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肉木
2024-10-07 12:45:17
作者: 琅翎宸
因為白天品嘗了谷青言做的「美味佳肴」,蘇朗硬是沒吃飽。
凌晨一點,蘇朗從睡夢中餓醒,走到廚房給自己煮了一碗泡麵。
吃完泡麵,不知怎麼的,蘇朗居然睡意全無,索性坐在床上看書。
柔軟的床榻,不刺眼的夜燈,溫暖乾燥的房間,手中的書籍……
這些都是蘇朗曾經不敢想像的,在地下避難所,即便是總指揮也沒有這麼好的條件。
看著書上的文字,蘇朗總覺得有些不安。
今晚的他似乎格外浮躁,就連閱讀也難以進行,一頁的內容,反反覆覆看了好幾遍才差不多明白講了什麼。
蘇朗知道,不是自己的閱讀能力出了問題,還是自己的心思不在書上。
他總感覺自己能聽到慘叫聲和哭嚎聲,昨晚的夢裡又出現了許多他從未見過的畫面。
為什麼會這樣?難不成還真是谷青言做的飯菜里有毒?
他又沒吃毒蘑菇,怎麼還有致幻反應呢?
蘇朗走到窗邊,推開窗子,微風拂過面龐,帶著絲絲涼意。
這讓他清醒了許多,卻依舊無法平靜。
昏黃的路燈下,一行人笑鬧著向這邊走來。
蘇朗看不清他們的面容,但他知道,這個時間點,能往這棟樓走來的,就只有實驗員們。
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天野山澗那群人。
果然,隨著他們越走越近,蘇朗可以確認了,領頭的就是天野山澗。
他們的心情似乎很好,不時傳來笑聲,笑聲大到蘇朗都聽得見。
或許是因為蘇朗也開燈了的緣故,天野山澗發現了窗前的蘇朗,他站定腳步,禮貌地從蘇朗揮了揮手,算是打了個招呼。
蘇朗同樣禮貌揮手,又過了幾分鐘,才關上了窗子。
這麼高興,應該是實驗有結果了吧?
對比「廚藝新星」谷青言……蘇朗嘆了口氣。
第二天一大早,蘇朗就頂著兩個黑眼圈去敲谷青言房門。
「醒得挺早啊。」谷青言打著哈欠給蘇朗開門。
看得出來,谷青言昨晚睡得不錯,氣色很好。
蘇朗進入谷青言的房子,有氣無力地說道:「不是醒得早,而是沒怎麼睡,昨晚十點上床,睡到一點就醒了,然後怎麼也睡不著。」
蘇朗非常自然地隱去了餓醒和夜宵的事情,坐到桌子跟前。
谷青言看著蘇朗疲憊的樣子,試探性地問道:「要不然,我們今天不去了?或者你下午再去,反正也不著急。」
蘇朗算是看明白了,谷青言這班上得那叫一個隨意。
「去,必須今天去!」蘇朗努力打起精神,對著谷青言義正言辭地教訓道,「現在已經八點半了,你們九點上班,你還在這裡磨磨唧唧。」
谷青言擺了擺手:「不急不急,先吃個早飯。」
說完,谷青言還真去準備早飯了。好在他提前跟蘇朗講了,今早沒有任何創意菜。
八點五十九,蘇朗和谷青言剛好到實驗室門前。
八點五十九分五十九秒,谷青言完成上班打卡。
「昨天晚上,我看到天野山澗他們一點多才回來,興高采烈的樣子,應該是實驗有什麼進展了。」換防輻射服的時候,蘇朗對著谷青言說道。
谷青言一臉厭惡,十分不屑地「嗯」了一聲。
他什麼都沒有說,看上去也懶得說什麼。
正是因為他的態度,也讓蘇朗更加好奇到底是什麼情況了。
換上防輻射服進入實驗室,算起來現在正是上班的時間。
谷青言所領導的小隊跟天野山澗所領導的小隊,是完全不一樣的畫風。
谷青言這邊的人都看上去格外懶散,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說著什麼,蘇朗走進一聽,居然是鄭遠在向大家安利他的那個什麼叫《天地令》的動畫片。
KEY集團的錢就這麼好掙嗎?
