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戰俘營里的血
2024-10-07 09:09:57
作者: 碎紅豆
傅緒書從軍醫院裡轉出來,手腕上纏著厚厚一層紗布,整個人都蔫了不少。
他依舊像從前一樣,看雲、看天、看水,飯吃的很少,多數時間都在愣神。
唯一與從前不同的,便是一向不從事生產勞動,突然主動干起了活。
幫商貿大廈印傳單,縫衣服補襪子,還校對圖書,戰俘營里的活兒,他都干。
不知是不是突然勤奮的緣故,反倒引起更多人的不滿。
「喲,剿總這麼用功,可是準備洗心革面,先交投名狀了?」說話的,是從前比他官低好幾級的戰俘。
從前戰事未定,不知何時會再出去,不敢跟他大呼小叫。免得江山易主,傅緒書這個霸王,找他算在戰俘營的帳。
如今眼見著匪敵萬丈高樓平地起,眼見梁幸儒樓塌了,知道大勢已去,對待傅緒書,便沒了從前官職在身時的謹小慎微,肆無忌憚地發泄從前對天之驕子的嫉妒和不滿。
「可惜了你這一身本事,天天在這種菜除草,是不是大材小用了?若是真想好好表現,爭取寬大處理,也得是去戰鬥機上露一手,就是不知他們會不會給你這樣的機會。」
傅緒書原本正參加勞動,聽見他這樣說,徑直放下手中的傢伙事,步步朝著他走過來。
明明才鬧了自殺……未遂,應該步態搖晃、目光渙散,一臉羸弱。
可他下盤極穩,目光如炬,明明沒了昔日剿總的排場,可他孤身一人,還是有藏不住的煞氣。
那人本能兩腿一軟,還想嘴硬:「怎麼?我說錯了嗎?你別以為以前大家都怕你,現在還能尊敬你。要我說,如果不是你會鑽營,哪能是你坐頭把交椅?誰知道你背地裡,有沒有跟老頭子去賣屁股。若是昔日讓我指揮,不會像你輸的這麼快。現在早就統一四海了。」
就在他等著傅緒書反駁,跟自己打嘴仗,他正準備一籮筐的嘲諷,哪知他的話音剛落,就被傅緒書一個擒拿撂倒在地,下一刻,膝蓋抵住他脖頸,拳拳到肉,只打得他鼻血四濺、眼眶烏青,還不夠,依舊朝著個已經昏迷了的人猛捶。
只將其他幹活的人,都看得呆了。
昔日溫文爾雅又風度翩翩的剿總,此刻就像一頭野獸,恨不能要將對方活活咬死、再吞吃下肚。
其他人過來拉他時,戰俘營的負責人已經過來了,幾個人合力,才將傅緒書從那人身邊帶離。
獄中的醫生過來,將手放在那戰俘鼻下,稍待片刻,便搖了搖頭:
「這個戰俘已經沒了呼吸,直接拉去停屍房,還是去軍醫院裡走流程?」
負責人嘆了一聲,對昔日領兵打仗的將軍既沒有惋惜,對戰俘內鬥也沒有幸災樂禍。
只是板著臉,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道:「都這樣了,別占用醫療資源了,糊弄鬼沒意思,直接拉下去埋了吧。」
好在都是經歷過大場面的,對於血肉橫飛,早已經司空見慣。
負責人其中的一個,對傅緒書看不下去了,走過來語氣不善道:
「不是殺自己,就是殺別人。你才浪費了我們本就不多的藥,又要浪費我們亂葬崗的土地。」
「是嗎?我幫你幹掉一個,至少你能省點口糧,給你那些快餓死的子民。」傅緒書可不是欺軟怕硬的主兒,只敢對從前的同僚重拳出擊,直接無差別攻擊,過來一個掃堂腿和背摔,那負責人便向後倒去。
負責人只是會點拳腳功夫,打普通人和一般戰犯還行,但在訓練有素、上過戰場的傅緒書面前,還是以卵擊石。
看守戰俘的同志和戰俘都猝不及防,發現了傅緒書無差別攻擊,都不敢在言語上,再對他肆意嘲諷羞辱。
混亂中,不知是誰開了槍,人群稍稍安靜了下來。
被傅緒書打掉了一顆門牙、踢斷了一根肋骨的獄警,抹了一把鼻血,比起身上的疼,人格上的羞辱,更讓他崩潰。
被迅速跑過來的小護士攙扶著離開,嘴裡還在罵罵咧咧:
「放肆!大膽!你個畜牲,階下囚,你還敢襲警?來人,把他給我抓起來。給我槍,老子要槍斃他。」
眼見傅緒書平靜若一灘死水的眸子,瞬間又再度狠厲了起來。
直到他被帶到禁閉室,才終於安靜下來,好像又開始雲淡風輕。
留下其他的戰俘百思不得其解,不敢高聲語,只有低聲切切察察:
「一開始看見剿總打人,還以為他要投敵表決心呢。沒想到他連看守的都揍,進了趟醫院,跟換了個人似的。那獄警也是,什麼好修養,不照樣爆粗?天天看不起鬍子,我看他們的文化水平,跟土匪也沒啥區別。」
「殺自己和殺別人都一樣,哪兒換人了?你看他怕過誰。從前他東征西討的時候,這幫人不知道在哪個山窩窩裡挖紅薯呢。」另一個戰俘挺到現在都沒肯投降,遭受了一輪接著一輪的思想工作,便是對梁幸儒和剿總,有樸素的崇拜之心,勢必將忠心進行到底。
「就算他打死了看守又能在怎麼?無非是加刑。不加刑難道咱們出得去?最壞的結果,給他一顆子彈,也省得他自己自殺,還總被救。反倒是幫他達成心愿,解脫了。」
講究人道主義精神,就是拿老流氓沒辦法。總不能讓他生不如死,把他做成人彘,那是舊社會,不是新時代。
傅緒書獨自在禁閉室里待了挺久,已經忘卻了時間,一個無欲則剛的人,無所謂能不能耐得住寂寞,因為他壓根覺得不寂寞。
時間流逝得過了頭,那扇門被打開,傅緒書被帶到了審訊室。
這裡不是第一回來了,甚至每次做思想工作也是在這。
「你說說你,剛回來就捅這麼大婁子,多讓那些器重你的長官寒心,也讓我們難做。」負責做思想工作的同志既這般說,便是沒有將他趕盡殺絕的打算。
「你的好長官已經放棄了你,你何必再執迷不悟?」
傅緒書緘默。
只不過原本無波無瀾的平靜湖面,忽地皺了下眉頭,指間有意無意地敲打桌面,也蹺起了二郎腿,目光飄忽不定地看向不知名的地方。
小同志已經能感覺到他鬆動了,不似前兩次那樣頑冥不化。
自然是趁著這股東風,加大力度:「或者傅先生可以考慮一下,怎樣你才能為我們效力,有什麼條件儘管提,我可以跟上面溝通。」
傅緒書默了半晌,緩緩吐出兩個字,說:「沒有。」
那股心氣兒泄了,便什麼都不剩。
小同志聞之大喜,不知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沒控制好神情,喜怒都寫在臉上,讓他重複了一下:「傅先生是說,願意為我們效勞,且沒有任何條件對嗎?」
沒等到傅緒書應答,外面的同事已站在門口提醒了句:
「咳咳!外面有人來探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