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誤會
2024-10-07 12:38:15
作者: 餘一田
攙著江九星走在家屬院門口的這條香樟樹道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偶爾會側目,這種目光的洗禮讓陳今一覺得不適。
她垂著腦袋將衛衣的帽子帶上,偏偏江九星也算人高馬大,乍一眼看過去陳今一仿佛萬聖節掛在南瓜燈上的小女巫,有些搞怪的萌點。
「我說你也挺牛的,為了躲著我們,竟然家屬院的關係都讓你傍上了。」
江九星一邊走,一邊嘴上還叭叭個不停,「本來還擔心你和宿舍人關係處不好,又是買吃的,又是出主意。呵,我是真低估了女流氓的適應能力,下水道的耗子都沒你竄得快吧。馮夕這麼擰的人都能讓你給收服,也怪不得梁嚴競齊光都為了你的事忙的團團轉,所以你之前是一直再和我裝傻呢是不是……」
「你能不能安靜點?」陳今一被他吵得心煩,「我怎麼裝了,裝什麼了?腿都斷了嘴巴還叭叭叭的,顯著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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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什麼呀!凶什麼呀!」江九星叫起來,「就許你把我微信拉黑電話不接,不許我當面說幾句?陳今一你有良心嗎,齊光罰你的時候是誰幫你,你遇到事情的時候誰最著急!其他人你拉黑就算了,我你也拉黑?」
「你特殊你高貴?你不是我你怎麼知道我適應我舒服?被開除是我願意的嗎?你不過被我拉黑兩次就急了,我可是蹲了兩次派出所了!你們一個個地都站著說話不腰疼,不是領導就是家裡手眼通天,我和你們不一樣,我只是個普通人,我只想過普通安生日子不行嗎?」
陳今一連珠炮似的質問讓江九星啞口無言。
認識許久,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陳今一急赤白臉地和自己吵架。
兩人拌嘴早就不是頭一次,可大馬路不比在飛鷹支隊,關上門隨便鬧也是自己家裡的事,可如今人來人往,到處都是看熱鬧的脖子,兩人來回掰扯了兩句雙雙老實的收了聲。
一通發泄後,陳今一便已經後悔了。
她早看出江九星傷得並不輕,缺少血色的嘴唇和無時無刻不在發抖的小腿都在用一種極其委婉的方式刺激著她的敏感神經。
儘管江九星什麼也沒說。
可陳今一總覺得他受傷可能和自己有著關係。
那榆木腦袋不開竅,她也不想低頭。
兩人就像兩隻纏鬥的蟋蟀,雙雙在十字路口僵硬石化了。
半晌後,江九星甩開陳今一的手。
「話不投機半句多,你就送到這吧,我自己會回去。」
「怎麼回去?蹦回去?」江九星一開口陳今一的愧疚就散了個乾淨,「飛鷹支隊什麼時候招殭屍了?」
「陳今一你說句好聽的會死啊!」
江九星已經在破防的邊緣徘徊。
路口的紅綠燈已經經過了三次跳轉,瘸腿的螞蚱和戴帽子的女巫吵了又吵,卻還是沒有多挪動半步。
「江九星。」
「幹什麼。」
陳今一覺得兩個人站在這裡十分傻逼,偏偏江九星梗著脖子一副死磕到底的模樣。
她第一次覺得溝通是個這麼困難的事情。
她可不想欠這少爺人情。
萬一殘廢說不定還得賴上自己。
望著他搖搖欲墜的瘸腿,陳今一決定服軟了。
剛抬頭準備說點什麼把這個尷尬場面敷衍過去,她突然看到馬路對面工作室的樓頂忽然亮起橙黃色的燈光。
「你喊我幹嘛!」
江九星又要炸毛。
陳今一神色嚴肅,一把按住了他。
「噓——」
爭吵歸爭吵。
見她神色有變,江九星還是將小打小鬧放在了一邊。
他壓低聲音問道:「怎麼了?」
只見陳今一若有所思地抬起頭。
「這個點,工作室二樓怎麼會突然亮燈呢?」
