

  「你的意思是，昨天下午我們找你的時候，你並不知情。」

  「對。」

  「那你為什麼昨天晚上會知道。」

  「因為……」林佳敏咬著嘴唇，憋了幾秒之後，她緩緩將昨天張陽將她帶到長夜星火的事情告知了兩人。

  從常虎把自己帶過去，一直到林福祥過來找她，林佳敏講述了昨天她的經過，「就是當時，我才知道顧瑤瑤在我這裡留下了這麼重要的東西。」

  「她前兩天曾來找過我，但是我，我在公園看到了常虎，我以為他們是一夥的，我就走了，沒想到她後來會……」林佳敏的聲音越說越小，她既自責，也很害怕。

  聽到這裡，黎民恍然大悟。

  這樣一來，顧瑤瑤死亡前兩天的活動便清晰了起來，八月三號，張陽以及他的手下張小海兩個人對顧瑤瑤施暴之後，顧瑤瑤當晚在家並沒有出門，次日聯繫了李晟，在李晟的安慰過後心情緩和了一些，同時她也計劃先從林佳敏那裡拿到錄像，結果，八月五號，赴約的林佳敏因為看到常虎從而誤會了顧瑤瑤的意圖，並且還意外摔壞了手機，之後就再也沒收到顧瑤瑤的消息，而林佳敏的失約，對於情緒本來就不好的顧瑤瑤，這使得她的心情更加低落，最後，她的希望，也就是李晟，在她的等待下，收到的卻是來自李晟的分手信息，這也是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一切的一切都在給她的身心造成創傷，在尋找李晟未果之後，她於租房的浴池中，絕望地閉上了雙眼，跟這個糟糕的世界道了別。

  光是想到整個過程，黎民跟趙小莉就感覺到窒息的痛，試想一下，一個年輕的女孩舉目無親，唯一親的是去世父親的弟弟，而這個所謂的親戚也並不關心她的死活，在生活最艱難的時候遇到了一個男人，以為他是自己的救贖，沒想到事實的背後又是另一個煉獄……她好像就沒有真真切切地被愛過，在人生最黑暗的時候，傷害她的人也是她愛的人。

  趙小莉氣得牙痒痒，她為顧瑤瑤感覺到生氣。

  「你是說，你的手機並不在這，送去維修了嗎。」

  「嗯。」

  「張陽找過你？」黎民問道。

  「對，他找我也是為了那個錄像，那個視頻到底是什麼，張陽好像很急切。」林佳敏問道。

  聽到林佳敏的話，黎民眯著的眼睛瞬間瞪大，他立馬站起來身來，「你修手機的那個店叫什麼，在哪。」

  「就在我們家那，很近，路口外面的一家修電子數碼的，小林快修數碼。」

  「張陽是不是還沒過來，走！」他站起身來對趙小莉說道。

  黎民此時突然想到一個問題，那就是，張陽可能已經在他們之前去店裡拿手機了，昨天他帶走林佳敏，就是為了這個，想到此處，他立刻從趙小莉那裡拿到了張陽的手機號，帶著趙小莉坐上了車，順便把林佳敏也帶上了，順路送回去的同時，也能讓她幫忙指認一下地方。

  「嘟……嘟……嘟……」

  黎民把手機放在中間，電話持續了好一陣，他點火啟動警車倒出院子，直接開車趕往農場路那邊，希望來得及。

  「喂，哪位。」突然，電話里傳來了張陽的聲音，黎民點了擴音，喊道，「張陽，我是縣刑警大隊大隊長，剛才通知你來警局一趟，你現在在哪。」

  「哦……在路上，馬上到。」電話那邊還有些嘈雜聲。

  此刻張陽已經在趕往店鋪的路上，因為這裡不能隨意停車，他將車輛停在了不遠處的停車站，才一下車就接到了陌生的電話。

  因為電話不是警局的，而是黎民的私人電話，所以張陽一開始並沒有接。

  「一個小時內就到，別急，我先掛了。」張陽掛斷了電話，他抬頭望過去，已經能看到拐角的那個路口，應該就不遠了。

  聽到張陽電話那邊傳來了雜七雜八的嘈雜聲，黎民確定，張陽現在肯定在外面，電話里亂七八糟的聲音是街上傳來熙熙攘攘的說話聲。

  黎民顧不得這麼多，一腳油門直接踩上去，才出警局就遇到路口，黎民觀察沒車直接闖了過去，趙小莉在旁邊喊道，「你注意點！」她心裡感嘆，一會回去，估摸著又要被局裡領導一頓訓了。

  「來不及了，張陽趕在我們前面，這紅燈一秒也等不了。」他握緊方向盤，腳踩油門飛速疾馳。

  讓人著急的是，這個時間剛好是上班早高峰，又接近菜市場，那邊是老城區規劃不好，還沒到農場路那條街道就堵上了。

  黎民眉頭緊鎖，他的車輛被卡在中間，根本動彈不得。

  「佳敏，還有多遠。」

  「不遠了，就前面不遠，不用拐進去，就在路邊，看到那沒有。」林佳敏坐在後排，指著前方不遠的地方，說道。

  「小莉，你過來。」

  紅燈上顯示的時間一秒一秒地在減少，黎民的眼睛都瞪出火來了，他再也等不下去，況且前面也沒有停車的地方，就算車輛開過去也不好下車，這裡距離目的地也就一兩百米的距離。

  黎民直接打開車門跳了下去，「小莉，你開好車，我先過去。」趙小莉跟林佳敏就這麼看著他走到街上跑了出去……

  即使是才天亮，鄉下趕過來的菜農基本已經把路邊占滿了，塑膠袋上面直接鋪滿了菜，賣菜的大部分都是上了年紀的老年人，因為賣菜的人很多，現在還是早市的人流高峰，道路本就不寬，這條路已經擠滿了人。

  「不好意思，讓一讓，讓一讓……」黎民兩隻手扒拉著來往的人群，往店鋪小跑，一路用手拱過去，他現在已經想到了張陽為什麼遲遲沒有過來，因為他根本就沒打算來，而是已經在毀滅證據的路上了！

  短短的一百多米，因為人群的關係，黎民花了一分鐘才擠過來，他的額頭已滿是大汗。

  他抬起頭，已經看到了前方的「小林快修數碼」，他衝到門口轉頭，就跟看到了一個熟悉的男人。

  兩個男人正在裡面對話，一個在櫃檯里，一個在櫃檯外。

  「謝謝你，完成了。」男人說道。

  「你真的……沒有看到我這裡面的東西吧。」他又問道。

  「怎麼可能！我肯定不會看的，我是有職業素養的！顧客的東西不會看！」櫃檯里的男人義正言辭地說道。

  廢話，看過也不能說看了！他暗道。那手機裡面無非就是那個女人的一些私照而已，修手機都看習慣了，他沒當一回事。

  剛才這男人過來拿手機，說是要拿前兩天一個女人的手機，核對了一下信息，付了尾款之後的確好像也沒有問題，他就將手機給了眼前的男人，男人又讓他刪除一點東西，確保手機沒什麼記錄之後他才滿意地點點頭。

  「行，謝謝你了。」男人把手機看了又看，他回過頭來，視線跟黎民對了個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