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絕望新娘
2024-10-07 12:37:29
作者: 餘一田
夜色朦朧,村長的眼前,一個驟然出現的嫁衣新娘一動不動的站著,喉嚨里發出清脆的笑聲。
村長僵硬地後退一步,然而很快又冷靜了下來。
「你是誰?」
「呵呵。」新娘伸手將蓋頭挑起一個角,「您不認識我嗎?」
「你不要裝神弄鬼!」
「是不是裝神弄鬼,您心裡應該清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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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娘忽然往後退了一大步,飄起的蓋頭下,是一張沒有眼睛的臉。
「村長,這麼多年,您害了這麼多無辜的人,還能苟活到現在,是真的以為,世界上沒有惡有惡報這麼一說嗎?」
那張恐怖的臉嚇了村長一跳,他忽然從袖口掏出匕首刺向面前的新娘,就在匕首即將刺進新娘胸膛時,一個沉重的鎖鏈從身後猛地扣住了村長的脖頸。
新娘見鎖鏈女制服了村長,抬腳便踹了上去。
「狗東西,饒了你這麼多年,實在是便宜你了。」
村長的身上很快露出一道淤青。隨著鎖鏈不斷收緊,村長的臉越來越紅越來越紅,他的眼睛死死的盯著鎖鏈女的臉,「是你!」
不知哪來的力氣,村長突然握住了鎖鏈女的手腕。
眼看著村長就要掰開鎖鏈,女的手鍊子要滑落他的身體,新娘奪過了村長手裡的匕首,她握著刀柄緩緩逼近村長,想要在他耗盡最後一口氣之前,給他致命一擊。
……
一束燈光忽然從新娘的身後照射過來。
屋外,陸陸續續開始出現一些人。
過去她們只要出現在村子裡,大多數的時候村民都會裝作視而不見。
畢竟做了虧心事,自然心裡會敬畏鬼神,而這次卻有些不同。這些人並沒有被兩人的打扮嚇到,也沒有裝作視而不見,他們只是圍著村長家站著,舉著手電筒看著自己。
鎖鏈女心一沉。
「不好,我們被發現了。」
她快速往後退兩步,將新娘女孩護在身後。
新娘女孩卻毫無懼色。
「發現好呀,我早就想跟他們撕破臉了,來一個我便殺,一個來的越多我便殺的越多。」
「別鬧了,殺一個陳三貴一個陳阿四,我們便花了這麼多力氣,你指望我們兩個人能夠斗得過他們全村的人嗎?」
鎖鏈女忽然發現,圍上來的人群里,似乎沒有她熟悉的面孔。
更重要的是,他們穿著板正,神色肅穆,不像是蝸居在農村的村民,倒像是警察。
果不其然,對方很快亮明了身份。
「我是省廳飛鷹支隊支隊長梁嚴競,前面的人聽好,放下武器!」
圍上來的人嗓音宏亮,像是早早地準備好了一切。
「警察?那又如何」新娘女孩沒有絲毫的慌張,「管你是誰,想讓我放下刀絕不可能。」
面對逐漸逼近的梁嚴競,她一把接過鎖鏈手上的匕首,指著梁嚴競的鼻子,「你們若是真的想救人,為什麼不早來!為什麼要讓他們害這麼多無辜的女孩?如果是一年前,我還會信這世界有善惡公理,可我現在不信了,我只想自己親手為自己報仇!」
「你冷靜點。」
來的路上,梁嚴競已經看過了這些女孩的全部資料。他努力讓自己的語氣平緩而充滿信服力,「你現在殺掉他無濟於事,他拐賣婦女證據確鑿,交給法律處理是一樣的,如果你現在殺了他不僅沒法讓他收到法律的制裁,也會讓你成為戴罪之身。」
「法律?」新娘冷笑,「法律過了這麼多年才來,第一件事卻是讓我放棄來之不易的報仇機會,你覺得,我是應該相信自己,還是相信你?」
「我知道你們還有其他姐妹在山裡。」梁嚴競正色道,「拐賣婦女的中介卓瞎子已伏法,組織據點也相繼被我們查抄。他不會再繼續作惡,我這次來就是要把村子裡受害的女性帶回去。你們不用擔心,法律是公正的,一定會賞罰分明。」