「或許吳老師去加班,或者有人取東西?」
江九星家本就和馮家是世交,吳聞燕的工作室江九星也是知道的。順著陳今一的目光看去,馬路對面裝修別致的二樓此刻燈火通明。
「吳老師不喜歡晚上工作,取東西也不會上二樓。二樓都是布展的東西和畫,而且鑰匙都在吳老師身上,白天我看著她鎖的門。」
策展在即,陳今一想了想還是打算去對面看一眼,若只是個誤會也沒什麼影響,若是真的有賊進來,丟東西是小,毀了畫作是大。
江九星點點頭,「也有道理,那我陪你去看一眼吧。」
「你得了吧。」陳今一無語地看向他的石膏板,「要是真有賊,您這幅樣子不添亂就不錯了,我自己去就行。」
「那不行,就你這格鬥水平,我瘸腿戰鬥力都比你強。」
陳今一被嗆了一口,卻也無力反駁。
「這樣吧,我帶著手機進去,如果有危險我立刻給你消息,你就幫我叫人。」
「可是——」
江九星還是有些不放心。
「行了。」陳今一打斷他,「婆婆媽媽的,好歹出生入死這麼多次,這點信任總得給吧。」
這話說得江九星心裡又泛起酸。
「你也知道我們出生入死,拉黑我電話的時候可沒想過我們是同舟共濟的戰友。」
陳今一裝作沒聽見,朝著馬路對面就走了過去。
工作室在一個創意園區里,只是因為正好在園區邊緣,所以才靠著角落。
陳今一繞了一小圈,五分鐘後才走到了工作室的門口。
因為歸屬環保節能區,這裡過了十點後就會自動斷電。所以吳聞燕習慣讓手下的學生早到早走,很少會在下午五點後安排工作。
在和園區保安確認過這段時間沒有其他人來過之後,陳今一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打開工作室的門。
……
一樓一切如常。
甚至有些過分的安靜。
左手邊吧檯,右手邊陳列櫃。
正中間是他們的頭腦風暴區,中間的長明小燈此時隱隱散發這白光,照亮了陳今一的視線,地上散落著一些他們白天用剩下的設計材料。
完全不像有人來過的樣子。
陳今一抬頭看向樓梯,二樓的燈確實亮著,但並沒有什麼響動。
進來前,門口保安說或許是創意園線路不穩定,有時候開關接觸不良,自己開關也是常有的。
陳今一鬆了口氣,正覺得是自己太多心時。
二樓的燈忽然熄滅了。
忽然暗下來的燈光讓陳今一的眼睛一時無法適應。
睜眼閉眼的瞬間,她突然心跳變得很快。
「喂,陳今一!」
「嗯。」
電話那頭的江九星聽到陳今一回答後鬆了口氣。
「我這裡看到你那邊燈滅了,是你關了嗎?」
「嗯。」
「什麼嗯啊,我問你那邊燈怎麼滅了?」
「……」
江九星舉著電話發了兩秒愣。
一種不好的感覺一下子從心底蔓延到全身。
他急忙將手機湊到耳邊,對著通話口一字一頓確認道:「陳今一!你是不是遇到危險了。」
「……」
對面長久的沉默讓江九星臉色劇變。
他快速從衝鋒衣的領口掏出熟悉的紐扣扣了三下。
「師父!我是江九星,我現在在家屬院2區對面的聞燕工作室,你快帶人過來,陳今一有危險。」
*
工作室一樓,一男一女分別拿著一個扳手和一個起子。
陳今一背對大門半跪坐在沙發上,瘦小的身體縮成一團。
江九星衝進來的時候,就看到眼前這樣一幅場景。
乍一眼看上去,倒像是兩個劊子手要對她斬首。
短短五分鐘的路程江九星已經後悔了數百次沒用跟著陳今一一起來才讓她陷入危險,因此在他看到眼前景象的時候並沒有認真分析,而是先入為主的吧站著的兩個人當成了盜竊未遂綁架女性的犯罪分子。
他高高舉起不知從哪裡弄來的一根充當拐杖的長棍,用豪邁的語氣和壯闊的氣勢喊道:「陳今一別怕!我來救你了。」
說完,他用力對著其中一個男人打過去。
陳今一回頭一臉震驚。
不等她開口說話,江九星的棍子已經衝著身邊男人的腦袋砸了下去。
或許是傷勢未愈,又或許是下盤不穩。
江九星的棍子在距離男人還有20米的位置就偏離了軌道,他的重心也和預估的輸出差了十萬八千里。
