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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閉環

2024-10-07 12:44:46 作者: 琅翎宸

  電梯仍在上升著,鄭遠卻突然沉默了下去。

  蘇朗不確定自己的問題是不是太過尖銳,畢竟這個年紀的小孩,你永遠都搞不懂他的敏感點是什麼。

  「你是問我過去還是現在?」鄭遠狡黠地沖蘇朗眨了眨眼睛,「過去和現在的劃分是半個小時前。」

  這半個小時內發生了什麼,不言而喻。

  蘇朗心中明白,看來自己猜的沒錯,發布會上的內容對鄭遠也造成了不小的衝擊,即便他本身就是KEY集團的員工。

  「可以都說說。」蘇朗笑了笑,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輕鬆一些。

  這不是什麼審判,沒必要搞得苦大仇深。

  「過去我希望能有機會到達頂層,這棟樓的頂層。」鄭遠望向電梯外,有些自嘲地說道,「當然,我還沒有自大到覺得自己能在那裡擁有一個辦公室,我說的到達是指,我可以去那裡匯報工作。」

  聽到鄭遠的話,蘇朗不禁覺得有些好笑。

  可憐的孩子,連做夢都如此保守。

  

  蘇朗:「那現在呢?有變化嗎?」

  鄭遠點了點頭:「當然,我意識到了自己的狹隘,我也意識到了這個世界的狹隘。坦白說,我現在有點迷茫,因為我一直希望自己能夠成為谷青言師兄那樣的人,他是我的榜樣,我以他為明燈,可根據我的觀察,我發現他似乎也並不自由。」

  蘇朗有些羨慕鄭遠,他可以如此坦蕩地說出來自己的迷茫。

  當然,他也理解鄭遠。

  所謂榜樣和目標,本質就是動力。

  每次當你堅持不下去的時候,只要抬頭看一看,那個榜樣和目標還在不遠處,只要再努努力,就能抵達了。

  可如果你在某次抬頭的時候發現前路一片模糊呢?就連榜樣和目標也在徘徊,變得虛幻……這樣的情況下,又該如何堅持?

  「叮咚——」

  「七十七層。」

  電梯門緩緩打開,鄭遠深吸一口氣,邁步走了出去。

  蘇朗可以感覺得到,在走出這部電梯的時候,鄭遠似乎戴上了面具。

  「小遠,恭喜哦,項目要正式開始了。」

  「恭喜恭喜,記得請吃飯。」

  鄭遠的人緣似乎很好,來來往往的同事都笑著跟他打招呼。

  或許在他們眼中,今天上午的發布會對於鄭遠來說是個絕對利好的消息。

  一方面說明KEY集團對項目的重視,一方面宣告KEY集團要對項目加大投資。

  對於他們這樣的科研人員來說,有了投資,就有了實驗保障,隨著科研產出,他們的財富地位自然而然也會水漲船高。

  總而言之,人生一片大好前途就在眼前。

  對於這一點,從個人角度來講,蘇朗也是認同的。

  他們痛苦,是因為他們並未單純地從個人角度出發。

  鄭遠在前面走著,為蘇朗引路。

  所過之地,人人臉上都是一片喜氣。

  這是他們七十七層的喜事,每個人都有份。

  真正走進辦公區域後蘇朗才發現,這棟大樓不僅樓層多,而且每一層的空間也很大。

  如果不是有鄭遠在前面帶路,他很有可能會迷失在某個岔路口。

  「前面就是谷師兄的辦公室了。」周圍的人越來越少,鄭遠也逐漸收斂了笑容,「谷師兄應該在裡面。」

  然而,當他們到達谷青言辦公室門口的時候,一個身著短裙的優雅女性卻攔住了二人。

  「請二位稍等一下,我想現在谷先生應該不希望被打擾。」

  鄭遠有些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您怎麼會在這裡?是奧斯頓先生……」

  「對。」女人點了點頭,「他們在裡面談話。」

  鄭遠不再多說,跟在他身後的蘇朗也大概明白了是什麼情況,退後一步,準備在更遠一點的地方等待。

  誰知,方才提醒他們的女性卻在這個時候迎了上來,頗有幾分好心提醒的意思。

  「如果不是特別重要的事情,你們最好換個時間再來找他。」女人聳了聳肩,狀似無意地提起,「剛才我去送咖啡的時候,感覺他們之間的氛圍並不愉快。或許我不應該多嘴,但谷先生是奧斯頓先生看重的人,他的情緒在某些時候也會影響到奧斯頓先生,我不想加大自己的工作難度。」

