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拂曉（1）

  李晟從顧瑤瑤家裡出來不久，站在她家樓下久久不能平復自己的心情……

  他回到了自己的住處，一直到下午，李晟帶著滿胸的怒火推開了張陽辦公室的門，他知道張陽一般什麼時候會來這裡開門營業，此時，張陽也正如他意料的一樣，的確在辦公室里坐著，房間內還有另一個人，張小海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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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本來想狠狠地揍一頓張陽，結果不到三十分鐘之後他便出來了，臉上帶著淤青，衣衫多了幾分褶皺，看起來狼狽極了。此刻的李晟像個機械的木偶，身體上的疼痛他感覺不到，他只有心痛，對顧瑤瑤的慚愧，剛才在房間內，張陽的話也實實在在戳中了他的不堪。

  他遊蕩在街頭漫無目的，一步又一步，這個世界好像並沒有什麼意思，他的一生都在為錢奔波，少年時曾為了路邊攤的玩具而眼紅，稍微長大了也要為生活的瑣碎奔波，人的一生真的只有錢嗎，好像是的，可是錢，為什麼總是賺不完。

  沒有盡頭的東西卻鎖住了自己的一生，何其悲哀。

  為了母親的救命錢，他捨棄了良知，拋開了感情，啊……他嘆息，這樣真的值得嗎，他不斷地問自己，也許是值得的吧，他不知所以地走著，一直遊蕩到一樓高樓的樓下，紅色的燈光十分晃眼。

  他低下頭，看到衣兜里的那張陽給他的銀行卡，真是赤裸裸的羞辱，他拿起來就準備丟掉，可是動作才做到一半，他就僵在了原地。

  病房內，李晟的母親枕著頭靠在床上，她穿著一件長袖毛衣，頭歪著看向窗外，暮色翻越窗戶照進來，窗外是暗淡的紅，落日幾乎已經被遠處的山林吞沒。

  聽到門口的敲門聲，她扭過頭來，看見李晟站在門口，她有些疑惑，因為李晟一般這個時候並不會出現在這裡。

  李晟走進來，站在母親旁邊，淡淡地問了一下最近的情況，她說一切照常，他點了點頭，還要等待，也不知道醫院這邊什麼時候才能拿到可匹配的肺源，母親看見他臉色十分不好，而且說話很是低沉，「怎麼了，看你臉色很不好。」她問道。

  李晟聞言並沒有說話，他不知道怎麼開口。

  「累了就坐下來休息一下吧。」母親挪了挪身子，空出一半位置來，本來就小的床瞬間露出半個身位。

  李晟別過頭嘆了口氣，簡單地說了一下讓她不用擔心就準備離開。

  「要不，我回家吧，在這裡坐著也沒意思。」母親突然開口說道。

  她留下來住院也都是聽李晟的話，畢竟現在自己身體不好，沒有賺錢能力，壓力全放在李晟身上，在醫院一直等著新肺源來也不是什麼辦法，這等燒錢有什麼區別，插著管子，按時吃藥，對她來說這樣的日子也是沒有意思，她寧願回家洗衣服做飯。

  「回家！回家！除了知道回家你還知道什麼！」

  「我做這麼不都是為了你嗎！」李晟突然大喊道，他的聲音瞬間爆發在空蕩蕩的病房，好在這裡現在除了李晟的母親就沒有別人。

  「你現在回去，那我……我做的一切……」李晟欲言又止，聲音顫抖地說。

  突如其來的聲響把李晟的母親嚇了一跳，她愣住了，內心十分愧疚，她知道在醫院的消費不低，考慮到李晟賺錢不容易，「一星期，我最後在這裡住幾天，沒有的話，我就回家了，命里無時莫強求，你說是吧。」她低著頭，兩隻手交叉，說道。

  「除了回家等死你還會什麼。」

  「要死你早點死啊！別拖累我。」說出這句話，李晟就後悔了，他不知道為什麼，此刻心情複雜，糟糕的心情在這一刻再也憋不住了。

  「我……咳咳！」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此刻呼吸一緊，她便喘不過來氣，連忙趴在床上急促地呼吸。

  樓道外的護士聽到吵鬧聲，也連忙趕過來，立馬把李晟拉開，然後給李晟的母親做了一些護理，李晟則被帶到外面坐著，他埋著頭，雙手捂著臉，此刻他內疚又自責。

  一直到母親情況好點，護士才一臉無奈地走到他身邊，「你母親本來就病了，你講話倒是小點聲，你鬧，病也不會好，是不是。」

  「一會跟你媽好好說話，知道沒有。」護士站在他旁邊，勸道。

  李晟點了點頭，坐在門口幾分鐘後他重新回到病房，站在她的病床前，還沒等他開口，母親躺在床上，先說道：「不知道你怎麼看我的，但是看到你現在這樣，長大成人，也有正經工作，我就放心了。」她好像在回憶往事，又好像在說自己的遺言，眼中沒有希望，也沒有絕望，就像一灘平靜的水面，將她的想法說了出來。

  「對不起，那幾年，對你有些嚴厲了。」她記得，在李父走之後的那段時間，她自己的日子也過得十分糟糕，喝酒之後還經常打李晟，如今自己躺在病床上，回想起當年的自己，不免對自己批判起來，對於李晟，這個自己的兒子，她有愧於心。

