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言情小說> 失憶的嫌疑人> 第59章 商女知恨

第59章 商女知恨

2024-10-07 12:39:14 作者: 餘一田

  「我和趙瑩瑩是三個月之前認識的。」

  比起周炳良的義憤填膺,張悅的情緒要穩定得多。

  「我被姚超侵犯是在四年前,當時為了出來讀書也參加了希望之星基金會。自從發生了這個事情後,我的成績一落千丈,高考失利只讀了一個大專,我家裡還有一個弟弟,根本沒有別的更好的機會。這個時候,姚超給我介紹了這個夜總會。」

  張悅眼裡有種遇見絕望後的蒼白和平靜。

  「我和趙瑩瑩不一樣,我早就知道姚超背後的勾當,但我是自願的。很多人都是看不起我,覺得我為了錢什麼噁心的事情都幹得出來。打耳光,揪頭髮,他們甚至拿腳踩在我臉上逼著我趴著給他們服務。這幾年我吃避孕藥吃到停經,為了保證身材餓到貧血胃炎。可是——」

  張悅半揚起頭看著陳今一。

  

  「可就算是這樣的日子,也好過在家裡的窮日子。」

  陳今一壓住自己的嘴唇注視著張悅那張漂亮的臉。

  其實光論容貌,張悅是很好看的,如果她的舉止沒有那麼局促不安,眼神沒有那么小心翼翼,或許陳今一和她很有共鳴。

  只可惜,她身上熟悉的戾氣讓陳今一覺得近而遠之。

  「你很難理解吧。」

  她的神情落在張悅眼裡更像是一種嘲笑,「我真的是窮怕了,如果我一輩子都在那村子裡我或許就這麼認命了。可偏偏命運讓我來了大城市,讓我見到了我夢裡都不敢想的有錢人的生活。這個時候我才知道,原來一個人的人生可以這麼豐富多彩。」

  張悅的聲音帶著哭腔,明明聲音不大,卻聽出了一種撕心裂肺。

  「說真的,我恨姚超騙我,但我卻不後悔做了這個選擇。來這個世界一遭,做個痛快的早死鬼,總比庸庸碌碌當一輩子傻子好。

  陳今一坐在對面安靜地聽張悅說著這些和案子完全無關的事情。

  梁嚴競曾經說過,負面情緒只會對信任的宣洩。當一個人願意在你表達他心裡的怨憤時,說明她內心深處是相信你的。

  「嗯,我理解你。」

  陳今一說這句話並非順嘴安慰,可張悅顯然不這麼認為。

  等著張悅乾巴巴地說完自己的經歷,陳今一才緩緩開口問道。

  「聽周炳良說,你和趙瑩瑩是通過詹冬瑞認識的?」

  「是啊。」張悅眼裡露出一絲嘲諷,「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和趙瑩瑩是情敵。」

  期間的複雜關係讓陳今一挑起了眉。

  「詹冬瑞和我一樣,自從被姚超帶進這個深淵裡就爬不出來了。我們嘗試過通過身體換取高額報酬的甜頭,其他的工作在我們眼裡都是無用且可笑的。可是趙瑩瑩不同,她能夠做到出淤泥而不染,看見繁華也不墮落,也正是這個不同,讓詹冬瑞對她另眼相看。」

