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馬吞相
2024-10-07 09:10:45
作者: 碎紅豆
梁秋時與傅緒書還是選擇回了江南,二人抵達四國飯店,是梁幸儒早在那裡設宴。
張治棠晝夜期盼,終於看見傅緒書回來了,自然是高興的。但看見他身邊的紅粉佳人,便決定不打攪。一顆心終於落了地,卻不是歸途。
戰火已經從華南一直燒到了兩粵,只怕這一餐飯用過後,便又要啟程,面臨分別。
觥籌交錯間,梁幸儒態度溫和,還在恩威並施地同他昔日得力幹將——傅緒書博弈。
「老夫聽聞你在戰俘營輕生之事,心痛之餘,也是感動不已。你是我的左膀右臂,失去你,猶如魚離開汪洋、飛鳥失去天空。若非不得已,我也不會走這步險棋。好在你如今安然無恙地回來了,這才是天助我也。早知道你今日無礙,我真不該寫那等手令,想方設法送進戰俘營去。」
尤其想到被匪敵擺了一道,便噁心的不行。這才是把匕首遞到了對方手裡,授人以柄。讓匪敵趁著這股東風,正好藉機挑撥離間。
「委座的反省,振聾發聵,緒書實不敢受。昔日是我吃了敗仗,一直無顏見江東父老。就該以死明志,想留著一口氣,跟宋郁文同歸於盡。」傅緒書坐在沙發上,頭頂上的吊燈,晃得他眼睛有幾分痛。
那是從西洋進口的落地燈,光輝璀璨,照著這海市蜃樓般的迷離繁華。
想到身旁坐著的梁秋時,便陣陣心神不寧。他不怕死,可怕她受傷。怕梁幸儒不放過她,也怕自己攔不住。
雪城的失利,戰俘營里的羞辱,磨掉了他一貫強大自信。
「好在委座派了女兒去搭救,讓我脫離水火,重拾尊嚴。屬下感激不盡,願結草銜環,也難報委座大恩。」
傅緒書將他抬舉到一個不屬於他的高度,自然是為著搭救梁秋時。
梁幸儒也是人精中的蛟龍,立即心領神會。領不了他的情,甚至整個人都猶如被架在火上烤。
「緒書,咱們如今不說這些,你回來了,就好,就好。」
「不,委座,要說。我不是一個永遠默默無聞,凡是都放在心裡的人。您對我的大恩大德,我不光心裡始終銘記,實際行動也要表達出感謝,嘴上更要宣揚,讓全軍將士,同沐委座的體恤。」傅緒書說話間,還舉起了手中的高腳杯,準備敬老長官一杯。
聲調也拔高了許多:「原本屬下也擔心,一介女流,能成什麼大器。看來是我有眼無珠,不如委座深謀遠慮。虎父無犬子,委座運籌帷幄之間、決勝千里之外。女兒也是人中龍鳳,不輸男人。不,不僅不輸男人,是不輸一個連,一個師。」
傅緒書中氣十足,確定讓在場的每個人,都聽得分明。
梁幸儒自然知曉他其中深意,被個下屬脅迫,總歸是不舒坦的事。
越過他,又開始欺軟怕硬,目光睃向他那看似好拿捏、也一直妄圖拿捏,卻是個硬骨頭的女兒。
「等秋時回家再說,先回家吧。」
梁秋時能回嗎?傅緒書又敢讓她回去嗎?
