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抉擇（6）

  李晟坐在凳子上看著手機，一直玩到手指僵硬，眼睛乾澀，他站起身子來，整個網吧裡面都沒有幾個人，左邊有幾個男的在打遊戲，嘴裡時不時冒出幾句不文明用語，雖然穿得挺成熟，不過從臉上的稚色跟說話的口氣，李晟感覺他們應該還未成年。

  年紀輕輕不學好，一天就知道朝網吧跑……哎，這群小混蛋，李晟好像沒有資格說他們，因為他自己年輕的時候也是這種人，整體想著玩，李晟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不過，他倒也不後悔，只是人生感覺缺失了一塊東西，有些感覺不值。

  如果當年家裡沒出現意外，自己是不是就不會在這裡，自己的人生又會不會是另一個場景……李晟是思緒漂浮，正當他還沉浸在「如果當時……」的時候，有一個小子走到櫃檯那，掏出一張十塊錢，「兩桶泡麵，兩根火腿腸。」李晟立即回到現實，他只想趕緊湊夠錢給母親治病。

  很快，網吧裡面就不再是單純的煙味，還夾雜著泡麵的味道，因為這裡比較封閉，味道很難散出去，李晟揉著眉心，呼出一口氣。

  他坐得脖子疼，索性站起來走走，卻想起來了剛才那個年輕女人，一眼望去沒找到人，「這人跑哪去了。」他的櫃檯是在門口中間處，兩側都是電腦區，他逛完人多的那邊之後沒發現她，轉悠到另一邊的時候才發現，原來她一個人跑到最裡面的角落，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李晟的目光看到最遠處那群嘰嘰喳喳，鍵盤敲得賊響的少年，整個網吧都是他們的聲音，怪不得她跑這麼遠，這裡的電腦比較舊，桌子還沒換新，人少，所以她就跑到角落裡面一個人睡著了。

  她的頭髮長長的黑黑的，此時散搭在她的肩頭，臉上倒算是乾乾淨淨的，眉毛很長，但是最顯眼的是手臂上有一塊幾厘米的疤痕，應該像是被燙傷的。

  就在他觀察女人的時候，女人抖動了一下，然後朦朦朧朧地睜開了眼睛，嚇得李晟連忙拿著手裡的拖把，「我拖地，我拖地。」李晟趕緊解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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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女人並沒有回覆他，只是抓了抓頭，然後趴著繼續睡覺。

  李晟緩緩做了個深呼吸。

  ……

  次日天亮，李晟打著哈欠準備下班，他收拾好衣服就準備離開，走之前他還撇著頭朝裡面望了一眼，前前後後走了幾步，才發現那女的已經不在了。

  他倒是也沒多想，直接回頭睡大覺。

  張陽讓他在這裡網吧通過拉人的方式送到長夜星火，但是李晟也不是天天都在尋找目標，有時候心情不太好的時候也懶得做，反正只要一個月能帶一兩個人去就行，畢竟那一個人的價值的背後，可不是一個小數目。

  而且來網吧的女人本來就少，也不是所有人都圖錢，那都是很少的部分人。

  一個人算一萬到三萬的業績，他應該也快弄完了。

  從一開始在長夜星火賣酒陪酒，現在在網吧拉人頭，自己都不知道還了多少債，回去算算自己拉了多少人，算算錢，只要還完，湊夠母親的手術費，他立刻帶著他母親回鄉下去。

  這糟糕的日子，備受煎熬。

  只怪他那時候太年輕，以為別人贈與他的財富是善心使然，後來才發現是暗中標價，深淵的渡船罷了。

  第二天他又拖著疲憊的身體過來上班，好巧不巧的是，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他工作的網吧在二樓，兩人面對面走來，她看到李晟之後熱情地打了招呼，臉上掛著笑，笑容有些僵硬，神色之中帶著憂慮的模樣，李晟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嬉笑試探地問道：「我掐指一算，還是包夜。」

