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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亟待被拯救的封建殘餘

2024-10-07 09:09:38 作者: 碎紅豆

  葉君清回來華北已有兩日,她只給自己放一頓飯時間的假期,從前時間緊、任務重,她每回吃飯都是匆匆兩口扒拉完,便立刻投入到工作中。

  有時胃病發作,吃點藥,熬一熬便也挺過去了。

  這回難得肯坐下來,慢條斯理地吃完早飯,學了小資產階級的派頭。倒不是為了肚子裡的孩子,也為了接下來的工作,積攢能量。

  有著身孕,便比從前體力不支些。不完全閒下來,也得稍稍休息下。

  伙房兵將她吃過的小灶端了下去,拿了宋司令的家屬牌子,會比普通工作者餐食更好一些。不是宋郁文搞特殊化,而是他這個級別的人,在缺衣少食的年代,家人都能保證溫飽的。

  葉君清回來後,壓根沒想去找宋郁文,除了不是圍著老公孩子鍋台轉的性子,還有壓根沒把他放在眼裡。她每天的事很多,很忙,分不出精力來琢磨,宋郁文有沒有吃飯、是不是在工作、哪個下屬又氣著他了。

  在葉君清的眼裡,宋郁文是路邊的磚頭、電線桿上的麻雀、草窠里的蟋蟀、樹上的秋蟬、荷葉上的蟾蜍……這種自然景觀。她既不愛,也不恨。因為人類不必要去恨一隻小鳥與雨聲。

  只還不待她出門,便有正義使者巴巴地跑過來,同她打小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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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太太,宋總昨天沒回來呀。」

  說話的,是李幼錚——李政委的太太。

  葉君清對所有女人都平等的愛護,不管是胖的、瘦的、高的、矮的、有錢的、沒錢的、開朗的、內向的……就像此刻,李太太站在她面前,一副尖嘴猴腮看好戲的模樣。

  葉君清沒有責備她,也沒引起自己絲毫不適,倒覺她這樣走街串巷的,還有幾分可愛。

  「不是他不回來,而是我沒去看他,叫他獨守空房了。不過男人得識大體、賢惠,不能事多。我不喜歡怨夫。」

  葉君清不過同她說笑,也不因著她是丈夫摯友兼同僚的太太,而討好拉攏。不過是覺得女人可愛。

  「他忙他的工作,我忙我的工作,沒事兒老往一起瞎湊合什麼?浪費時間,耽誤功夫。有這精力,我不如多睡會兒。」

  李太太方才聽見葉君清那番發言,就覺得稀奇古怪,這都是男人對女人說的詞,這不是整顛倒了嘛?

  「嗐,人家宋司令可不是獨守空房。我聽說啊——」

  李太太不光說,還朝著她拼命擠眉弄眼,希望她能明白其中真諦。

  葉君清不解其中意,反倒十分耿直地糾正道:「李大姐,你看起來比我虛長兩歲,以後我就喊你大姐吧。還有,你以後稱呼我葉記者,或者葉主任。別叫宋太太,我不愛聽。怎么女人結個婚,還把姓丟了?」

  她頂煩洋人冠夫姓那一套,只覺以後孩子也跟女人姓才好嘞。本來就是女人生下來的,而且現在大部分女人都工作賺錢,女人生女人帶女人養,男人付出啥了?憑啥跟男人姓?

  李太太見她還被蒙在鼓裡,便知今日來對了,作為第一個告訴她真相的人,她還不得感激自己?

  李太太湊近了些,正欲跟她咬耳朵,卻是又被她糾正道:

  「咦,你靠過來做甚?有什麼事是不能當面說的?如果人前不能說的話,那你背後也不要說。」

  李太太撇了撇嘴,一臉同情地瞅著這個愣頭青,方才顧及著她的面子,才沒將話挑明的。

  見她不珍惜,又實在憋不住熊熊燃起的『東家長李家短』之心,到底沒背人,說了出來:

  「你知道不?梁秋時回來了。」

  由於李太太不似林太太那般,去過北疆,對這個名字還有滯澀感,還以為對方也是,忙不迭地補充了一句:

  「就是宋總的前妻,你丈夫的舊相識。」

  李太太自詡已經說得夠清楚了,可哪知道這個工作狂依舊不為所動,不僅沒有暴跳如雷,然後風風火火地打過去,想要捉姦;也沒有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抹淚,傷心欲絕。

