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出發

  「你也贊成這樣做嗎？」蘇朗下意識問道。

  谷青言看著面前的蘇朗，過了片刻才聳聳肩：「你認為我是這樣的人？」

  「我不是這個意思。」蘇朗想要解釋，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他理解谷青言在這個時候的敏感，也明白無論自己怎麼解釋，谷青言都會不悅。

  「我們只是分開了一段時間，雖然我不否認，我在這段時間內發生了改變，畢竟我周圍的環境也每天都在變化。」谷青言頓了頓，隨後又繼續說道，「但我的良知還不至於這麼快就被消磨掉。」

  

  有了谷青言這句話，蘇朗也跟著放下心來。

  然而，就在蘇朗準備找個理由轉身回屋的時候，谷青言又突然開口說道：「當然，我現在也明白了。我不是救世主，這個世界上不存在救世主，率性而為吧，在最後的日子裡。」

  蘇朗覺得谷青言這話說得莫名其妙，甚至可以說是有些突兀，他疑惑地問道：「是發生什麼了嗎？」

  「你不是知道未來嗎？」谷青言眨了眨眼睛，「KEY集團這一通折騰最後的結果，你不是知道嗎？你從未來而來，帶著答案。」

  蘇朗當然知道，可他不明白為什麼谷青言在這個時候說起未來。

  「你告訴了我，我卻沒有告訴奧斯頓。」谷青言一步步靠近蘇朗，「你猜我為什麼不告訴他？」

  這一點，是蘇朗之前從未想過的。

  是的，自己把未來的慘狀很早之前就告訴過谷青言，根據這段時間的新聞報導也看得出來，奧斯頓很看重谷青言，可谷青言卻沒有告訴奧斯頓自己所說的那些事情……

  「你是覺得即便說了，奧斯頓也不會信？」蘇朗猜測道。

  谷青言搖了搖頭：「這只是一方面，很小的一方面。他們這些人，絕對的自以為是，過去成功的經驗讓他們覺得自己永遠都不會錯，即便你把事實都擺在他們眼前，他們也會覺得是執行環節出了問題，導致最終結果有些偏離，如果他們稍加注意，就可以避免。可除了這個之外，你知道KEY集團還有一個什麼部門嗎？綜合調查部。他們的工作不是針對某一個產品進行市場調研，而是去關注這個世界需要什麼，挖掘人們內心的渴望。」

  關於這一點，蘇朗自然是不清楚的，恐怕也只有KEY集團內部的人員才能知道。

  挖掘人們內心的渴望？的確，除了像KEY集團這樣的大公司，其他公司不會花費資源和人力去做這種事。

  想到這裡，蘇朗忽然又意識到另外一個問題：「突變育種的人體試驗和重型可控核聚變能源基地的重啟，是不是都跟這個綜合調查部有關？」

  「聰明！」谷青言點了點頭，語氣玩味，「這是眾望所歸！你看，大家都希望世界毀滅。」

  蘇朗這回是真的說不出什麼來了，他怎麼都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從前，他一直以為，KEY集團就是那個毀滅世界的劊子手。

  可後來他才漸漸明白，KEY集團只是那個執劍人。

  所有的觀念在這一刻被顛覆，蘇朗呆呆地站在原地，一時間竟然顯得有些無措。

  到底是誰瘋了？

  他不想知道。

  「蘇朗，你將會見證我的死亡。」谷青言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沒有絲毫波瀾，就好像在講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可很快他又話鋒一轉，彎下腰，緩緩靠近蘇朗，「可同樣的，我也會見證這個世界的滅亡。」

  蘇朗忽然感覺到一股寒意。

  谷青言知道！

  谷青言什麼都知道！

  是啊，他那麼聰明，怎麼可能參不透其中機關？

  直到現在，蘇朗才明白那句：率性而為吧，在最後的日子裡。

  他不再執著，就像他說的那樣，他不是救世主，這個世界上不存在救世主。

  蘇朗明白，看透了所有的谷青言真正想說的是：這個世界不需要救世主。

  突變育種的人體實驗和重型可控核聚變基地的重啟，之所以這兩個項目能開始，是因為綜合調查的結果。

  人們迫切地渴求改變，即便這是在加速走向末路。

  「蘇朗，你說以後孩子們聽到的睡前故事會是什麼樣？」谷青言突然開口，挑了一個看起來八竿子打不著的話題，隨後他又在蘇朗回答之前，搶先說道，「我預想一下，大概還是以『很久很久之前』開頭。很久很久之前，有一群年輕的科學家，他們發現了一種奇妙的元素，轟——，伴隨著一陣光暈，新的篇章被譜寫，他們歡呼雀躍，卻不知道人類毀滅的種子已經被埋下……」

