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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無形的戰場

2024-10-07 09:10:00 作者: 碎紅豆

  小同志不得不被迫中斷給戰俘做的思想工作,出來時,終於沒忍住抱怨。

  「你知道我們這個攻堅戰有多難嗎?如果不需要改造戰俘,下次直接殺降,免得浪費我們的時間和精力。不是只有前線才叫戰場,我們這種無形的戰場,沒人在意嗎?你知不知道,馬上傅緒書就點頭了。且我保證,他不是一個兩面三刀的人。要麼,他直接一身反骨;要麼,就摒棄舊主。而不會假意逢迎,找機會再逃跑。我天天跟他們相處,他們每一個人的性格,我都知道。如果傅緒書投降了,後面能有多少人才精英,為我們所用,你知道嗎?」

  在文盲率高達百分之九十的年代,一塊磚頭朝著十個人扔下去,就有九個人不會寫自己的名字。而關押在這裡的人,都是各個領域的尖端人才。可以修戰鬥機,還能研發炮彈。

  「我當然明白你的功勞和苦勞,若是傅緒書真假裝投降,又跑了,他往哪兒跑?匪敵還等著他殺呢。他難道願意捨棄一身本領,也要去當流浪的野人?」同事將他拉到拐角無人處,說明事情嚴重性:

  「是上面的命令,有人要來探望傅緒書,耽擱不得。」

  「誰啊?」小同志問。

  「是宋總的人,而且上面特意交代了,要求咱們必須配合工作。而且還是宋總身邊的警衛員,親自陪同一併過來的。」同事說。

  

  儘管是人人平等的新時代,可官大一級壓死人,官大很多級,下面的人根本沒有發言權。

  這時候小同志還抱著樂觀的態度,從來沒懷疑過宋司令的權威,說:

  「哦,保不齊是宋總聞得了我們這邊工作上的進展,想過來親自提人吧。正好,反正傅緒書這條大魚的思想工作,馬上就做完了,就差臨門一腳。宋總的人再跟他說說,他願意洗心革面,直接被宋總調過去,空降到哪個位置,都可以為我們所用,繼續發光發熱了。」

  小同志想著想著,事業成功的滿足感油然而生。

  甚至十分上道地多腦補了一截:「你放心,我懂事,到時候我絕對不跟宋司令搶功勞。雖然前期的準備工作,我做好久了。但真策反了傅緒書,到時候我也會說,這都是剿總的功勞。」

  同事也是懵的,只負責接待,強壓下了不祥的預感。

  兩個人都不知道命運的齒輪開始轉動,憑藉宋郁文的名聲在外。不敬他的權勢,也出於對他天然的信任,直接執行照辦。

  於是,再拉開房門的時候,傅緒書還當是自己出現了幻覺。

  梁秋時倒是第一眼就望見了他手上的紗布,有血滲了出來。

  身經百戰的人,還是在那一刻慌了神,回頭問向警衛員:「去取醫藥箱來。」

  傅緒書想要站起身來,差點忘了手上腳上都戴著鐐銬,直到夢了無數次的那個人走到跟前,還猶如大夢一場。

  警衛員出去拿藥箱,負責看守的人不敢偷聽長官特派員談話,早早地離牆角遠些,還忍不住交談議論:

  「這特派員怎麼是個女的?」

  說完,意識到現在婦女能頂半邊天,馬上不敢繼續胡咧咧。

  又說:「可是她看起來實在沒有那女長官的氣質,就像舊時代里的婆姨。」

  兩個人都不知道匪敵的長女梁小姐,索性沒往那個可怕的方向聯想。

  小同志說完,同事跟他一樣心中疑慮、摸不著頭腦,還是對宋總的忠誠與信任占了上風。

  說:「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也是。」小同志打消了心中疑慮,小吏終究不再繼續操心王爺的事。

  審訊室內,梁秋時看著傅緒書,便不由得濕了眼眶,他到底是遭了多少罪啊。蓬頭垢面,赤著腳,一身傷痕,雙目無神。這還是從前那個馬背上,坦克上,不可一世,指揮千軍萬馬的小將軍,父親的頭號心腹猛將嗎。

  也許付出都是不對等的,曾經她陷入泥沼,傅緒書將她拉起來;現在看對方生不如死,她能做的卻有限。

  「我聽說你在獄中想不開自殺,一直很擔心。來之前,還曾設想過,你我二人見面的場景。直到在你身邊,才發覺見面三分情。我沒有自己想的那麼無情,和不在意你。」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即便是幼年的玩伴,救命恩人,見到跟自己家世、三觀都很搭的老友,也會生出三分唏噓感嘆。