  張悅有些鄙夷地笑了笑,「結果,她還是來了。忍著學校那些條條框框,接受著那些乾乾淨淨,像傻子一樣天真的同班同學的欺負。」

  陳今一不可置否。

  有原則對於上位者來說是有品質,可對下位者來說不為五斗米折腰帶來的結果就是餓肚子。

  她知道自己做不到,但她不會對高風亮節地嗤之以鼻。

  「你說她是不是很天真,活在這樣的世界裡,用自己的身體去換錢這沒什麼大不了的。我不理解她那種有錢女孩身上才有的孤傲是從何而來。」

  見陳今一不回答,張悅嗤笑了一聲,「像你這樣乾乾淨淨從大城市長大的女孩子,肯定很難理解我們這樣的人吧。」

  陳今一因為嚴肅而緊繃的五官忽然一松。

  一陣尷尬的沉默出現在陳今一和張悅之間。

  她乾笑著收緊下巴,古怪的情緒洋溢在心頭。

  「眼光不行。」

  張悅一愣,「什麼?」

  恰好此時,江九星從外面推門進來。見陳今一臉上那種似笑非笑的感慨,忍不住問道:「聊得怎麼樣?」

  「並不怎麼樣。」

  陳今一懶得解釋,將手裡的記錄放到江九星手裡,「正好你來了,我們剛開始聊正經事情。接下來要問什麼,負責人自己來問吧。」

  江九星看著空空如也的記錄本有些無語。

  「你在這磨洋工呢?」

  「聊些女孩之間私密的話題怎麼能叫磨洋工呢。」

  陳今一自我調侃似的攤了攤手。

  在給江九星騰地方之前,她突然轉頭看著張悅隨意道:「我不是什麼大城市出身乾乾淨淨的女孩子。我爸是傻子,從人販子手裡拐賣了我媽,我小時候差點被人推在石灰池裡燒死,中考被人頂替了考試名額,出來大城市遇上黑心老闆被性騷擾不說,還遇上了一個腦子不好使的警察冤枉我是殺人犯。」

  「嘖。」

  江九星差點準備罵人。

  張悅的眼神從警惕到不解再到滿腹狐疑,最後變成了複雜古怪。

  這種目光,江九星只在雜技團的觀眾席上見過。

  「所以你不用在我面前說你慘,在我看來,你只是慘的程度比較嚴重,和我相比,還是慘得單調了一點。」

  張悅簡直快要用五官罵她「你有病了」。

  「咳咳——」

  江九星白了陳今一一眼,似乎在讓她收斂。

  可陳今一仍舊用一副擺爛死魚臉望著張悅。

  「你和周炳良一樣,都沒有親眼看到趙瑩瑩到底為何被殺。辦案要講證據,如你的證詞所說,詹冬瑞確實暗戀趙瑩瑩,這和姚超組織賣淫並不衝突。一碼事歸一碼事,裴氏基金我們會查,但是你也別想模糊重點。」

  張悅險些跟不上陳今一跳脫的思維。

  「你什麼意思?」

  見張悅一頭霧水,陳今一便瞥了一眼江九星。

  江九星意會,從口袋裡掏出了手機調出一段監控。

  這是夜總會宿舍門口的走廊,視頻被快進了很久,在時間指向五天前的傍晚時,一個男人的身影忽然從畫面中出現,他佝僂著身體,帶著口罩,身後還拖著一個巨大的麻袋。

  張悅愣了半晌後驚叫起來。

  「這是詹冬瑞!他,他——」

  意識到麻袋裡裝的是誰後,張悅捂住嘴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麻袋裡的是趙瑩瑩?不可能,怎麼會呢,這絕對不可能……」

  陳今一微微嘆氣。

  「張悅,我一開始和你想的一樣,我認為趙瑩瑩被情殺的可能並不大,甚至還懷疑過西江派出所是不是有人以權謀私故意潦草結案。可我拜託九星查證了案子的證據鏈,這個監控就是鐵證,且現場的一切都和嫌疑人的口供吻合。」

  「怎麼可能呢,不可能!這一定不可能。」

  張悅情緒激動,她猛地起身四處尋找著周炳良的身影。

  「記者呢!記者呢!他不是說了要替我們伸張正義麼?趙瑩瑩是他的證人,趙瑩瑩是為了替他作證才被謀殺的!一定是這樣的!」

  「我已經拜託我的同事查了姚超這半個月來的行動軌跡。他沒有性侵趙瑩瑩的時間條件,而且,殘留在趙瑩瑩身上的dna也已經確認是詹冬瑞的。」

  陳今一無奈道。

  「張悅,你做這一切都是徒勞的,因為趙瑩瑩的死和姚超沒有關係。」

  這種蒼白直接的結果讓張悅一直以來的努力看上去像極了笑柄。

  「為,為什麼?」她無力地垂下身體,張著嘴癱坐在座椅上,「不是說好了,要一起反抗的嗎?詹冬瑞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具體為什麼,我也無法回答你,但是現在的證據證明了,兇手就是詹冬瑞。」

  「我不信!」

  張悅大吼著推開了桌椅跪在了地上。

  她歇斯底里地捂著胸口大喊大叫,一直以來積攢在胸口的屈辱不甘似乎在一瞬間盡數爆發出來。

  傷人最深的永遠都是最貼嫩肉的倒刺。

  陳今一能理解張悅此時崩潰失望的點。

  底層的反抗如果能夠始終如一地團結一致,或許真的可以推翻上位者的暴行。然而人心永遠複雜,上位者能在凌駕你看不到的視角,一眼看到你的痛楚,隨即逐個瓦解底層並不牢靠的內部聯盟。