  谷青言的聲音越來越遠，到最後蘇朗已經聽不清他在說什麼了。

  蘇朗睡了個午覺，睡得很不安。

  恍惚之間，他做了很多夢，但那些夢總是支離破碎的，到最後他也將這些夢串不到一起。

  過去，現在，未來……所有的畫面混亂交織，蘇朗也不確定自己究竟處於那個時間段。

  谷青言，蘇天明，樊玥……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在夢裡出現又消失，每一個人都在跟蘇朗道別，帶著各種各樣的情緒。

  蘇朗最後是被驚醒的，厚重的窗簾遮住了陽光，房間裡昏昏沉沉，蘇朗感覺自己的腦袋也是如此。

  明明睡了一覺，但蘇朗並沒有感覺自己狀態好很多，反而似乎更加疲憊了。

  他拖沓著步子走出房間，盧娜在沙發邊手中忙碌著什麼，蘇朗走過去才發現，她是在縫製一隻小兔子。

  「準備送給別人的禮物嗎？」蘇朗指了指她手中的小兔子。

  「給我自己的。」盧娜笑了笑，「我很喜歡兔子，小的時候家裡養了很多。」

  蘇朗在沙發上坐下，看著盧娜一針一線地縫製，心情也慢慢平靜下來：「是的，兔子很可愛，而且好養活。」

  「關鍵是很美味。」盧娜立馬補充道。

  看著盧娜神采奕奕的模樣，蘇朗不知道這話該怎麼接。

  上一秒說很喜歡兔子，下一秒說兔子很美味。

  盧娜到底是很喜歡兔子，還是很喜歡吃兔子呢？

  在蘇朗的印象中，用到「喜歡」這個詞，更多是一種對寵物的表達。

  眾所周知，很少會有人吃自己的寵物。

  可這對於盧娜來說似乎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她甚至有些疑惑地反問蘇朗：「你們那邊的人不吃兔子嗎？」

  蘇朗慌忙回神，笑著回覆：「當然也是吃的。只是有些小朋友會把它們當做朋友，養在籠子裡陪伴自己。」

  盧娜不太理解：「可它們是一種肉食，食物的一種，肉食是不能成為朋友的。另外，如果我有朋友，我也不會把它養在籠子裡。」

  很好，蘇朗又一次感覺自己被噎住了。

  盧娜說的沒有錯，甚至可以說是十分清醒，只是和某些固有認知相悖。

  可那些固有認知是蘇朗本人的固有認知，或許在盧娜的世界裡，規則一向如此。

  出發是兩天後，讓蘇朗意外的是，谷青言居然還特意帶上了盧娜。

  「我看你們相處得很好，而且後面如果我忙起來，你可能會無聊，有個人照顧你的生活起居我比較放心。」

  谷青言對此是這麼解釋的，雖然蘇朗覺得自己完全可以自理，不需要任何人照顧。

  出行的過程並不無聊，甚至可以說是十分有趣。

  災難降臨前，蘇朗也是乘坐過飛機的，但那個時候年齡比較小，很多記憶都比較模糊。

  這次因為要出遠門，三人的交通工具仍舊是飛機，蘇朗像是第一次坐飛機一樣，連基本的取票安檢都不知道該怎麼搞，弄出了不少笑話。

  「蘇先生以前沒有坐過飛機嗎？」盧娜有些疑惑地問道，畢竟這是十分常見的交通工具。

  就在蘇朗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的時候，谷青言在旁邊悠悠地說道：「他沒坐過飛機，他一般都是坐量子分裂機的。發個定位，移形換影，瞬間抵達。」

