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做一次自己

  程無悔字字清晰地交代了自己知道的所有。

  天野家族是一個非常龐大且歷史悠久的存在，像程無悔這樣的，與其說是家僕，不如說是死士。每一年，他們都會從世界各地搜羅上百名「被遺棄的孤兒」，然後加以培養訓練，最終能活下來的只有一半，這一半里只有前三名會被安排在天野家族的重要任務身邊，其餘的人大多會進行邊緣化的工作。

  無論是處於什麼樣的位置，一旦家僕達到四十五歲，就不用再為天野家族效命，據說天野家族會安排這些人到一個靜謐優美的地方頤養天年。

  當然，在知道了這麼多之後，程無悔也不會相信這種鬼話了。他猜測所謂靜謐優美的地方，大概率根本不存在，超過四十五歲，這些人只會被當成垃圾一樣秘密處理掉。

  天野家族所涉及的領域也非常之多，醫療，教育，生物，能源，運輸，交通……

  幾乎跟民生有關的所有重要板塊，天野家族都有所涉獵。

  程無悔一開始是跟著天野北齋的，那個破名字也是天野北齋給他的，後來天野家族內部說天野北齋失蹤，原先跟著天野北齋的家僕也都被交給了天野山澗挑選，其中一部分家僕被邊緣化，程無悔則被天野山澗看中，跟在天野山澗旁邊。

  據程無悔所說，天野山澗不僅為KEY集團做事，天野家族內部也一直在從事相關研究。只是他們這些人一開始是不被允許進入實驗室的，輻射災難後，因為人員短缺等情況，天野山澗才讓程無悔之類的家僕進入實驗室，程無悔又因為比較有天賦，被天野山澗選中，成為他的助手。

  

  曾經這是讓程無悔引以為傲的事情，現在卻成了他最為痛苦的恥辱。

  「輻射災難爆發之後，並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進入地下避難所，那些沒有進入的人就成了天野山澗最佳的實驗體，而且在那種情況下，他獲取實驗體的成本還是前所未有的低。」程無悔看著蘇朗，一五一十地交代了所有自己知道的事情，「天野家族有自己的避難所，位置隱蔽，資源充足，人員配備也十分齊全。當時天野山澗需要大量實驗體，他就假裝善人，為那些沒有資格進入地下避難所的人提供容身之處，那些人以為自己碰到了救星，其實是跌進了惡魔的手中。」

  程無悔提供的信息是樊玥他們之前也不曾掌握的，人類從地面轉移到地下之後，信息流通也不像之前那麼便捷，再加上天野家族內部大多是程無悔這樣的死士，經過洗腦之後，對天野家族忠誠無比，即便是那些被天野家族迫害的人，也在天野家族的武力壓制之下，根本沒有反抗求救的機會。

  「天野家族內部不僅有武裝人員，還有大量軍火武器，輻射災難前，他們家族可能只是一個集團世家，但現在完全可以說他們是一個小的國度。一切聽命於家主，所有人根據血脈和立場，被劃分成三六九等，制度完善，等級森嚴。」程無悔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你們抓到的人不止我一個，但除了我以外，恐怕不會有人交代什麼，即便有所交代，也大概率是陷阱。因為相比於你們，他們肯定更害怕天野家族。」

  「中央集權，獎罰分明？」蘇朗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可程無悔卻糾正道：「很少有獎，但卻有五花八門的罰！就像蘇先生你說的，他們獎勵也無非是一個畜生名字，或者多幾斤肉，可如果要論起罰，他們能給人帶來的痛苦，比凌遲還要可怕，凌遲到底還有個終結，他們卻能讓人一直活著，又時時刻刻想要求一個死。正是因為這種威懾，再加上之前的種種洗腦，所以才不會有人敢背叛天野家族。」

