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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自我意識

2024-10-07 12:39:19 作者: 餘一田

  他眼睛上下掃著江九星,最後又歪頭打量著陳今一。直到江九星側了側身體擋住他的視線時,他才堪堪將那種凝視吞回肚子裡。

  「方隊如果覺得我們壓力大,明年內部調崗可以申請考進飛鷹。」

  

  江九星龍飛鳳舞地在探視單子上簽了字,將筆和文件塞到方剛手裡的同時故意拉長了語調。

  「——哎呀,差點忘了。」

  江九星嘴巴一咧,「您是支隊長,級別太高,咱們飛鷹高攀不起。」

  「不需要。」

  方剛的臉一瞬間就板了下去。

  在遲鈍也聽得出江九星話里的諷刺,可作為支隊長,他也不好去和一個警員去計較什麼話語上的過失。

  所以他也只是板著臉盯了他幾秒,最後悻悻道。

  「年輕人別太不懂規矩,風水輪流轉,萬一哪天你有事兒要求人,也不至於被別人鬧了難堪。」

  江九星不卑不亢地挑眉。

  「那這人也得有點子眼力見,風水既然輪流轉,往他那轉了,自然也會往我這裡轉。」

  陳今一很少見到江九星這麼明晃晃的陰陽怪氣。

  不過此時她心裡正在盤算詹冬瑞害死趙瑩瑩的動機,所以並沒有逮著江九星刨根問底。

  該走的流程走完,方剛帶著單子臉色鐵青地走了。

  他們本就不想和西江分局過多社交,兩人一前一後自己走去拘留室的人道也算清淨。

  *

  詹冬瑞十八上下,光看五官還有些沒成熟的稚嫩。

  陳今一見到他的第一眼就覺得這個男孩長得樸實端正。不知為何,他有些憔悴的臉上還有些淤青,坐在審訊台凳子上有種說不出的窩囊感。

  「你就是詹冬瑞?」

  聽到陳今一的問話詹冬瑞只是乾巴巴地點了點頭。

  眼底的烏青和臉上的蠟黃讓他整個看上去都沒什麼精氣神,他像一具只剩下皮囊的屍體,掛在一副風化許久的骨架子上。

  陳今一甚至擔心點頭的兩下會不會把他的脖子折斷。

  「臉上的傷怎麼回事?」

  「他們知道我是強姦犯,打的。」

  拘留所也是有鄙視鏈的,老油子最討厭的就是用下面犯罪的男人,不僅沒品還噁心。

  警察對這種事情多半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在侵犯婦女的那一刻,他作為人的權利就已經被大眾剝奪了,所以自然別想在這種惡惡相爭的環境尋求法律的庇佑。