只聽到「咚咚」兩聲,陳今一卡在喉嚨里的「小心」還未出口,江九星就連人帶棍子趴在地上摔成了狗吃屎。
半小時後,匆匆趕來的梁嚴競撐著額頭一臉無語地坐在沙發的一角。而「陷入危險」的陳今一舉著酒精棉和紗布幫半躺在沙發上的江九星清理著眼睛下的一團淤青。
對面,是一臉愧疚的吳聞燕和吳聞燕的丈夫——律師何文軒。
「實在是不好意思,讓你們誤會了。」
說話的何文軒就是江九星剛一進門時誤以為是什麼歹人的中年男人。
他看上去比吳聞燕大,身上有些沉溺商界多年的銅臭味。他雖然長得很喜慶面善,可始終掛在嘴角的笑容卻隱藏不住藏在眼底的精明和算計,被他看久了總讓人覺得他在把自己明碼標價。
也難怪江九星誤會,這模樣,看著實在是不像好人。
「嘶!哎喲陳今一你輕點!」
江九星捂著傷口。
剛剛陳今一不接電話加上推門就看到她躲在角落裡,一時來不及多想衝上去就想干架。誰知道這兩人拿著工具只是在幫陳今一修理掉進水池的手機,而正是因為手機掉進了水池,陳今一才沒有及時回復江九星的消息。
誤會雖然解開,可江九星卻覺得自己丟了大人。
雖然對面吳聞燕夫婦一直表現得很關心,可江九星卻覺得這種關心讓他剛剛的行為更加社死。
所以他說話的語氣也談不上多好。
「我說吳老師,您大晚上的不回家和何律師偷偷摸摸躲在樓上幹嘛呢?」
江九星的直白讓吳聞燕有些臉紅。
她侷促地看向何文軒,手也不自覺地就往對方手掌心伸去。
何文軒將她的手牢牢握住。
「聞燕每次辦畫展都容易想多,總是怕畫賣不好,布置不夠到位。這次臨近她生日,我特地找了個晚上來工作室陪她一起過生日算是加油打氣。」
何文軒無奈,「卻不知道她沒通知你們,讓你們誤會了。實在是不好意思。」
陳今一戴著帽子一言不發看不清臉色,倒是江九星渾身都是傷卻絲毫不影響他的發揮。
「浪漫是挺浪漫,可也真挺嚇人的!」
江九星捂著腮幫子伸手指了指歪在邊上的那一幅副風格血腥,場景恐怖的女性肢體的畫,臉上露出不可思。
「二樓的畫都是這樣的,大好日子也不是拿這東西慶祝的吧?這看著多瘮人,哪還吃得下蛋糕,又不是去祭祀的,你們藝術家的口味真重……哎喲!」
見江九星越說越冒犯,陳今一忍不住給了他一腳。
何文軒笑得十分得體。
「沒事今一,這個也不止江警官一個人這麼說過。聞燕這幾年的作品確實爭議很大,也正是因為這樣她每次辦畫展之前才會有些睡不好。」
說到這,何文軒用力的扣住了吳聞燕的手,而吳聞燕也深情款款地回望著他。
似乎是得到了鼓勵,吳聞燕扭過頭小聲解釋起來。
「幾年前我父母意外去世,姐姐受不了打擊自殺,我一下子失去了全部親人,這是個非常大的打擊,以至於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沒有辦法重新提起筆作畫,只要閉上眼睛,我眼裡就都是他們慘死的模樣。」
吳聞燕神色黯淡了一瞬,在看到附在自己手上的另一雙手後,那灰敗的神色又在一瞬間被點亮了。
「後來,是我先生建議我將腦海里反覆出現的那些畫面都用畫筆記錄下來。奇怪的是,我每完成一幅畫,噩夢出現的頻率就會減少一些。這些年創作下來,我腦海里那些血腥的畫面已經很少再出現,這都是我先生的功勞!」
說到這裡,吳聞燕的眼裡隱隱閃著感激。
何文軒也欣慰地望著她。
聽了這個故事,江九星的表情也從方才的不忿變成充滿了羨慕。
「何律師,你和吳老師結婚都五六年吧,竟然還能這麼恩愛如初,真是讓人羨慕。」
何文軒笑笑,「婚姻最需要的就是愛和包容,不管我的愛人是什麼樣子,哪怕她變老變醜,脾氣變差,我也會和最開始一樣愛她。」
「怪不得您能娶到老婆呢!就您這說話的水平,還真不愧是做律師的……」
他還想再附和兩句,忽然覺得小腿一陣痛,抬頭看到陳今一收回去的腿,心裡壓下去的火氣又涌了出來。
「陳今一,你幹嘛呢?欺負我好玩兒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