「回去?你以為我們能從村子逃進山里,就真的逃不出大山嗎?」
梁嚴競眉心一跳。
新娘妝的女孩忽然走上前掀開了自己的蓋頭。
一身腥紅的喜服下,是全無血色的臉。
她其中一個眼珠不知為何被人挖去,只剩下一層肉色,看上去像一個空洞的血窟窿。
縱使梁嚴競經驗豐富,見到女孩時也失神了一瞬。
「就算你們能讓我們回去,我們也已經回不去了。」
新娘緩緩放下蓋頭,「我的眼睛不會再回來,我經歷過的折磨不會消失。就算法律可以讓我以牙還牙,我被毀掉的,永遠都被毀掉了。」
她微微揚起下巴,像是在感受空氣的飄動,「你看這個大山,空氣那麼清新,可我每每聞到這個氣味,只能想到那個男人騎在我身上,把我的頭按進泥土裡那令人作嘔的畫面。你覺得,我還能過上正常人的生活嗎?」
她抓過鎖鏈女的手,露出她沒有指甲蓋的十個手指。
「我們之所以還活著,只是不想還有女孩重蹈覆轍。」
梁嚴競忽然失語。
他一時間不知道用什麼話去安慰眼前的女孩。
而一旁的鎖鏈女的神色很平靜,像是早就預料到了會有這麼一天。
「珊珊,放下刀吧。」
「琪琪姐?」
新娘有些懵,只見鎖鏈女緩緩將匕首收好,隨後拉著她的手一步一步靠近梁嚴競。
「警察先生,你好,我是張琪。我想,您或許已經知道我了。」
梁嚴競點點頭。
根據齊光的資料,梁嚴競卻是已經知道了鎖鏈女的身份。
「你放心,我的同事已經去山裡接其他人,我們會還大眾一個真相的。」
「真相,您已經看到了。」鎖鏈女很平靜的抬起頭,「陳三貴,陳阿四都是死於我的手。」
聞言,梁嚴競有些意外。
「陳三貴是你殺的?」
「是。」鎖鏈女上前一步,「既然你們去過山里,應該已經能找到紅鱗小傘和闊葉樹。陳三貴娶妻那天,我把蘑菇下在了賓客的吃食里,本來將村里人一網打盡,卻沒想到陳三貴會偷偷去廚房吃了所有的蘑菇,壞了我的計劃,我在他毒發之前騙他穿上了嫁衣,製造鬼新娘復仇的假象。」
「你們帶走陳阿四屍體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們早晚會查到我頭上。」鎖鏈女抿嘴,「山洞裡其他的女孩都是無辜的。之所以穿著新娘服嚇人,是為了自保,她們都是被拐賣到這個村子裡的傻姑娘,我不是其中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但是我卻是最了解她們受過的苦難的一個。」鎖鏈女抬頭,「假死脫身是我想的主意,陳阿四也知道我幫著她們逃走。他為了能多做業務,故意視而不見,所以從某種角度上說,我也是幫凶。」
「琪琪姐!」
新娘姍姍握住她的手,「不,你怎麼能這麼說呢,當年如果不是你把我從那個男人手裡救出來,只怕我早就……」
「噓。」
鎖鏈女忽然捂住了新娘珊珊的嘴。
「我們之前說好的,一人做事一人當。」
鎖鏈女揚起下巴,目光中泛著一點點晶瑩。
她搖搖晃晃地上前,身影單薄的令人心疼。她幫新娘女孩擦了擦眼淚,隨後又抬頭問梁嚴競,「我在山裡遇到的人,是你麼?」
梁嚴競明白她說得是陳今一,但此事並不重要,便微微點頭認了下來。
鎖鏈女輕輕一笑,有種解脫的釋然。
「既然這樣,警察同志,我知道殺人要償命,從決定反抗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做好準備了。」
在手電微弱的燈光下,鎖鏈女的臉色慘澹如霜,她緩緩伸出手,神色有一瞬間的茫然,她抹了抹自己的臉頰,將額頭前零碎的頭髮勾到腦後。
「山裡有血手印的墳墓,是沒有走出來的女孩子。等你們有時間,記得把他們都帶回家。」
梁嚴競點頭,「會的。」
「好,謝謝您。」
鎖鏈女露出一個笑容。
梁嚴競忽然覺得情況不對,然而他來不及反應。
下一秒,鎖鏈女握著這把匕首捅上了自己的咽喉。
一股鮮血噴薄而出。
「琪琪姐!」
「卓瑛!」
