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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槍聲

2024-10-07 09:09:36 作者: 碎紅豆

  「感情分很多種。」宋郁文看似掩耳盜鈴、欲蓋彌彰,其實不過實在不知該如何去說罷了。

  對他無限寬容的小姑娘,這回卻決議不想放過他似的,非叫他說出個所以然來:「你喜歡她嗎?」

  梁秋時的賭氣離開,曾讓宋郁文告誡過自己,以後只寵自己小姑娘,再不隨便夸旁的女人。

  

  這回還是破戒了:「秋時,我欣賞每一個為國為民、有格局有胸襟、為百姓無私奉獻的人。君清是個理想主義者,很多時候,她都比我做的更好。」

  喜歡分很多種。葉君清的確很優秀,她只需站在那裡,就會贏得無數人愛戴。就像警衛員,身為下屬,擺不清自己位置,也看不下去了,要為葉大姐打抱不平。

  可這樣的回答,梁秋時並不相信:「可她有了身孕。我知曉人非草木,男人都有欲望,可我不覺得你與那些精蟲上腦的男人一樣,活著就為了繁殖。哪怕不愛,也能去秦樓楚館招妓,被身體的欲望裹挾。」

  人都是會變的,是他變了,還是她從來沒了解過他。分明他是那樣冷淡、生人勿近的性子,怎會成為下半身的奴隸,讓慾念支配大腦。

  「秋時,其實我從不像你想的那樣舉世無雙,我是一個非常普通的人。也是一個傳統的男人。我沒有選擇不娶妻,便會像很多普通家庭一樣,結婚生子。君清也是,其實你問我喜不喜歡她,莫不如問她喜不喜歡我。」宋郁文頓了一下,繼續說道:

  「她不喜歡我的過於冷漠、毫無情緒,從前是戰爭魔鬼,現在是工作奴隸。她討厭我喜靜、怕光、願獨處,恐懼我這一身病。但她也像很多傳統女人那樣,認為女人生孩子,是正當應分且十分自然的事。甚至,這不是一個值得討論的問題。」

  梁秋時想了很多很多,她並非不食人間煙火,也看見過那樣的女人,夫家、公婆、丈夫對她稱不上是疼愛,甚至她自己也常常抱怨,但就是擋不住她一個接一個的生孩子。

  是單純喜歡孩子?哪怕討厭夫君。是婆家重男輕女,被逼迫,身不由己?可女人現在分明能去廠子裡上工,頂半邊天,決定自己命運。

  「也許吧。保不齊再過一百年,也依然會有女人迫於生活無奈,不能完全自由的決定、選擇自己的人生。在圍城裡過得不幸福,離開,又捨不得孩子、養不起孩子,有萬千難處、考慮和不容易。不去工作獲得收入,證明自己的價值,而是選擇待在家裡,賭男人的良心。」

  可她總覺得葉君清那樣獨立自由、思想先進的女人,不會這樣。

  只是她恐怕是忘了,現在距離大清亡了才沒幾年。

  「郁文,我想回到你身邊,跟你在一起,我們重新開始吧。」 她終於展露了心機,其實她從一開始,冒著被截獲受盡非人折磨的風險,從江南輾轉回來,就從不單單是為了只看他一眼。

  可這樣的沒有知難而退,不也是他給的嗎。

  若他從一開始就拒人千里之外,甚至將她下獄,那她根本沒這樣的機會。

  「是不是我得寸進尺,不該在你對我釋放善意時,還同你苦苦相逼。我是不是該見好就收,給彼此留點體面?」

  宋郁文脊背一僵,他一貫頭腦清醒、冷靜自持,偏在她面前,總是輕易失了分寸。為她忘乎所以,不知今夕何夕。

  「是我不好,才讓你覺得自己不夠好。從前聽你反思,我只覺得你成熟了,還沾沾自喜。為著結婚報告打上去,不會因你身份敏感而通不過。現在再聽你自責,我的心都要碎了,是我沒給足你安全感。讓你從一個陽光自信、志氣滿滿的姑娘,整日如履薄冰、謹小慎微。」