只要隨便摸魚就好?蘇朗有些懷疑了。
而天野山澗那邊則完全不同,即便他們昨天晚上一點多才下班,但現在基本所有的成員都已經進入各自實驗室內了。
蘇朗拉了拉谷青言的防輻射服衣袖,通過內部語音通訊單線連接,詢問他:「你真不打算管一管嗎?」
「管什麼?我帶的頭就是如此,他們有樣學樣,再正常不過。」谷青言神色自然地說道。
蘇朗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說什麼好,合著問題的源頭全在谷青言那裡。
「你要看實驗,肯定在我們這裡是看不到什麼了。你跟著鄭遠去,讓他帶你到天野山澗那邊去看看。」谷青言也知道蘇朗這次來的目的是什麼,他直接切入正題,坦白實驗室的情況。
「你為什麼不帶我去?還讓鄭遠帶我。」蘇朗不解地反問道。
「因為我看見他就噁心。」谷青言回答的同樣直白。
蘇朗不明白,這到底得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恨,才能讓谷青言對這個人如此討厭。
谷青言不願意,他自然也不會勉強。
蘇朗找到鄭遠,跟他說明來意之後,鄭遠非常爽快地將蘇朗領到了天野山澗那邊。
鄭遠還算客氣地跟天野山澗說明了情況,只是這種客氣只維持了不到兩分鐘,在把蘇朗交給對方之後,鄭遠也逃一樣的離開了。
這師兄弟兩人都表現得十分明顯——他們不想跟天野山澗扯上任何一點點關係。
「蘇先生好像對我的實驗很感興趣?」天野山澗笑著問道。
「是啊,我的確有些好奇,但如果天野先生不方便,也就罷了,畢竟實驗要注意保密性。」蘇朗回復得大大方方。
他已經做好了被天野山澗拒絕的準備,但出乎意料的是,天野山澗居然答應了下來:「實驗結果目前不能公開,自然要注意保密性,但蘇先生是谷先生帶來的人,我相信以蘇先生的為人不會亂說,而且我也十分樂意與蘇先生分享實驗成果。」
天野山澗這話說的十分客氣,實際上且不說蘇朗有沒有想法把試驗結果捅出去,單是進入實驗室內例行的個人通訊工具代保管已經註定了他不可能帶出去什麼有利的證據。
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即便他出去說得再天花亂墜,也只會被當作是天方夜譚。
更何況,還有KEY集團和天野家族進行輿論把控。
在保密性這一點上,他們是不用擔心的。
雖然不知道天野山澗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但既然他願意分享實驗結果給蘇朗看,那自然再好不過。
「我先帶蘇先生去看上一批的肉木吧。」天野山澗帶著蘇朗往門口走,隨後又像是有些無奈似的感嘆了一句,「實驗最近處於井噴期,對於肉木的消耗也非常大。還好有勞倫斯先生幫忙,估計也就是明天。會再送一批肉木過來。」
「肉木?」蘇朗有些不解,他還從未聽過這個名詞。
他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聽岔了發音?還是……肉木屬於什麼專業術語?
