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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再生變故

2024-10-07 12:37:18 作者: 餘一田

  陳今一半晌沒有搭話。

  卓瑛沒有阻止二人的爭執,而是靜靜地坐在一邊等陳今一自己想明白。

  良久,陳今一終於抬起頭。

  「我在村子裡的這段時間,除了料理阿爹的事情,還給村子做了一些調查。」她忽然扯開了話題,「這裡大部分的女人的生活幾乎都是一樣的,洗衣做飯,料理家務,時而被丈夫打罵。一開始她們會反抗,可是久而久之就成了習慣。等到有了孩子,又有了牽掛,她們心裡最後的那一絲反抗也隨著時間消失了。」

  陳今一嘆氣,「之前我想不通,為什麼鎖鏈女會幫著陳阿四打暈我,後面我看到了她身上的傷,我想大概是因為受了太多虐待,她精神上也受不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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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嚴競捕捉到陳今一話里的重點。

  「你懷疑陳阿四的妻子有精神問題?」

  陳今一點點頭,「她的行為,前後不一致。時而正常,時而發瘋。明明她出去傷人的時候戰鬥力很強,可面對陳阿四的虐待她又逆來順受,行為很難解釋。這一點,很像當年,我阿娘……」陳今一忽然頓住,哽咽一秒後又改口道,「很像當年陳教授去世之前。」

  提起陳上珍,卓瑛和梁嚴競的神色有些凝重。

  關於母親的離世,陳今一併不是很想提及,然而話到此處,也沒有說一半藏一半的道理。

  「當年,在我的印象里,陳教授也是和她一樣。大部分時候精神恍惚,時而又暴躁難以抑制,她正常的時候會背著人群偷偷流淚,會抱著我說一些我聽不太明白的話。然後就是反覆的自殘。」

  陳今一的聲音越說越輕,「當我意識到不對勁的那天,她用一根很長的布條把自己吊死在了房樑上。從小到大,他們只要提到陳教授,話里話外就都是指責,說她不負責任,說她心狠,說她不配做我的母親。曾經我也怪過她,為什麼早早的把我和阿爹丟下不聞不問,讓我在村子裡吃了這麼多的苦。如果她在,我是不是就可以像其他孩子一樣正常的上學,走出村子。現在我終於明白她為什麼了,只要我和我阿爹存在一天,她的生命就永遠被迫害者損耗,日復一日,永無止境。」

  「這不是你的錯。」

  陳今一忽然覺得自己肩膀一熱,抬頭才發現梁嚴競的手掌不知什麼時候按在了她的肩頭,「你沒有辦法選擇你的出身和你的父母,這事情怎麼怪都怪不到你的頭上。」

  「怎麼會不是我的錯呢。」陳今一苦笑,「就算我再不願意承認,這也是不爭的事實。我的父親拐賣了我的母親,強迫她生下了我。她每次看我,就算沒有那麼狠,肯定也是沒有為人母的喜,因為我的存在就是她人生的污點……」

  堵在成今一心口的大石頭,終於像泄洪一樣滔滔不絕的傾瀉而出。

  梁嚴競很想在說些什麼,卻被卓瑛悄悄拉住了。

  此時,再多的安慰都無濟於事。

  陳今一沉默良久,最後還是暫時封閉了自己的情緒。

  「——所以我說鎖鏈女不是兇手也並不完全是為了袒護。陳老四性格魯莽衝動,布置絲線不僅能營造恐怖氛圍,也不容易被陳老四察覺。這顯然是個計劃周密,經過考量的殺人方法,一個精神失常的人,或許不會算計如此。」

  「如果瘋,只是她為了掩人耳目偽裝出來的假象呢?」

  「也不會。」陳今一否認了卓瑛的猜測,「還記得你們來時第一天我和你們說的嗎?當時她已經跟著我走到了村子口,如果她是裝瘋,完全可以趁著陳老四不備直接逃離,沒必要再回到村子裡。」

  梁嚴競忽然道,「或許有她必須留下來的理由呢?」

  理由?

  陳今一實在是想不到,村子裡有什麼值得她留下來的理由。

  卓瑛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她抬頭看向陳今一,「其實當時,你也可以跟著馬歡一起離開村子的。」

  陳今一怔住了。

  是啊,她不願意離開村子,一是為了弄清楚母親離世的真相,二是為了救出和母親一樣被困在村子裡的女孩子。

  那麼鎖鏈女,會不會也和自己有著同樣的理由?