  儘管確認了趙瑩瑩的死亡真相,陳今一卻並不打算就這樣偃旗息鼓。

  「張悅,詹冬瑞已經認罪,但是趙瑩瑩不能就這樣白死。」

  在張悅哭到嘶啞的那一刻,陳今一走上前輕輕扶住了她的肩膀。

  「我聽周炳良說,姚超之前對你很信任,所以你對裴氏基金運營的模式非常清楚。現在裴氏基金的案子已經移交給飛鷹正式立案,相信只要你願意出來作證,我們很快就能掌握充分的證據,用正大光明的手段將姚超繩之以法。」

  看著她的淚水一滴一滴地砸在地板上,陳今一將心裡醞釀許久的話一字一頓地交代給她。

  「你說的是真的?」

  「是。」

  張悅頹敗的眼神一點點地恢復清明,最後重新燃起了希望。

  「好,你需要我做什麼,我做。」

  *

  天亮時,陳今一拜託北洋灣派出所的人將周炳良和張悅護送回了飛鷹支隊。而她和江九星則打算去一趟西江刑偵隊,見一見趙瑩瑩案的嫌疑人詹冬瑞。

  出門的時候,外頭的太陽才剛剛冒頭。

  又是一夜沒睡的陳今一臉上的黑眼圈有雞蛋這麼大。

  靠在汽車的椅背上的她覺得後腦勺的隱痛越發的劇烈,腦子裡繁雜沉重的畫面像是電飯鍋里膨脹溢出的大米,燙得她渾身戰慄。

  「你真的沒事嗎?臉色這麼差。」

  江九星見她一副暈車要吐的模樣還是忍不住擔憂起來。

  陳今一捂著胸口搖搖頭,擰著的眉頭依舊沒有鬆開。

  「九星,我覺得還是不太對勁。」

  「什麼不對勁?」

  「張悅誤會趙瑩瑩的死是姚超乾的是因為趙瑩瑩要出來指正姚超的罪行。那麼如果姚超沒有動手,趙瑩瑩只是因為情感問題和詹冬瑞吵架而死,那這個案子就已經回到了開端。既然這樣,姚超為什麼要派人殺張悅?」

  陳今一微微轉頭看向江九星,「這是個悖論,如果他殺張悅成功了,那就說明他還是希望阻止周炳良他們的告發,只能說趙瑩瑩的死是個巧合。嘶——」

  想著想著陳今一覺得頭疼欲裂。

  她下意識抱著頭閉眼靠在了車床上,一陣陣的耳鳴讓她意識都開始有些模糊。

  「不行,你這頭疼這麼頻繁得帶你去醫院才行。」

  江九星猛地一打方向盤就要帶著陳今一往醫院跑,可是下一秒他就被陳今一阻止了。

  「去什麼去,去了我頭更疼。」陳今一固執地把住了他的手,「你敢去,我就敢跳車你信不信?」

  「不是,不舒服就去醫院,這有什麼的。」江九星不理解陳今一這種有病捂著的神經行為,「咱們飛鷹有醫保,看病不用你花錢。」

  「這就不是花錢的事情。」

  陳今一併不想解釋自己逃避醫院的原因,她不耐煩地解開安全帶作勢就要去推側門,江九星怕她亂來只能趕緊減速掉頭。

  「行了祖宗,我們不去了,現在去西江行不行?」

  見陳今一終於縮回座位上做好,江九星鬆了口氣。

  「哪天你要是和齊副隊一組辦案,你們倆非得打起來不可。」

  「又不是你和老不正經都死光了。」陳今一翻了個白眼,「我幹嘛非得找那死人臉做搭檔。」

  「呸呸呸!陳今一,你就不能盼我點好。」

  江九星著急忙慌這種感覺一上來,陳今一就覺得心裡這口氣舒坦不少,連帶著後腦勺那一陣陣的疼都消失了。

  又往前開了十分鐘左右,倆人終於到了西江分局。

  接待他們的還是之前那個叼著煙的大高個,只是他的態度在見到江九星的那一刻溫順無比。

  「二位領導坐這邊。」

  見他翻臉比翻書快的神態,陳今一想到了電影《西紅柿首富》里的著名台詞——我還是更喜歡你桀驁不馴的樣子。

  看到陳今一時,大高個的臉色稍稍露出一絲緊張。

  陳今一無視了對方三番四次試探的目光,將自己的眼睛藏在了帽檐的陰影里。直到那個牛逼哄哄的方剛過來,陳今一才脫下帽子跟在江九星身後露出些許笑意。

  「你們飛鷹是不是閒的,一個姦殺案來來回回找我折騰,是沒別的活了麼?」

  方剛對飛鷹兩個字似乎有些刻進骨子裡的敵意。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