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紙上談兵
2024-10-07 09:10:21
作者: 碎紅豆
宋郁文在生病後,頭一遭踏入戰俘營,使的上下皆措手不及。
看守的人,連出門應該先邁哪條腿都忘了,努力反思自己對那幫戰俘的態度,是太鬆了,還是太緊了。
這都是宋司令的老對手,對他們過分尊重,好像給宋司令上眼藥。可對他們苛待,又不符合規定和上面的要求。
「宋總,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您若是有什麼指示,讓警衛員過來通傳一聲就行。甚至不需要警衛員小兄弟跑腿兒,您直接一通電話,言語一聲,把我叫過去,我可不就立刻馬不停蹄地趕過去嘛。您身體又不好,是不是我們工作上有紕漏,沒做到位,才讓您折騰。是我們的錯,我們戰俘營上下,今天就寫一份檢討,給您交上去。」
左右為難,幸好宋郁文是個好相處的。
病容掩蓋了姿色,從前的光風霽月永遠留在了雪城的軍報上。不過即便身體不適,依舊能看出昔年指揮千軍萬馬時的氣魄。
「你們辛苦了,每天守著這些舊人。但三十六行,行行出狀元,不是非到重要位置,才能發光發熱。」他十分平易近人,尤其一開口,更讓人覺得不是難以接近:
「我沒什麼大事,在指揮部待久了,不接地氣,得出來走走,體察民情,才能了解民生疾苦。免得太太時不時譏諷我,說我天子坐朝堂。她罵我尸位素餐倒是無妨,把我跟封建君王這種糟粕比,真是打人直接打臉啊。」
「是,長官,革命戰士一塊磚,哪裡需要哪裡搬。」看守的人敬了個禮,連忙上前一步,陪在他旁邊。
寒暄道:「誰不知道宋總和夫人伉儷情深,羨煞旁人,夫妻恩愛,當數我們的典範啊。」
看守的人始終比他慢個半步,跟在他身邊,陪他巡視。
「這裡的活死人,若是改造好了,能為新時代所用,才算我們工作的成果。其實有一批已經洗心革面了,就是剩下這些又硬又臭的石頭,油鹽不進。」
「你們辛苦了。」宋郁文在看守辦公的地方匆匆掃了一眼,便還是想往戰俘營里走。
心底覺得譏諷也悲涼,前一日還準備離婚,豁出去名聲與聲譽受損,還以為能與白月光破鏡重圓。怎奈造化弄人,外界的困難都克服了,還是他的小丫頭反水了。
如今,落得個舉案齊眉、琴瑟和鳴的名聲,著實有幾分譏諷。
途徑,隨口問起:「從前雪城跟過我的戰士,可有調在這裡工作的?」
負責看守的知道獻殷勤的時候到了,忙給底下的人使了個眼色,不多時,十幾個小戰士便集合走了過來。
當時跟著宋郁文收復北疆時,不過十幾歲,現在也沒過二十歲,只是看見了他們的老長官,各個禁不住熱淚盈眶。
人群中,不知誰喊了一聲:「敬禮!」
軍靴擲地有聲,齊刷刷地敬禮看向宋郁文,他不發話,便是那句「長官」也不能喊,更別說問候。
宋郁文也有幾分動容,看著他底下各個虎狼,好像激起了他久違的、來自遠古的血液的沸騰。
他走過來,正了正一個人的帽檐,隨著那位小戰士眼淚流下,終於有人冒著違反軍紀、受罰的後果開口:
「將軍,聽聞您又要上戰場了,您帶著我們吧!我們還年輕,在這裡也沒疏於訓練,願意陪著將軍拋頭顱灑熱血,再收復失地。」
「是啊!您身上的傷有沒有好一些啊?您從蘇聯回來,我們一直想去看您。可警衛員說,您要休息,不能打攪。我們便遠遠地,朝著有你的方向,敬個禮,就乖乖回來了。」
「宋總!我是二營的,您還記得嘛?當時在雪城打傅緒書的部隊,您讓二營的人,率先進攻,就是我帶隊突圍的,全殲了一排狙擊手!我的腿也因此中彈,不過您別掛心,我現在已經好了!」
……
大家七嘴八舌,宋郁文眼底一濕,本就是性情中人,只是戰場上瞬息萬變,不允許他被瑣事太牽動感情,分散精力。
此刻,抬起手臂,搭在一個小戰士肩上,點了點頭,說:
「好!我把你們都帶著!」