  「但是現在,她不見了。」梁嚴競提到了關鍵,「我們的設想都只是猜測,如果想要知道真相,就必須找到她人在哪裡。」

  「反正也睡不著。」卓瑛站起來,「不如,咱們去找找人?」

  「你不行。」梁嚴競把卓瑛按了回去,「你現在是馬歡,得扮演角色。我和今一去吧,開著通訊器隨時保持聯繫。」

  *

  山腰到村子要穿過一小片田地,陳今一和梁嚴競一前一後在沉默的田埂上走著,兩個話癆之間的安靜,比野鴨子的雙黃蛋還要難得。

  「想教育就教育,悶半天是在醞釀台詞兒麼?」

  一抬頭,小姑娘抱著胳膊渾身帶刺,一臉不善。

  叼著煙的梁嚴競差點被嗆著,「誰要教育你了?」

  陳今一歪了歪嘴,「把我支出來不就是為了教育我麼?」

  「想多了,老子沒那麼多閒工夫。」

  陳今一若有所思地打量梁嚴競,「那你總不至於是真的出來找鎖鏈女吧。」

  「不然呢?」

  「切,勞碌命。」陳今一一腳踢飛了身邊的石子,「村子雖然不大,可若是有心人要藏,是怎麼也找不到的。你們之前調查的人來過這麼多次,不是都一無所獲麼?」

  「了解的很清楚啊。」

  「那必須的,畢竟與生俱來帶著邪惡的種子。」

  小姑娘仰天嘻嘻了兩聲。

  梁嚴競卻覺得這自嘲式的玩笑一點都不好笑。掐了煙把手插進口袋,抬眉閒散道:「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陳今一不明所以:「發現什麼?」

  「你的父母,或者說這個村子。」

  「哦。」

  梁嚴競沒有提那兩個敏感的詞,語氣寧可能的做到了委婉,陳今一聽懂了,卻又習慣性兩眼望天規避了對方的善意。

  還沒在心裡醞釀出個答案,就聽到梁嚴競補充道:「如果不想說可以不說,別浪費腦細胞編故事。」

  陳今一似乎沒打算瞞什麼,「我一直都很討厭侗娥村,可能因為它不僅沒給我家鄉的溫暖,而且也沒給我的人生增添光彩。我阿爹忠厚老實慣了,阿娘走的又早,這次回來之前,其實我根本沒往拐賣婦女這個方向去想。只能說,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我調查過你。」

  梁嚴競沒由頭的來了這麼一句,弄得陳今一有些摸不著頭腦。

  「什麼?」

  梁嚴競的目光在她臉上盤桓了幾秒。

  「侗娥村的案子半年前就在跟了,對於這個地名我一直比較敏感,所以在東壁村遇到你的時候,我就留了個心眼。」梁嚴競頓了頓,「據我所知,不僅侗娥村,整個陸湘縣女子的平均學歷都不到初中,義務教育普及困難,且侗娥村的男女比例嚴重失衡。」

  陳今一望著他眨眨眼。

  「所以,你看到一個侗娥村的年輕女孩竟然會出現在東壁村的豪華酒店裡,就覺得很不符合常理?」

  梁嚴競點頭。

  「抱歉,沒經過你的同意,我就查了你的檔案。」

  陳今一似乎並沒有放在心上

  「沒關係。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又有哪個不是透明的呢。」她笑著抬頭,「都查到什麼了?」

  「機靈,聰明,從小成績就好,鬼點子多,不守紀律。」

  陳今一的表情從滿意到嫌棄。

  「您老人家誇人是有不能夸夠十五字的限制麼?」

  「你從小學開始到初中,一直都是第一名,幾乎從來沒有失手。可是你中考卻嚴重失利,甚至沒有通過當年的普高分數線。」梁嚴競認真地看著她,「但是當年,你們村卻有一個成績平庸的男孩以縣狀元的身份考進省重點高中。」

  陳今一收起笑容,緩緩地移開了目光。

  梁嚴競見她沉默不語,心裡的猜測也逐漸肯定。

  「他頂替了你?」

  「梁隊長還真是包青天在世,過去這麼久的事情都能翻出來。」

  陳今一一副人人揉搓的模樣讓梁嚴競憋悶得不行。

  「就沒有想過要去爭取嗎?」

  「爭取過,沒有爭取到。」

  陳今一的解釋十分簡單,她聳聳肩。

  「一開始也哭過鬧過,可是我又有什麼辦法。他是男孩,身系全村的命運,而我只是個村里人『不值錢的女人』,以後要嫁人,生子,註定是走不出這裡的。」陳今一嘴角一扯,「幸好,一切都過去了,我不僅走出了這裡,我還走得很好。過去的,沒必要執著。」

  梁嚴競不知道這個沒有走得很好的背後經歷了多少本不需要吃的苦。

  「所以,我理解鎖鏈女,理解馬歡,理解我阿娘。我生在村子裡,命運就是如此,倒也沒什麼好抱怨的,可是他們做錯了什麼?本該有的大好人生,就蹉跎在這裡。說句難聽的,殺人也情有可原。」