  「那你……」蘇朗有些猶豫。

  「我叫程無悔，不叫天野玄。」程無悔望向蘇朗，「我早就沒有臉面活下去了，說出這些也是因為我已經做好了死的準備。」

  「你在這裡很安全，不會死。」樊玥插話保證道，如果程無悔能夠提供重要信息，做出重大貢獻，那也不是沒有活下來的可能。

  可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程無悔搖了搖頭，開口說道：「這裡並不安全，每一個地下避難所都有天野家族的臥底。難道你們就沒想過，這麼多年過去了，地面上活著的人早就已經所剩無幾，可天野山澗的實驗一直在持續，他的實驗體從何而來嗎？」

  程無悔這番話說得讓所有人都後背發寒——地下避難所並不安全，天野山澗近幾年的實驗體很有可能來自地下避難所！

  原來，一直都是他們在明，天野家族在暗！

  「曾經，KEY集團是天野家族的依附對象之一，可現在局勢反轉，變成了KEY集團依附於天野家族。」程無悔緊接著又放出一個重磅消息，「在你們忙著規範治理地下避難所的時候，那邊經歷了幾番內鬥，最終完成了權力的更迭。勝者，是天野家族。」

  蘇朗他們曾經錯誤地以為KEY集團還是掌舵人，以為這些惡事是KEY集團在繼續做，沒想到事情早已在他們不知道的時候發生了變化。

  程無悔深吸一口氣，看向蘇朗：「坦白說，我不認為僅憑這個地下避難所的武力就可以跟天野家族抗衡，他們的發展方式雖然並不人道，但各方面的力量卻十分強悍，如果真的要產生正面衝突，我建議至少集結整個聯盟之力。你們不了解天野家族，天野家族卻十分了解你們，每一個地下避難所的特點，糧食儲備，軍事儲備，人員儲備，他們都十分了解。我甚至還知道你們之前死了一位得力幹將，名叫張承安。」

  兩個小戰士表情驚愕，他們可以保證，他們這邊從來沒有人跟程無悔透露過這個消息。

  程無悔連這個都知道，只能說明天野家族的觸手已經伸到了四面八方。

  「所以，你們之間存在的，並不僅僅是武力差，還有信息差。」程無悔並沒有因為自己所處的環境而說一些蘇朗他們愛聽的話，他選擇實話實說，「在這個時代，每一個人活下來都不容易，所以如果真的要有所行動，請一定仔細謀劃，犧牲是不可避免的，但要避免無意義的犧牲。生命真的很可貴，我已經沒有選擇了，你們還有！所以，請儘可能地對每一個生命負責。」

  蘇朗看得出來，程無悔說的這些都是肺腑之言。

  「你知道埋在避難所的暗樁是誰嗎？」蘇朗問道，如果能找到臥底，事情就會變得簡單很多，甚至還能順藤摸瓜，得到更多線索。

  「家僕是沒有資格得到這些信息的。」程無悔望向蘇朗，「這類重要信息，全部都掌握在他們家族的人手中。無論是主家還是旁系，天野家族的人都格外團結，因為他們是真正意義上的利益共同體。」

  蘇朗明白，如果程無悔知道，他一定會說，現在程無悔這麼說，只能代表他是真的不知道。

  或許是因為沒能提供這方面的信息，程無悔心中有愧，緊接著他就問蘇朗要來紙和筆。

  「我繼承了父親的天賦，我可以把這些年我記得的所有地圖都畫出來，什麼地方住什麼人，什麼地方存放什麼東西，我都會標明。」說著程無悔就動手繪製起來，他畫得十分仔細，蘇朗他們也不敢打擾他。

  畫完之後，程無悔又檢查了幾遍，然後才交給蘇朗。

  「天野家族的避難所也分為地上和地下兩種，但地上的部分不僅起障眼法的作用，還有機關和守衛，如果不是內部人，可以說是九死一生，所以我不建議硬闖。」說話間，程無悔也把相關的布置圖畫了出來，「我畫這個，只是為了讓你們在特殊情況下方便應對，但如果你們想要大規模人員攻入，基本是不可能的。潛入兩三個人，倒是有一絲機會，但也危險性極大。」