  「厲害。」她有些不好意思，耳朵都紅了，臉上也是緋紅，看著像凍的。

  「上去吧，外面可真冷。」

  南方的雪經常在冬天缺席，前兩年都是不下雪的，今年的雪頗有些意外，又急又大的，化了之後地面濕噠噠的，天氣濕冷濕冷的。

  因為入了冬，天黑得很早，現在才六點多就黑了，地上的霜被路燈印射得黃燦燦的，冰雪融化過後的路最滑，李晟來的路上好幾次都差點摔跤。

  李晟走在前面，他穿得挺厚，大衣將他包裹得嚴嚴實實，不過穿得再多，腳也是凍的，不知道今天她一天都幹嘛去了，李晟悄悄瞥了一眼女人，她低著頭不說話。

  「小晟，來了啊。」

  「青青姐。」

  「那我走了啊。」

  跟她換班的這個叫楊青青，是張陽的老婆，為人很好，但是她好像對張陽的那些齷齪事一點都不知道。

  頗有一種「被保護得很好」的感覺，也不知道其中的具體情況，也許她知道，也許她不知道，也許她知道但是裝作不知道，這家「青青網吧」就是以她名字開的，大概。

  雖然在長夜星火工作的時候有在其他員工那聽過張陽跟她老婆的發家史，但是有些魔幻，他是半信半疑的……

  李晟走到工作的房間，從裡面換好衣服出來之後，走到女人面前。

  「十五。」

  女人又開始翻找，她扭扭捏捏的模樣讓李晟覺得有些滑稽，最後她從兜里摸出了一張錢，遞到李晟面前，結果李晟打開發現只有十塊錢。

  「我們也才第二次見面，你就給我開了個六折的友情價。」

  「不是……我……我沒錢了。」她將聲音壓得很低，眼眶有晶瑩在閃動，李晟發覺不對勁，他也怕女人哭，更別說是在網吧裡面，真在這裡哭出來，他怕是要被圍觀的。

  「別！別！別！」

  「來來來，你過來。」他把她拉自己的座位，「別哭別哭，你跟我說說，發生了什麼。」

  李晟從自己的口袋裡面掏出五塊錢，放在桌子上，然後丟進身前的柜子里，那是用來收費找零用的，「十五塊錢，今天你就在這裡，知道了嗎。」

  女人點點頭，臉色也好多了。

  「今天我出去找活干，結果年底了，基本都不要人，後面路上找到了一個日結的活，搬東西，他招三個人，我跟另外兩個一塊去的，然後一直搬東西到下午，等天黑完事我去領錢，老闆說他們已經把錢領了，包括我的，老闆以為我們三個一塊的，其實我壓根就不認識他們！那一男一女說認識我，做完之後先找老闆結了帳，把我的錢也領走了。所以我累了一天，白幹了，老闆說他不負責，看我可憐才給了我十塊錢。」女人委屈得要死，差點哭了起來，她越想越委屈，有那麼一瞬間她都想著乾脆在路邊呆一晚，說不定就能結束這糟糕的人生。