梁嚴競怎麼也不會想到鎖鏈女會忽然自戕,血液就像決堤的洪水,滔滔不絕從鎖鏈女單薄的身體裡湧出來。
「卓瑛!快救人——」
尖刀無比精準地刺進了大動脈,血液流出的速度快的驚人。
幾乎頃刻間鎖鏈女已經失去了意識。
變故發生的太過突然。
沉默持續許久。
卓瑛上前查看後,起身微微搖頭。
「沒救了。」
「琪琪姐!」
新娘女孩哭著撲在了鎖鏈女的身上,方才的氣勢已經全然不見。
梁嚴競神色凝重地衝著身後的警員揮了揮手,示意眾人將屍體先帶走處理。
一晚上變故橫生,眾人身心俱疲。
新娘珊珊茫然得坐在地上,臉上還掛著一道眼淚。
她呆呆地盯著鎖鏈女逐漸了冷卻的屍體,像一座已經失去靈魂的軀殼。
「任珊珊是麼?」
聽了她方才的話,卓瑛看向她的目光滿是同情。她走上前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先起來吧,有什麼我們回分局再說。」
任珊珊機械的回頭,對上了卓瑛的臉。
「你,你是醫生?」
卓瑛點頭。
「那,那你能救她嗎?如果你能救她,我什麼都可以交代!」
卓瑛的目光微微下移,臉上露出不忍。
「我也很想救她,但是我不能為了套出口供就騙你。珊珊姑娘,你和張琪本該有幸福的人生,我理解你們心裡的委屈和憋悶。這次,我以拐賣女孩的身份臥底在村子裡,沒有人比我更能感同身受,上一個受害女孩馬歡,是我們救出來的。珊珊,你要相信我們,正義雖然會遲到,但它一定會到。」
說完,卓瑛目光犀利地刺像蜷縮在角落的村長,「該制裁的人,一個也別想逃跑。」
任珊珊神情有些鬆動。
「你們需要我做什麼?」
「好好活著,做我們的證人,為我們指認罪犯。」梁嚴競鄭重地走上前,「村子裡進行施虐的人,我們會逐個審問,逐個逮捕,你放心,這次不會像過去那樣,用法不責眾來搪塞一切。」
任珊珊眼裡的絕望在一點點散去。
「你說的是真的嗎?」
梁嚴競十分嚴肅的點點頭。
「好,那我和你們回去。」
經過檢查,村長和妻子受了驚嚇但是並沒有外傷。
清醒後,西南省廳配合飛鷹支隊對其進行了長達十小時的審問,在充足的證據下,對方終於承認了對這些女孩的罪名。
除了躲進山裡的女孩,包括村長妻子在內的村中眾多婦女,竟然都是拐賣的受害者。
卓瑛重新對陳三貴和陳阿四的屍體進行了屍檢,根據檢驗結果和任珊珊的口供確認了殺人者確實是鎖鏈女張琪。
任珊珊和其他女孩雖然屬從犯,但因考慮到她們為生存所迫,或許可以免於公訴。在經歷長達多年的折磨下,女孩兒們需要很長一段時間的心理治療才能重新開始生活。
在侗娥村村長被捕後,相關涉事的村民相繼被帶走調查。
一傳十十傳百。
在之後的幾個月內,侗娥村附近的其他村子也開始自行徹查拐賣婦女的行為,一時間,西南一帶的派出所格外熱鬧。
各地被拐賣女孩子們陸陸續續被救出,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這些都是後話。
事情結束的一周後,侗娥村變得格外蕭條,除了一些年邁的老人和為數不多沒有涉案的村民,其他人都已經離開了村子。
村長努力了半輩子所求的宗族傳承,也在一夕之間土崩瓦解。
陳今一併沒有跟著梁嚴競他們回到市區。
走在人跡罕至的村道上,陳今一倒是比前段時間更加輕鬆了。
提著一些清淡的吃食,她推開了陳家祠堂的大門。
裡面一個目光呆滯,頭髮枯槁的婦人正蜷縮在角落裡。
陳今一習以為常得走上前,將飯盒打開放在婦人面前,隨後掏出毛巾給她擦著沾到臉上香灰和污跡。
婦人似乎有些畏懼陳今一。
她的眼神沒有光彩,空洞狂亂,四肢總是重複著幾個機械的動作,像是無法分辨現實和幻覺。
「警察都走了。」陳今一一邊擦,一邊替她梳理著亂糟糟的頭髮,「三貴嬸,這裡只有我,你不用再裝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