  鄭遠明白對方的意思,連忙拉著蘇朗往外走,同時還不忘道謝:「謝謝您的提醒。」

  直到兩個人走得足夠遠,蘇朗才小心翼翼地問道:「這是吵起來了?」

  鄭遠嘆了口氣:「師兄的脾氣你應該也有所了解,他不會因為對面人的身份就放棄自己的堅持,吵起來再正常不過。」

  對此,蘇朗倒是認同。

  他雖然沒有在這樣的大公司工作過,但也知道基本的察言觀色。

  蘇朗適時開口道別:「那我還是先回去等谷青言,你也趕緊去忙吧,不用管我了,我自己能出去的。」

  鄭遠本想把蘇朗送到公司大門口,但他還沒走兩步,就有個同事過來叫他去開會,最終也只能給蘇朗送到電梯口。

  進入電梯,蘇朗刷了自己的嘉賓牌,點亮一樓,跟鄭遠揮手道別。

  有了谷青言給他準備的車,回去的路程並不枯燥。

  蘇朗聽著車上悠揚的音樂,緩慢行駛在城市的街道中。

  街頭巷尾,隨處可見關於今天上午這場發布會的新聞,醒目的標題無一不再提醒著人們,新的時代要到來了。

  整個世界都在躁動,除了蘇朗。

  因為他不屬於這個世界,所以他可以單純地享受這個世界。

  即便半個小時之前,他還在為人們的未來憂心,可半個小時之後,他還是決定先享受音樂,空氣和美景。

  這種落差雖然割裂,但也現實。

  不然呢?蘇朗也問過自己,他還能怎麼做?

  他拯救不了這個世界,尤其是在他看到那些人真心感謝KEY集團的時候。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你情我願的事情,為什麼要跳出來阻止?

  蘇朗活到這個年紀,他太明白「人情」這兩個字的含義了。

  可惜,谷青言似乎不明白。

  蘇朗能想像到谷青言會和奧斯頓發生什麼樣的爭吵,他也能猜到最終的結果。

  看著路邊超市的牌子,蘇朗把車停了下來。

  他走進超市,買了幾樣蔬菜水果。

  他倒是想給谷青言做一餐飯食,就像谷青言為自己做的那樣。

  可在地下避難所生活了那麼多年的他,根本不具備烹飪這項技能。

  畢竟地下避難所的用餐原則就是——有的吃就不錯了。

  蘇朗剛進到家門,盧娜就招呼他過來換藥。

  盧娜是谷青言專門請來的,既然能成為護工,就說明她受過這方面的培訓,幫蘇朗換藥包紮的過程可以說是十分熟練。

  處理好手腕和腳腕的紅腫之後,蘇朗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以他目前的情況,給谷青言做頓飯基本是不可能了,但他想給谷青言做個水果拼盤。

  「谷青言今天的心情可能不太好,我想用自己的方法安慰一下他。」蘇朗望向盧娜,「你有推薦的水果種類嗎?比如怎麼擺盤好看,而且放久了氧化不明顯?」

  這些東西在這裡的人看來可能是常識,但對於處在物資匱乏時代的蘇朗來說,的確需要向他人請教。

  最終,在盧娜的幫助下,蘇朗完成了水果拼盤。

  只是這個拼盤,直到半夜都沒有等到谷青言來吃。

  谷青言一夜未歸,連條消息都沒有。

  蘇朗這一宿睡得並不安穩,他總擔心谷青言出了什麼事情,這種感覺跟養了個兒子相比基本沒有什麼區別。

  第二天一大早,谷青言回來了。

  聽到大門關合的聲音,蘇朗拖鞋都顧不得穿,就往外挪動著身體,想要確認是不是谷青言。

  在看到那張熟悉的臉之後,蘇朗終於放下心來。

  「你怎麼還沒睡?」谷青言有些詫異地開口,隨後又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還是說,你起的比較早?」