  她想像中的,傅緒書會怪她杳無音信、罵她忘恩負義,都沒有。

  他笑起來還是那樣春風和煦,不知讓多少姑娘春心蕩漾。

  她也不知,打從他進了戰俘營,便再沒笑過。即便偶爾勾了唇角,也是輕慢和渾然不在意。

  這回卻是發自內心,好像每次瞧見她在自己面前,一雙星眉朗目,都忍不住彎了眼角。

  跟她說:「我沒事,這手原本都好了,就是揍人的力度太大,使傷口又崩開了。」

  騎士在面對公主時,總容易露怯,到底沒說他是殺人。大抵本意不是為了殺人,只是打人。至於怎樣的結果,便直接忽略了。

  「也是我力氣小了很多,若是擱在從前,用不著自損八百,就能傷敵一千。現在揍了別人,還把自己弄傷了,丟人。」

  至於那奔著揍死去的,他便有意隱瞞了。笑起來,像極了人畜無害的小白兔。怕公主嫌棄他身上的殺戮之氣和血腥味兒。

  「擱在從前,你也是用槍的時候多,哪兒有機會跟人動拳腳。」梁秋時的語氣軟軟的,接過了警衛員拿來的醫藥箱,又回頭吩咐了句:

  「把打開枷銬的鎖頭拿來,別這麼鎖著他,他不是犯人,只是差了點運氣。你們也別妄想這樣踐踏他。」

  警衛員聽了這話,差點去掐自己人中。

  難怪大家都排斥梁小姐,不管是從前在雪城,還是如今在華北,她就像一個遠嫁的和親公主,永遠無法真正的融入異族,還是想著自己家鄉的舊人。

  只不過有宋總的軍令在身,不敢違背,還是乖乖轉身折了回去,取鑰匙。

  「從前每日都要拉練,許久不曾訓練體能,現在身上軟綿綿。好像以前的鋼筋鐵骨,這會兒都成了血肉之軀。」傅緒書的語氣有幾分無奈,笑容里卻是雲淡風輕。

  他倒是寧願皮膚黝黑一些,也不要像現在這樣,成了戲子臉。

  「你本來就是肉體凡胎,軟綿綿的骨肉,有什麼不妥?」梁秋時等不到警衛員去取鑰匙,已是避開枷鎖,去檢查他的傷口。

  傅緒書的手腕已經被鐵索硌爛了,可想而知腳上,想必也不會有一塊好肉了。

  「可是男人不能軟。」傅緒書倒是乖,在她手上言聽計從,由著她擺弄。

  好像她是他的藥,甚至比藥更管用,猶如九天玄女下凡一般,能救苦救難,解他病痛。

  「可是貓咪就很軟,軟一點不是很好?可以摸。」梁秋時將止血化淤的藥粉倒出來一點,塗在他手腕磨破的地方,不忘沒心沒肺地同他閒聊。

  兩人見面本不易,不想做出一副苦大仇深神色,哪怕看見他這個樣子,梁秋時只有擔心拉扯的心臟抽痛。

  「行吧,只要你高興,做貓就做貓。那也只能為你一個人軟。」

  傅緒書想硬氣,卻也是實屬不易,尤其在面對他的大小姐的時候,便是鐵漢,也在她面前留了一絲柔情。

  警衛員將鑰匙拿了來,梁秋時插在鎖眼上,擰了幾次,那枷鎖紋絲不動。甚至愈發在他皮肉上蹭,將常年見不到光、不在野外實戰,而捂出來的白皙細嫩皮膚,擦傷得更深。新傷疊著舊傷,紅腫破皮後,便又開始流血。

  「我這雙手,還是曾經拿手術刀的那雙手嗎。我怎麼這麼笨手笨腳。」

  「不要急,你知我一直死豬不怕開水燙,我感覺不到疼。」傅緒書疼得倒抽冷氣,只是有毅力遮掩下去,不表現出來。

  聽她妄自菲薄更是著急,他不允許任何人說他的公主有瑕疵,因為自己,尤其不行。

  「你從前最是事多矯情,什麼時候對疼不敏感了?」梁秋時輕嘆了一聲,正準備回頭叫警衛員幫忙,不知道哪個寸勁兒使對了。鐐銬就這麼被打開。

  她驚喜不已,卸下了那堆粉碎尊嚴的東西。

  「我事多嗎?矯情不矯情,得看跟誰比。如果跟那些遊手好閒的紈絝二世祖比,我哪裡嬌氣?如果跟那些身殘志堅,堅持作戰的傷病員,那我確實吃不了苦。我得過滋潤的生活,烈火烹油,花團錦簇,才覺得痛快。」傅緒書說。

  梁秋時也沒反駁,因她覺得,兩個人在本質上,都是一類人。都是從富貴窩出來,喜歡享樂而不是吃苦耐勞的孺子牛。

  她在雪城的拋頭顱灑熱血,燃燒青春,獻給那片土地,不過都是為了宋郁文罷了,而不是真有那樣高尚情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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