  只是她不知道該往哪走，這城市太大，不知道路在哪裡，這城市又太小，不經意又遇見了他。

  「謝謝你。」女人說道。

  「混蛋！那兩個東西真不是人！」李晟一聽就火了，怒罵道。

  她此刻看起來就很像那種離家出門討生活的人，李晟多多少少是能理解的。

  「那你吃飯了嗎。」李晟望著坐在面前的她。

  「沒有。」

  「等我。」

  「誒……」女人慾言又止

  十分鐘之後李晟從樓下帶著盒飯回來了，還有一瓶水，他將東西遞給眼前的女人，「諾。」

  她睜著大大的眼睛，猶豫了一下，但是手還是伸了出去，熱氣騰騰的炒飯在她眼裡已然很美食，她狼吞虎咽拿著筷子把飯往嘴裡塞，才幾分鐘就吃完了李晟帶回來的炒飯。

  李晟看呆了，風捲殘雲，不過如此。

  「謝謝。」她反覆重複了幾遍，但是李晟卻從旁邊拿出了一桶泡麵，「再來一碗？」她想拒絕，但是最後還是沒拒絕。

  李晟有些同情她，從臉上看起來，他們應該是差不多大的，雖然她的手略顯得粗糙了。

  今天網吧裡面人很少，安靜多了，只有幾個零零星星的位置有人，而且比較安靜。

  她話很少，對李晟大部分都是感謝，她走到電腦那邊坐下，看著電腦，眼中有好奇的模樣，她用手摸著鍵盤，感覺很新鮮。

  「你玩電腦嗎。」

  「我……不玩，不會玩，沒玩過。」她擺了擺手，有些尷尬，或許是李晟幫助過她，此時她說話沒有那麼羞澀了。

  沒玩過啊，怪不得，一般進網吧的也是男生居多，女生不會玩電腦很正常，李晟回到櫃檯隨便找了個身份證。

  然後走到女人的身邊，按下開機鍵，最後輸入了一個身份證跟密碼，電腦一下子亮了起來。

  「試試？」

  女人拒絕了，因為她不會，李晟教他，女人開始用手指木訥地戳向鍵盤，李晟偷偷地笑，他也是這樣過來的，不過他熟悉得很快。

  感受到李晟的笑聲，女人有些氣惱，她冷哼了一下，這個晚上她學會了用電腦看劇。

  女人走的時候李晟從柜子里取出一百塊錢遞給她，讓她注意安全。

  「這不好吧。」她指著頭上的監控。

  「沒事，那玩意防小人，不防君子，沒事。」李晟笑笑，讓她不用擔心，因為那監控早就壞了，放在那主要起到一個警示的作用。

  她雖有些難為情，但是還是收下了。

  「晚上還來嗎。」

  「看情況，不好的話就來咯。」女人走了，李晟卻開始盼望今天晚上會不會再見。

  晚上等李晟再來的時候，女人已經在樓下等他了，她說好巧，他說，緣分。

  晚上李晟教她玩網頁遊戲，兩人在裡面打得哈哈大笑，他一會跑去櫃檯辦公，一會又跑到女人的身邊陪她一起玩。

  第三天，李晟幫她註冊了一個社交平台的帳號，她說，「以前也有人給我弄過，不過我沒記住，沒了。」

  「沒事，我給你註冊一個，以後好聯繫。」

  「算了吧，我沒有手機。」女人低下了頭。

  因為自己身上沒有多少錢，她想先找到工作，而且買了手機需要交電話費，最重要的，有了手機，她能聯繫誰呢。

  李晟愣住了，但是隨機反應過來，「哦哦，沒事，先找工作，找好了買個手機，方便聯繫。」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啊，一直沒問。」

  「嗯……我叫，顧瑤瑤。」

  「顧，瑤，瑤。」李晟把她的名字打在了備忘錄上。

  「顧瑤瑤，好名字，很溫柔。」李晟露出很滿意的笑容，顧瑤瑤看到他的眼神，眉眼之中有些溫柔，她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這樣溫暖的人了。

  連續躺了幾天的桌子，顧瑤瑤的腰跟脖子都疼得厲害，李晟也看得出來，他打來一杯熱水，沉思了一下，對顧瑤瑤說到：「我租房還有一個房間，要是你不嫌棄……」

  聽到這話，顧瑤瑤的臉瞬間就紅了起來，她連忙拒絕，李晟接著說，「放心，真的，我是租的兩個房間，你相信我不。」

  李晟的眼神十分誠懇，看起來沒有一絲虛偽。

  「真的可以嗎。」顧瑤瑤在李晟的再三勸說下，最後給出了疑問句。

  「放心，我用人品擔保，我是好人。」李晟這句話都被他說爛了，剛開始還有些心虛，後面習慣之後就沒了感覺，現在，他是真的向顧瑤瑤保證。

  不知為何，他對顧瑤瑤感覺同情，可是同情又不純粹，好像還交織著別的感覺。

  「萬一你沒人品呢。」顧瑤瑤開玩笑說道。

  「你覺得我像壞人嗎。」李晟突然嚴肅道。

  「噗，沒有沒有，我瞎說的，謝謝你，那行吧。」顧瑤瑤同意了，相處了兩天，顧瑤瑤突然覺得心裡有些暖暖的感覺，這個冬天太冷，冷到她想一死了之，可是現在又有些回暖了，她覺得生活好像還是有些盼頭。

  李晟鬆了一口氣，因為他突然分不清，自己是好人還是壞人。

  夜班結束，李晟帶著顧瑤瑤回到了自己的租房。

  李晟現在是整租的，因為要帶女人回來，整租的房子經過裝修，女人進來會感覺溫馨一點，能放鬆女性的警惕性，這對他後續的工作進展會更好進行。

  至於他患病的母親，則住在另一個地方，李晟本是想讓她住院的，但是他母親以浪費為由拒絕了，她說她想回鄉下的，但是最後還是被李晟以安全為由留在了城裡，李晟基本一周會去他母親那裡看望三四次。

  「李晟，謝謝你。」

  「顧瑤瑤，你客氣了，很高興認識你。」

  說完，兩人看著對方，默不作聲。

  顧瑤瑤臉上染著緋紅，像個嬌羞的少女。

  李晟臉上掛著笑意，像個溫柔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