皮鞭子沾涼水;被囚禁到狗籠子裡,不給吃喝;被浸在水牢里……那折磨人的法子,傅緒書既聽過,也見過。
不過通常是用來嚴刑拷打匪敵,懲治特務和姦細的。他不是行刑官,卻也有所耳聞。
如今外鬼懲治住了,梁幸儒如何能讓家賊逍遙法外。
當下便攔了下來:「總裁,秋時不能跟你走。以後,就讓她跟我一起生活吧。」
「可是她還沒有嫁人,一個清白的女兒家,如何能不清不楚地跟你日夜相伴?你是拿她當成了你的傭人還是通房?那不成我正房所出,最最貴的嫡長女,要成了你的歌舞伎,發洩慾望的奴婢?別以為你有點令人不齒的功勞,就敢跟我信口胡言。」此時的梁幸儒,顯然被激怒了。
表面上,像極了一個疼愛父親、為女兒著想的慈愛家長。
其實,在屬下的指示下一片歌舞昇平,由絲竹管弦遮掩,才壓低了聲音,同他博弈:
「你是在威脅老夫嗎?你可知道,老夫平生最恨被人脅迫。你以為,我真不敢殺了你?」
「總裁要殺誰,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誰反抗不都是螳臂當車?只是我終究懇請總裁,能看在我為梁家多年效力的份上,免了對秋時的懲處。我一定會為她,為我,為我們去奮勇殺敵,爭取戴罪立功。」傅緒書不卑不亢,始終精神穩定。
既沒有求饒,也沒有硬剛。
遊刃有餘地同他拉扯:「但總裁也該知道,某帶兵打仗這麼多年,亦不是吃素的。我帶過的兵,雖不是我傅家的家臣,但我統兵,若是還需要虎符,就白在邊關跟匪敵周旋了這麼多年!還是總裁覺得,宋郁文想發動兵變,沒人跟著他的旗幟走?」
若是旁人將自己比作戰爭天才宋郁文,會讓人笑掉大牙。但傅緒書,還是他昔日手下敗將,卻沒人敢、也沒人會貽笑大方。
論打仗,宋郁文有第一,無第二,第三差之十萬八千里。唯傅緒書有資格與他相較。
「所以,總裁,堵住悠悠之口,我去。領兵打仗,我去。您只要大氣一點,不跟小女子一般見識,放你的親生骨肉一碼。我願意為您梁家世代忠心,肝腦塗地。」
若非大清已經亡了,鞠躬改成磕頭,傅緒書可以將鞠躬也省了,當場對他三叩九拜。跟他的小公主性命攸關比起來,男兒膝下有黃金,又算得了什麼。
梁幸儒沒有問他為個小女子,值得嗎。
只是從前看他清明的一雙眼睛,現在朦朧上了一層懷疑。
「我早已徹底不信任這個逆子,虧你還相信她。或許,你對她也是不信的,只是心甘情願受騙。我不信她,連同著你,也不再信了。誰知我這次妥協,你下回又能幹出什麼事來,會不會造我的反。」
「總裁。你要懲治梁秋時,無非為了穩定軍心。現在我回來了,軍心自然是定的。不必犧牲女兒,拿小女子去開刀。」傅緒書不再去糾纏梁秋時到底有沒有錯,亦或錯了幾分,只努力跟他談判:
「您如今身居高位,又馬上到耳順之年。實在犯不上跟個稚子置氣。沒本事的人才脾氣大,像您這樣位高權重、有能力的人,自然是能控制自己脾氣。如果懲治她,只為了發泄怒氣,而承擔原本不必承擔的結果,犯不上。」
傅緒書壓根沒有想跟他好好談的意思,開口依舊是脅迫。
只怕再不答應,他能直接給自己擺在臉上,明白告訴長官,若是動梁秋時,傅緒書就要發動政變。
梁幸儒無可奈何,只覺他為個名聲不好、又背信棄義的棄婦瘋了。
更覺女兒有這樣的下場,是她自作自受。沒有如願以償嫁給宋郁文,大快人心!
「好。我承認你贏了,我的確不能拿發泄怒火,去賭你到底能籠絡多少人心。」
「人心不重要,軍心才重要。總裁也知道,槍桿子裡出兵權。」傅緒書沒讓他感同身受,一個白手起家的土皇帝也知道,若是讓他遭遇一遍在戰俘營的生活,什麼怒氣都消了。
「總裁若真為女兒擔心,我願意下聘禮,娶她為妻。近日就去提親。」
梁幸儒自然是不在乎女兒的清譽,跟宋郁文一個被窩裡滾了這許多年,還有什麼名節需要去維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