  蘇朗想打人,非常想打人。

  他按捺著性子,開始陰陽怪氣:「我倒是想睡啊,但這不是孩子叛逆期,玩離家出走,夜不歸宿嗎?」

  「別占我便宜,再說下去,兒行千里母擔憂都要出來了。」谷青言笑罵,隨後他輕輕嘆了口氣,「我要出趟遠門,你要跟我一起嗎?」

  蘇朗沒想到谷青言會在這個時候提出邀請,而且還是遠門。

  「跟你工作有關?」蘇朗順著話題問道。

  谷青言點點頭,承認了,隨後又補充道:「但我個人建議你還是在家休養,說出來只是因為我不確定這次要出去多久,怕你一個人在這裡無聊。」

  「如果方便的話,還是帶上我吧。」蘇朗做決定的速度很快。

  他來這裡就是為了谷青言,他是帶著任務來的,而不是為了享受清閒。

  谷青言似乎沒想到蘇朗答應得這麼痛快,微微有些驚訝:「我們要去的地方很遠,要出國,而且本身位於兩國的交界處,情況可能比較複雜。」

  「嗯,沒問題。」蘇朗非常肯定地對著谷青言說道,「我跟你一起去。」

  見狀,谷青言也沒有多說什麼,而是直接給蘇朗的手機發送了圖片和定位。

  很明顯,這是他們即將要去的地方。

  蘇朗本來以為這只是一次意外的旅行,可當他看到具體的定位和圖片時徹底愣住了。

  這不就是他們執行任務時去過的那棟房子嗎?

  父親,張承安……

  當然,還有鄭遠。

  這些人都死在這棟房子裡。

  蘇朗萬萬沒有想到,他居然會在過去,去到這棟房子。

  執行任務時對於這棟房子莫名的熟悉感和執著,在這一刻似乎有了解釋。

  「這個地方,是做什麼的?」蘇朗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聲音都在顫抖。

  谷青言也很快發現了蘇朗的狀態不對,他靠近蘇朗,看了看照片,這才答道:「一個實驗室,突變育種人體實驗的實驗室。」

  蘇朗明白了,所有的一切都說通了!

  那些KEY集團想要埋葬的秘密,在這一刻都有了解釋。

  他站在未來看過去,過去是一團迷霧。

  可當他站在過去看未來,看到的只有無盡悲哀。

  「怎麼了?是這個地方有什麼問題嗎?」谷青言開口問道。

  蘇朗不知道要怎麼解釋這複雜的狀況,半晌過後,他還是搖了搖頭。

  很多東西,他是說不清的,而且也不能說。

  因為他不確定自己的行為會不會帶來蝴蝶效應。

  他被束縛著,被時間捆綁著。

  「不願意說也沒關係,但有的東西,我還是要告訴你的。」谷青言並沒有勉強蘇朗,「這項實驗KEY集團勢必進行,而且到時候很多東西,可能不太好看。我的意思是……可能有些殘忍。」

  蘇朗看著面前的谷青言,他的臉上有掩飾不住的疲憊,從那微微發烏的眼圈可以看得出來,他也是一宿未睡。

  蘇朗不知道谷青言經歷了怎樣的思想鬥爭,但他知道這一定不是個容易的過程。

  現在的谷青言還很擰巴,擰巴於求而不得的理想。

  蘇朗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能接受現實,也或許他永遠都不會接受現實。

  「對了,這次的實驗不僅僅由我一個人負責,奧斯頓還安排了一個人,叫天野山澗。」谷青言對於蘇朗自然是沒有什麼隱瞞的,「奧斯頓說我太過天真,他怕我下不去手,就找了一個他很欣賞的狠角色。」

  天真?蘇朗想起來辦公室門口那位女士所說的,谷青言和奧斯頓的爭執,就因為這件事嗎?

  「天野山澗,他跟天野北齋的關係是?」蘇朗好奇地問道。

  兩個人都姓天野,這總歸不會是巧合吧?

  果然,谷青言很快給出答案:「天野山澗是天野北齋的弟弟,跟天野北齋師從詹姆斯不同,天野山澗是個以實驗為主的傢伙,他相信實驗是所有科研的唯一出路,很多人都奉行根據理論知識進行實驗驗證,可他完全相反,他更希望先進行大膽實驗,然後再進行理論補充。」

  蘇朗徹底驚了,還有這麼一號喪心病狂的存在?

  這樣做的話,不就是拿實驗體的生命在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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