  她一副看傻子的神情看著李太太,半晌才道:「就這事啊?我還當是什麼呢。嗐,這跟前妻一起工作的,又不是只有郁文一人。再說了,是誰給秋時封了個前妻的身份?」

  其實葉君清從昨晚就知道這事了,只是依舊不耽誤她吃、不影響睡,該幹嘛幹嘛,她不是一個有閒愁別緒、會被男人操控情緒、被家務事左右的人。

  「啊對,我差點忘了,宋總是沒娶她。瞧我這張嘴,別人怎麼說,我就跟著怎麼說了。看來以後啊,哪怕這事傳開了,我也不能當牆頭草。葉記者是原配,怎麼好端端的成了續弦了。」李太太說話時,眉飛色舞,表情極其誇張。甚至有幾次,眉眼都擠到了一起。好像這樣才能展示出,她此時的情緒一樣。

  「不過啊,大家同為女人,你不得不防。尤其你現在有著身子,不能伺候男人。以前皇后都在這個時候,安排個位份低的過去固寵。你得有長遠的打算,是跟她結盟,還是現在就將她擠兌走。免得到時候孩子還沒落地,就被人掃地出門。大家同為女人,我才推心置腹的告訴你這些。你放心吧,大家都站在你這邊,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儘管開口。」

  李太太一口氣說完,葉君清只聽得愣了,才發現她有做撂地說相聲的藝人的潛質。

  一陣哈哈大笑後,雲淡風輕地說:「大清已經亡了,怎麼還有你這種封建餘孽。那洋人還有些不成親,但想有後,生了孩子就去父留子的,這樣的又叫什麼?」

  「可是你就不怕他們倆昨天晚上,行苟且之事嗎?你為他生孩子,他還這麼對你?」李太太恨鐵不成鋼,便開始咬牙切齒。好像遭受背叛的是自己,甚至比自己被背叛還惱怒。

  葉君清不是傻瓜,這時候幾乎能肯定,若是李太太自己遭受背叛,她保准連個屁都不會放一個。但別人面對被戴了綠帽子,沒演出她想看的好戲,便開始氣急敗壞。

  「什麼叫給他生孩子?如果我不想生,任何人都別想替我的肚子跟子宮做主。」葉君清糾正過後,也不跟她打太極了,直接嗆了回去:

  「你說需要我幫忙,我倒是還真有事需要你做。正好,下鄉的掃盲工作者需要人手,下個月、不,下周你就跟著一起下鄉。附近十個村子交給你,讓所有婦女全部讀書識字。什麼時候完成任務,什麼時候回來!」

  葉君清愛護女孩,那也不能看見女孩傾軋女孩。

  可才說完『會義不容辭』的李太太,當時便反了悔:「不是,我還以為你要我幫忙打那個不要臉的狐狸精。薅頭髮、扒衣服我能幹。下鄉?我可吃不了那份辛苦。在城市生活多舒坦啊,家裡還有傭人。若是得自己砍柴、挑水、煮飯、生火……我哪兒受得了。光是到處都有蛇蟲鼠蟻,不方便洗澡和上廁所,我就沒法活了。」

  葉君清聽完,又是嗤之以鼻:「別人都能,就你不能。明兒我就讓郁文跟你的李參謀說,把你調過去,看你干不干?我倒是不知,你安的什麼心。你巴巴跑過來氣我,虧我經歷的多、見識廣,不跟你計較。不然若是換了那心思敏感的,一屍兩命,你擔待得起麼?」

  而且葉君清深信不疑,若自己真受了教唆,去潑婦罵街。李太太不光不會幫忙,而且跑得比誰都快,躲在沒人的地方、看熱鬧比誰都積極。

  「你到底是恨宋郁文,希望他因為作風問題而下野,總司令也輪不到你家李政委。若是他指示的你,我現在就可以叫宋郁文過去問問。還是你恨李幼錚,你把我氣得一屍兩命,回頭他能辭其咎嗎?」

  「這……我……」李太太臉色鐵青,早沒了方才的氣定神閒,說話時,嘴唇都在哆嗦:

  「我就是隨口一說,再說了,誰能證明是我說的?」

  不知下鄉的命運,對她來說是不是太過於驚悚,讓她嘴也瓢了:「就算這裡有幾個警衛員,真有人看見,是我進來後,你才出事的,可誰讓你心裡太脆弱,也怪不得我啊。」

  她只是願意串門子、看熱鬧,卻從來沒想害人性命:「再說了,我都有兒子了,怎麼還會嫉妒別人有孕?我又不是那不下蛋的母雞,也沒生個丫頭片子。」

  葉君清在心底感嘆,虧著餘孽遇見的是自己。她面對著被封建思想荼毒之深的姐妹,沒有一絲嫌棄和仇恨,只覺拯救她於水火的心格外迫切。

  葉君清沒再理會她,早早地朝外走去。

  留下身後的李太太不解:「您往哪兒去?」

  「不是你慫恿的?我要去找宋郁文算帳。」葉君清笑了笑,頭也不回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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