小戰士們激動不已,恨不能早早扒下這身代表獄警的皮,換上行伍之人的裝束。
被宋郁文寵的過了頭,便開始口無遮攔:
「宋總,我真恨傅緒書那個匪敵,憑什麼他可以傷了你還全身而退?就該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他也嘗嘗中彈的滋味。不然大家都以為宋總沒脾氣,當我們都是死人,不會保護你,也不能幫你報仇雪恨。」
宋郁文領了他們的好意,該有原則的時候,從不會讓自己違反紀律:
「我們已經贏了,他們也得到了該有的懲罰。不信你去問這裡的人,他們應該更羨慕那些戰死沙場、為匪敵捐軀的人,至少家人能得到善待。如今他們不過手無縛雞之力的螻蟻,窮寇勿追,再去踩上一腳,勝之不武。」
小戰士不再堅持,卻仍舊替長官擔心:「若是你把我們領走了,那從雪城回來的,其他戰友也想再跟您上戰場怎麼辦?他們肯定羨慕也眼熱,不能不公平。那麼多人,總不能都帶著。而且現在都在各個部門任職,將人調走了,留出來巨大缺口,再培養有經驗的專業人才,需要時間。再找到合適、能接替的,只怕沒那麼容易呢。」
此言一出,大家都開始反思自己太衝動了,即便想念老戰友和老首長,還是發揚了先人後己的作風,主動請辭:
「軍人的職責就是服從!我們不敢給宋總添麻煩,您讓我們去哪兒,我們堅決服從命令。」
宋郁文承認方才是自己衝動了,冷靜下來想想,確實要從長計議。
尤其他許久未上戰場,早不知前線形勢,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
很快讓身後的警衛員吩咐下去:「在本地娶妻生子的,就不要通過他們入伍申請了。這次上戰場的,有過作戰經驗的老兵優先;父母兄弟被匪敵殺害的,孤兒優先;有建築堡壘、修繕坦克等的技術人才優先。」
這年月,參軍入伍還是件令人驕傲的事。
警衛員一一記下,立即準備去籌辦。
進了戰俘營,宋郁文尋了高處,瞭望這裡面的老對手。
沒怎麼組織措辭,直接吩咐道:「把傅緒書放了。」
看守的直接傻眼了,還當自己見了鬼:「宋總是說……」
若是宋總將傅緒書神不知鬼不覺地槍斃,大家還能理解一些。偏這樣,直接將他放了?開什麼國際玩笑。
這可是大名鼎鼎的剿總,匪敵頭號危險人物——傅緒書啊。
「宋總可是要將人轉移到其他戰俘營?還是您親自審問,亦或給您送到公館去?」
看守的百思不得其解,甚至懷疑宋總從戰場上下來,得了創傷應激後遺症,滿口胡話。
哪知宋郁文又確認了一下:「直接放了,他的東西都還給他。釋放其他犯人的時候,怎麼做的,就怎樣處置他就是。」
看守的徹底懵了,知道不該自己問的不問,可這等大事,哪能兒戲。
「難不成傅緒書是咱們的地下工作同志,還是苦肉計?莫不是他已經投靠了我們,讓他假裝自己逃脫,去匪敵那兒給咱們當臥底?」
想來也不對啊,當時傅緒書可是差點取了宋郁文的性命,什麼苦肉計直接玩命啊?
「宋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就不怕放虎歸山嗎。」
「我的口令不管用,需要我拿來教員批示的文件公函給你嗎?我近日才同他通過電話。」宋郁文說。
他來之前,想過找很多理由,比方說先將人叫走,再趁著天黑、掩人耳目的時候偷偷放走;
比如讓戰俘營里,自己的心腹,偷偷將他放了,隨後再讓心腹背鍋,口頭批評幾句就過去了,畢竟聖人千慮必有一失;
再比如先跟傅緒書串通好,再裡應外合,讓他裝死,借著出去治病的由頭,來個死無對證。詐死後,找個被焚燒的面目全非的屍體,代替他,以假亂真,說那是傅緒書死了。
但皇上株連九族,都得找個藉口。宋郁文不是那蠅營狗苟的人,也懶得去做戲。直接扔了搭台子,不去粉墨登場,習慣強權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