  李晟卻突然哼笑，「還好，沒有把我打死，而且還給我飯吃，我感謝你還來不及呢。」他坐下來，安安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女人。

  對於家庭，他的快樂仍然只是童年那為數不多的幾年，而且是如今回頭再次審視，他才發現，自己也曾快樂過，小時候也曾被父母保護過。

  「剛才我的話，沒開玩笑。」

  「生死有命，在這裡真是難受，比不上家裡半分，可以嗎。」她說。

  李晟沉默了一會，點頭道：「可以。」

  「回去吧，不早了，你還是晚班。」

  「我……嗯，那我走了。」李晟沒告訴她，自己的工作沒了。

  他離開了醫院，坐在醫院樓下的台階處，就這麼坐著一動不動，他也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走，治病換肺五十萬也湊了出來，只要在短期之內能拿到新的肺源，那母親的病就有希望，就怕自己的錢耗沒了，也等不到希望。

  該重新換工作了，他想。

  ……

  張陽在處理完李晟的問題之後，他一直在辦公室等到長夜星火上班的時間點，他親自清查了一下所有員工，發現只有顧瑤瑤沒來，他吩咐常虎跟張小海把長夜星火看好，就立馬開車前往了顧瑤瑤的家。

  日落西山，正是下班喝酒聊天的時候，此時的顧瑤瑤正端坐在沙發上發呆，她不知道現在該怎麼辦，怎麼去告訴林佳敏這個消息，要不要跟她說……

  突然聽見大門傳來敲門聲，她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到門口，打開門，居然是那張讓她感覺到害怕的臉，是張陽，不是李晟，她立馬推門想逃，可是對方比她更快。

  張陽看到顧瑤瑤蒼白的臉色，雖然有些愧疚，但是還是強行闖入了她的房間。

  「別怕，我是來找你談談的。」張陽闖進客廳，顧瑤瑤連忙跑到臥室關上門，她撥打了李晟的電話，卻聽見那邊傳來的是關機中，無法接通。

  她靠著門，門後傳來張陽的敲門聲，她連忙退到床上，「你給我滾！」她大喊道。

  她在房間內罵了好一陣，手上的動作沒停下來過，可是一直聯繫不到李晟，他就好像失蹤了似的，顧瑤瑤心急如焚，此時張陽就坐在客廳，哪也沒去，他也不敢再刺激顧瑤瑤，他想等她冷靜下來之後再談。

  他看到陽台上擺著顧瑤瑤精心養的小花，十分好看，看樣子顧瑤瑤把他們養得很好，楊青青跟他說，愛人如養花，你對她越好，捨得澆水施肥，花自然便會綻放她的美麗，越是不管不顧，那再好看的花朵也自然會凋零，看來……顧瑤瑤真的有把它們照顧得很好。

  張陽站在陽台邊上觀察了一會，直到顧瑤瑤房間再也沒有聲音，他這才回過頭，幫顧瑤瑤拉上窗簾，卻沒想到在檢查窗簾的時候發現了一個安裝在角落的……攝像頭。

  這個發現讓他瞬間緊繃起來，他的目光變得冷峻，這個東西是早就存在的嗎？他走在客廳反覆觀察了一陣，卻沒有發現任何能爬上去的東西，他走到門外，撥打了張小海的電話，讓他去搞一個人字梯來。

  「啊？拿這個幹什麼。」張小海問。

  「讓你拿你就拿，在器材室那我記得有，還有工具箱也帶來，給你十分鐘，拿到顧瑤瑤的門口來。」張陽不耐煩地說道。

  張小海嘆了口氣，常虎在一旁問，「張陽哥嗎。」

  「對啊！我去外面干點活，你在這看著，有事打我電話。」張小海心想，這估計是為了討好顧瑤瑤，搬樓梯到她家，這是準備給她裝修房子嗎？

  他不知道張陽在想什麼，但是既然是張陽的話，他只能照做，火急火燎地搬東西開車送到了顧瑤瑤樓下，還碰上了電梯維修，只能一路扛著走上去。

  「老大！」張小海汗流浹背，氣喘吁吁地喊道。

  「喊什麼喊。」張陽接過梯子，小心翼翼把梯子拿進房間，看到張小海想進來，他立馬開口，「滾，樓下等著。」張小海只能灰頭土臉溜了下去。

  架好梯子，張陽站了上去，攝像頭近在眼前，昨天的時候他都沒注意，這個東西安裝在角落上，他拉了窗簾，窗簾拉過來剛好當著攝像頭的身體部位，只露出一個鏡頭，不注意的情況的確是發現不了。

  沒想到顧瑤瑤在家裡居然弄了攝像頭。

  張陽皺了皺眉頭，其實他也不確定，這個東西是在什麼時候安裝的，不過從眼前的情況看來，大概率是早就有的，昨天自己也沒注意到，他連忙拿起螺絲刀跟鑷子，剪掉了數據線，把攝像頭給拆了下來。

  他又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下房間，除了現在顧瑤瑤的臥室，其他房間都看過了，沒有留下多的攝像頭，他這才放心，撥通了張小海的電話，讓他上來。

  張小海笑嘻嘻地跑上來，張陽把梯子甩給他之後直接讓他拿著東西趕緊滾，張小海雖然一臉愣，但是只能灰溜溜回去了，他還想不通，今天的張陽對他怎麼火氣這麼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