  梁嚴競無奈,「若是人人都做判官,人間不就成地獄了。」

  「你怎麼知道人間不是地獄呢?你也沒去過天堂。」

  梁嚴競自知說不過她。

  「道理比誰都說得利索,但願你真的能做得到。」

  「做不到又怎麼樣。」陳今一回答得理直氣壯,「梁隊說到的就一定能做得到嗎?」

  「大逆不道。」梁嚴競一字一頓,「我好歹是飛鷹支隊的支隊長,你這個小丫頭半分尊重都沒有。」

  陳今一一臉無所畏懼。

  「這叫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這個世界上有兩種人是最可怕的,一種是亡命之徒,一種陰險小人。梁隊立於陽光之下,前途無量,這一點本身就讓犯罪分子得了可乘之機。」

  梁嚴競笑了。

  「這麼說,若是你願意進飛鷹,豈不是可以做得比我還好?」

  「我可沒那機會。」

  「你怎麼知道就沒有。」

  梁嚴競的語氣意味深長。

  「您老還是留點力氣找嫌疑人吧。」陳今一別過頭,「這一路走過來別說鎖鏈女,連條狗都沒看見。倒也奇了怪了,平時躲著人的時候總有人出現,這幾天倒是看不到人影了。」

  「還不是白天你的虛張聲勢起了作用。」

  梁嚴競故意順著她轉變的生硬話題往下說,「我現在可是玄學大師,讓他們不出來,誰敢違抗?」

  陳今一抿嘴一笑。

  走出去了很久,夜色漸深。

  風吹在兩旁的灌木中發出沙沙的生硬。

  「前面就是三貴家的祠堂,兇手或許本來就想將兩人的死都引導成為靈異事件,不過恰巧被我們鑽了空子。」

  「靈異事件……」

  梁嚴競的腦子忽然閃過一道靈光。

  「今一,你們村子有沒有什麼流傳下來的傳說,或者類似的恐怖事件?」

  「傳說?」陳今一皺眉思索了一會,「傳說倒是沒有,只不過進村的那座山裡有一片亂墳崗,村民去那裡挖筍挖出了血,之後老村長就不許大家去挖了。」

  「亂墳崗。」梁嚴競來了興趣,「害怕麼?」

  陳今一挑眉,「你覺得呢。」

  ……

  進山必然要經過村落,或許是陳阿四的死太過於離奇,明明不是深夜路上卻一個人都沒有。陳阿四家挨著的村長家也早早的熄了燈,只有陳家祠堂的燭火還一直在燃燒著。

  陳今一和梁嚴競正準備往山里去,誰知忽然聽到祠堂里傳來一陣女人的尖叫。

  兩人對視了一眼,隨即掉轉步伐往祠堂跑去。

  本該停放在祠堂的棺材離奇的挪了位置。

  四下的燭光不知為何全都熄滅,憑著記憶,陳今一從梁嚴競外衣的口袋抓了一個打火機,將周圍熄滅的燭火重新點燃。

  亮起的一瞬間,映入眼帘的是渾身是血的一個婦人。

  眼前的婦人仰面躺在牌位前,牙關緊閉兩手血肉模糊,身上到處是一團一團突出的紅痕,特別是頸部觸目驚心的一道傷口還在外面汩汩流血,乍一眼看上去宛如死屍。

  身體尚有餘溫。

  梁嚴競上前摸了摸脈搏。

  「還有氣。」

  看到婦人的臉,陳今一愣了愣。

  「是三貴嬸。」

  「陳三貴的母親?」

  陳今一點頭。

  前腳陳阿四剛出事,緊接著三貴娘就出了事,昨天她才和村長指認了兩人的罪行,這兩件事怎麼看都像是衝著自己來的。

  就在他站起來的一瞬間,祠堂外一個黑影一閃而過,帶著一陣清脆的鎖鏈聲傳入兩人的耳朵。

  「誰!」

  梁嚴競不假思索就追了上去。

  從身型上判斷,這個人就是大家一直在尋找的鎖鏈女。

  她步伐矯健,靈活得完全不像描述中那樣瘦弱。速度雖然快,可卻掩飾不住他行為慌張。奔跑時,鎖鏈時不時砸到地面的石頭和道路旁的植物,留下或深或淺的痕跡。

  眼看著梁嚴競和她的距離越發的靠近,來到村口,鎖鏈女忽然停住了腳步扭過頭。看到梁嚴競的那一刻她忽然冷笑。

  不等梁嚴競反應,樹叢里忽然飛出來兩個尖銳的物體。

  梁嚴競躲避不及,手腕被尖刺擦傷。

  趁此功夫,鎖鏈女靈巧地消失在了一旁的樹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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