  谷青言說話的時候，還伴隨著略顯浮誇的動作，引得周圍人都往這麼看。

  「谷先生真幽默。」盧娜笑著說道，同時配合地衝著蘇朗豎起大拇指，「量子分裂機，那一定很厲害。」

  蘇朗非常想找個地縫鑽下去，雖然他自己知道谷青言說的是真的，但谷青言的言論在其他人看來，絕對使用了誇張的修辭手法，而且是那種科幻級別的誇張。

  好在，蘇朗的座位就在谷青言旁邊，後面他有樣學樣，沒有再鬧出什麼笑話來。

  蘇朗用實際情況證明了，未來的民用科技不一定會比現在發達，因為隨著資源枯竭和環境變化，很多東西都會消失。

  飛機起飛的瞬間，蘇朗竟然有些緊張，他下意識抓緊了扶手，努力放鬆自己的呼吸。

  「恐高嗎？」谷青言略顯擔憂地問道，隨後又反應過來，「現在才想起來問你這個，是不是太晚了？」

  「是晚了。」蘇朗點點頭，「好在我不恐高，只是單純的不適應。」

  對於生活在地底的人來說，很難驗證自己是不是恐高。

  飛機不斷爬升，直到最後平穩飛行。

  蘇朗的位置靠窗，因為雲層比較稀薄的緣故，前期他還可以看得見一些地面的風景。

  「真美啊。」蘇朗不禁感嘆。

  他也希望自己像個文學大家一樣，能夠即興吟詩一首。

  可現實就是，他詞窮到只剩下「真美啊」三個字。

  人類最樸實的讚美，不需要太過華麗的辭藻修飾。

  「那你想過留下來嗎？」谷青言突然開口問道，他的神色格外認真，沒有半分玩笑的意味，「留在這裡，不再回去，直到災難降臨前一天，我們一起結束生命。」

  蘇朗被谷青言這個問題驚到了，他的目光依舊停留在窗外，內心卻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知道，這是一個良知的問題。

  就好比你在一家公司打工，但老闆卻無法監視到你的工作狀態，在這樣的情況下，你是否還要兢兢業業愛崗奉獻？

  他跟樊玥處在完全不同的時間點上，樊玥不知道他這邊的情況和進度，所有信息全部依賴於他的提供和匯報，如果他想要賴在這裡，享受這裡的一切美好，並不是完全不可能。

  只是需要付出一點，良知。

  「抱歉，我有我的任務。」蘇朗轉過頭，同樣認真地注視著谷青言的眼睛。

  面對這個問題，他同樣不想開玩笑。

  那不僅僅是他一個人的未來，更是千千萬萬人的未來。

  他知道，樊玥在委派給他這個任務的時候肯定也考慮過這種可能性，可最後樊玥還是選擇相信他。

  或者說，賭一次。

  樊玥之前賭一次，贏回了他的命。

  這次，他也不希望樊玥輸。

  無論是出於良知，還是義氣，他都不能做那個只顧自己享受的人。

  谷青言沒有再多說什麼，有的話只要問一遍就夠了，因為即便問再多遍，答案也不會有改變。

  不得不說，坐飛機是一件非常無聊的事情，即便對於蘇朗也是如此，當前面的新鮮勁兒過去，後面的時間都被困在狹小的空間裡，這種感覺讓人十分不適。

  旁邊的谷青言已經沉沉睡去了，這段時間他似乎非常忙，每次見到他都是格外疲憊的樣子。

  直到飛機落地，谷青言才悠悠醒來。

  「今天過去得睡個好覺。」谷青言抻了個懶腰，打著哈欠說道。

  蘇朗搖了搖頭，沒有多說什麼。

  他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在那間房子裡睡著。

  「我們過去還得坐一段車，堅持一下。」谷青言一邊拿箱子，一邊開口說道。

  「嗯，我沒關係。」蘇朗活動了一下手腕和腳腕，「這段時間休息得挺好，基本恢復如初了。」

  即便蘇朗這麼說，谷青言還是沒有讓他拿行李箱之類的重物。

  盧娜是女生，自然也搬不了這些。

  於是，最終出機場的時候，就是谷青言一個人大包小包，帶著優雅得體的蘇朗和盧娜。

  那一刻，分明像谷青言是給他倆打工的。

  「谷先生，歡迎您。」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天野山澗居然親自到機場來接谷青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