  程無悔現在幾乎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恨不得把所有能想到的都一股腦交代出來。

  「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吃點東西？」樊玥看著程無悔這樣，態度也有所鬆動。

  「不行！我不用休息，我得再想想，看看有沒有什麼遺漏的。」程無悔緊張地攥著手指，不斷地思考著，「我不用吃東西，不用浪費食物在我身上。」

  說完，程無悔又望向審訊室的大門：「也不要再讓別人進來，我不知道他們埋在這裡的暗樁是誰，我得把知道的東西儘可能全地告訴你們。」

  聽到程無悔這麼說，蘇朗他們也不好再勸，只能陪著程無悔一起思考。

  樊玥更是拿起程無悔畫好的圖紙，時不時問一些細節，聽程無悔解答，然後再進行補充。

  四五個小時過去，蘇朗給程無悔的筆都換了一根，程無悔這才停下，長長地舒出一口氣：「我把關於他們家族，我知道的人物關係也都梳理好了，到時候你們最好再對著能查到的圖片進行一次優化，我寫清楚了他們每個人大概負責的領域，以及一些個人特點，希望這些也有幫助。」

  或許是因為長時間書寫，程無悔的手都在抖，但他的目光卻格外有神，格外清澈。

  「好，謝謝你。」樊玥向程無悔伸出手，想要表達感謝。

  看著樊玥伸出的手，程無悔居然有些無措：「我——我不配。應該是我謝謝你們，謝謝你們給了我一次做『程無悔』的機會。」

  樊玥伸手拍了拍程無悔的肩膀：「是你值得。」

  「還有什麼我能做的嗎？」程無悔整理情緒，望向樊玥，「天野家族做的那些惡事，應該被公之於眾，我願意做證人！我知道他們的實驗，也參與過實驗，我可以說出細節，說出那些人神共憤的可怕行徑。」

  「對，我們需要公開，也需要證人。不僅僅是針對這個避難所，而是面向聯盟、面向全人類。」樊玥沒想到程無悔會主動提出，也是從這裡，她看到了程無悔的真誠，「只是需要準備的時間，最快也要到明天上午，到時候我們會結合你的描述和蘇朗他們之前執行任務拿到的視頻，向全人類公開真相！」

  「好，那我就在這裡等著。」程無悔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蘇朗想到程無悔之前說的暗樁，主動提出：「今天我也在這裡陪著吧，另外再找兩個可靠的人警戒。在公開之前，絕對不能出事。」

  樊玥也沒有異議：「行，我先把這些東西送出去，然後找陳牧歌，讓他來安排。」

  說著，樊玥就準備離開審訊室。

  可還不等她拉開門，蘇朗就突然打斷道：「你別一個人去，讓陳牧歌安排可靠的人來接你。你手上的東西十分重要，我擔心有人因此想要對你不利。」

  蘇朗格外謹慎，思慮也十分周全。

  樊玥腳步一頓，如果放在過去，他可能覺得蘇朗有些多疑了，可眼下的情況的確十分嚴峻，容不得半點閃失。

  「行，我讓陳牧歌派人來接我。」說完，樊玥便聯通陳牧歌，跟他說明了這裡的情況。

  沒過多久，審訊室外就響起了陣陣腳步聲。

  陳牧歌居然一口氣派了將近二十個人過來，還是由顧崢銘親自帶隊的。

  「把東西放到保險箱裡。」顧崢銘進來後，將保險箱遞給樊玥，「這樣即便發生什麼意外，也會多一層保障。」

  樊玥明白顧崢銘的意思，仔細地將程無悔提供的所有文件信息都放入保險箱內。

  一半的人陪樊玥去遞交保險箱，剩下一半的人則留在審訊室。

  直到明天公開之前，這些人都會在這裡負責保護程無悔的安全。

  儘管經過這段時間的折騰，蘇朗無論身體還是精神都已經十分疲憊，但他還是選擇留在這裡，陪在程無悔身邊。

  因為他知道，明天有一場硬仗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