  「為什麼要強姦趙瑩瑩?」

  詹冬瑞的態度比陳今一預料的要平靜。

  來之前她看了很多情色犯罪的案例。

  極端的變態,懦弱的惡者,衝動的壞人……像他這樣清晰理智的往往是這一類罪犯中最可怕的一種。

  不知為何,陳今一腦海里浮現出裴律行那張鬆弛無畏卻有些癲的臉。

  「我已經說過了,我喜歡她,可她寧可為了錢陪別人睡覺也不願意和我說。前幾天我喝了點酒,一時衝動就想逼她就範,沒想到失手弄死了她。」

  詹冬瑞陳述案情的語氣就像在說今天晚上吃了番茄炒蛋那麼平靜。

  陳今一的眉頭幾乎在一瞬間就皺了起來。

  「一條人命就這麼輕描淡寫嗎。」

  「我們這些人的命不就是輕描淡寫的嗎。」

  陳今一愕然。

  「這世界上,並沒有人真心關心你。」詹冬瑞抬眉毫不畏懼地迎上她的眼神,「你覺得你死的時候,誰會難過?」

  詹冬瑞的反問讓陳今一不由自主地開始思考。

  江九星不以為然。

  「她死了你不覺得難過麼?」

  「有什麼好難過的,人總是要死的。」

  「可你愛她,難道不想讓她好好活著?」

  詹冬瑞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於我們來說,只有活著只是受折磨,不如死了。」

  他身上濃重的消極感像是老舊自行車上抹不掉的鐵鏽。

  陳今一好像開始理解詹冬瑞為什麼會用這種極端的方式殺害趙瑩瑩。

  一個自我意識過剩的人總會想替身邊的人做決定,如果這個人消極自滿且具有悲觀主義,那或許就是她見到的,眼前的詹冬瑞的樣子。

  想到這裡,陳今一忽然改變了問話的方式。

  「詹冬瑞,其實我覺得你做得很對。」

  陳今一的話讓江九星有些詫異。

  而詹冬瑞聞言卻微微抬了頭,看陳今一的目光開始產生細微的變化。

  「你能懂?」

  「我能啊。」

  陳今一抿嘴一笑。

  「就像陰溝里的蛆,大街上的老鼠,剩菜里的蟑螂。他們的存在只是為了讓世界的乾淨擁有獨特的意義,活著對於他們來說不可能是積極向上的,因為他們本身就殘留在黑暗裡。」

  陳今一注意到詹冬瑞的握緊的拳頭。

  「你覺得你和趙瑩瑩是一類人,所以你對她動了手?」

  詹冬瑞眼裡的恨意閃爍了一下就消失了。

  「你和之前的警察不是一夥的吧。」

  陳今一覺得他的問話很有意思。

  「為什麼這麼問?」

  「我已經認罪了,按理來說下一步就是移交檢察院。可你們忽然又來審問,問的還都是之前那些警察問過的東西……」

  詹冬瑞嘴角一咧,「看上去,你們和他們關係並不好。」

  陳今一聽笑了。

  「腦子挺好使,如果不做強姦犯該多好。」

  「如果有機會,我也不願意再做強姦犯了。」

  詹冬瑞並不在意陳今一話里的諷刺,他閉眼後倒在椅背上,那種空洞和無力像是死刑犯上刑場前的空白。

  「很少有人能懂我,你算是其中一個。不過我覺得你還是偏頗了一點,因為我並不覺得我是骯髒的臭魚爛蝦,我只不過是身先士卒的殉道者,這個世界想要進步,就必須有人犧牲。就像你們雖然是警察,卻也並不代表你們的內心都是乾淨的。或許在不為人知的角落裡,你們做過比我們噁心百倍的事情。」

  古怪越發明顯,陳今一總覺得詹冬瑞做這些事情似乎是在等一個什麼契機。

  「你認識張悅嗎?」

  儘管詹冬瑞沒有睜眼,但他的睫毛卻明顯抖動了一下。

  細微的變化讓陳今一意識到她找對了方向。

  「昨天晚上她差點被殺了,你知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見詹冬瑞沒有反應,陳今一繼續道:「詹冬瑞,雖然我並不想為你減刑,但是我還是想說,如果我們問你的事情你能夠老實交代,或許還能為自己爭取一些有利的判決。」

  聽到這裡詹冬瑞釋然一笑。

  「你挺坦率的,但是我真的不知道。」

  「好,那我換個方式問你。」陳今一斟酌了一下決定直接一些,「裴氏基金,也就是幾年前的希望之光打著慈善救助的名義強迫貧困學生賣淫,這件事情我們已經立案取證。詹冬瑞,趙瑩瑩是這個案子的關鍵證人,她在這個時候出事,你有沒有什麼要解釋的。」

  詹冬瑞這才睜開眼。

  他仰頭盯著天花板發了許久的呆,直到陳今一的眼珠子都瞪累了,他才直起身體,若有所思地盯著陳今一。

  「原來你們是為了這件事情來的。」

  詹冬瑞一改方才的沉默寡言,表情忽然就變得倨傲。

  「我殺趙瑩瑩和這件事情無關,也和裴氏集團無關。」

  陳今一皺眉,剛想張嘴再問些什麼,詹冬瑞忽然捂著脖子開始大口地喘氣。

  審訊室頓時衝進來了幾個人,嫻熟地按住了他的手腳開始給他吸藥。

  「怎麼回事?」

  「抱歉,這個嫌疑人有很嚴重的哮喘,這已經是他第三次在拘留所犯病了。」

  陳今一和江九星面面相覷,可詹冬瑞那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又實在是不像假的。陳今一心裡的猜測基本上已經能確定,但她還需要一些更加充足的證據。