看著蘇朗疑惑的樣子,天野山澗停下腳步解釋道:「所謂肉木,其實就是實驗體。只是大家之前對於『人』這個身份有太多的聯想和顧忌,導致很多實驗員不敢下手。所以我就告訴他們,沒必要把這些實驗體當做人,只需要把他們當做長肉的木頭就好。以此來消除隔閡,突破心理防線,也幫助他們在實驗過程中變得更加大膽,拿到更好的實驗結果。」
天野山澗雲淡風輕地說道,看著蘇朗的表情好像是在等待誇讚他。
或許在他看來,這是一個非常聰明的心理戰術。
蘇朗呆立在一旁,他不知道此刻自己該用什麼樣的心情來面對天野山澗。
肉木。
長著肉的木頭。
不被當做人的人。
天野山澗說出來的每一句話都是那麼可怕,但現在他的笑容卻依舊是如之前那般溫和有禮。
「怎麼了?」天野山澗緩緩靠近蘇朗,「蘇先生難道也和那些愚者一樣嗎?我一直以為蘇先生是不同的。」
「什麼意思?」蘇朗再次看向天野山澗的眼神冷峻了很多。
天野山澗收回邁出的腳步,轉身回到小會議室。
「我想在參觀具體的每一間實驗室之前,我可以先給蘇先生展示一下我過往的實驗結果。」天野山澗並沒有直接回答蘇朗的疑問,反而是岔開話題,邀請蘇朗觀看他之前的實驗錄像,「蘇先生,這是我們之前進行的新型瘟疫病毒M031的觀察實驗。它詳細地記錄了不同年齡、性別、健康狀態的人在感染這種病毒之後的各個階段,從最初感染到最後死亡的體徵與表現。這個實驗結果非常珍貴,為後面製作疫苗以及針對性的藥物提供了極為重要的幫助。」
蘇朗看著天野山澗,給自己展示的錄像,並沒有察覺到什麼不妥。
疾病無情,錄像上有老人,有小孩,有男人,有女人,還有孕婦,他們都感染了病毒,並且在不同時期呈現出不同的樣子。看見他人被病痛折磨的模樣的確會讓人心痛,但蘇朗也明白,這本就是無奈的事情。
關於這個病毒,他也曾有所耳聞。
爆發於一個小村莊,感染性極強。
「能找到這麼珍貴的資料,還為醫學研究做貢獻,的確是一件偉大的事情。」蘇朗開口說道。
「為什麼要去找?這個病毒爆發的那個村莊所有人都死完了,而且還在向周圍蔓延。如果我們的人直接進去找不同狀態的感染者,豈不是有很大的風險也會被感染?」天野山澗笑著解釋,「而且即便找到了,我大概率也只能觀察他們在那個時期的體徵和表現,根本不可能在保證百分之百安全的情況下,拿到如此完整的數據。」
聽著天野山澗的話,蘇朗有些不理解。他明明看到了錄像中的那些病人,如果他們不是被找來觀察的,那又是什麼情況?
似乎是知道蘇朗想問什麼,天野山澗也沒有賣關子。
「要想百分之百保證自己的安全,就要從一開始做好所有的隔離準備措施,同時還要注意——不可把自己置身於險境。」
「這種病毒的傳染性極強,我們深入病毒爆發地太危險了。所以與其這樣,不如把那個地區封鎖,然後找我們需要觀察的不同性別、年齡、健康狀態的肉木。讓他們進入其中,感染病毒,然後再把這些肉木接出來,直接關鍵實驗室隔離觀察。」
「這樣一來,既能保證自身安全,又能拿到最全的數據。豈不是魚與熊掌,兩兩兼得?」
聽完天野山澗的話,蘇朗才恍然大悟。
他不可置信地確認道:「你的意思是說把健康的人,故意送進病區,然後看著他們被病毒折磨,直至死亡?」
天野山澗點了點頭:「他們是英雄,我們天野家族也會給予他們經濟補償,就像現在的實驗體一樣。在人類的進程中,總歸是需要那麼一些犧牲的。肉木而已,賤命是不值錢的,能在人類進程中做點貢獻,是他們的榮耀。」
天野山澗說出來的話讓蘇朗感覺氣血逆流,恨不得直接殺了這個畜生。
天野山澗:「犧牲幾根、幾十根、幾百根、幾千根,甚至幾萬根肉木,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畢竟人又不是什麼珍稀動物。死了也還能生,不是嗎?」
天野山澗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輕鬆又愉悅,仿佛他真的只是在討論幾根木頭。
蘇朗此刻已經感覺十分不適了,但他還是強忍著問道:「你用這樣的手段做過多少實驗?」
天野山澗攤開手,聳了聳肩:「很多!你應該知道,一個科學家最重要的就是保持好奇心,只有他對世間萬物都有好奇心,充滿了求知慾,才能促進他去探索、去挖掘,從而得到更多的知識,更多的成果。天野家族,祖祖輩輩都是如此,正是因為我們的這份好奇心和求知慾,才讓我們越來越接近世界的真諦,生命的真諦,以及世界與生命的關係。」
「比如呢?」蘇朗抬起頭,盯著面前的天野山澗,「你和你的家族都做過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