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華北一夜
2024-10-07 09:09:33
作者: 碎紅豆
宋郁文對於管家善意的調笑,只是一笑置之。
從前熬夜到這個時辰,身體上的折磨早讓他苦不堪言,這一回卻破天荒地未感覺到不適。
放下沾了墨水的鋼筆和公函,回了臥房。
烏漆麻黑的一片,勉強能透過一片月色,望見床上的小人——蜷縮著的身影。
他想要自我欺騙,說只是擔心她晚上踢了被子著涼,畢竟華北不若江南暖和,四季如春。可他恐怕是忘卻了,從前小姑娘跟著他在冰天雪地的北疆,都不覺得寒涼。好像只要跟他在一起,便能抵擋世間一切嚴寒。即便身處荒漠,面前也是繁花似錦。
理智告訴她,已經看了小姑娘一眼,就該離開,去到辦公室的沙發湊合一夜。總不能留下來,夜晚也與她共處一室。可感情上,還是不受控制地朝她走了過去。
他在心底給自己開脫,只看一眼就走。可那不知饜足,是不是近墨者黑,叫她給傳染了,才發現對她的感情無法控制,怎能只看她一眼就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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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看她躺在床上的一角,蜷縮著身子,微微顫抖。睫毛上還掛著淚珠,眼睛哭得濕漉漉的。他的心臟驀地被牽動,抽痛了一下,隨後那份心疼便如潮水般湧上來。
他分明沒欺負她,可不知怎地,又讓她這般委屈。
宋郁文俯下身來,到底忍住了,牢記潔身自好的樸素作風,沒在她額上印下一吻。卻是實在沒忍住,覆手撫了撫她的臉頰。
他若沒有任何舉動,轉身離去便也罷了。偏觸碰到他常年握槍、掌心中帶著的一層薄繭之後,她的眼淚又滾了下來。
「我不哭了,我知道一直流眼淚會讓你不耐煩,連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但是你別走好不好?」不知是不是被他拋棄了太多次,還是姑娘家的第六感,反握住他的手,幾乎是出於本能的反應。
「我也不睡,你坐在那裡,我們只說說話。」
因為她已經決定,天亮後就離開,那麼這一晚,便是他們在一起的最後一夜。
梁秋時沒有光說不做,大抵是怕他不會給自己太多耐心,很快便支愣了起來。
宋郁文本就對她疼愛不已,看她這副樣子,恐是又要折騰,立即將她按了回去。
「我不走。我只是恨自己無能,覺得自己沒用,老惹你哭。不是你的錯,你不要一直反思自責了。是我沒做好,我沒本事。腦子笨,手段也不夠,未將你好好珍藏、妥善安頓好。」
宋郁文順勢躺在她身側,替她拉上被子,未脫去外衣,只褪去了靴子,就這樣與她一同和衣而臥。
梁秋時難得肯聽他服個軟,若不是從他本人的口中說出來,這世上說他不夠聰明的,恐怕再沒有別人了。若是被人聽見,只怕要驚掉了下巴,懷疑說話那人有眼無珠。若是真不夠聰明,那北疆的勝仗是誰打的,戰勝不可戰勝的神話傅緒書,又是誰?是誰為大軍南下創造了有利條件。
「誰說你不會哄女人?你這不是挺會糖衣炮彈的麼?」
只是從前的他,對她不願意、也不屑於哄罷了。
大概是歲月改變了兩個人許多,現在的他,依舊芝蘭玉樹、舉世無雙,不必走下神壇,在神壇上,便開始屈尊降貴地來哄她。
「只是你要求低,又從來不嫌棄我罷了。」宋郁文倒是沒因她的容易滿足,和一貫的甜言蜜語,而忘乎所以。
梁秋時這回不在乎有沒有得到他的特赦,都朝著他胸口奔過來,滾過來,摟著他的腰,忘乎所以。
將小腦袋埋進他胸口,蹭了又蹭,髮絲柔軟,划過的時候,直讓他心底發癢。
「謝謝你給我配的藥,我用過覺著好很多了。」宋郁文說。
甚至這會兒抱著她,愈發熨帖,好像她就是他的藥,能為他止痛,免他苦寒。
「我不過雕蟲小技,在你那幫御用的軍醫團里,班門弄斧罷了。是他們不敢給你下虎狼藥,每日讓你靠一口仙氣吊著,又過分迷信中醫。我不想讓你受苦。」梁秋時其實也怕,怕他緩解了痛處,又傷了其他心肝肺腎脾。
可她捨不得,捨不得看他受折磨。
「我相信你下手有分寸,總歸比杜冷丁傷害小很多,也不似鴉片那樣坑人。」甚至他在想,若秋時留在自己身邊,他這久違的、健康人的舒坦日子,大抵能更長一些。
「其實,我倒寧願死在你手上。」
這些話,若他從前說,她哪怕白雪掩埋白骨,也不會在北疆棄他而去。
「我從來不是吃不了苦,不是貪圖享樂……」一句話沒說完,便又開始帶了哽咽。
「我知道,我明白,我都懂。若你受不了一點點罪,怎會陪我過荒原、走沙漠,每天閻王殿裡徘徊。」宋郁文將她摟緊,恨不能將她揉碎在骨頭裡,仔細疼惜著。
「是我沒將你照顧好,讓你吃了生活的苦,還得吃我的苦,這份苦,便不值得。」
如果光吃生活的苦,他能給一份甜,便怎樣的日子都能捱過去。
梁秋時的委屈若潮湧,卻沒辦法融化在久別重逢後、這一夜的溫情里。
宋郁文對她有幾分無奈,又好笑,語氣軟軟道:「你再哭,把我胸前的衣服都哭濕了一片。」
梁秋時卻沒他這份好心情,卻是問起了:「郁文,我想聽聽葉記者的事。她為何不在華北?」
宋郁文「哦」了一聲,臉上的柔和斂去,卻也沒有不耐,只說:「她在西北忙工作。」
語氣輕鬆,好似在介紹一個尋常同事。
「可是你受傷了,她在你身邊,不是更方便照顧嗎?而且,葉記者那麼優秀,在華北又不是沒有適合她的工作。」梁秋時倒是不再哭哭啼啼,只腮邊仍帶著淚痕。
「因為她不是我的傭人,可能她覺得,工作比侍候男人更重要吧。我也願意支持她的工作和理想。」宋郁文說。
對待普通戰友,都是理解、鼓勵並安慰,何況是自己妻子。
「可是……」梁秋時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心底的疑慮:
「我想知道,你同她……有感情嗎。」