  離開西江分局的時候,陳今一的臉色比來時更加凝重。

  「九星,我覺得詹冬瑞是受人指使才會殺人。」

  「你覺得是姚超。」

  「嗯。」陳今一篤定地抬頭,「這個案子不能結案。」

  江九星有些不理解陳今一總是鑽牛角尖的這種行為。

  「今一,不能因為猜測就拖著板上釘釘的案子不結。人證物證都在,嫌疑人也認罪,你不能總是抓著細節吹毛求疵。」

  說到這裡,江九星突然收了聲,他心情複雜地打量了陳今一兩下。

  「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

  」是嗎。「陳今一淡淡地垂眸,「也是啊,以前的我哪會這麼認真工作。看來責任心這種東西確實有毒,還會傳染。」

  「有責任心不是壞事,只是作為你的朋友,我並不希望看到你過度的透支。」

  陳今一的脖子戰術性後仰。

  「你這話說得像是在暗示我不行。」

  「你行嗎?」

  「可能是不行。」

  陳今一醞釀了一肚子的話想等著回隊裡的時候向梁嚴競爭取把趙瑩瑩的案子接過來審。誰知不等她開口,梁嚴競就已經將新案子的資料堆到了他們的桌頭。

  「玩夠了總算知道回來了?」

  陳今一看著桌案上三份標紅的文件後腦勺就開始疼。

  「師父,我只是實習生,您確定我不會掉鏈子?」

  「飛鷹事情多起來別說實習生,警犬都得喊起來接電話。」

  梁嚴競故意沒看陳今一手裡的報告,「卓瑛那邊不是昨天下午就叫你去幫忙了?怎麼磨磨蹭蹭一晚上都沒去。」

  陳今一沉默了一秒。

  「師父,我想和九星一起查裴氏基金會的案子。」

  梁嚴競一挑眉。

  「為什麼。」

  「不同意就算了。」

  「想查裴家啊?」

  見陳今一悶悶的不出聲,梁嚴競的回答倒是一針見血。

  一種被看穿內心的心虛感讓陳今一的腦袋下意識地往下垂。

  「行,尊重你的意見,不過桌上的幾個案子也得帶著一起看。」

  梁嚴競倒是沒再說什麼,將東西放下後就轉身走了出去。

  陳今一盯著梁嚴競的背影心裡直犯嘀咕,直到江九星走過來她才將將把心裡的那點不解放下。

  「師父同意了?」

  「算是吧。」

  陳今一急忙扯開話題,「對了,那個方剛怎麼回事?」

  「嗯?」

  江九星有些意外。

  「師父沒告訴你?」

  陳今一搖頭。

  江九星幸災樂禍地抱著胳膊道:「果然,師哥就是師哥,這種過往師父還是只告訴我不告訴你。」

  「你愛說不說。」陳今一才不慣著江九星,「一個八卦就能讓你得意成這樣,怪不得願意給飛鷹無薪實習半年呢。」

  江九星的臉頓時漲得通紅。

  「你怎麼知道的!」

  「馮夕告訴我的。」陳今一攤手,「她還把你為了考警校鬧絕食,結果初試考了兩次才通過的事情一併說了。」

  江九星想找個地縫鑽下去。

  「除非你告訴我老不正經和那鲶魚頭有什麼過節,我就答應再也不提你考試不通過的事情。」

  陳今一舉著四根手指鄭重地舉到太陽穴。

  江九星將信將疑地瞅著她。

  「真的?」

  「向國旗保證。」

  「那行吧。」

  江九星永遠都比陳今一想像的要好哄一些。

  「方剛和咱師父以前是警校的同學,有道是一山不容二虎——哦,自以為自己是虎的當然也算。」

  江九星不忘背刺一句。

  「他們兩個人一起進警隊,一起做刑偵,一開始還跟的同一個師父。方剛這個人吧挺驕傲的,又好面子,什麼事情都想爭個第一。咱師父雖然不是那種成績拔尖的,但是偏偏就能左右逢源,打得一手好人際關係。」

  「嗯,然後呢。」

  「然後?」

  江九星樂呵了。

  「本來兩人各司其職也沒什麼交集。可壞就壞在,之後的有一天,一次出任務的時候方剛生病了。咱們師父怕耽誤出警就替了他,也正是這次任務,師父被原來的老隊長看中選進了重案隊。之後師父連著立功很快被提拔,在重案隊重編後,又成了飛鷹隊長。那方剛一直覺得,是師父搶了他表現的機會,所以儘管他也已經是分局的刑偵隊長,還是對師父總有若無的敵意。」

  「小氣鬼,那也礙不著他什麼事啊。」

  陳今一聽完只覺得對方剛印象又差了幾分。

  得到了梁嚴競的批准,陳今一便正大光明地以趙瑩瑩證人的身份提出將兩個案子併案調查。雖然方剛對此頗有微詞,可礙於飛鷹凌駕一切的權利也只能在分局內部發發牢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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