  是她時運不濟,沒遇見後來的宋郁文。

  「可是寶貝對不起,如今我已娶妻,沒有愛意肩上還有責任。我們再無可能了,我也不能許諾你任何。」

  梁秋時原本還能控制著抽抽噎噎,這回卻仿佛長久以來、繃著的那根弦突然斷了。

  她哭的委屈又洶湧:「好。這是對我的懲罰嗎?我放棄過你一次,現在換成你放棄我,也算公平。」

  「我怎會跟你要求公平,我只覺對不起你。」宋郁文說。

  「你對誰都不要求公平,你不是一個睚眥必報的人。」梁秋時說著話,委屈又上來了。

  那個說給她獨一無二偏愛的人,好像又食言了。

  「好,不是你懲罰我,是命運不許我賭氣,不叫我悔改。你不要我,我再回不到江南去,也沒勇氣繼續流浪了。那我今天就死在你面前,讓我記住自己犯過的錯。」

  梁秋時不光說,起身便去抽屜里翻他的槍。

  「秋時!是我的錯,我不該放任情緒作祟,說這不負責任的話。」宋郁文早就該知道,她從來不是嘴上說說,而是真的會去干。

  卻沒想到,時隔數月不見,她如今這般瘋。

  「你身上中了一槍,是我欠你的,我還給你。」梁秋時已是拉開了抽屜,只還沒摸到那把槍,就被訓練有素,更眼疾手快的宋郁文按住了。

  但他到底身上有傷,又脫離戰場已久,不似從前反應靈敏。

  梁秋時手中的槍還是走了火,只聽「砰」地一聲,打碎了擱置在書桌上的一盞檯燈。長官用的槍精良且後坐力極大,震得她手臂發麻,虎口立即流出鮮血來。

  情緒崩潰之際,連怎樣用槍能更好地保護到自己也忘了。

  「是我的錯,我早該知道你瘋。不然一個姑娘家,也不會離開富庶的江南,隨我走邊疆。」宋郁文已是將槍搶了下來,可還是晚了一步。

  他打開醫藥箱,用紗布替她包紮傷口時,聞訊趕來的機要兵已經沖了上來,破門而入:

  「宋總,有敵情?是不是城中混入了奸細?」

  宋郁文反應過來後,對這些維護自己安全的人,自然沒有苛責,只有安撫:

  「不要緊,我自己拉抽屜不小心槍走火了,大晚上的都回去睡覺吧。」

  機要兵離開的時候,還在為長官的安危擔憂。雖說持槍的行伍之人,都有將槍放抽屜里的習慣,連匪敵也不例外。

  但若半夜有間隙闖入,確實也容易先取得武器,讓長官陷入危險境地。

  只是撤退前,恍然間記得屋裡昏暗的燈光下,有一猶抱琵琶半遮面的美人,甚至在明明滅滅的燭火掩映下,姿色更是渾然天成。

  一陣夜風吹過,幾個人散了職,皆忍不住紛紛議論起來:

  「我說你們剛才看見沒有?宋總金屋藏嬌,我們方才進他臥房,裡面的那個女人太美了,像狐狸變得,也像從畫上走下來的。你說咱們下回要不還是別那麼冒昧的護駕了,宋總又不是泥菩薩,單兵作戰的能力,他比我們強。」

  「既是教員交代的,保護好宋總的人身安全,就是我們義不容辭的責任。就算宋總體恤,咱們也不能偷懶。總不能讓功臣沒死在戰場,死在和平年代吧?若匪敵真攻進來了,不破門而入,還等著宋總繳獲,咱們再進去打掃衛生嗎?萬一傷到宋總怎麼辦?」另一個機要兵同樣努力驅散方才眼前香艷旖旎的一幕,頓了頓,繼續說道:

  「還有,不知道的事少打聽。那就是宋總工作的地方,什麼臥房?不過就是熬夜太累了,加張沙發而已。宋總的家,分明在城郊分到的土樓。」

  「是啊。就是因為知道葉記者住在那兒,也回來了。你說葉記者知道這事嗎?」機要兵意識到自己失言,立馬閉上了嘴巴,不管葉君清知不知曉,這都不是自己該管的,他又不是大嘴巴和長舌婦。

  屋內,又恢復了方才的寂靜。

  梁秋時也不鬧了,好像眼淚也流幹了似的。

  「對不起,我是不是又惹禍了?」

  她就估摸著宋總屋內傳出槍響,這事不會輕描淡寫的過去,恐怕會上報給教員。

  「不要緊,相信我,我能善後,這對我來說只是一樁小事。」宋郁文對她沒有責備和埋怨,只有劫後餘生的慶幸罷了。

  只要一想到這世上再沒有她,便不由得呼吸一滯。

  他既不狹隘也不偏執,這世上有許多人得不到就毀掉。但他可以接受她另嫁他人,卻沒辦法想到這世上再沒有梁秋時。

  他等了她半晌,可這一回的梁秋時,卻仿佛鐵了心一般,沒有以往的妥協和為他著想,仿佛與他僵持住,偏要在他心底爭個高低,逼他抉擇。

  宋郁文只怕自己再絕情,她會再去動槍,他賭不起,也不敢賭。

  不知是怎樣狠了狠心,說:「好。你留在我身邊。」

  她要給他時間,等他去將事情處理好。

  既然長官中離婚並非罕見之事,甚至有些離了三次婚。如果註定要對一個人無情無義,他不想讓她再受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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